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斜阳半落,彩霞满天,一轮明月,已隐现在东方的天际,随着太阳渐落,八月十五的夜
晚终于来临了。
雷峰塔自晌午时分开放,大批寻宝人士,涌入塔中,东钻西窜,四下摸索,试试看自己
是否是天选的幸运儿。
小草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宝光冲霄的奇景,是在月正当空,也就是子时的时候才会出
现,换言之,能否得到确切线索,全系于此,太早动身,无异于观光。
眼见天幕渐黑,该是出发的时刻了。
小草将几样器具收一收,正准备出发,门口传来了叩门声。
“谁?”
“是我。”
打开门,来访者赫然便是紫钰。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差不多,就准备出发了。”
“是啊!”
几句寒暄过后,紫钰似有心事,迟疑不决,欲言又止。
小草见状,低声问道:“有事吗?”
“公主。”
“嗯。”
紫钰素来称她“小公子”,乍听不觉,小草应了一声,却又立刻察觉不对。
“你说什么?”
“莉雅公主,妾身有礼了。”紫钰弯身一礼。
“嗯。”
小草先是一惊,随即坦然。多日来的相处,两女之间,高谈阔论,暗中较劲,对彼此才
学相互钦佩,也对相互的底细,有了大概的了解,小草既能猜出紫钰的出身,紫钰要料中小
草的来历,自也不难。
紫钰心思何等细密,小草整日绕着兰斯洛打转,眼中孕育的深情,她岂会不知。以前不
过是冷眼旁观,看看兰斯洛这个傻蛋,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天大的福气,哪知天意弄人,阴
错阳差下,自己也深陷情关,真不知是哪一门的糊涂帐。
“今晚雷峰盛会过后,你就要离开了吗?”
同是女儿身,紫钰自是明白小草的心思,对于自己“横刀夺爱”,紫钰虽问心无愧,但
面对小草,总有几分难以释怀。
“嗯。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小草毫不思索,做了回答。
该做的,该留的,该照顾的,都已预备妥当,多留已是无益。眼见兰斯洛、紫钰,两情
相悦,前程大好,小草这趟尘世之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虽然无怨,却是有憾,只是,她的处境,连这小小的遗憾,都不被允许。
“以后,祝你和大哥幸福,天长地久。”
紫钰也是聪明人,能够体会自己的苦处,小草无须多说。
“以前,你曾经这么问过我,现在,换我来回问。”紫钰缓缓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吗?”
“把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你甘心吗?”
像是为小草抱屈,紫钰道:“这么做,看起来好像很伟大、很大方,其实,你根本就是
在逃避。为什么不老实说出来呢?向那个男人,说出自己的心意……”
紫钰不再说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擅长劝说此类话题,谈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我在逃避,这我早就知道了。”小草的声音,渐渐低沉,“可是,除了大哥之外,我
也必须面对所有的臣民,这是身为公主的我,该有的义务,我不能只顾到私人情感,就放弃
应尽的职责,这样,才真的是逃避。”
紫钰不语,那些东西,她当然知道,也晓得小草必然也知道,她之所以还刻意重提,不
过是想再提醒小草一次。每个人,所作的每个决定,都应深思熟虑,很多事,一但冲动决定,便再无挽回的机会了。
紫钰喟然一叹,问道:“就这么样的离开,你放心吗?你可能再也见他不到了。”
“爱护他的心情,你与我并无二异。只要大哥过的好,过的幸福,我的心愿已了,是否
待在他的身边,无关紧要了。”
至此,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这么说,或许很厚颜无耻,可是……”小草向紫钰深深一揖,“以后,大哥就麻烦你
照顾了,紫钰姊姊。”
看着小草水盈盈的眼瞳,那之中,依稀有水光荡漾,唉!这个傻女孩。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姊姊呢!”紫钰微笑道:“冲着你这声姊姊,我会用两人
份的爱心,陪着这傻大个的。”
得到了承诺,小草又是一揖,这是两个女人间的约定。
“喂!你在干什么啊!该走了。”兰斯洛在催了。
“走慢点不会怎么样啦!你怕宝物给人抢走吗?”急急应声的小草,奔出门外。
“喂!问你一件事?”兰斯洛神秘兮兮地咬耳朵,“紫钰小姐到你房里做什么?朋友妻,不可戏啊!”
“喔!没什么,紫钰小姐问我们今晚想吃什么消夜而已?”
“是吗?”
头脑依旧简单的兰斯洛,半信半疑,嘟囔着道:“怎么只问你不问我,紫钰也真是奇怪
……”
一直送到花园门口,紫钰向傻笑的兰斯洛挥手送别。望着渐行渐远的骑影,紫钰悄立花
园,闭起眼睛,回忆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从初识赠伞、闯入香闺、长街血战、月夜送情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着充实又温馨的生活。
无可怀疑的,自从遇见这两人开始,自己的生活,就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变得富有
生趣、不再冰冷;朋友、家人,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名词,打从出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所
谓的“人间有情”。
所幸,紫钰相当喜欢这些改变,而未来,自己的人生,也将顺应着这些变化,而令人期
待吧!
念及小草,紫钰不由得一叹,这水仙般的女孩,聪颖绝顶,可偏也痴得绝顶,只要她愿
意,应该也可以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吧!紫钰无意纠正,每个人有权做不同的抉择,既然小草
选择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人生,不管是对是错,紫钰都得尊重她的决定。
说到傻子,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傻就傻到底吧!
睁开眼睛,紫钰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为了捍卫所爱,决不退让的眼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你还要藏头露尾到什么时候!”
“很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对自己的行为,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冰冷的语调,冰雪般的面具,绝对零度的人,公瑾现身,紫钰也要面对自己的战争了。
雷峰塔,建于南屏山麓,相传为一王妃,为祈福、还愿而建,塔分六层,形做六角,对
应六合天象之数,保境安民,世代平泰。
民间传言,塔落成之日,曾有高人言道:“但教雷峰长在,自可保人间界不受兵灾之苦。”
然而,人间战祸,此落彼兴,生灵涂炭,无时而终,就连小小杭州城,械斗、群殴,皆
是日有所闻,故此传言仅被当作笑话一则。
不论如何,雷峰塔终是西湖畔的名胜,“雷峰夕照”之名,驰誉天下,各色人等,来往
不绝,特别是当宝物传闻兴起后,更是受到了特别的瞩目。
兰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之中,缓步入塔。兰斯洛四下张望,一副好奇的模样,浑不像
个寻宝人。
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像兰斯洛这样的少年,他们左顾右盼,看人的时间远比看塔的多,显是初出江湖的新手。
“要增长经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小草暗道。
雷峰盛会,是艾尔铁诺武林,颇受重视的一件大事,各门各派,除了派出长老耆宿共襄
盛举,也往往会携同值得培养的后辈,来长长见识,培养人际关系。
放眼场中,形形色色的人,各自聚在一堆。衣饰上绣着皇家徽印的骑士,大多是贵族子
弟,出自名门正派,个个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样子。
几个身着普通服饰,却以鹰隼般目光打量四周的,可能是军方、六扇门的高手,特来监
视这次的大会。
穿着学士服的学者,小心地对每一个细微之处,进行推敲,希望能找到线索。
小草稍微遮掩了头脸,虽然换做男装,莉雅公主在东方诸国,是相当知名的人物,见过
她的不在少数,她可不希望在此莫名其妙给人认出。
奖金猎人、游侠、吟唱诗人……五花八门,甚至连身披黑袍、手持法杖的魔道士,都在
场内来回探看,真的是难得。
要知任何一种聚会,往往只限于该种派系。所谓的武林大会里,极难看到魔法相关的人
物参加,反之亦然,要同时集会这许多职业,除了战争以外,就真的只有这种以利为前题的
聚会了。
不过,也难怪艾尔铁诺政府伤脑筋了,聚会了这许多人,随便惹了什么乱子,都有可能
在全国各地,发生大规模暴动,甚至引起国际问题,那可不是能一笑置之了事的。
“人是不少,可是……”小草移目一回,作出结论。
来的人虽多,但并没有二大公会,七大宗门的人,纵使有,也不过是单独的一两个,非
代表性的人物。
换言之,这次的与会者,无论是武林,抑或是魔法界,都只有第二、三流的人物,对于
这种渐趋形式化的寻宝会,真正的高人,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甚至还有杭州本地的名流士绅,好像当作参观一样,三五成群,混杂在武林人士中,四
处游走,像观光客多过寻宝人。
雷峰盛会的品质,真的是日渐低落了。事实上,还真有小贩在外头卖吃的,真是不知所
谓。
雷峰塔内,有人走上走下,忙着找头绪,也有人乍逢老友,欣喜欲狂,还有不少在江湖
上混不出名堂的人,带着晚辈,到处见礼,把希望放在下一代,更有些人,看来是每次都到
的雷峰迷,几人对面打过招呼后,便埋首于今年的寻宝新招中。
小草迳自走到墙边,选了个偏僻的位置作下,用心感觉雷峰塔的气脉流动。
人有经脉,他物亦然,大凡建筑物都会有独特的气脉,尤其是庙宇殿堂,依风水格局、天象地势而建,分外明显。
雷峰塔的建落藏有玄机,而本身亦属上千年的古迹,灵气深蕴,自然也有本身的气脉,只要能勘察气脉流向,便可对塔内的隐密处,有更深的了解。
勘察气脉的功夫,是高段魔法师经过长时间修炼后,方能准确使用,然而,雷因斯·蒂
伦的血脉,在魔法力的修行上,可谓天骨,感应的敏锐、学习的快速、对魔法的适应、与精
灵间的协调,小小年纪,便已达到迹近完美的境界,旁人纵使毕生苦修难以企及。
这“感气溯流”,全凭魔力感应敏锐与否,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靠着天赋异禀,根本
不当一回事。静静闭上双眼,把精神嵌入地脉,去探查雷峰塔的地气烙印。
兰斯洛克制不住兴奋,好奇地到处跑,这是他第一次涉足所谓的江湖场合,看到以前老
头子所说的江湖轶闻中的人物,实地出现,真是没由来地雀跃不已。
“嗯!能够打倒那些个杀手,说起来,本大爷也是个高手罗。嘿!只要能再找到雷峰宝
藏,本大爷就一举成名,迈往成功的第一步了。”全然浸淫在成为武林高手的每梦中,兰斯
洛咧着嘴傻笑。
现场与他相同反应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少年,初步武林,也都抱持着美妙的梦想,期
望有朝一日,练成绝顶武功,行侠仗义,成为众望所归的大英雄、大豪杰。
虽然不久之后,他们会发觉,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美好,绝世武功,不是人人能练;
行侠仗义的代价,往往要付出生命;英雄豪杰并不好当,那是用无数的血泪、无尽的哀痛所
堆积,一个真正的大侠,常常是个郁郁寡欢、笑不出来的大侠。
到了许多年后,当初的英俊年少,变成了白发苍苍,每当天雨云阴,身上各处旧伤,会
为了斗争中失去的朋友、亲人,齐奏哀歌,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会后悔,为什么当年不肯听
劝,执意要走上看似风光的江湖路,其实,好好的在家耕田,对着那头老牛、那栋破屋、那
盏旧灯,不也是挺美的吗?
