帝国历朔阳九月初三,建国一百馀年的卡米拉王朝,迎来它自建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这一天,都城卡米拉郊外的荒野上,首次出现了沃克哈苏人的旗帜,这个消息,对於各路败军纷涌而来的卡米拉王朝来说,无异於一枚雪上加霜的重磅炸弹。
内忧未除,外患已至!
卡米拉郊外,从两条战线上陆续败退回来的王室军部队,同帝国北方陆续调集来的新兵混杂在一起,各支部队竖立起来的帐篷,犬牙交错。
这是悠关卡米拉王朝生死存亡的最後时刻,虽然帝国北方还是属於王室的大片领地,但是一旦帝都失守,至少从名义上,意味著卡米拉王朝宣告就此覆灭。
最新的形势是,力亲王和伊杰亲王的先头部队,已经攻下了距离帝都不足百里的两座中型的城堡,王室军外线部队已经全数溃退,只有一些仍然效忠於王室的爵爷们,率兵在自己的领地上作最後的抗争。
王室军虽然兵败,但集中兵力於卡米拉作最後的决战,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沃克哈苏人的出现,使得本已不乐观的局面,继续向险恶的方向转化。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方面的势力,都没有注意到,帝都卡米拉周围悄然发生的一些变化,也正是这些变化,让整个帝都之战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这恐怕是参与帝都之战的所有决策者,在战役开始之前都没有想到的,因为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节,这些变化最初发生的时候,都被溃逃的王室军一路上的斑斑劣迹所掩盖了。
兰弗罗城堡位於帝都东南八十馀里的地方,这里是兰弗罗男爵世袭的领地,每天都有为数众多的王室军败兵经过这里,返回帝都。
由於经常有一些散兵游勇趁著战乱,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勾当,城堡外不堪其扰的村民,都会在天黑之後返回到城堡。
兰弗罗城堡周围所辖的领地并不大,面积不超过三十平方公里,领地上有七八个自然形成的小村落,整座城堡中,男爵大人手下的兵丁加上村民,不超过千人。
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堡,天入黑的时候,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最先发现的是城楼上值哨的卫兵,一支超过千人的军队,打著王室军的旗号慢慢向城堡行进。
这些天,这样的部队早已是司空见惯,不是前线上败退的残兵,就是某个丢失了领地的爵爷,带著手下家眷到帝都去避难。
兰弗罗爵爷早已下令,遇到这样的部队,可以给他们提供饮水和喂马的草料,至於食物,由於整个城堡都面临紧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婉言拒绝。
好在这里距离帝都已没有多远,大部分经过的部队都不会太过於计较,休息打尖之後就会赶往帝都。
“开门!开门!”城楼上的卫兵向城下大声喊道。
由於这支部队声势还算比较大,他可不想自找麻烦,招惹了这些凶神。
城下的守兵也不询问,自管自地把宽大的城门打开。
这些天以来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看守城门的一位卫士队长派了一个兵丁,去城堡内部向男爵大人报讯,然後带著几个人站在城堡门口,看著那支旗帜歪斜、士气低落的部队慢慢靠近,几乎每一支从前线退下来的部队,都是这副德行。
男爵大人正准备享用丰盛的晚餐,士兵的报讯令到他很不高兴,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必须到城堡门口去一趟,能够率领千人以上队伍的人物,不论是爵位还是官职,都应该比他这个小小的男爵高上一大截了。
“你们是哪里的?”站在城堡门口的卫士队长,拦住了领头先行的骑士。
他觉得很奇怪,因为骑士身後旗手所擎的旗帜,除了那面王室军的军旗,另外一面代表军团标志的旗帜,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旗帜上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巨龙,不过并没有皇室的徽章,正常来说,能用龙作为军团标记的,通常都是皇室的禁卫部队。
领头的骑士并不答他,只是傲慢地向他喊道,“去叫你们的城主出来!”
对方的排场越大,卫士队长越加不敢怠慢,连忙应道:“请稍待,男爵大人马上就出来。”然後转头悄声问身後的一名卫兵,“你记得什麽军团的旗帜是一只龙吗?”
