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身处危机四伏的海域,前一晚操劳整夜的水手们,仍然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早早地进入了梦乡,除了少数值守的人员,整艘船差不多都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船上的风帆都已放下,船行的速度异常地缓慢,几乎是顺着水流在缓慢漂泊,船长哈拉比是不可能让船在黑夜不知深浅地四处乱冲的,特别是在这神鬼莫测的魔伦三角区。
伴随着哢喇喇一声巨大震响,凯旋号在大洋中停顿了下来,船甲板上一时间惊惶声四起。
“不好啦!触礁啦!”
立刻,熟睡的水手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从船舱中冲上了甲板。
触礁之后,会有两种严重的后果,一是船身在礁石上搁浅,再也行动不了,二是船身破裂进水,不用多久全船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暗夜无光,从甲板上看不清船下的情形,加上船长哈拉比不知所踪,水手们像一群无头苍蝇在甲板上四处乱窜,混乱的情况一时间无法抑制。
终于,有人想起了船尾留下的最后一艘小艇,如果船舱进水,那这艘小艇将是唯一的逃生希望。
一些反应机敏的水手,开始不动声色地向船尾狂奔。
当一大群水手向船尾仍然好好悬挂在那里的小艇涌去的时候,四个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一掠而出,挡在了小艇的正前方。
刷地一声,四把雪亮的腰刀,阻止了水手们继续前进的步伐,即使是在黑暗中,刀身上闪动的寒光,仍然让人从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寒意。
四名狂人营的护卫,各守住一方,震慑住越聚越多的水手,其中一名护卫用冷酷的声音,高呼了一句,“靠近者,杀无赦!”
短暂的沉默之后,水手中发出了鼓噪之声,“娘的,他们想霸占了船,兄弟们,不要怕!”
毕竟这是最后的生机,即使面对对方强悍的压迫力,一些水手仍然拿起了鱼叉棍棒,一场骚乱一触即发。
“大家冷静!”船长哈拉比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他的身后跟着东方和轩辕战。
船上的混乱之声,也早已将公主和轩辕无爱惊醒,站在上层的舱房,远远地看着热闹。
“大家不要慌,我已经四下察看过,船身完好无损!”船长哈拉比的声音,立刻让混乱的水手们安静了下来。
“他奶奶的,谁他娘的乱喊,把他扔海里喂鱼算了!”一名水手开始发泄不满,立刻引来众多的附和之声,喊出第一声触礁的那个人,祖宗十八代立马全都被问候到了。
艾略特不被人察觉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向东方摇了摇头,这是一个信号,表示在混乱发生的那段时间,没有人试图靠近这艘小艇。
不仅是东方,看到艾略特示意的哈拉比和轩辕战,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也意味着东方逼狗跳墙的计画全盘落空。
奸细仍然隐藏在他们之中,故意制造的危机和最后的离船机会,竟然让他不为所动。
“把刀收起来。”轩辕战向四名护卫命令道。
护卫们微微一愣,这才慢慢地将腰刀收回腰间。
“好啦!都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来讨论这个事。”
哈拉比向众水手们挥了挥手,阻止了他们继续群情激愤地问候那些祖宗的祖宗!
“慢!”就在众人正欲散去的时候,东方一声大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你们四个人,是谁先提议来守着这个小艇的?”东方转身向那四名已经收刀站立的狂人营护卫大声问道。
四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东方,然后有三个人把视线移到了一名护卫的身上。
东方仰天一声长笑,“原来是你!”
护卫的脸上立刻色变,身体僵在了那里,“将军什么意思?”
“把海图拿出来吧!”东方前逼了一步。
轩辕战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时间竟然失去了方寸。
护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同其他三名同伴拉开了距离,“什……什么海图?”
“当然是你在船长室里,偷偷换掉的海图!”东方牢牢地用凶悍的目光盯着他。
护卫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镇定下来,“将军可不能乱冤枉好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换掉了海图?”