“一步江湖无尽期”,这不是目前的他们所能体会的事,现在的他们,都只是做梦的年
纪,兰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尽管如此,他还是比许多人幸运,因为,能够活着体悟人生的江
湖人,并不是很多。
沸腾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兰斯洛学着四周寻宝的老手,检查每个可能的线索。
尽管每个人都知道,唯一疑点的地底,是块不能碰的禁区,但也有许多人相信,破除诅
咒的线索,就藏在雷峰塔,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众多寻宝人仍为此前仆后继。
摆设的器物,千年来已遭人移动无数次,不可能有机关,现在,就只能从塔内,试着找
寻隐藏的讯息了。
雷峰塔未有供奉神只,但四周的墙壁上,却绘有壁画,各式各样的神话人物,画在壁上,颜色虽以半褪,却个个栩栩如生,每个人物,风格不同,显非出自一人之手,但从精美的
线条,生动的表情看来,绘图者俱是名家。
兰斯洛的学识肤浅,见闻又少,许多典故皆不明白,自是认不得这许多人物,猴样的孙
悟空,威武的杨戬,端庄的女娲,带点邪气又娇的妲己……他看得啧啧出奇,却是半个也
不识得。
许多人物中,他对两个人物,有特殊的感觉,说不上什么理由,但这两个人物,确实让
兰斯洛在看到的瞬间,心头猛然一震。
一个是手可撑天的巨人,威武挺拔,作奔跑状,令人充份感受到,他那非同小可的力量
;一个是娇羞动人的美女,她霓裳飘飘,云袖半遮面,分外有种飘渺空灵的美感。
所有的人物,没有一个是静态,像是要追逐某样东西,或跑或飞,向正上方而去,那充
满力道的线条,令画中人几欲破壁而出,更增美感。
顺着人物的方向,兰斯洛仰首上望。
正上方,雷峰塔顶,一枚金币由红线所系,悬空摇晃,是所谓的镇塔金钱。
“嗯!此中必有缘故。”兰斯洛摇头晃脑,感觉到掌握了重要线索,想找人问问资料。
“喂!老兄,我想问一下……”
周围的人,或是忙着检阅壁画笔触,或是详查人物典故,见这无名小子冒失乱问,都只
是两眼一翻,继续做事,懒的理他。
连续问了几声,兰斯洛讨了老大没趣,颇为懊恼。
“对了,去问小草,读书人见识多,总该有点墨水吧!”主意打定,兰斯洛在人群里搜
寻小草所在。
雷峰塔的地下,另有玄机,此事小草已是知晓,早在塔外探勘时,她也已经发觉了怪异
之处,此刻小草努力将思感往下延伸,探源追溯。
感气溯流,看似玄奥,其实仅是东方仙术的堪舆学,与一般气学的结晶,只是欲熟练使
用,除了灵感度高,还必须具有这两方面相关知识,故而会者不多,但宝藏谣传千年,以此
术察探者,却也不少,雷因斯·蒂伦图书馆,便存有这方面的文献记录。
全部的记录,都作出同样的结论,雷峰塔的地下,有一层附含神圣力量的能源壁,由此
判定,埋藏地底的宝物,必是上古圣器,就是不晓得确切资料而已,因为厚实的能源壁,能
够隔绝人类的思感,无法做进一步探勘。
也是因为这个判断,艾尔铁诺才公开宝藏寻觅权,否则若是地底藏了遭到封印的邪恶兵
器,重新现世,那岂非酿成大灾,不可收拾。
一般的强力宝物,均会自我形成磁场,学者们口中的能源壁,就是这类东西。小草却另
有想法,如果真是圣器,现世该是众生之福,为何要用诅咒埋藏,再者,在塔外徘徊所感应
的奇特知觉,蕴藏着某种不寻常的讯息。
于是,小草异想天开,反其道而行,不去探查能源壁之后的东西,反而把精神透贴表面,试着分析能源壁的内容。这千余年来,多少才智之士,早已试过各种可能的方法,既然他
们都失败了,那当然要换种思考方式,把一切赌在自己天赋的感应力上。
“对了,果然有问题……”小草喃喃道。
思感透入的瞬间,一股极阴冷的寒意,笔直传来,小草打了个寒颤。
地下的能源壁,由两组能量组成,主要的一组,是纯度极高的神圣之气,另一股微细气
息,却阴寒无比,只怕便是守护保藏的咒术。
唯恐遭到咒力反噬,小草连忙收回思感,仅是这样,她已得到许多宝贵的资料了。
“亲自来一趟,还是有好处的,这就叫做实事求是。”印证了原本想法,小草低声道。
在刚刚的接触里,她已经有了重大发现,是足以推翻所有前人结论的发现,能源壁的构
成有问题,那不是由宝物散发的天然磁场,而是由后天排设的运作所产生,那可能是某种术
法、某种防御阵势,抑或是……某种封印结界。
倘若真是结界,所有的事就要重新来研判了,大凡结界的设置,不外乎“阻挡外界碰到
封印之物”或“阻止封印之物碰到外界”,无论是哪一种,会由神圣力量作为封印的物品,绝对不是正物,很可能是某种邪恶的魔器。
更惊人的是,地底阵局的排设,精妙的程度,令小草叹为观止,排设的人,必定是了不
起的魔导师。那是永久回流型排设,能够自我再生能源,不因时间久远而失去效力,这种魔
法阵局,牵涉太古魔法的范围,极度困难,九州大战后,便已失传,小草仅在几处遗迹中见
过,却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地,见到一个如此完美的范本。
任何修习魔力之人,修为越强,功力纯度也越高,那是全凭日积月累,半点也假不得的
事。结界神圣力量的纯度之高,实属小草生平首见,远远超过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名祭师、先
知、魔法师,莫要说是雷因斯·蒂伦没有,便要在当今世上找一个,怕都是千难万难。
能够有如此修为之人,尚须以结界来封印物品,那物品的骇人程度可想而知,是否要让
之出土,可得好好思量,可是,埋藏的东西究竟为何?设阵者,又是谁呢?
“小草。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肚子不舒服吗?”找着了小草,兰斯洛挥着手,大步走
来。
“你不是去找线索了吗?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啊!”
“哈!本大爷亲自出马,岂能无功,不过……”兰斯洛贼溜溜地一笑,“可不可以跟我
解释一下,那些壁画有什么意思?”
小草微笑,这就是有无知识的差别了,雷峰塔的壁画,并非塔落成时即有,是一千年前
杭州官府举办绘画展览,邀聘各地画家绘成,其时宝光已然出现,故而不太可能有什么线索
藏在里面,调查也是徒劳,不知底细之人,还辛辛苦苦地研究呢。
不过,跟兰斯洛解释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反正这宝藏看来大有问题,安全起见,便先
搁置一边吧!
“左边那个是孙悟空,巨人是夸父,小狗是哮天犬……右边的美女是嫦娥、织女……”
小草解说每个人物的来历,两个人撇下了寻宝,坐在塔边,饶有兴味地说起故事来。
叙述间,一个念头飞快从脑海里掠过,却是太怪,还来不及有个清楚的轮廓,小草不由
一呆。
兰斯洛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故事,以前都听老头子说过,此时一点就明,立即问道:“那上头的劳什子玩意儿是什么?”
“镇塔金钱。”小草解释道。
有些建筑,为了镇邪保平安,会在屋梁中心,悬挂某样镇宅之物。那枚金币,便是雷峰
塔的镇塔金钱了,据说原本悬挂的,是一枚古代货币,但因为屡遭寻宝者盗走,官方无奈,将之换成艾尔铁诺通行金币,并加挂“禁止窃盗”的字样。
“哈!真好笑,夸父应该是追日,嫦娥是奔月,怎么通通跑去追钱了。”兰斯洛摇头道
:“建塔的人,不晓得在想什么,是不是真的很缺钱花啊!”
乍闻此语,小草如遭电殛,脑里涌过无数念头。既然一直有人在看护这座塔,那么,是
不是也会有某种讯息,留在塔里呢?特别是,这个人与艾尔铁诺官方的关系匪浅,那绘画展
……
许多魔导师,会在所排设的阵局,留下记号,这里可一找出记号的地方……
“夸父追日”、“嫦娥奔月”,那金币呢?金币的意思是什么……
“星星的金币”,真亏他想的出来,小草神秘地笑了起来,她知道设阵者是谁了。尽管
单凭这些来判断,尚欠单薄,但能够排出这种阵局的人,除了他们,又有谁呢?
瞥了兰斯洛一眼,小草笑了。
“喂!没事干嘛对着我笑,很恐怖的。”兰斯洛给她笑的浑身发毛。
“没事,你别多心了。”小草摇首笑道。
这人的野性直觉真是强啊!居然一下就抓住了壁画隐藏的资讯,果然有些事,不是全凭
理性解决的了。
不会有错。既然阵局的历史,可推至九州大战时期,排设阵局的,定是大战中的救世主,日、月、星三贤者,根据传说,日贤者皇太极,精擅太古魔法,这“永久能源回流”的阵
局,正是他的拿手科目,而神圣之力的纯度,除了他们,再不可能有他人能达到了。
有了这个发现,小草又惊又喜。喜的是,三贤者是人间界至高无上的人物,能够瞻仰他
们的阵局排设,当作范本,那是多少魔导师梦寐以求的事啊!
惊的是,三贤者中,皇太极、陆游、卡达尔,任何一名都具有通天彻地之能,普天之下,又有什么东西,需要三人联手封印呢?
小草搜遍脑里的图书馆,找不到半点相关资料,蓦地,她忆起了个禁忌的名字,成吉思
汗。
九州大战的相关资料,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各国政府有意无意地封锁,所以,要详查并
不容易。
根据文献记载,在长达五百年的战争中,人类在几位出色的领导者统帅下,始终有办法
固守一地,不致覆亡,只是,面对魔族难以想像的庞大实力,想要反攻,根本如痴人说梦。
看似永无止境的对峙,在五年之内,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魔族大魔神王玄烨忽然驾崩,继位者,名叫铁木真。
铁木真不知从何而来?亦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因为他终生皆穿戴着,由名匠隆·贝多
芬打造的“黑魔铠”,从未取下。一直到两千年后的现在,他的身分仍然是个谜。有人猜测,他是魔界的千年老妖,也有人认为,他是来自天外的恶魔,而在他登基以前,人间界从未
听过这个名字,他挤下原本公认的皇位继承人,胤祯,堂皇继位。
对人类而言,这个名字是场恶梦。铁木真藉着种种方法,或猛攻或和谈,令许多原本历
五百年而不破的关卡,一一溃败投降,再加上,他将仅剩的顽抗区域,画为“人类自治区”,一时之间,无论人间、魔界,都成为他的领地,铁木真成了自有历史以来,领土最大的统
治者,众臣感佩之下,请上尊号,成吉思汗。
残存的人类,感到恐慌,再这样下去,人类真的要灭种了,许多散居各地的高手,挺身
而出,刺杀铁木真。
然而,铁木真是魔族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武学天才,魔力之高,已到了常人梦也梦不
到的境界,多少高手全折在他手上。面对棘手的军队,黑色骑影单独闯阵,在短短半小时内,血流成河,尸积成山,强大军势,瞬间灰飞烟灭。
最后,三贤者眼见局势危急,决定联手诛魔。
艾尔铁诺公布宗卷里,有着如下记载:
天魔肆虐,残暴无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间,刹那焦土,鲜血满空,残尸遍
地,炼狱重现。
三贤者,愤而挺身,激斗天魔,大气狂啸,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为之哭。
一昼夜,天魔伏诛,自此奠定日后战胜基础。
在该役结束后,三贤者负伤凯旋,当旁人问起此役战果,三人俱摇头不语,一直到战争
结束,未有发表过相关的只言片语,可见此战惨烈,已成了三贤者提也不愿提的梦魇。
日、月、星三贤者,每个人的能耐,都是百世难逢,万中未见其一,居然得要三人一齐
出手,方能击毙敌寇,由此固知,铁木真的修为,实是高深至旷古绝今的地步了。
此后,三贤者的声望如日中天,他们领导大陆联军,逐步迈向胜利,在多场圣战之后,魔族被赶回魔界,历两千年之久,不敢再进犯人间,人间界也从此恢复光明。
对于这样的记录,小草抱持怀疑的态度。魔族的强大,是整体的优势,绝非全系于一人。五百年来奠下的统治基础,内中培育出的精英、人才,实是多如过江之鲫,绝无可能因为
领导人死亡,便走向溃败之途。
再者,铁木真继位以前,人类便已在魔族的兵威之下,苟延残喘,铁木真被诛,至多也
不过回复原状。为什么从那以后,人类便能扭转乾坤,节节胜利呢?
