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低头抚弄了一下小指那只大号蓝宝石戒指,又重新抬头,以他那独特而充满磁性的嗓音继续说:“大胡子发出了一长一短两声哨音,我们个个弯弓搭箭,往那群幸存的兽人射去。对了,各位先生女士,请允许我打断一下,正如你们之前在大竞技场所见,我并不会使用弓箭,我和怒浪在暴风山脉里一直是使用十字弩的……”

  大厅中又是一阵轻轻的惊叹声,在人类世界里,十字弩相当难操控,更别说精通了,而且因为它的制作过程要求十分严格,工艺又繁琐,所以价格昂贵得很,一般只有贵族骑士才会使用。

  毕农冷冷一笑,问:“蓝雪云先生,你前面说你和怒浪先生都是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何以现在又会有两件这么昂贵的武器呢?”

  阿伦淡淡一笑,说:“毕农先生,那两把十字弩是怒浪父母留给他的遗物,怒浪赠送了其中一把给我,对於他的信任,对於他肯赠送这么昂贵又有非同一般意义的物件给我,我对此一直十分感激!”

  毕农不禁疑惑的问:“那怒浪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呢!竟能拥有十字弩?”

  阿伦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他冷漠的回答:“毕农先生,我和怒浪虽然是好朋友,但赏金猎人之间不谈过去,对於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请你谅解!”

  在阿伦的直言不讳下,毕农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起来。

  前面那位老者圆场说:“蓝雪云先生,我已经被你所说的往事深深吸引住了,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阿伦看了看这几位评选员,人人一脸期待的看著自己,尤其是凌蒂丝,她双手托著腮,深深的凝视著自己,那份病态美实在眩目得叫人心跳,而爱莉娅却是将眼睛不停的眨呀眨,像是在说:死阿伦,你编呀!结尾编得不够完美就叫你好看!

  阿伦淡淡的笑了笑,继续说:“第一轮弓箭下来,就射倒了他们十几人,但剩下的十多个兽人看来都是精英份子,跑动起来的速度十分快,那大胡子看著他们就要跑出我们的射程,赶紧发出一声暴暍,那是肉搏战动手的信号,他本人就第一个冲下了山峰,往那群兽人杀去。”

  “虽然那个特别高大的兽人展示出了强悍的武力,但我们的士气还是十分鼎盛,毕竟所有的陷阱布置得十分成功,在眨眼间就杀掉了他们九十几人,看他们现在只剩下十来个,而我们这边六十七人,个个都保留著完整的战斗力,胜利的果实已经到手大半了。”

  “我们人类的平均奔跑速度高於兽人,不到一会,我们就从後追上,气势如虹,他们却像是一群丧家之犬。大胡子最先奔到,一刀就砍向跑在最後的那个兽人背脊上,那兽人也不是弱者,侧身勉强避过,但一只胳膊已被大胡子的刀锋切下了一大片,然後跟在大胡子後面的一位同伴看准破绽,一斧头就劈下了那家伙的头颅。”

  “我们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的插进了这群兽人中间!”

  “那特别高大的兽人虽然怀中抱著人类女子,但速度仍十分惊人,转眼已远远将其他兽人抛到身後了,但他听到同伴死前的哀号声,又重新转过了头,他将人类女子放下,转身向我们扑来。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显然在极度的愤怒之中,脚下如飞的冲向我们这群人。”

  “其实当他冲到我们面前的时候,他那群同伴已经死光了,如果这家伙真的落荒而逃的话,我们大概也不会再去追了,毕竟可以割下这么多兽人的头颅,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笔数字相当可观的赏金。”

  “或许也正是这种微妙心态的影响,那兽人发了疯的气势在瞬间压倒了我们这帮开始妄想著收割胜利果实的家伙。”

  “他首先迎上了冲在最前面的大胡子,那兽人实在是高大,大胡子魁梧的身材在他面前起码小了整整两圈,更不用说我和怒浪了。”

  “大胡子果然是个老手,看出这兽人气势正盛,并没有正面和他对撞,他侧身避过,斜斜劈出一刀,要那兽人落入我们的包围之中,但那兽人右手化成手刀,反手一掌劈在大胡子的马刀上,那力气真是太惊人了,大胡子的马刀立即斜飞了上天,大胡子本人也被这凶猛的力量撞得吐出一大口鲜血,远远横飞到另一边,直撞到远处一块冰石上才停下来。”