“我当然有证据。”东方傲然一笑,视线在护卫的身上上下扫动,“如果我猜得没错,海图现在应该就在你身上。”
护卫再次后退了一步,不再答话,刷地一声,雪亮的腰刀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
“鄢元,把刀放下!”轩辕战向他冷喝了一声。
鄢元横持着刀,脚步在向身后的小艇慢慢移动,“他太过分了,鄢元怎能受如此的冤枉!”
“把、刀、放、下!”轩辕战每说一个字,都跨前一步,神态威猛如天神一般。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震慑住了,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鄢元受到的压迫最是沉重,当啷一声,手中的腰刀,不由自主地掉到了甲板上。
“跪、下!”轩辕战继续向他逼去。
鄢元的眼中,闪过一抹抗拒的怨恨之色,突然暴起发难,向毫无抗拒的东方冲了过去。
轩辕战身形一动,硕大的拳头迎上鄢元前冲的身躯,一声闷响,鄢元的身形在裂龙拳的击打下横飞出去,像一滩烂泥瘫在了甲板上。
“你怎么知道是他?”轩辕战这才吃惊地望向东方。
东方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那三名此刻呆若木鸡的狂人营护卫问道:“船上混乱,你们为什么不守卫在公主身边,却来守着这条船?”
三人齐齐一愣,其中一人期期艾艾地答道:“鄢元说,恐怕被人乘走了这最后一条船,所以要我们一起来这里守着。”
“这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奸细呀?”轩辕战皱了皱眉,走近瘫软在地的鄢元一番搜索,然后惊讶的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卷羊皮之物。
船长哈拉比激动地上前接过,展开一看,大呼了一声,“果然是了!”
至此,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东方冷冷地说道:“我也差点被他骗过,只是我突然想到,我们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将他引不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能肯定,无论怎样他都有机会坐上这艘小艇。”
轩辕战细细打量这艘足够乘坐二十人的小艇,想想早已声明这船是公主逃生之用,那么公主的护卫怎样都在乘坐之列,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所以他最关心的,就是这艘小艇不能被别的人坐了去。”
“正是!”东方点点头,“所以他一点都不受混乱之时,这里空无一人所引诱。”
“不对呀!既然他都能坐上这条艇,我们不是同样也能坐上,那他想要陷害我们的目的,岂不是根本没有达到!”轩辕叹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近处,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
水手们自动散开了一条通路,人人都用仰慕的目光看着她,几个靠她近点的水手,闻着那淡淡的幽香,兴奋得差点晕了过去。
“公主!”轩辕战连忙行了一礼。
水手们立刻全都俯身到了甲板上。
“你让他们都散了吧。”轩辕叹月向船长哈拉比示意。
哈拉比连忙驱赶着恋恋不舍的众水手离开船尾,回到船舱去。
东方微笑看着轩辕叹月,对她心思的细密颇为欣赏,“殿下说得没错,我们确实都能坐上这条船。”
“可是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轩辕叹月叹了口气,“毕竟海图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我只是一时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他并不是这整件事情的策划者,如果我猜得没错,在我们被迫坐上小艇之后,自然会有一艘大船前来找到我们。”
轩辕叹月的眼睛一亮,“我懂啦!你的意思是,真正的主谋者会在那个时候才置我们于死地。”
“或许,他的本意只是要让我们中的某些人活下来而已。”东方似笑非笑地盯着轩辕叹月,脸上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
冰雪聪明的轩辕叹月一愣,娇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轩辕战重重一拳击在了船舷上,轰地一声,将船舷击出了一个大窟窿,脸上的表情悲愤而沮丧,嘴里喃喃自语,“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兄弟,竟然……”
说到此,声音竟哽咽地再也说不下去。
明白其中含意的几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一息尚存的鄢元身上。
如果坐上逃生的小艇,最后会在魔伦三角区遇上怎样的状况?
会不会看到整件事情的幕后策划者?