种种的疑问,成了历史上的谜,想要查出究竟的学者不是没有,但无论是各国政府、学
术界,都有意忽略,甚至封杀这种研究,因为对人类而言,那是段被封印的记忆,无论如何
都不想再重提。
小草本身,亦对此谜团,感到高度的兴趣,曾数次进行深入调查,所获得的结果,却相
当有限,与公订课本无二异,并没有办法证实些什么。看来,想要了解真实的历史,几近不
可能了。
另有一件奇事,尽管记录可能遭到窜改,但九州大战的重要战役,发生地点、经过、死
伤人数,都有一定程度的记载,可是,三贤者诛杀天魔,这扭转战史的一役,相关资料却少
得可怜。
据闻,铁木真的尸体,并未被送回魔界安葬,有数件宝物,随着他的死,而永远湮没,他的埋骨之所,成了众多疑问里,最引人注目的一点,因为那象征了巨大的秘宝,天晓得他
带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只要能找到,或许就可以凭此再建一番风云事业。
“铁木真的宝藏……”
这个超级震撼的结论,让小草愣住了,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问题,原本的计画,是想揭
穿雷峰塔的奥秘,令兰斯洛扬名立万,一夜之间,成为武林新秀。
计画并未失败,反而还可以说是超乎想像的成功,截至目前为止,单只是地底诅咒的真
相、三贤者的结界,就足以使大陆为之沸腾,雷峰塔成为诸国瞩目的焦点。
但是,若真是铁木真的宝藏,那可不能等闲视之了。那很可能存在着,足以推翻整个历
史的证据,对整个风之大陆的民族,造成重大影响。
自九州大战后,不管是哪一方面,人间界已没有再出现,神话级数的高手了,一方面是
因为缺少竞争,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多厉害功夫的失传。
而铁木真,这个毕生未逢敌手的魔王,若是他真的在留下了什么秘笈、宝物,若是有人
能得其真传,势必会给人间界,带来一场滔天巨浪,甚至改变目前的权力分配。
这不是可以随便处理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发国际间的全面战争,那会是九州
大战以来,风之大陆最大的浩劫。
小草觉得自己担忧过头了,壁画的标记,不见得是真的;神圣的结界,也不是只有三贤
者才能布置;结界内的东西,更不一定是铁木真的秘宝,马上就把结论推到这里,不是太可
笑了吗?
问题是,这些推想,并不是没有根据,而是靠着逐步分析之后的结论,尽管可依据的证
据仍嫌不足,但就可能性而言,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就不能轻率处理。
“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察觉小草有异样,兰斯洛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小草虚应两句。
仓促下决定,非是上策,还是等到多取得些资料,多做些准备,再决定作法吧!虽然放
弃这个机会,有些可惜,但比起可能面对的后果,小心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
正自思量,忽地脚底一震,塔身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有些摇动,跟着,轰隆声中,一道
柔和的祥光,逐渐酝酿、变粗,化成光柱,笔直射向天际。
“宝光,是宝光啊!”“是雷峰宝光,真是三生有幸。”“唉!”
对于塔内的人来说,现在看到的,是神迹般的奇景。由于祥光笼罩整座雷峰塔,人们沐
浴在光华之中,所有的屋瓦琉璃,氤氤氲氲,看不真切。
身体如同感受诸神的恩赐,暖和地像是要给融化了般,四肢百骸,充满了新生的力道,全身数百万个毛孔,说不出的舒服。
宝光的来源,小草已经知晓了,所谓“永久能源回流”,是以某种玄奥的布置,让魔法
阵的能源,不住自我循环,无有稍减,维持定量,故能永久,而某些时候,为了阵型运作,也会以特别的方式,另行吸取能源,作为后备。
地底的结界,必是以太阴月华为能源,故每逢中秋,月华最盛时,以地心阴电为引,吸
取月光精华,两者交会融合,便形成了这道“雷峰宝光”,由于祥光内全是能源,故处于内
中的生物,确实可由中得到不少好处,才有如此的舒适感。
祥光历时一柱香,便会消失,那代表最后一丝线索的隐没。
人们开始叹气,既然今年也没有什么发现,就只有明年再来了,这么年复一年,希望有
朝一日,能够见着宝物出土,他们之中,有人为了这个虚渺的希望,空掷了大半辈子的光阴,现在,已经不再具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够解开这不解之谜。
“唉!可惜这么白忙了一场,还是赶快回去,准备吃消夜吧!”
没能发现宝物,兰斯洛有着些许的失落,不过,他的本意也只想观摩一番,目的达到,可以尽兴而返了。
小草没有异议,反正现在也不可能起出宝藏,就此抽身,本是应当,雷峰塔平日照常开
放,要详细调查,大可以后慢慢来。
祥光渐弱,有些人开始收拾器具,走向门口,兰斯洛、小草也准备回去了。
“诸位请留步,本人有特别献礼奉上。”
一个声音,压过全场喧哗,众人这才惊觉,入口大门处,不知何时涌来了一批人,堵死
出路,个个手执兵器,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并非为了寻宝而来。
兰斯洛、小草乍见来人首领,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蹲下,用上衣遮住头脸,生怕给认了
出来。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要命的死对头,赤先生,身边一黑一蓝,随侍左右,是老相好鼬
镰兄弟。
“诸位英雄乖乖弃械投降,赤某可保今晚平安。”赤先生拈须笑道。他说的是假话,为
的只是要看看群豪的反应。
“说的是什么鬼话。”“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敢叫老子弃械,你算是什么
东西。”“这位朋友是何来历?有话不妨慢慢说。”“哈哈哈……这人发疯啦!说的是什么
鬼话。”
惊觉情势不对,群雄反应各自不同,鼓噪不已,有人和颜悦色,有人恶言相向,但都抱
持着看笑话的心理。
群豪人数众多,怕没有个两、三千人,而赤先生手下,不过仅近百人,看来素质亦差,相形之下,反而是人单势孤的一方,衡量局势,出言威胁根本就是大放厥词。
兰斯洛、小草对望一眼,心中登宽,看来赤先生不是为己而来,而是别有所图。
“既然来了,当然有准备,诸位若是不肯听劝,就莫怪不能生离此地了。”赤先生微笑
道。
他早年身居高位,也算的上雄霸一方,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凛然威仪,教人不敢轻视,群雄一时给镇住,私语纷纷。
“不对,他如此有恃无恐,必是留有后着。”察言辨色,发觉赤先生并非虚张声势,小
草仔细注意敌方的一举一动。
一些经验较老的江湖豪客,基于多年临阵的直觉,都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暗自抽出
兵器,提升功力,准备恶战。
赤先生仰天打了个哈哈,右手打了个暗号,黑无常会意,自怀中取出个古旧香炉,燃起
紫烟,口中念念有词。群豪的注意力全在赤先生身上,反倒没察觉此事。
小草眼尖,又是全神留意此处,第一时间发现。奈何距离遥远,也没听清咒文,她不晓
得施的是什么法术,但是,某种至冰至寒的阴气,确实在瞬间大幅提高了。
场中的一些魔导师,渐渐察觉情形有异,纷纷出声喝问。
“喂!那老家伙在弄什么玄虚,咱们要不要准备开溜。”也看出场面不太对劲,兰斯洛
小声问道。
小草摇头,低声道:“先看看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她不明白赤先生的举动,有何目的。黑无常所施的术法,虽然提高了阴气,但却感觉不
到半分邪恶气息,要说是正在使用什么妖法邪术,却又不像,那么,他到底在做什么呢?总
不会只是单纯的故弄玄虚吧!
群豪之中,大多只是练武之人,对于另有天地的魔道之术,一窍不通,也对这未知的学
问,感到恐惧,看到黑无常诡异的举动,人人不安起来,鼓噪不已,甚至有人打算先下手为
强,除去这群讨人厌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有件事掠过小草的脑海,令她大叫不妙。
祥光并未消失,代表结界的能源吸收,尚未结束。结界的本身,靠神圣光力来维持,而
不知为了什么理由,三贤者在结界之外,又加了道杀气极重的阴寒阵势,造成了所谓的地底
诅咒,断绝后人挖宝之心。
总之,因为这样的设计,两种强大的能源流,达成了某种平衡,得以隐匿千年,而不被
发觉真相。现在能源吸收尚未结束,两个阵势都处在鼓动激烈的震荡期,若是有一方急速升
高,彼此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失控的能源流暴走,与一堆强力火药并无分别……
“不好,大家尽快疏散,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小草大声呼喊道,希望能点醒众人,挽回生路。
“什么!这老小子埋了炸药,真是阴险。”兰斯洛闻言,失声怪叫道。
在场群豪,倒有一半与他相同心思,要说是有埋伏,还有什么东西比万斤炸药更有效,虽然没人闻到火药味,但这事攸关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呼喊一声,纷纷抽
出兵器,夺路外闯。
“来不及了。”赤先生高声笑道,跟着,众人脚底传来连串轰隆响声,越来越近,立足
地开始产生小隙缝,渐渐龟裂,终于裂成大洞,整座雷峰塔摇来晃去,砂石簌簌落下,像是
要倒塌了一样。
“危险!”看到一块落石,砸向小草,兰斯洛想也不想地扑上,将小草搂在怀中,就地
滚开。
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天雷落地,整个地面给狂冲的能源流,炸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群
豪脚底一空,惨叫声中,全往下掉,宝光仿佛回光返照,猛然涨至最粗的宽度,冲破云霄。
震波与暴风的交错下,屋瓦土石颓圮瓦解,“轰隆”一响,雷峰塔倒地砸成碎片。
宝光消失,只留下一地残骸废墟,与残骸下的黑色深洞。
※※※※※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夜风吹送,花香飘荡,落琼小筑的花园里,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空气中隐现的危险气息,打破了可能的绮想,让人明了这双男女正在对峙中。
“有几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所谓的雷峰宝藏,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紫钰问道。
“雷峰塔底,有九天冰蟾。”公瑾淡然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也只需要知道这个。从以前我就说了,你只需要执行工作,其余的,没必要多问。”
打从入师门之后,紫钰便知道,九天冰蟾是自己的唯一活命灵丹,而师尊也明确指示,九天冰蟾极难寻获,现知的一只,埋藏于雷峰塔下,是故紫钰自小便迁居杭州,为的,便是这雷峰宝藏。
雷峰宝藏,有“彩虹圣壁”、“十方血啮锁”守护,前者纯属神圣力量,阻隔一切邪恶气息,是以只要心无邪念,所修习的功夫并非妖邪魔力,便可通过;后者却相当麻烦,属于东方仙术的阵型,凝聚九天阴气而成形,会将一切意图接近的东西,予以扑杀。
由于当初没有重开的打算,是以三贤者设阵时,是用了最高的技巧、功力,联手封印,现在想要开禁,便是陆游自己,也束手无策,唯一的方法,是找一名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天灵之人,在今年中秋月光全消以前,以其纯阳命格的鲜血,洒阵开路,自可化消“十方血啮阵”,安然取宝。
这个令她等待多年的天灵之人,便是兰斯洛了。陆游根据天象推算,命定之人会在今年出现,届时便由紫钰守护其安全,并伺机取血开封,为了慎重起见,甚至连最受器重的二弟子,也一齐调来,见机行事。
对于师尊的谕令,紫钰奉若神明,豪无异议,只是,在这两个月的过程中,她发觉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用的,这个说法,再也不能塘塞我了。”紫钰摇头,“这次的工作定有内情,否则若只是单单取个九天冰蟾,光是我就足以胜任,又何须劳动你周大元帅千里而来。”
“再来,你对兰斯洛的注意,谨慎的异常,虽然说与你自己的计画有关,但我总觉得不对。”紫钰沉声道:“告诉我,当宝物起出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若是我不到确切的答案,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不只是口头宣告,紫钰的身体,已经调整到随时可以出手的最佳状态。
而当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公瑾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怀好意。”公瑾冷冰冰的笑着,道:“恩师的意思,不让任何知道宝藏秘密的人活着。”
“啊!果然不错。”紫钰心里,无声低语。
早在质问公瑾之前,她便有了这个猜想,九天冰蟾是第一流的神物,与之共埋的东西,又岂是泛泛,以公瑾素来的野心,断不可能放手不理,他会让兰斯洛独得宝物,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可是,你知道了以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做。”公瑾海水般的蓝瞳里,出现了讥嘲的笑
意,“别忘了,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不只关系着你,也对恩师影响莫大,绝对不能有半分差错的。”
人的寿元有定,像陆游这类,已至两千五百余岁高龄的贤者,是不断靠秘法、灵药之助,方能延命至今,但也因此,违逆天道,而有天降爆雷之刑。
为了躲避天刑,数百年来,陆游自封于玄冰之中,不见外客,潜心思索扭转天数之法,经过千多年盘算,终于想出了解决之道,而必须使用的药引,即是九天冰蟾。
换言之,此次任务若是失败,要再开启“血啮锁”,得要再等六十寒暑,非但紫钰绝症难愈,便是对陆游自己,亦是沉重的打击,是以决不允许任何差错。
紫钰内心反覆挣扎,自己的生死是一回事,恩师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自幼时相逢起,恩师不惜耗损真气,替自己洗髓续命,而后又蒙他老人家青眼有加,收为关门弟子,授以白鹿洞绝学,在众弟子间最得宠爱,呵护倍至,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恩师所赐。
尽管紫钰也曾隐约想到,师父的爱护,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身非凡,利用价值甚高,但无论如何,师恩便是师恩,宁教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让恩师损及分毫。
可是,兰斯洛呢?想起那张傻笑的大脸,紫钰心中一阵撕痛,难道当真顺从恩师命令,就此杀了他,杀了那个对己疑心一片,奉献所有的人……
不行,计决不行……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要去雷峰塔,先过我这一关。”紫钰抬头,毅然道。
“哦!你说的倒是清高。”公瑾冷笑道:“取不到九天冰蟾,你的寿元过不了今年,这样也无所谓吗?”