  “大胡子可是暴风山脉中有名的猎人,竟然一个照面就被那兽人打飞了,我们不禁一阵胆怯,但干了这一行,谁都准备好见不了明天的太阳,跟随在大胡子身後的几人立时挥出武器向那兽人攻去。”

  “那兽人看也不看他们,往前突然一个加速,就避开了他们的攻击,然後闪电出手,跟随在他们身後的一个猎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那兽人扭断了,然後他的魔手又飞速伸向另一个猎人,又是”卡嚓“一声,另一个脖子也与主人分离了。”

  “我们急忙散开彼此距离,免得影响同伴的视线,但就在我们散开形成包围圈这短短几秒钟,已经有十三位同伴——十三个身经百战的赏金猎人丧生在他那双魔手之下。”

  “大地上的冰雪被染红了,但因为有一部分是自己同伴所流的,这分嫣红显得分外的刺眼和狰狞。”

  “我们一阵心寒,这家伙的出手就像鬼魅一般,防不胜防!”

  “幸好这时我们的精神支柱大胡子已经爬了起来,他远远在一边吼:”弟兄们,拿出你们的勇气和力量,跟他拼了,让这些兽人崽子知道,我们人类的赏金猎人并不是孬种!“”

  “听到老大的命令,彩虹猎手团的猎人首先出手了。我和怒浪及其他猎人立即作出配合,人人不顾一切的冲向那兽人!”

  “大家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面前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传说中兽人世界里的绝世强者。”

  “天空的朝霞尚未散去,一片片姹紫嫣红的云彩在我们头顶变幻飘舞,与冰瀑雪湖上的殷红大地相互辉映,死神仿佛在穹苍中睁开了双眼,并在我们耳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场战斗实在太惨烈了,我每一次回忆起来仍是阵阵心悸,我终於明白到绝世强者和一般顶尖高手的差距,到底我们还算不算是人数占优势那一方啊?还是该说一群小绵羊围住一头凶猛的饿狮呢?”

  “那兽人的双眼被鲜血映得更红了,他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作为突破口,然後背上硬挨了一刀,就已经将那个方向的两位猎人的头颅轰碎了,逸出包围圈後又飞速转身冲了回来,前面那个砍伤他的猎人还没来得及转身,由背脊至前胸上已经被穿出一个血洞。”

  “我们急忙上前挥出武器攻击,他却避开了我和怒浪那个方位,又往另一个方向冲去,以同样的方式冲杀,以同样的手法结束我们同伴的生命!”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在不断的增多,但我们的死亡人数也在直线上升,他全身上下鲜血淋漓,但那有大半是我方同伴的血啊!”

  “最惊心动魄的一幕是大胡子冲回来加入战团,那兽人似乎看出大胡子是我们的精神领袖,硬是挨了一剑两刀,还由得大胡子的匕首插进他的肋骨中,然後用手刀直直的插入大胡子的心脏,再从他的背脊穿出,而且还不单单这样,他的手如闪电般从大胡子身体中穿回,然後微微俯身,抓起大胡子的双脚,猛一下就将大胡子撕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四处飞溅,将站在附近的猎人溅得满身满脸。”

  “这时我们只剩三十人不到,他再次转身时,终於冲向了我和怒浪,那一刻,我赶紧将恐惧抛到脑後,拚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手中的剑疾速向他右眼刺出,怒浪的剑几乎与我同时刺出,他选择的是那兽人的左眼,无论速度还是角度,我们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兽人的身形果然缓了一下,追在他身後的其中两名持长枪的猎人,立即利用武器的长度优势,用长枪剌进了他的背心,那家伙不敢再犹豫,仍按原方位向我们疾冲而来。”

  “”跟他拼了!“怒浪狂吼。”

  “”好!“我跟著吼。”

  “面对兽人那张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我们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向了前方,务必要让长剑刺进他的双目,然後再剌穿他的脑门。”

  “兽人那双可怕的魔手再次出击了,他竟不理会我们剑刀的锋锐,一把就抓住了我们两把剑的剑身。”

  “各位先生女士,请恕我骄傲的说句,那时候我和怒浪虽然还十分年轻,但武技绝对已经可以媲美大陆上的顶尖高手,甚至能大胆的说,我们的实力还尤在彩虹猎手团团长,也就是那位大胡子之上!”