直到抵达了琴国的淡水城,东方的脑中都还不时闪过这个念头,对方实在是太阴险了,同时也宣告了这一趟琴国之行危机重重。
轩辕战从查出奸细之后就显得闷闷不乐,鄢元最后一刻咬舌自尽,让一切怀疑都成为无法证明的悬疑,正因为这样,轩辕战的情绪才更加无法排解,所以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舱房中,很少再到甲板上。
东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虽然有心开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对于狂神鄢绝的怀疑,还是一件无法证实的事,轩辕战闷在心里,旁边的人更加不可能提出来。
所以当凯旋号刚一停靠淡水城的港口,东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轩辕战的船舱,邀请他一起下船。
还没有走到门边,东方就感觉到了异常。
船舱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轩辕战舱房的门口透露出几缕红光,由于所有的门板都扔进了大海,所以每个舱房的门口都只挂了一道布帘,红光正是从轩辕战门口那道布帘的缝隙中透出来的。
东方正想奔过去看个究竟,一股强大的战意瞬间就控制了他,失去内气的他根本无法抵抗,战场的恐惧像洪水一样向他袭来,仿佛千军万马挤在这狭窄的走廊中,集体从他身上践踏了过去。
虽然早已领悟了轩辕战意的最高一层心法,但那是需要本身的内气为基础的,东方不禁在心头苦笑,自己好死不死,怎么会在轩辕战冲破瓶颈的紧要关头闯入了这里,从透出的红光可以猜到,他是配合了自己送给他的幻石,在做最后的冲刺。
好在轩辕战意表现在精神层面的力量居多,自己虽然缺少护身的真气,却也能够凭借着领悟的高一层心法,在一浪接一浪的恐怖冲刷中勉力支撑。
想要动,动不了,想要喊,喊不出。东方就像山崩海啸中的一尾游鱼,凭借着灵巧的身形,在滔天巨浪中顺着水流奋力挣扎,只可惜数不清的水流复杂而多变,稍有不慎他就会葬身在无底的深渊。
但是躲闪绝对不是长久之计,东方的心头暗暗着急,一旦自己的精神被轩辕战意所控制,那么在轩辕战冲破瓶颈,到达更高层次的刹那,自己的精神将会被冲刷成一片空白,成为一个毫无思想的废人,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白痴。
另一方面,虽然自己已经在战意的袭击下疲于应付,却绝不能在这一刻惊动了轩辕战,要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一旦稍有分心,战意的反噬,将会让轩辕战陷入比自己还惨的境地。
一时间,东方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能解决目前的困境,既要保存自己,又不能让轩辕战受到伤害,这就好比一把双刃剑,飞快地刺向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要想谁也不割伤,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失去了体内的气,但是轩辕战意最高一层心法的运转却早已烂熟于心,况且内气只不过是一个引子,导引幻石的魔力才能将战意无限扩展,东方现在所欠缺的,只不过是将自己的精神同幻石联系起来的那一层介质而已。
自从失去了武功之后,刀剑对于他来说都已失去了意义,所以他把魔攻战刀和帝王圣剑都收起来放在了行囊之中,只是黑暗幻石和光明之星,以及帝王圣剑上的那块九色的幻石碎片,他取了下来贴身收藏在怀里。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在他苦苦挣扎于波涛汹涌的战意中的时候,一道灵光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既然自己和幻石之间只是缺少一重介质,既然轩辕战意是由外而内,将幻石的魔力引向体内转而驱动强大的精神圣法,那么可不可以利用充斥在这走廊间、连绵不绝的战意,作为引导的力量呢?
想法立即变成了实际的行动,看似站立不动的东方,将自己的身体,迎向了轩辕战发出的新一股浪潮。
这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换作一个普通人,早被这种狂暴的战意震得七窍流血而死了,也只有东方,才能清楚地分辨出其中每一道涓涓细流,他将怀里的幻石迎着那些细流撞了上去。
瞬间,本来充塞在整条走廊之中上下翻腾的战意,一下子被抽得涓滴不剩,走廊还是先前的那条走廊,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的空空荡荡,几乎没留下任何东西。
轩辕战房内的红光,也一下子消失无踪,第一时间,轩辕战那颗硕大的脑袋,从布帘之后探了出来。
“是你!”轩辕战脸上的表情,复杂中带着惊喜。
“我差点没被你害死!”浑身像水淋过一样的东方,向他苦笑了一下。
轩辕战微微一愣,随即领悟到了什么,狂喜地大笑起来,“多亏了你这小子,不然我的轩辕战意,怎么可能达到连我都说不清楚的层次。”
突然,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从房间中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东方的肩头,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失去武功了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东方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虽然我现在还是没有武功,还是放不出幻石的魔法,但是我却能自如地使用战意了,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轩辕战像被人猛击了一闷棍一般,呆在了那里,嘴里喃喃地道:“怎么可能?轩辕战意怎么可能不靠内力的驱动?”