“在这世上,有某些东西,为了守护它,一己的命,并不算是什么。”
在月光照映中,紫钰就像尊神只雕像,凛若冬雪,傲然不可侵犯,奇异的是,她的脸上,竟是在笑,笑里面有种大无畏的气魄,教人不解其意。
久处沙场,惯看生死的公瑾,心下明白,那是有了觉悟之后的表现。因为对事情有了觉悟,得以看破一切,所以才会有这种笑容,可是,让她产生觉悟的动力是什么呢?
“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公瑾的口气不变,“可是这次的大事,关系到恩师,难道你也不顾了吗?”
“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取出九天冰蟾,向恩师请罪。”紫钰一咬牙,断然道。
“很了不起的想法,以恩师对你的宠爱,也很可能就此赦免你,可是……”公瑾道:“若我执意要那小子的命呢?”
“那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问过我手中长枪。”话声方落,紫钰手臂抖动,一套组合式长枪,闪电贯串成形,拄地而立,散发出森然气象。
“这妮子真的是长大了。”微微一愣,公瑾暗赞道。
对于这个小师妹,公瑾一直是以一种矛盾的心情在看待的。公瑾的出身,是艾尔铁诺某支皇室的指定继承人,甫一出生,便注定荣华富贵,尊贵无比,他所享用的财势,是常人十辈子也赚不到的。
为了要扛起“继承人的担子”,公瑾自幼受到精英式的斯巴达教育,更投入白鹿洞门下,在数万弟子中,为陆游所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后来,晋身仕途,纵横沙场之上,令大陆诸国闻名丧胆,不敢有进犯之心。
年纪轻轻,便已成了艾尔铁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得到这些尊荣的同时,公瑾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高兴。也许,在他生长的过程里,并没有学过高兴是什么东西,就他记忆所及,连上一次露出笑容,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公瑾并不后悔,这样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他一出生,便注定是要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就算不是降生在这样的家族,就算是降生在某户贫民窟,他也会凭着自己的实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的,大丈夫,自当如是也。
可是,每当夜阑人静,晚风低拂,公瑾的心底,总会个声音,小声地诱惑,倘若自己能过着与平民百姓相同的生活,倘若自己能安享那份和平,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生?
在这想法逐渐萌芽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岁的紫钰,因为经脉郁结,由族中长老提携,前来白鹿洞请陆游施予援手。这个女孩,是上任族长的遗孤,换言之,只要她不死,将来便会是龙族族长,多巧。
这样的身世,与自己何其相像啊?他们都是为了成为某种身分,某种毫无选择的身分,而来到世间的,早在相逢的那一刹那,公瑾便已看透了,这女孩往后的生涯。
果然所料无差,在众人的期望下,紫钰接受的教育,与他毫无二异,相同的优异表现,相同的惊人天份,相同的冷傲孤僻,他们师兄妹是走在相同的人生道路的。在某些方面来看,紫钰就是另一个公瑾。
“紫钰的人生,前半段是与我一样的,可是,往后呢?她也会继续这么走吗?继续为了达成别人的期望,毫无目的的活下去……或者……”
无疑地,公瑾将紫钰当作是分身,当成了另一个自己。而对于这个半身,与其说是讥诮,倒不如说是期待,在公瑾的内心,有某种期望,他期望这个女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让他看看另一种人生。
有人说,遇到一个与自己太过相像的人,会很反感,紫钰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她尚未清楚地想到,但她讨厌公瑾,那个永远只会在旁窥视,对她的一切嘲以冷笑的男人,紫钰有种难言的厌恶感。其实,公瑾嘲弄的对象,就是另一面的自己,换个角度看来,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在与兰斯洛的相处中,紫钰似乎有了改变,公瑾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无关好坏,那只是他想证实的东西,现在、他要再作点确认。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小子。”
“不,这点你说错了。”
“哦!”
“仔细想想,我并没有爱上他,至少,目前没有。”紫钰缓声道:“正确说法,我正在努力试着爱上他。”
公瑾不作声,男女情爱,是一直令他困惑的一环,特别是像紫钰这样一个,与自己某些特质极为相近的女子,她的情爱观,会是什么样,公瑾感到高度的兴趣。
“对于他的心意,我很欢喜,可是,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紫钰如是说。
兰斯洛真挚的感情,确实在紫钰的心湖,掀起了轩然大波,令这自幼清心寡念的少女,初领略倾心的滋味。可是,男女相爱,是双方面的事,对于目前的自己,紫钰不认为有资格接受这份的真情。
“身为龙族的下任族长,我有非尽不可的义务……”她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身为注定的继承人,打出生以来,紫钰便接受帝王学式的精英教养,在这样的环境中,紫钰的表现实是可圈可点,文才武功,都有杰出的成就,绝美的容颜,超卓的见识,小小年纪,便已非常早熟,对大陆局势侃侃而谈,并且雄心非凡,无论哪一方面,俱是光芒万丈,她绝对是龙族最适任的继承人。
在严苛的学习过程里,紫钰的身边,全是仆役与婢妾,偶尔回到龙翔山,亲族看她的眼神,敬畏如天神,就差没跪地膜拜了。为了迎合众人的期望,为了得到夸奖,紫钰刻意将自己培养成冷清、孤傲的个性,来配合自己的身分,既然身为继承人,言行举止就必须庄重、有威仪,不能有半分孩子气的举动。
“想要达成族人的期望,想要被师父夸奖,我一直努力做好这个继承人的角色。”
“可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似乎是忽略了些更重要的东西了……”
在敌前月下,紫钰想起了从前许多事。许多早已遗忘的童年往事,不由自主地一一浮现心头。
看见紫钰脸色阴晴不定,眼眶里的湿润渐深,公瑾出奇意料地沉默,基于某种同理心,他可以清楚地听见紫钰胸中的低语。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手突袭,失去平常心的紫钰,绝非自己十合之将,可公瑾没有行动,比起师父交代的任务,现在这一刻,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直到他出现,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我逐渐试着不用心机与人交往,开始学习怎么去爱人,第一次出自真心地大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只会傻笑的愣小子教我的。”
想起兰斯落,紫钰微微一笑。如果说,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认清心中的情感,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那才是相爱的好时候。
其实,爱情之为物,本就毫无半分理性可言,可是这名以理性为优先思考的奇女子,就是在这上面无法想开。
另外,紫钰对小草,总有份说不出口的歉疚感,在一切未能尘埃落定前,保持现状,是最好的作法。
“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那是因为死人不需要谈恋爱吗?”公瑾一派悠然,“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决定,不会有半点改变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一向都是如此冰冷。”紫钰露出了凄清的苦笑,叹道:“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为了要捍卫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为了要感谢教会自己那些东西的人,紫钰决定挺身一战。
不懂吗?公瑾再度冷笑了,自己可能到死也无法理解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要从紫钰身上寻找答案。
局面发展至此,已无须多做言语了,师兄妹俩均聚精会神,抱元守一,仔细寻找对方的破绽,同时也不露出半分可乘之机。
高手过招,非同小可,他两人素知对方之能,此刻正式交手,不同于上次的泛泛之争,竟是谁也不敢抢先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紫钰仍是拄枪而立,公瑾双手环抱,俯视地面,如同一个沉思的冥想者,冷冽的斗气,有若实质,激汤在空气中的每一处。
蓦地,“轰砰”一声震天响,东南方一道光柱笔直冲天,雷峰盛会的高潮来临了。
公瑾动了,依旧是“踏雪惊鸿”,他身形好快,几个换位,已至紫钰面前,既然对手用的是长枪,那就要在攻击以前,抢进她的枪圈范围,让她失去优势。
紫钰不退,若退,可以拉开双方距离,重新攻击,但也必定失去气势,为敌所乘,此消彼长下,更难扳回局面,是以紫钰不退,非但不退,紫钰将枪头往地一击,整个身体顺势飞腾半空,枪尖化作龙影无数,把下方的公瑾团团困住,乱枪扎下。
“好俊的枪法!”
公瑾喝了声采,瞧见来势猛烈,不欲硬接,将披风一抖,当成软索来使,藉此化消攻击,箝制紫钰长枪,同时身若游云,忽地飘上,对准紫钰,便是一掌。
公瑾的披风,是以流云蚕丝所织,刀剑不能伤,若给套住,挣脱极难,紫钰只得收枪回势,同时亦是一掌推出,毫无花巧地,与公瑾对了一招。
掌力相触,都是发觉对方内力充沛,紫钰心知若是回手稍慢,势必又给公瑾缠住,是故掌力用个十足,将人震开,趁便拉开距离。
紫钰应变奇快,身在半空,已将长枪舞成一团灰影,虎虎生风,威武有若天神,她这式“千里羿龙”,必须先行蓄力,一但发出,当真具雷轰之威,非独刚猛难当,而且后劲汹涌,要教公瑾挡无可挡。
当劲力蓄到顶峰,紫钰人枪合一,整个人幻做一线急电,向公瑾飙射而去,人未到,强大的气流,已经封死了公瑾周身。
公瑾一个斤斗落地,消去余力。惊见猛招临头,公瑾不慌不忙,反臂抽出腰间配剑“湛卢”,长吟道:“半亩方塘一剑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剑招轮转,挡了这势若奔雷的一枪。
剑清如雪、剑丽如花、剑腾若凤翔、剑鸣若龙吟,公瑾剑式一出,登时便升起了道虹桥,灿而夺目,稳稳架住紫钰的枪。
尽管枪上传来的内劲,如拍岸怒潮,一波强过一波,但公瑾的剑,却如万里长空,绵绵无边境,不管怒涛如何凶猛,却是半点也摸不着边。
紫钰的眼光收缩,怔道:“抵天三剑。”
抵天剑,是陆游所创的绝学,共分三式,外界不知,通称为抵天神剑,其实若要细分,尚可分成三剑,公瑾此时所用,便是三剑中的“长空之剑”。
“千里羿龙”,刚强迅烈,无论躲避、格挡,都难以揽其威力,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以这“天下第一守招”,卸了这一枪。紫钰与之同门,这长空之剑虽然熟识,却也并无破解之法。
公瑾得势不饶人,未等枪上劲力全数卸去,长剑如点水蜻蜓,轻飘飘地顺着枪杆削上,紫钰连忙变招,长枪反挑,两人重新缠斗在一起。
紫钰的枪,名作“焚城枪法”,是龙族的秘传绝技。“苍龙心法”、“焚城枪法”,是
龙族非族长不传的两大绝学,前者流传于炎之大陆的绯樱帝国,轩辕皇帝凭之建立不世功业,后者传于风之大陆,紫钰是当今天下,这套枪法的唯一传人。
焚城枪法,顾名思义,便是所击出的每一枪,都具有一轰焚城之威。龙族的武功,素来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龙本来就是大威力、大气魄的生物,他们现世,都是在世界已经陷入动荡不安的乱世,要的不是温吞,而是一击毙命的魄力。
紫钰在半空出枪。打从交手那一刻起,她的绣鞋,就没有再沾上半点泥土,龙并不是停留在地上的生物。
龙族的武功,确有奥妙之处,紫钰的身子,在半空腾挪翱翔,真个仿似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变幻无端,而那姿态曼妙,竟若天女翩翩舞,看的人心都痴了。
惊人的是,尽管动作看似娇弱无力,紫钰握枪的纤手,稳若磐石,她出枪极快,却是连半点声音也无,焚城枪法的巨大威力,一击千钧,每一枪刺出,周围的空气,都给那逼人的炎劲,炼成真空,自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这样的枪法,本来极损内力,而且聚气耗时,出枪不得不缓,但紫钰不愧是龙族千年一见的天才,加上曾服食灵药无数,年纪轻轻,内力已远胜许多修行百年的高手,她瞬间聚气,出枪快速,而威力不减,这等境界,龙族史上决不超过七人,而紫钰,绝对是其中最年轻的一名。
她此时所发的每一式,枪上实有千斤之力,倘若是普通的高手,早在与枪接触的瞬间,血肉横飞。
但是,公瑾不是普通高手,在白鹿洞的诸多弟子里,他无疑是最超卓的一名,能够让“月贤者”陆游特别器重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高手。
与紫钰相反,公瑾的剑,并不迅捷,相反的,如秋水般清逸的剑势,还带着一种不经心的悠闲,浑不似与人生死相博。
公瑾并不想赢过紫钰,正确的说法,是他不能赢过紫钰。
焚城枪法的本身,抱着一往无前、誓死不归的壮烈气势,倘若遇到了更胜一筹的敌人,与之正面剧斗,那决斗时迸发的斗气、杀意,会令使枪者的精、气、神,瞬间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突破本身界限,发挥出更强横的实力,届时,纵能获胜,怕离两败俱伤也无多远了。
公瑾不要两败俱伤,他一向拒绝惨胜,要赢,就要彻底的赢,赢的那么凄惨,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战败,是以,他不求获胜,只求不败,他要等,等对方的气势由最盛,逐渐衰竭,那时候再出手取胜,就容易的多了。
公瑾使的剑法,“天光云影”,创自白鹿洞第十四代院主,大儒朱熹。
剑走阴柔,泊泊然、绵绵然,蓄劲于其中,只要遇到外力袭击,立刻会有强猛剑势反击,但本身的杀伤力却不强,如谦谦君子,威而不怒,正是主守的剑法。
用此剑法,参以抵天剑的剑诀,两相辅成,纵以焚城枪法的刚劲,亦难以越雷池一步,完全符合公瑾以逸待劳的需要。
如此战法,或许有失光明,可是,公瑾并非一般江湖武人,他要的胜利,绝非表面荣光,而是确确实实击倒的完全胜利。
只是,尽管抱定这个战略,公瑾的剑,也绝不平凡。天光云影剑法,一昧主守,在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中,并不是最出色的功夫。
但见着公瑾的剑,却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说法。他在闲意中运舞出剑,把四周的一草一木、一沙一露,全变成了他的剑招。
月光之下,所有的东西,被剑劲赋予了生命,循着看不见的轨道,组成剑鞭,乱舞攻敌,煞是好看。
紫钰将长枪舞成圆圈,“叮叮叮叮叮叮”连响不绝,那是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似音乐般,悦耳动听。
这种纾缓的攻势,让紫钰渐渐心浮气噪了,无疑地,公瑾看准了她的弱点,被这种小伎俩所阻,她的战意、斗气,都已不若先前强烈,这样下去,迟早会破绽大露。
公瑾并非徒然等待破绽的出现,他是充份运用自己实力,提早了破绽的到来,这一点,或许就可以看出他的真正价值了。
“时候差不多了。”
公瑾推算时间,有了这个判断,紫钰的身体,不耐久战,若是激烈战斗持续一刻钟,她的气血倒流,马上便会不支,算来,时间已经差不多,是反攻的时候了。
“别再打下去了,就算你真能打倒我,也保不住那个小子的。”公瑾冷笑起来,手上却是半点不停,将紫钰的枪全阻再剑圈外,“你认为,我会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形下,与你在这缠斗吗?”