  “他粗糙的双手立即溅出了鲜血,我们几乎是用生平所有的力气刺出这一剑,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就折断我们手中的剑,我们的身体虽然在他的力量下阻了一下,但仍在前冲,他的手在我们的剑身上滑动,手中的血迅速将这两柄剑染成鲜红。”

  “”锵“的一声,怒浪的剑终於被他扭断了,而我的剑却因此能乘虚而入,刺进了他右眼的眼皮中,我一阵兴奋,他的右眼是铁定要被我废掉了,只要我能继续剌进去,这个可怕且恐怖的兽人将被毙命於此。”

  “在我兴奋的心跳中,那兽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又是”锵“的一声,我还是功亏一篑,长剑还想再深入时,随著他那声咆哮,剑也被他折断了。”

  “他往前挥出两掌,拍在我和怒浪的胳膊上,在这股巨力下,我们立即像两只高速旋转的陀螺般在半空中转动,远远飞到了一边。”

  “事後我们回想,幸好那家伙被伤了一目,单是凭感觉对我们出手,不然那两掌恐怕并不是拍在我们胳膊上,而是拍在我们脑袋上了。”

  “那兽人的力气实在太惊人了,我在半空中一直飞得晕头转向才掉下来,然後”彭“一声掉落在地,当时全身上下就像是散了架那样,尤其是那只被他拍中的胳膊,竟然连稍稍抬起一点也无法做到。”

  “但这阵头痛令我清醒了少许,因为我看到那位人类女子正抱著婴孩,就站在我们不远处,她一脸焦急担忧的看著战场的发展,那可怕的兽人对这女子的怜爱神情立即映过我的脑海……”

  说到这里,阿伦又拿起那杯清水暍了两口,默默的观察著周围这几位听众,无疑这个故事是相当具有吸引力的,甚至连毕农先生也停止了插话,不然自己在自夸武技强横的时候,他应该会冷哼两声的。

  阿伦自嘲的牵了牵嘴角,他在这个故事中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那就是他和怒浪刺出那一剑之前,那兽人的第一击并没有杀死他,而是在他左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然後他体内那银灰色的血液就从伤口上喷涌而出,那兽人看到这样颜色的血液,明显呆了一下,可见亡灵族的可怕传说是遍布整个阿兰斯大陆的,那兽人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身形才缓了一拍的。

  阿伦轻轻的叹了口气,压下悲哀的情绪,慢慢将杯子放回茶桌上,继续说:“正如大家一早所想到的那样,那人类女子是个相当关键的人物,她扭转了整个战局的发展。我担心她同样是个可怕的高手,轻手轻脚的向她靠近,察觉怒浪也爬了起来,以同样的动作,在另一个方向慢慢靠近那人类女子,显然和我想到一块了。”

  “到快要可以出手的距离时,我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後同时出手,两柄长剑直指那女子的咽喉,感激神的眷顾,那女子竟连一点武技都不会,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十分脆弱的我们制服。”

  “她倒硬气得很,虽然是一脸的惶恐,而且我的剑已经梢稍刺进她雪白的脖子中,殷红的鲜血缓缓流淌了出来,但她竟然一声不吭,显然不想让那个兽人分心。”

  “看向战场,我们的伙伴竟然剩下二十人都不到了,这并不是怜香惜玉的时间,我几乎想都不想,在那女子的手臂和大腿上各割了一刀,她毕竟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在措手不及之下,立即痛哼了出来,但她几乎刚哼出来又立即止住了,但这一点点声音已经足够了,清脆的女声令那兽人立即转过了头,深切的怜爱在他脸上层露无遗。”

  “怒浪立即喝道:”兽人,放下你的武器!“”

  “那兽人飞起两脚,踢飞最靠近他的那两个猎人,对我们举手说:”你们不要伤害她!“他说出的竟然是人类的语言,勉强还算标准。”

  “又一个猎人从他背後逼近,一柄长剑竟然刺穿了他的背心,从前胸穿了出来,但那兽人却紧盯著我们手中的剑,似乎丝毫也不知道自己已受重创。”

  “那女子看到兽人受了这样的重伤,就像忠诚的妻子看到自己丈夫受到伤害那样,发出声嘶力竭的哀鸣,接著竞作出惊人之举,她将身体猛的撞到了我的剑上,锋利的剑刀立即割破了她的喉咙,我惊呆了,这是怎样一个人类女子啊?竟然为了一个兽人,为了不令他分心,牺牲掉自己的生命,看著她在我剑下变成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我脑海中出现一阵短暂的空白。”