被问到的战士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些天好像还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
卫士队长更加觉得对方的来头不小,“赶快进去报与男爵大人知道。”
兰弗罗男爵带著几个亲兵,急匆匆地赶了来,虽然心头鬼火直冒,却不得不好生敷衍这些从前线下来的瘟神。
他只希望这些瘟神早一点全都滚回帝都去,因为兰弗罗心中早已作好了打算,不论是哪个叛乱亲王的部队杀到,他就立刻献城投降,兵荒马乱的时节,保住爵位和领地才是最重要的,管他哪一位做皇帝,只要不伤害到自己的利益,兰弗罗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不过,他也很快就被那面龙的旗帜弄得愣在了那里,在他的印象当中,怎麽也记不起帝国的哪一支军团是用这样的标记。
“我是兰弗罗男爵,请问你们是由哪位大人率领的?”兰弗罗客气地向领头的骑士问道。
“我们是东方将军的龙之军团。”对方语气傲慢地回答了他。
“东方?”
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兰弗罗怎麽也想不起帝国中哪一个家族是这个名字,这麽奇怪的名字,应该让人印象深刻才对,
兰弗罗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至於是什麽,他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不过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後面。
领头的骑士对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确认了他的身分之後,大声地向他宣布:“根据东方将军的命令,这座城堡已经被龙之军团接管,所属人等一应服从协助,拒而抗命者——斩!”
“你在开玩笑吧?”
兰弗罗怎麽也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果不是骑士身後上千的部队,正向城门源源开进,他真会以为这人是一个疯子。
“你说呢?”
骑士把头盔上的面罩掀了起来,对著他轻松地笑了笑,脸上的那条刀疤在笑容中,显得是那样狰狞。
兰弗罗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不是因为骑士身後的军队声势浩大,而是从骑士身後窜出的两个人,在他身边的亲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把两把明晃晃的骑士战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饶命啊!”卫士队长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
“统统下马跪下!”一声厉喝让几个六神无主的亲兵,不由自主地滚落马下。
一名亲兵还想拨转马头逃进城去。
领头骑士拔出背後的宽刃剑奋力一挥,一道狂猛的劲风,从兰弗罗身边刮了过去,强劲的割裂声伴随著巨物轰然倒地,鲜血喷溅了兰弗罗满身满脸。
兰弗罗张大了嘴,却叫不出声来,那名亲兵连人带马被劈作两半的情景,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
兰弗罗觉得那名脸上带著刀疤的骑士,简直就是一个魔王,他看到他把手一挥,身後的骑队开始鱼贯入城。
“难道这是亲王的叛军?”兰弗罗不由自主地思索道,他有点後悔自己太过大意,现在几乎已没有了和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
月亮还未升起的时刻,整座兰弗罗城堡已被龙之军团完全控制!
一夜的喧嚣嘈杂过後,兰弗罗城堡内的男人们迎来了一个美好的早晨,这个早晨美好的程度,超过了他们一生中的任何一个时刻,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拿著一份从这一刻起属於自己的地契。
只要是年满十八周岁的男人,不论你是领地上耕作的村民,还是兰弗罗爵士手下的兵丁,人手一份。
地契上,兰弗罗爵士出让的声明,以及他加盖的爵士徽章,充分证明这份地契所具有的法律效力。
而兰弗罗城堡的妇女们同样也觉得这天早晨的太阳,是那样明媚灿烂,因为她们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份足以把家庭生计维持好长一段时间的金币。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由一支龙之军团无偿赠予的,真的是无偿,不附加任何的条件,让兰弗罗城堡中的每一个人如在梦中。
至於兰弗罗爵士在那个喧嚣夜晚之後的下落,已经没有人去在意了,不过关於兰弗罗爵士,在兰弗罗城堡还是流传著好几个版本的传说。
有人说他是受到了真神的感化一夜顿悟,散尽了金钱与土地云游四方去了,有人说他是因为觉得卡米拉王朝已经没有希望,所以心灰意冷躲到深山里去了,也有人说他是皇帝陛下派军队来把他砍了,然後把土地分给了众人。
最後一种说法,据说是一个战士在一间酒馆里酒後吐露的,当然这个说法也是最不令人信服、最让人感到荒诞不经的,听到的人只是当自己听了一个笑话,而唯一目睹事情经过的卫士队长和他手下的士兵,在事後都加入了龙之军团。