紫钰大惊,她的本意,若能打倒公瑾,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拖延时间,在天亮以前,不令公瑾赶到,让兰斯洛取了宝物,公瑾便伤他不得。
可是,公瑾的配合度高的吓人,非但当真陪她“话家常”,还在此地大打出手,一点也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这个师兄,向来不是会被小事所迷惑的人,他既然敢在此稳若泰山,自是对一切有了妥善布置,莫非,他在雷峰塔里,已埋下伏笔,另派了人对付兰斯洛,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不到被拖延住的,反是自己。
紫钰这一惊,心神稍分,原本提到顶峰的内力,因为过度的催运,加上时限已到,这时再也控御不住,全身气血忽地倒流,直冲上脑,一口鲜血喷出,脚底站立不稳,长枪脱手,从半空直直跌下。
公瑾没有半点的迟疑,立时飞身上前,想点住紫钰的穴道,只要令她动弹不得,也就可以了。
雷峰塔底,是个大地洞,既深且宽,且直通湖心,看来十分开敞。
此地离空怕没有个十来公尺高,众人虽说是练过武功,身手敏捷,但多数人还是给摔的七荤八素,功夫差一点的,当场就筋折骨断,呜呼哀哉了。
“唉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摔成好几块了。”
“你根本是摔在我身上,哪里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兰斯洛的武功不行,挨打耐撞的本事,却不输给一流高手,反正以前在山里打猎,受到死老头凌虐,从半山腰摔下来,是常有的事,早已练出一身铜皮铁骨了。
当发现脚底踩空,往下摔落的时候,兰斯洛搂住小草,在空中连续翻转了几下,把跌势消去,再用自己当垫背,护住怀中人儿,因此,当两人砰然落地,摔的头昏眼花,兰斯洛的头脸手脚上,只有几处擦伤,小草更是半点伤痕也没有。
小草颇为心疼地,用衣袖拭擦兰斯洛身上的些微血迹,笑道:“真难得唷!大哥,要是以前,你一定把我当作垫背的,摔死我也不死你。”
听到这种指责,兰斯洛反常地没有大声反驳,只是有些尴尬道:“这个嘛……本来我们做兄弟的,就应该互相牺牲,更何况你是……呃!更何况你功夫不好,自然我要多照顾你些。”
“那我可要多谢你啦!”临别在即,还能够再贴近一次这个胸膛,总是好的。
“闲话休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看着办罗!”小草随口应道。
这里人这么多,总会有法子离开的,所顾虑的,是既然已落至地底,那么,该不会有人发觉雷峰宝藏的秘密吧!
收慑心神,小草尝试去弄清楚周围环境,因为深处地底,所以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寒气,透体沁凉,由人声所造成的回音来估计,这个洞穴大的惊人。
黑暗中,隐隐传来兵器互击,金属破风声。
场中众人皆目不视物,呼喊连连,平日冤仇结得多的,此刻分外担心会给人偷袭,趁机了结性命,无不抽出兵刃,严阵以待,不让任何可疑之物,靠近自己。
一些较有历练,遇事不慌的前辈,连忙出声安抚,言道必须同心脱困,不可自相残杀,否则黑暗中人心惶惶,若是处理不好,便是一场大斯杀。
妥协订定,挥舞兵器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众人逐渐定下心来,共谋出路。
这样看来,一时之间,是不用担心什么宝物的事了,真正值得忧心的,是赤先生的动向,他露了这么一手,总不会只为了把人摔下来,看看笑话吧!
“不好,快趴下。”野生的触觉,感受到空气有异动,兰斯洛把小草按倒,两人一齐滚到岩壁边。
就在他俩滚开的同时,箭矢破空声,撕裂了大气,狂啸在洞穴里的每个角落,与之伴随的,是某些人猝不及防,中箭后的惨叫,与其他人狼狈闪躲的的喝骂声。
不久,箭矢声停,空气中明显地多了股血腥味。在众多怒骂声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洞穴听风,起舞弄剑,乃人生一大雅事,未知诸位无恙否?”
“妈八羔子,全部的事都是你这阴谋者搞得,老子宰了你。”一句怒骂,几个较冲动的江湖豪客,听清了方向,舞着钢刀,杀了过去。
“不对,赤先生必定另有埋伏。”小草心道。
场中群豪,虽然受伤、死亡不少,但总有个两千余人,若赤先生的实力,还是他刚才所展示的那样,铁定成为众人怒气下的牺牲品,而今,他犹敢采高姿态,手上必有王牌未掀。
果然,冲上去的几个人,瞬间就发出了长长的惨叫,听声音是不活了。
众人大骇,那几个人并非无名之辈,事实上,他们虽非一流高手,却也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剑客,敌人能在瞬间将他们歼灭,实力雄厚必定远超意料。
“不是本人夸口,在场诸位,若是还有谁人能提运功力,那我赤某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赤先生得意洋洋,长声笑道。
这个宣告,再次让洞内惊呼四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发现,自己多年苦修的真气,全在刹那间不见踪影,丹田空荡荡地,浑若无物。
要知人天生的力量有限,所谓的武林高手,之所以能作出种种超乎常人所为的行为,皆因由后天修行而得来的内力,让原本的体能,得到千百倍的提升,是以习武之人,对自身内力珍逾性命,若是内力不能使用,那一身武功,也等于化为乌有了。
“给我杀,一个也不许留。”赤先生大声下令,手下们应声而去,他们准备周详,先以符法开眼视物,在以特殊复制的护身符,保住功力不失,如此一来,便稳操胜卷了。
相形之下,群雄便屈于无法翻身的劣势了,对于一个练武者来说,失去了内力,招数再精妙也无用,何况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纵有一身绝技,却又向谁施去。
众人为求自保,哪管身边是什么人,把兵器急舞成一团光网,护住周身,却没想到这么一来,无异于自相残杀,因为身边突然飞来一刀而毙命的人数,一下就多了几百名。
听闻洞里杀声震天,小草凝神思索,为何赤先生能让群雄的功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是药物吗?不太可能,就算是再强力的药品,以这洞窟的大小,想要同时令这许多人丧失功力,可能性虽非没有,却也极低,何况人群中不乏用毒好手,要无声无息瞒过这许多人,岂是易事。
是太古魔道吗?这更不可能,太古魔道神秘莫测,大陆上擅者屈指可数,而且使用时,必须要大量仪器相辅,也决不可能在此使用。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剩魔法了。在魔法的领域里,确实有着这类的封印魔法,一经施展,特定范围内的人、事、物,反抗力会下降至最低点,给轻易地手到擒来。
但是,依照魔导师公会的规定,这类魔法是被禁止的,要知武功、魔法,几乎是背道而驰的两门学问,若是这类术法大行其道,那练武者岂非任人宰割,哪有生存的余地。
静观场中发展,赫然发现,某些魔法师,还能够以较低层的咒数还击,显然魔力未失,而赤先生的手下,也是先以魔法师为屠戮对象,这显示赤先生的禁制,只限于练武者,自己的猜测并没错。
问题是,纵是有人无视于魔导师公会的规章,要施用这类的术法,所需要的魔法级数之高,耗力之巨大,几乎就是天文数字,绝非普通的魔道士,随随便便所能施用,放眼风之大陆,勉强够格被算在名单之内的,连五人都不到,小草不认为这类高人,会被赤先生请动。
那么,他们是凭什么来施用这高等级魔法呢?回想赤先生的一言一行,小草得到的结论是,敌方对于雷峰宝藏的秘密,一开始就有了相当的了解,至少,他们对于这些阵型的运作,了解清晰。
若非如此,赤先生不可能知道,藉由阴阳两气的操纵,可以让阵势超出运作负荷,发生爆炸,而只要通晓了阵势的阵眼,用某种手法予以催动,在技术层面而言,是有将原本防护用的结界,转换为封印功力的禁制,这个阵型既是三贤者联手所布,在魔法级数上来说,当然远超世上任何一名魔导师,能达成这样的功效,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自己是太过大意了,小草不认为低估了赤先生,凭这两个月来的接触,小草对于敌方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以赤先生的能力,与他的手下来判断,是不可能有这种能力,去了解、进而拟定出这种策略,他们的背后另有主谋。
“喂!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蹲在这里,等敌人乱刀把我们分尸吗?”