  “那兽人顿时像疯了一样,仰天狂啸,头也不回就往後飞出一脚,在他身後偷袭成功的那位猎人立即倒飞到一边。”

  “看著这家伙向我们狂冲而来,瞎了右眼,形象凄厉,胸口还突出一柄剑的剑刀,还是怒浪反应最快,他的剑迅速改变方向,指向了女子怀中那婴孩,剑锋只是轻轻的挥舞,那婴孩的脸上立即被割出一道淡淡的伤口,鲜血迅速从那伤口中渗出,婴孩马上”哇“一声大哭起来,我低头看去,只见他长得十分清秀可爱,不过脸颊上那毛茸茸的金色毛发却在说明他是个兽人和人类的混血儿。”

  “那兽人立即又再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从愤怒慢慢变成了悲伤和仿徨,他看著那女子的尸体,又看了看那小小的婴孩,眼泪竟然怔怔的掉了下来,相貌丑陋的兽人是坚强的,这是我第—次看到兽人流泪,也是唯一的—次。”

  “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他竟向我们下跪了!他用人类语言说:”希望我可以用生命换取这个婴孩的生命,不然你们得相信,如果我真的不顾一切,你们都将死在这里!我衣服右边的贴身口袋里有一本日记,是我女人写的,你们看了就会明白该如何安置这个孩子了!“”

  “我那时点头就说:”好,我答应你!“”

  “记得怒浪那时立即用奇怪的神色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十分不满我这个承诺吧!那兽人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目光又重新锁定在那女子和婴孩身上,目光中满是温柔的眷恋。我们剩余的十多个伙伴这时已经冲到那兽人身边,十多把兵器纷纷招呼到他身上,鲜血从他身体中飞溅而出,一个兽人的绝世强者就这样在我们面前慢慢的倒下,我和怒浪顿时一屁股坐倒在地,这场战斗并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是精神上、灵魂上的疲惫……”

  听阿伦讲到这里,面前这几位专心致志的听众也随之轻轻松了口气。

  毕农很快就问:“蓝雪云先生,根据你所述,至少还有十多个幸存者啊!为何在传说中,他们并不存在呢?”

  阿伦苦涩一笑,缓缓的说:“因为,故事还没有结束!那十多个幸存者慢慢走近我们,将我和怒浪包围在其中,他们说什么都要处死这个婴孩,我极力维护,怒浪却是一声不吭,显然也比较倾向於他们的意见。”

  “终於,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那份天文数字的赏金,少分两个人总是好的。“”

  “呵,恐怕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没有了大胡子指挥这群人,在利益驱使下,我们这两个小家伙是一定要找个理由除掉的,现在有这么好的藉口摆在面前,不利用真是太浪费了。正如他们所说,那份天文数字的赏金,少分两个人总是好的。”

  “刚才还在浴血奋战中并肩而立的战友,变脸的速度比暴风山脉中天气变化的速度还要快,他们竟向我和怒浪出手了,那时我和怒浪已经疲惫至极,不过幸好他们也好不了我们多少,大家的动作都有点慢吞吞。”

  “我抱起那婴孩,和怒浪一起奔向雪湖的方向,然後利用我们的速度绕著雪湖和他们缠斗起来,同类相残的事,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到最後,我和怒浪杀光了他们!”

  阿伦心中暗暗一阵抽噎,这群幸存者要杀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自己体内流淌出那些银灰色的血液被他们看到了。亡灵恶魔的传说在人类心中太过根深蒂固,几句不和後,那十几个猎人就立即用偷袭的方式来攻击自己。

  只有怒浪在知道自己的身分後,仍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这份友情实在难得,不过,这也与他只是个半精灵不无关系吧……

  虽然阿伦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这一段带过了,但落入这几位听众耳里,不禁都联想到那幅残酷的画面─—在朝霞刚刚褪去的天空下,人类踏著兽人和同类的尸体开始自相残杀。

  那老者不禁问:“蓝雪云先生,今年你几岁了?”

  阿伦回答:“先生,今年我十七岁。”

  老者又说:“哦,这么说,那一年你才十四岁啊……怒浪先生呢?他那一年几岁?”

  阿伦说:“他比我大一年,那一年他十五岁。”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这么可怕的战场中竟然有如此出色的表现,最後筋疲力尽了,还能击毙十多个拥有矫健身手的暴风赏金猎人,这两个人拥有著多么可怕的战斗力啊……不过再想想,要不是这样,他们也称不上是传说中的狂风怒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