他们是心甘情愿加入的,据说加入龙之军团的人,能为自己的家庭分到更大片的土地和更多的金银。
自从那个早上之後,兰弗罗城堡中的男人一下子锐减了许多,偶尔有路过的人问起男人们都去了哪儿,回答他们的都是兰弗罗城堡中的人神秘的微笑。
龙之军初战告捷,部队中弥漫的喜悦气氛,就像在过节一样,在离开了兰弗罗城堡之後,部队的人数已超过两千人。
他们有最好的武器装备与最精良的马匹,这得益於从圣言城得来的巨额金币。
他们有最充足的後勤补给和最灵通的消息来源,这得益於狂人营遍布各个城镇的组织。
而最重要的,几乎每一个龙之军战士都觉得自己拥有一个最勇武、最睿智、最关心士兵疾苦、最平易近人、最贪财好色……(写错了,四处张望东方身影中)总之,这辈子绝难遇上的一位好将军,被他们遇上了。
而且龙之军团可以打著王室军的旗号,在帝都卡米拉周围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四处活动,一点儿都不需要掩掩藏藏、偷鸡摸狗。
因为他们的将军拥有皇帝陛下卡米拉四世亲自派发的委任令,保证货真价实,徽章大印一样都不会少。
对於龙之军来说,这是一段绝佳的黄金时期,王室军的部队乱糟糟一团,还未在卡米拉周围部署完备,而力亲王和伊杰亲王的部队尚在重整战线,向卡米拉进发。
所以混乱为龙之军带来了极佳的掩护,帝都卡米拉周边的城堡开始一座一座发生变化。
沃克哈苏人按照预定的计画,挥兵直指帝都,他们也确实赶在了两支亲王叛军的前面。
当艾尔维斯遥望著地平线上帝都城墙模糊的轮廓的时候,彷佛整个苏伊帝国都已握在了手中。
一名传讯兵拍马来到了他的地龙跟前。
“报告将军,前锋的奥利弗队长遭遇了小股敌军,敌人的力量似乎非常散乱,已经被我军击溃,奥利弗队长请示您要不要继续前进。”
艾尔维斯从地龙的背上站起身来,看了看前方被烟尘遮挡住的视野,又回头看了看身後的部队,部队的士气很高昂,一点儿也没有疲累之态,不过他还是谨慎地下令,“传令所有部队原地休整,正午之後再向帝都前进。”
他并不想立刻就与苏伊人交战,至少在阿方索姆带领他的部队赶到之前,卡米拉王朝应付那两个叛乱亲王,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他们这把背後伸过去的刀子,只需要看准了时机,瞄准了心脏,一刀致命。
帝都皇宫,小小的圣皇面无表情地,坐在皇帝的宝座之上。
三大家族之一的首领安杰鲁斯.圣西罗,躬身站在他的身前,细声向他会报著当前紧急的形势。
“明天还会有一批从北边抽调的部队到达,总数大约是一万两千人。”圣西罗看了一眼圣皇,“前往抵御沃克哈苏的卫戍军团安然返回,指挥官不知所踪,圣仑朗失守,只不过整件事情非常离奇,详细的情况,臣下已经记在了军情会报当中。”
一直微眯著眼的圣皇眼皮一跳,不过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北边徵调了这麽多部队,会不会显得空虚了?”
“臣下以为,守住卡米拉乃是重中之重,陛下千万不可有撤往北方的念头。”圣西罗急急忙忙地说道:“宁可北边出现一些混乱,也必须拚死守住帝都,否则大势去矣!”
半大的圣皇,仍然只是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我们现在三面受敌,沃克哈苏人迟早都会从我们背後杀过来的。”
圣西罗苦笑,“陛下所虑极是,其实沃克哈苏人已经和我们外围的部队有所接触了。”
“这麽快!”圣皇撇了撇嘴,做了一个和他年龄绝不相符的表情,“看样子他们是要同两个老东西争夺帝都了。”
“是!”圣西罗恭敬地点著头,“臣下已经有所布置,只是暂时还看不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那就暂时不要管他们!”圣皇向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对北方还是不能草率行事。”
“是。”
圣西罗弯腰行了个礼,正要退下,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犹豫了一下还是迟疑地说道:“还有一件事,臣下觉得有些奇怪。”
“是什麽?”圣皇有气无力地问道。
“好像从前线退下来的部队军纪散漫,最近一段时间有好几个城堡的领主都失了踪,不知道是不是败逃的部队乘乱打劫所致,不过地方上却又未见混乱,所以具体的情况还有待进一步的证实。”
“你觉得这件事情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吗?”圣皇反问道。
圣西罗连忙垂下头。
“这种危急关头,这些确实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臣下只是很奇怪,那些没有领主的属地,怎麽一点儿都没有混乱的迹象。”
“或许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失踪,只是害怕两个老东西杀到,所以躲起来在背後控制。”圣皇恨恨地说道。
圣西罗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住了,“陛下说的是,或许真的就是这样,臣下多虑,这就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