尽管局面危急,兰斯洛仍然不改戏谑的口吻,他一向的生活,都是在鬼门关前打转,久而久之,功夫没练到上乘,临危不乱的乐天本事,却是无人能及。
再者,他也相信,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个好兄弟一定有应变之测,那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这两个月来所累积出的信心。
“你的功力还在吗?用的出几成?”小草低声问道。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兰斯洛已有办法,使用本身功力了,“雄霸天下”的威力举世无双,兰斯洛只要操纵得当,便立刻成为一流高手。
“哈!半成也没剩下了。”兰斯洛回答的也干脆,他刚才依照平日的吐纳法,试过几遍,原本游走于经脉间的真气,全都四散无踪,提不出半点劲来。
反正,在学会运用内劲前,兰斯洛照样打猎,照样面对刺杀,那些狮子老虎,甚至后来的刺客,并不是因为他会内功才输给他的,现在无法提运内力,兰斯洛也不觉得自己就束手
待毙了。
“嗯!意料之中,你看看四周的环境,再把地势告诉我。”
兰斯洛的夜视能力极佳,他以前原本就是住山洞里,早练成了视黑夜如白昼的本事,这时虽是黑漆一片,在他看来,却是清晰无比。
“唔!没什么好看的,赤老头在狞笑,黑、蓝两头蝙蝠,在左右待着,那边有十几个人护着,剩下的人在互相对砍……”
“正经一点,我问的是这个洞穴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
“太远了,看的不是很明白……”
“你如果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好用心点看……”
挨了小草一顿抢白,兰斯洛努力地朝赤先生那边望去。看起来,他们似乎是站在一处制高点上,不怕有人冲上来,黑无常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要操控这个阵势,得要消耗相当大的精神力,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砍杀任何一个接近的人。
“嗯!赤老头站的那块高地,附近好像有几面怪东西……”
“是镜子,还是旗子?”
“是旗子,看那个样子,应该是旗子。”
一点也没错,这是东方仙术的阵型,小草暗道。
以她对各种魔法的了解,几乎不可能有不认得的东西,就算叫不出名字,也可以从气脉的流动,术法的特性,看出大概。
对于这个阵型,小草感到陌生,那与现在所知道的魔法系统不同,可能属于极为罕见的东方仙术之作品,而在东方仙术里,符法、旗帜、镜子……之类的法器,大量被使用,由这些东西来判断,这个封印的建设,是靠东方仙术了。
三贤者中,月贤者陆游,是此道佼佼者,这应该是他的作品吧!永久能源回流、东方仙术,这两种万中难逢其一的东西,会一起出现,摆出这个阵势的人,必是三贤者无疑了。
那么,以“与艾尔铁诺的关系深浅”看来,设立雷峰塔,而暗中守护的,是艾尔铁诺当今国师,月贤者陆游罗!赤先生与之有关吗?不然,又怎会对此阵如斯了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设法脱困吧!
小草脑里一转,已经想出了几条计策,虽然都有其危险性,但现在面临险境,也只得冒险一试,博个死里求生了。
“附耳过来,等一下,你就……”
赤先生戴上了施过魔法的镜片,视力不受影响,眼见自己一方占了上风,开心地呵呵大笑。
今次他造出了这场血腥屠杀,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他幕后合伙人的意思,至于为何要杀尽这许多人,他并不明白,也不想多问,反正大家相互协定,自己帮他铲除祸患,他帮自己复国,各取所需,正是妙哉。
此刻,那头蠢猪钱继尧,大概还在那发白日梦吧!其实,那家伙也满可怜的,虽然说,杭州军长的位置,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的无能之辈,只是长久以来,在“姊夫太过杰出”的阴影下,出不了头,只能用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
渐渐地,他真的堕落成了个贪图逸乐的小人,还妄想有朝一日,能够爬到他姊夫的头上,稳坐第一军团长之位。嘿!什么狗只能吃什么料,军团长手握雄兵数十万,这等高位,岂是他坐的起的,想更进一步,下辈子吧!
赤先生得意地轻捻胡须,这是他的小动作之一,他认为胡须是男人的表征,是以每当心中得意,便会捻弄那撮长须。
钱继尧已经入了圈套,只要再把这些人杀光,那工作就结束了,接下来,就等那人履行诺言了,与他相较之下,钱继尧的微薄实力,连屁也不如,有他允诺相助,复国大业,指日可待,自己马上就可以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屠杀开始后一刻钟,洞窟内已经成为血肉屠坊了,群雄虽然人多,但在失去武功、四面漆黑的恐惧下,大多数人都惊惶失措,特别是当四面一片喊杀,难辨敌友的情形下,所有人都给恐惧冲昏了头,只能盲目舞剑,挥刀乱斩,倒楣的,当然就是身边的无辜死者了。
当然,也有某些较为镇静之人,试图高声呼喊,劝大家冷静,或是点起火种,制造光源,使混乱平静下来,但是,当群众的情绪已经失控时,想要有明智表现的人,下场往往是悲哀的。
一个年轻人从怀中取出火摺子,才刚点亮,十几样兵器,来自四面八方,把他给大卸八块,一个人有幸同时死在十八般武器之下,不晓得算不算祖上有德。
“各位英雄冷静一……”一个想当扩音器的豪客,在出声的瞬间,一柄长茅由他的胸膛突出,当场气绝,原因无它,在他左右的几个人,因为他的出声,察觉了有人在附近,为求自保之下,不问情由,先宰了再说。
发茅的那人,也在还没把茅抽回之前,给人一刀削去了脑袋,不过,他死的不冤,因为砍他的人,确实是赤先生的手下。
以人数来说,群雄的人数远胜过赤先生一方,虽然失去了功力,但凭着平日的身手,与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大占上风的,只是因为每个人都只顾自己,存着“我安全就好,管你那么多人死活”的自私想法,导致一群人互相残杀,多数的人反而是死在同伴手上。
赤先生的行动,显是经过相当规划,每一名手下,戴着经过特殊处理的镜片,悄声行动,手上的刀剑,涂抹上了传自山中老人的剧毒,提供者,自是鼬镰兄弟了。
他们的行动并不张扬,相反地,还非常小心,以微小的动作,贴近狙击的对象,一刀斩下,也不需要刺中要害,反正这些人失去了抗毒内力,毒力入体的刹那,见血封喉,立刻就见阎王去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活人的数目,迅速减少了。
一名杀手刚砍飞某人的首级,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的武功都只是普通,今次有这个机会到处杀人,而且杀的都是高手,那种快感真是无法形容,这个想法还没消失,赫然惊觉胸口一痛,一柄钢刀由他肩头砍下,将他砍成两段,登时气绝。
背后行凶的兰斯洛,很惋惜似的摇摇头,学那日华扁鹊的口气,叹道:“居然会给人从背后暗算,两截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
不过,是偷笑在心底,他可不想与周围的人同一下场,在出声的同时,给乱刀分尸。
一下窜高,一下低伏,令人困扰的黑暗,对兰斯洛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很小心地,向赤先生的方向,潜伏而去,顺手宰掉二十来个敌方的杀手,那些家伙动作畏畏缩缩,极是易认,兼之沉溺在“屠杀高手”的错觉中,浑然没发觉死神就在背后。
“哈!真是体会到了当黄雀的快感。”
兰斯洛边跑,边掩嘴偷笑,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卑鄙,什么敌人就用什么方法来对待,那些家伙根本是拿着毒刃在偷捅人的鼠辈,难道还要求要光明正大的决斗吗?
小草的看法,若是只有那些鼠辈,还可以不论,若是正面对上鼬镰兄弟,不能运用内力的兰斯洛,必死无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解除阵势的封印,团结众人的力量,那样局势便会在瞬间倒转了。
这个阵型的设置,仅是为了守护此地,并不具有封印他人功力的作用,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效果,定是赤先生以某种玄奇手法,转用了阵型的魔法力,而问题的症结,也就出在黑无常手上的那盏香炉了。
“只要弄坏那盏香炉就好了吗?”
“这个嘛……”
小草不是全能者,对于东方仙术,只是知道相关知识,却不可能通晓每个细节,黑无常究竟施展的是什么,小草也弄不太清楚。
“知道了,干脆宰了那小子怎样?”
“大哥。”
“怎样?”
“你真是一只自大的蟑螂。”
最后,两人敲定的计画,是设法打断法术的运行,甚至弄坏那盏香炉,至于是否能伤到敌人,那就要量力而为,反正以解除禁制为优先任务。
“该死的阴谋者,等着吧!兰斯洛大爷来了。”虽然知道任务充满险难,极有可能还没碰到黑无常,就身首异处,兰斯洛依然充满斗志,全身没有丝毫的畏惧。
在他认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危险,既然非得要面对,就没理由摆出一副畏惧的模样,一头给他闯下去就是了。男子汉,就算是在最痛苦的时候,也要笑。
这样的想法,在某些人看来,无疑是太过乐天了。但是,很不可思议的,就是这种“螳臂挡车”的乐天精神,成了日后每个兰斯洛伙伴的奋斗力量,无论是多困难的环境,他们都能笑颜以对,在生死关头,仍为了引人发噱的理由,大发雷霆。
而这样无可救药的个性,不久之后,完全重现在某个女孩的身上。
蓝无命看着雇主的身影,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们虽是杀手,但看到这么大规模的杀戮,却也是第一次,这个人的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搞出这么大的事,听大哥说,这个赤先生似乎也是受人主使的,那么,潜身于幕后的那个人,不是太可怕了吗?他是为了什么,要将这许多人屠杀殆尽呢?
蓝无命突然有个预感,自己兄弟这次可能接错生意了。打前几天,老三死的不明不白,他就有这个预感。身为杀手,应该做完生意就走,不牵扯任何俗务,才容易长生,这次贪图赤先生给的雇用金丰厚,特别再为他服务,可能真的要令他们万劫不复了。
这个念头才刚冒起,惊闻脚底下轰然一声,站立之处的岩石,给炸的塌了,跟着便是黑烟四冒,让人看不清景物。
“发……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偷袭。”“小心别让香炉熄灭。”
看到敌人因为遭到突袭而手足无措,身为肇事者的兰斯洛,开心地掩嘴偷笑。
他是用火药炸崩岩石的,而四散的黑烟,则是原本用来掩护逃命的烟雾弹。自从长街血战后,小草深思远虑,除了设法增强兰斯洛实力,也花不少精神,配制出了些可以保命逃生的小东西,只是兰斯洛的武功渐强,平日又有紫钰暗中保护,是以终能履险如夷,这些东西没有用到的份,却估不到今日会大派用场。
那些烟雾弹,是特殊配方,风吹不散,而且内中渗入刺激药物,让接触到的人,咳嗽、流泪不止,可以说是简陋的化学战。
兰斯洛戴着口罩,一面奔跑,一面从怀中取出秘密武器,小草将配好的武器,浓缩进圆球状的蜡丸,只要投掷出去,就能发挥效用,这对以一敌众的兰斯洛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武器。
赤先生一方,可说是非常凄惨,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虽然戴了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镜片,却给浓烟困住,什么也看不见,而且烟雾里传来的辛辣气味,让他们泪流满面,眼睛也给薰的张不开,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就在这报应式的讽刺攻击下,他们也只能像那些群众一样,胡乱挥舞着兵器,防止敌人偷袭。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兰斯洛暗道。
因为整日看别人出双入对,小草心中气苦,赌气之下,做东西的时候,也有点乱七八糟,做出了一堆奇怪东西,兰斯洛将整个药囊一起拿走,情急之下,也来不及问清用途,只晓得方形蜡丸是火药,这时玩的兴起,索性把怀中的蜡丸,胡乱抛丢。
“哈哈哈……呜嘻嘻……噗呼呼……噜嘿嘿……”这是中了笑弹的。
“呜……哇……”相反地,这是哭弹。
“……”咚的一声,倒地大睡,这是中了迷香的。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这是石灰。
“上个月东门的案子是我做的,三天前城北胡同的胡老六是我杀的,我不怕被抓,哈哈……”这更夸张,是中了自白剂。
诸多不同的中弹反应,听得兰斯洛毛骨悚然,“这小子真恐怖,以后要尽量避免得罪他,省得给毒杀。”
不管怎么说,靠着这些秘密武器的掩护,兰斯洛在烟雾里神出鬼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掉敌人,反正对方人多,他兰斯大爷可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趁此时下手,等到药力过去,那岂不是要他一个人打一百多人。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有英雄气概,可也不必死的也像个英雄,铁定壮烈牺牲的事,做不过,做不过。
充满野性的矫健身手,成了敌人的梦魇。在他看来,杀人与猎杀动物没什么分别,对准要害,手中钢刀一击毙命,不要给自己发出第二击的宽裕,同时攻击后立刻移位,避免遭到猎物临死反扑,或是闻声而来的其他敌人。
而这些要诀,也正是游击战的要领,靠着烟雾之助,兰斯洛以简单、确实的动作,大量削减了敌方的人数。
蓝无命屏住气息,尽量不与毒气接触。
照理来说,似他们这等接受过抗毒训练的杀手,烟雾不该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小草的烟雾弹,用的原料并非剧毒,只是辣椒、朝天椒、洋葱……之类的普通蔬菜,是以饶是他们兄弟浸淫毒物多年,还是给呛的眼泪流不停。
身为杀手,自然有受过“听风辨器”、“以耳待目”的本事,尽管眼里一片迷蒙,蓝无命却相信,在敌我皆不能清晰见物的情形下,他是占便宜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兰斯洛的成长环境,大异常人,是以虽是武艺不精,但在以耳代目,凭感觉发觉猎物所在的能力上,却远非任何高手所能及,是以面临如此困境,他却能如鱼得水的自在活动。
结果,这下可苦了鼬镰兄弟,他们是杀手,不是保镖,在身边全是自己人的情况下,兄弟俩赖以成名的毒物、暗器,全都成了废物,倘若乱发“圆流刃”,伤了别人倒也罢了,要是伤了兄弟,或是打伤了雇主,这笔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算了。
特别是黑无常,他受命护炉,根本动弹不得,适才跌下时,因为不能出手击飞落石,还给砸了几下,伤的冤枉。
“啊……”
同伴的惨叫,忽远忽近,显然对方是游击战的高手,毙敌后立刻换位,不让人掌握他的位置,蓝无命不禁纳闷,照赤先生所言,这禁制该是万无一失才是啊!为何还有人功力未失,让他们在猝不及防下,伤亡惨重?而若是来人功力已失,又何能有如此杀伤力呢?