“事实就是如此。”东方叹了口气,“我先前只是想借助你的战意,催动幻石求得自保,没想到却似乎可以无止境地吸收下去,到现在,我已经可以自如地将幻石的魔力引向体内催动战意,不受任何限制了,只是能这样利用的,也只有轩辕战意而已,要想反过来发出其他的攻击魔法,却是完全办不到。”
轩辕战用看到怪物一般的眼神打量着他,只有像他这种身怀武功,同时又知道幻石使用方法的人,才能明白东方话中的含意。
能够随时将幻石的魔力引向体内,那岂不是说不用修炼内功,都能身具强大的力量,虽然东方也说不能将这种魔力直接释放出去,只能通过间接的方法,比如轩辕战意,但其实这已经是一种难以想像的突破了。
“你呢?你的轩辕战意达到第几重了?”东方想起了刚才轩辕战表现出的惊喜。
“我不清楚。”轩辕战摇了摇头,“轩辕战意九重为至高的记载,恐怕要重新更改了,不仅是你,连我都达到了前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轩辕战想起刚才的惊险,抹了一把冷汗,“如果不是你来,恐怕我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关我什么事?”东方大感困惑,“我知道你在紧要关头,生怕惊动了你,连喊都不敢喊。”
“怨念!”轩辕战苦笑了一下,“我这几日烦躁无比又无事可干,索性就照着你的法子用幻石的力量去催动战意,可是等我发动起来,才发觉根本不受我的控制,不仅不停地催动我体内的气投入运转,并且根本没有可供宣泄的缺口,如果不是你来,这些越积越多的战意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我反噬了。”
难怪那潮水一般的战意,充满了金戈铁马的狂暴之气,却原来不仅包含了轩辕战的毕生修为,更包含了他所经历的无数战阵的积累。
如果不是东方将它彻底吸收,在它爆发的时候,波及的范围恐怕全船都无法幸免。
“不过,看来最近运气是好的不得了,连自己跟自己生闷气,都会碰上这样的好事。”轩辕战已经彻底抛开了一切,大笑了数声。
容不得他不心怀大放,能够成功突破轩辕战意的最高层次,对于一个痴迷于修炼武学的人来说,就好比财迷捡到了满世界的金子,乞丐讨到了全世界的粮食。
如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想到利用对兄弟的怨气,去修炼轩辕战意呢?
全新的境界向他们两人敞开,第九重轩辕战意之后还会有些什么,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摸索了,他们已经站在了前人的肩头,所要做的,只是重新设定一个新的层次。
谁知轩辕战意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九十重?九百重?那只是人为的设定,最高的层次,还在他们想像不到的高度,这才是深邃无止境的武学追求!也是一个习武之人终其一生的梦想所在。
“走!上岸去,老哥要请你喝酒。”轩辕战开心地拍着东方的肩头。
“哎!轻点。”东方皱紧眉头,避开了他蒲扇一样的大手,“我现在可是没武功的人。”
轩辕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还说呢,若你能转变幻石的魔力为直接攻击,谁还会是你的敌手,从这点看起来,失去武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东方不禁一呆,正所谓旁观者清,轩辕战有意无意的一句话,让他立刻想到一件可喜的事。
假以时日,如果能领悟到正确运用体内幻石魔力的方法,那么能不能恢复武功对他来说,已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了,毕竟幻石的魔力,比起苦苦修炼的内气,强大了何止百倍千倍。
“快走!我等不及要上岸去了,这船上的食物除了鱼还是鱼,早已把我吃得腻烦透了!”东方也开怀大笑起来。
这一刻,这一路行来遭遇到的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尔虞我诈都已被他们抛在了一边,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比不上那暖暖的一杯酒、可口的一餐饭,来得更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