这个疑问还来不及得到答案,左侧风声响起,有人偷袭。
蓝无命举掌拍出,使足阴劲,务必要将对方内脏一掌震碎,连死前呼喊的机会也没有。
手掌结实地贴在来人胸口,那人哼也不哼一声,内脏破裂,登时毙命。
蓝无命一怔,这才惊觉,给丢过来的是一名同伴,不知怎地给人当作了靶子,死的不明不白。
“敌人定在左近。”身为杀手,如今竟成了遭人狙击的对象,蓝无命赌上自身的荣誉,小心戒、貱后方风声再响,蓝无命刚要有所反应,却发觉一阵细碎脚步,转向右侧。
“哈!任你奸滑似鬼,还不是给我抓住狐狸尾巴。”斜斜一掌,向右推出,出掌无风,要让这个卑鄙的小贼,含恨而亡。
击中了来人,声音如中败革,对方毫无反应,“是具死尸,糟糕。”刚想回身防御,死尸的背后,蓦地飞出一柄钢刀,斩向他颈项,蓝无命大惊,待要闪避,却已不及,百忙之中把头一偏,右掌推出要将钢刀拨开。
总算是多年功夫没有白练,对方持刀的劲力不足,刀子给拨了开,躲过了断头之厄,蓝无命的右手,却给划破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迸现。
惊魂甫定,蓝无命怒不可抑,照着敌人退去的方向,“呼”地一掌,击中了偷袭者,对方给打的鲜血狂喷,飞跌了出去。
蓝无命待要追击,却发觉了件恐怖的事实,他的右手,从刚才的伤口开始,异样的麻痒感,快速地蔓延,毒力散布的好快,才没两下,他便已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坐地运功,要竭力阻止剧毒侵入心脉。
“呼噜希哩……怎么每次挨打都那么痛说……”兰斯洛支撑起身来,口鼻之间,全是喷出的血块。
中掌的兰斯洛,直跌到七丈之外,蓝无命那一掌用了全力,差点要了他的命,所幸平日虽学艺不精,这挨打的功夫,倒真个是学个十足,加上胸口垫了不少东西,卸去那撕心的阴劲,总算保住一条小命。
尽管胸口的疼痛,有增无减,不知是否给打断了肋骨,兰斯洛的眼里,却闪烁着胜利的喜悦。那一着,还是压对了,一路上看赤先生的手下鬼鬼祟祟,手上的兵刃大有古怪,就猜测是涂抹了剧毒,顺手捡了把,一试之下,果然不错。
对于赤先生、鼬镰兄弟这样的敌人,兰斯洛还没有自我膨胀到,以为也可以像杀杂鱼般地,把他们一刀毙命,体内的莫名真气既然被封,他等若是失去了创造奇迹的最大本钱,唯一的优势,便是趁着敌我难辨的情形下,暗施辣手,反正这本就是敌人采用的策略,将计就计,这才有意思。
但是,倘若一击不中,反而泄露了行踪,惹来敌人反击,那他兰斯洛大爷可真是死路一条了,在出手机会只有一次的情形下,采用安全一点的措施,总是保险一点的,那么,使用毒刃,自然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特别是,这毒刃还是敌人替他准备好的,不用多可惜。
这个策略果然成功,这毒药来自大雪山,端的是见血封喉,蓝无命因为同出于大雪山,受过抗毒训练(当敌我皆中毒,而自己能生存较久,就是杀手的本钱),是以尚能运气抗毒,换做是另一个相若修为的高手,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也让他失去作战能力了。
“唔!这刀子还是得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捅到本大爷,那还得了。”兰斯洛抹去血污,喃喃道。
他的任务尚未了结,在破坏那盏香炉,解除禁制之前,是没有休息余裕的。兰斯洛睁大眼睛,耳听八方,在渐散的烟雾中,寻找下一个够斤两的敌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忽然,几声急促的呼吸,传进兰斯洛耳里,回头一看,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脸上表情痛苦非常,冷汗直流,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手中香炉散发着奇异的气味,正是负责施法的黑无常。
黑无常并非魔法师,只是因为当久了杀手,身上阴气最重,最有施法的资格,被赤先生委此重任,但他全无此类的训练,在强制阵法运行的反震冲激下,身体痛的快要四分五裂了,哪里还能妄动,这时看到兰斯洛,心里也只有叫苦的份。
兰斯洛大喜过望,提起钢刀,大步跑过去,要趁他无法还击时,砸掉那盏讨人厌的鬼炉子。
公瑾飞身前移,想趁紫钰真气涣散的时候,将她制住,这样整件事情,便可兵不血刃地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贯满真力,要一次点住紫钰十三处穴道,以防她功力太深,穴道瞬间就给冲开,就在指头将要碰触到的刹那,紫钰白玉般的肌肤上,泛起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晶莹氲然,直如天神降世,凛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龙体圣甲。”
公瑾暗叫中计,不待招数用老,连忙化指为掌,护住身前要害,足不抬,手不移,全凭一口真气,往前急冲的身体,像支后射的羽箭般,倏地急速倒退,进如雷轰电闪,退若鬼魅闪形。单只是这手功夫,便足以扬名天下了。
可是,尽管公瑾应变奇快,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钰,双目精光大盛,穿云一掌直击公瑾面门,公瑾闪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钰脑门,要逼她收招。
紫钰收掌与他对了一招,公瑾藉着反震力想飘身而退。紫钰岂是易与之辈,左足一挑,地上长枪如箭离弦,射向公瑾,恭谨反手将之拨开,却避不过紫钰的追击,给她一指结结实实地点在胸口。
公瑾稳稳落地,立足之处的地面竟给他踏凹半尺,嘴角一丝血迹殷然,显是受了内伤。
“报应来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个直,互不吃亏。”顺手抄回了长枪,紫钰嫣然笑道。
前日交手,公瑾趁她旧病复发时,出掌将她击伤,今番想要故计重施,却给她将计就计,真是报应不爽。
公瑾抚胸而立,他给紫钰“绕指柔红”当胸点中,伤的着实不轻,正极力调匀内息。真是三十老娘倒绷婴儿,自百年前与绢之国总帅一战后,自己纵横沙场,头发也不曾少过半根,想不到今日会给这样击伤,说到底,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龙体圣甲”是龙族非族主不传的护体神功,据说颇耗体力,施展不易。紫钰的病,在得到九天冰蟾前,绝无治愈可能,那么,为何她还能站起来?为何这个早该病发倒地的女子,还能出其不意地击伤自己?
“你……你还真是狠心,连你自己也不放过。”公瑾闭目叹道。
理由应该只有一个吧!决心拼死也要战胜的紫钰,把一切豁了出去,在气血逆转时,用了某种强横的特异功力,将伤患尽数压下,重新恢复作战能力。
“你用的功夫是什么?雷霆风厉心法、舍身大法、还是断脉神功?”
“是燃血心诀。”紫钰缓缓道。
这类功法,将身体潜能迫至极限,几近邪道,且对自身伤害更大,一旦压制不住伤势,登时便是真气狂窜,爆体而亡的下场,就算能够撑到结束,事后不死也要大病一场,是以,若非面临生死关头,是不会有人肯干冒奇险,使用这类功夫的。
“我说过,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紫钰抿着嘴唇,低声道。
她的脸色,一反平日的苍白,而红润异常,眉宇间的英气勃发,看上去,分外有种烽火佳人的惊艳,可是,这种美,这种燃烧生命力换取的美,却是美的让人心悸。
“在与你动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觉悟,公瑾,你不该小看我的觉悟。”
是的,确实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记了,在战场上,那些已经对自身生死有了觉悟,为了守护某种东西,决心舍弃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敌人。他们往往能够打倒,强过他们数倍的敌人,这就是人性。
“看来,你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说,你肯罢手的话……”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吧!”公瑾睁开眼睛,苦笑道:“再说,我不认为你会比较占便宜。”
公瑾虽然受了伤,以他的修为,要与人动手仍是绰绰有余,受了伤的猛兽,只会比未伤前更可怕,而紫钰虽然压下发病,功力又提升不少,但催劲运气,伤势随时会发,两相比较,刚好扯了个直,谁也不占优势。
“我会在伤势发作以前,把你击倒的。”紫钰擢枪扬声,浮现面上的,是看破一切的沉静。
“那就赌赌看,幸运女神在谁的头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卢剑登时汤漾着一片青虹光芒,凌厉的剑气逼人而来。
师兄妹再度交锋,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转为凝重,一击一杀,每一招都带着足以致敌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间的肃杀气氛,让人充份感觉出,两人对此战的决心。
紫钰素知这师兄功力之高,直追陆游当年,兼之多年处身沙场,实战经验丰富无比,而自己的伤势随时会发,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长枪舞的风雨不透,招数凌厉之至。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枪击,公瑾淡然以对,白鹿洞武学,源自儒家正宗,但在数千年的传承里,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讲究清心冲虚、平淡入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数,越是能发挥强大威力。
公瑾挡开紫钰枪挑,一式“朝天阙”,挺剑直击,剑气撞天而出,迫的紫钰近不了身。
他这路“河山铁剑”,创自前朝绝代神将岳鹏举。鹏举一生用兵如神,武功亦是高深莫测,虽然明知大势不可挽,仍尽忠职守,抛头颅于战阵之间,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捣
黄龙,克尽全功,只好将满腔慨叹、一身热血,尽数寄托在这剑法之中。
河山铁剑,招数平凡,并无多大变化,全凭一股浩然之气,从中生出无数奥妙,克敌制胜。
公瑾亦是当世名将,对这路剑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三分,招数看似生涩,剑意挥洒间,森然气势,气吞山河,俨然便是岳鹏举重投人间。
若论所学广博,紫钰身兼龙族、白鹿洞两家之长,实是非同小可,公瑾虽专修白鹿洞一门,但在三十六绝技的专精上,却是紫钰所不及,兼之多了数百载的内力修为,相较之下,各有千秋,不遑多让。
紫钰长枪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云和月”,剑光若月光泻地,无处不至,又如白云蒙蒙,剑劲虚实不定,将敌招完全卸掉。
紫钰不待招数使老,朱枪往地一击,借力斜挑向敌人小腹,公瑾左足一点,轻飘飘地腾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钰的枪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紫钰叱道。
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苍龙点头”,枪尖高速颤抖间,竟由一化三,分刺公瑾小腿、膝盖、小腹,要在他落脚前,把人给刺个洞穿。
公瑾一声长啸,足底凌虚轻点,整个身子竟白鹤掠起,凭空拔高两丈,避过裂腹一击。
“礼尚往来,接我‘断弦有谁听’。”
人在空中,公瑾将剑一折,弯的似把曲尺,剑刃吞吐满月光华,爆射出夺目银虹,猝地打出,惊人的气劲,分作三重,如强弓飙射,笞向地面。
紫钰知道此招厉害,吸取月华,分劲攻敌,而且一重强似一重,不欲硬接。先是后退避过第一击,跟着身形急旋,滑开六尺,闪过第二击,而第三击已轰至眼前,只得舞枪招架,“轰”的一声,给震的连退了几步,才消去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气血翻涌不停。
公瑾也不好过,刚才他那一番腾挪,使用了真气,牵动内伤,胸口烦恶欲呕,颇是难受。
被气劲打中的地面,全给炸出了丈余见方的深洞,可见适才一招的威力。
挨了这一招,紫钰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气,朱枪发出嗤嗤声响,如惊涛裂岸般,化作满天枪影,再度攻敌。
对于这样高昂的斗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这样硬拼下去,势必要分个死伤,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并不真是要分出个生死,是以实无必要,与紫钰高亢的斗志,正面相对。公瑾的本质,是个将领,要与人做硬拼的意气之争,对他来说,只是种不智的行为。
雷峰塔那边,有赤先生一伙人处理,虽然他们只是群杂碎,但若能好好利用那项秘密武器,要制住兰斯洛,是不成问题的,自己仅需绊住紫钰便可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缩小剑圈范围,把“天光云影”、“河山铁剑”交互为用,以最省力的方法固守一地,三不五时参插其他几项绝技,他白鹿洞传承数千年,内中奇人异士不计其数,高手如云,三十六门绝技,均是经过千锤百练的不朽钜作,这一番施展,真是让人连赞叹的时间都没有。
紫钰越打越是心急,她虽知这人名震西方国境,手底下的实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竟是高明到了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计将他击伤,只怕自己还要折在他手里。
白鹿洞绝技威震天下,紫钰是陆游爱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日面对的是本门师兄,在这方面的功夫却是万万比不上他,索性藏拙,仅以龙族武学应敌。
脚轻踏雪,身若惊鸿,紫钰倏地横扫一枪,公瑾振臂反削,长剑荡开了这枪,紫钰早算好后着,趁他剑给枪黏住,左臂一转,“升龙气旋”夹带狂飙飓风,朝公瑾猛卷而去。
公瑾毫不惊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变为猫爪,前抓两道,左劈四下,最后直直斩入风眼中心,将整道旋风瓦解无形。动作看来迟缓,却有着三分疑意,三分癫狂,四分清寂,一种令天地风云为之停顿的大灭寂。
乍见此招,紫钰惊异不已,脱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观无限光明如来伏魔拳。”
公瑾摇头,傲然笑道:“是疯猫咬狗拳。”
此拳是佛门无上伏魔密法,与另一门绝学“大梵圣掌”齐名,修炼极难,九州大战时,为一神僧“无言”所创。无言少年之时,本是众所瞩目的成名侠士,后因一段情孽,大彻大悟,遁入空门,潜心参禅。
大战爆发,他抱着慈悲救世的大发愿,参予战争,对抗魔族,最后壮烈牺牲。陆游与之相交甚笃,感怀故友,便将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传给公瑾。
无言年轻时游戏人间,后来虽入空门,但豪气不减,这路拳法,半是前人所创,半是自行参悟,他生性舒懒,嫌原来的名目太过罗唆,索性改了个古怪名头,便叫做疯猫咬狗拳。
这路拳法,内中含意深远,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练成,陆游自己也只是学个拳式,公瑾以白鹿洞心法催运,却也颇有几分架式,其实,若公瑾真能发挥到五成功力,紫钰不单是旋风被破,连人也要给击飞出去。
紫钰却不知道这许多,她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套盖世武学,也曾在族中记载文献看过,知道厉害,这时看公瑾使的举重若轻,更是吃惊,心知如再缠斗下去,不晓得对方还有多少压箱底的功夫未现,对内息渐趋混乱的自己来说,绝非妙事,当下将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招速战速决。
看见紫钰酡红的面容,蓦地一白,继而再转盛红,凄艳地恍若要燃烧起来,公瑾知道将要全力一决了,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钰实非蠢人,自己一昧游斗牵制,拖延时间,她岂会不知,最后自然要发全力退敌了。
紫钰天生体弱,以致有几门龙族的上乘武学,她无法修习,而焚城枪法的威力,亦因她不敢太过逼运,失色不少,现在她豁尽全力发招,定是再无保留,威能非可小觑,自己可要当心了。
从另一面来看,若是能接下这一招,当紫钰的气势,由最高开始下滑的瞬间,便是制敌的良机,只要能抓住这个点,便能一举致胜。
苦斗一晚,两人的对战,终于到了最后关键时刻了。紫钰连连催劲,无视于身体各处隐然作痛,誓将功力提至最顶峰,焚城枪法的沛然气魄,燃起熊熊烽火,炙干了周围的水气,紫钰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烟,跟着“呼”地一响,开始焚烧起来。
公瑾亦将真气运转全身。发觉紫钰的来势惊人,必要时,他得反守为攻,抢得先势,免的一开始便处在挨打地位。
紫钰出招了,朱枪仍在臂上,施展“踏雪惊鸿”,身形变幻,两折三晃,在空中化出好几道身影,虚实莫测,她轻功本高,再配合踏雪惊鸿的身法,更是难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了。“嗤、拨”声响中,朱枪幻做九道枪影,分袭公瑾全身大穴。
乍见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龙族武学素来刚猛,焚城枪法更是其中翘楚,怎会有如此诡奇缥缈的一招。说不得,总之力分则弱,就各个击破吧!”
主意拿定,抖起剑锋,往其中一道枪影斩落。甫相碰,公瑾惊觉枪上劲力空空荡荡,浑若无物,暗叫不妙,轰雷一声响,枪头猛地迸裂炸开。
灼热的火劲,升华成巨大的爆炸力,顺着剑刃直传入体,直似万马奔腾,势如破竹,瞬间烧破了护体真气,侵入经脉。
公瑾胸口好似大铁锤用力击中,喉间一甜,鲜血飞溅,整个人给轰的飞了出去。
这招“雾隐云龙”,是焚城枪法的绝招之一,专门对付横练功夫的高手。发招时分身不定,叫人难以掌握,而后再连发数击,只要其中一击探到该处防守功力稍弱,剩余的几枪,便会化为虚招,而将全副力量集中炸开。由于内中牵涉到气息转换、血液升降、身法灵动,太过繁复,是以此招全凭先天真气发招,压缩真气产生爆炸,耗损固是极钜,但威力也是强猛无比。
公瑾不明此招奥妙,竟尔中计,他内力虽强,但此刻紫钰以燃血心诀激发潜力,一身内力较日常还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发,公瑾仓促之下,自是远非其敌,登时受伤。
紫钰大喜过望,提一口内息,将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飞身追击,长枪直指公瑾右胸,务必要趁他回气前,将之击败,否则万一给他施起抵天神剑,趁隙疗伤,那一番心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无常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兰斯洛奔至面前,钢刀斩下。
“住手。”
兰斯洛暗暗好笑,你说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况且自己志在必得,就是天王老子喊停,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还更加快了几分。
“喵……”后方一声细微的咪呜,传进兰斯洛耳里,声音虽小,但在他听来,却无异晴天霹雳。
“是枫儿。”兰斯洛大惊,回头一看,在已转为淡薄的烟雾里,一人手执利刃,刺在枫儿背心,满面红光,双眼给熏的有些红肿,正是敌方首脑,赤先生。
赤先生快给气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稳的计画,竟给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乱,让己方产生了不该有的巨大伤亡,要不是事先准备了这个人质,让他给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众反扑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枫儿本是安置于落琼小筑,安全无虞。但其时紫钰正与公瑾全面对峙,心无旁骛,赤先生一伙人,便趁机侵入,将人劫走。枫儿力大,行动时,还伤了好几名敌人,最后是鼬镰兄弟出手,才将她拿住。
兰斯洛的反应亦是奇快,一见情势不对,马上也把刀架在黑无常的颈子上,充作人质。
赤先生呵呵笑起来,他为人深沉,心里越是气愤,面上表情越是和缓,要让敌人失去戒心。
“果是英雄出少年,少侠在重重敌阵来去若无物,好俊的身手。”
“少说废话,快快把手上兵器丢了,把人给放了,再自掌三十个耳光,将身上全部财产献出来,不然,你就等着为你手下收尸了。”
趁着对方还在瞎扯的时候,兰斯洛一口气说完威胁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质,这些话他不说,对方也会说。
场中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过个一刻钟,群众被屠戮殆尽,就是解除禁制也来不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质在对方手中,又要如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对我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你要杀尽管杀。”赤先生大笑道。
这鼬镰兄弟横竖是雇来的杀手,他对之毫无爱惜可言,要是就这么死了,连积欠的尾款也可以省了,多快乐。
“哈!你以为本大爷就会害怕吗?你大可……你大可……”
看见枫儿充满哀怜的眼神,兰斯洛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人生经历到底是不足,无法像赤先生这样的老狐狸,轻易说出不在意伙伴的话。
“喵……喵……”枫儿眼泪汪汪,身上有多处伤痕,显是受了虐待。她扭动身躯,拼命挣扎,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烦,她四肢全给铁练锁住,虽然焦急,却只能哀戚的悲鸣。
“唔!这该怎么办才好……”
兰斯洛虽然机警灵变,却不是权谋之才,在筹谋计策上头,远逊小草,是以尽管气愤、焦虑,却是半点方法也没有。
忽然,后方响起破风声,有人偷袭,兰斯洛不及闪避,百忙中,拖过黑无常,刚好挨了一掌,成了活盾牌。
偷袭者是蓝无命,他用功将毒逼住,再服下独门解药,已恢复了作战能力,看到兄长被人挟持,立刻出手攻击兰斯洛,想救回兄长,哪知道弄巧成拙,这一掌竟打在黑无常身上。
“哈哈……笨瓜,这就叫做……”
话还没说完,被钢刀架颈的黑无常,忽然飞起一拳,打在兰斯洛腰间,把兰斯洛连人带刀给打上了天。
黑无常只是因为顾忌阵势瓦解,因而未敢妄动,否则若是让血啮阵回复原本运作,发挥护法威力,连他们都要遭殃,但看见赤先生打算牺牲自己,气愤之下,便决定不顾一切反击,刚好挨了兄弟一掌,拼着受这一击,将真气走遍全身,压过阵势的反震,立刻发招打飞兰斯洛。
兰斯洛重重跌下,他虽皮粗肉厚,但在没真气护体的情形下,挨了这一拳,受伤程度远超以往任何一场战役,右侧肋骨断了三根,两处内脏登时破裂,大量出血,差点就没命了。
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见十几名喽罗,大声呼喊,提刀奔来,要趁他无能还手之时,了结掉这个危险人物。
“唉!这死蝙蝠的一拳,还真是重,今趟亏大了,非但救不了枫儿,连自己也要没命了……”脚步一个不稳,又跌了下去,就看见好几把兵器,向自己乱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个烟雾弹给丢了上来,“嗤嗤”爆裂声连响,周围又是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谁……”“大家小心,这小子还有烟雾弹。”“不要吸这些烟雾……”“咳咳……”
所有人给这突来的一击,弄的手忙脚乱,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泪的窘境。而在烟尘的掩蔽下,一道纤细瘦小的人影,窜了上来,扶起兰斯洛,往外飞奔。
“大哥,你还好吗?”小草脚底不停,低声问道。
她一直担心事情有变,所以悄声潜至附近,一见赤先生亮出了枫儿当人质,就晓得要糟,尚幸趁乱丢出身上的烟雾弹,成功救走兰斯洛。
“我可能会好吗?”兰斯洛咳血道:“枫儿怎么办?难道不管她了吗?”
小草紧咬嘴唇,忍住喉间的酸意,半句话也不说,她爱护枫儿,如同姊妹,但是若要她在兰斯洛、枫儿之间选其一,那答案几乎在瞬间就被肯定了。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问题,要再多救个人,那便多份累赘,生存机率再减一成,尽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舍弃枫儿了。
“那小子给溜了。”“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参予雷峰盛会的群众,已被杀个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务必要杀死兰斯洛,这小子潜力惊人,兼之洪福齐天,屡屡从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成长机会,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无论如何,再不能给他生路。
“他用不出轻功,跑不掉的,在周围给我仔细搜,每具尸体都戳几刀,不要让他们鱼目混珠。”赤先生提点了敌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让兰斯洛有可趁之机。
赤先生分派妥当,陡觉两对冰雪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却是鼬镰兄弟。
黑无常仍在维持禁制运行,不能开口。蓝无命一脸阴沉,恨声道:“阁下的高风亮节,我兄弟二人今天记下了,待得此间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定有回报之日。”
赤先生捻须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却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杀人,将这两个失去利用价值的杀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枫儿的守卫,见她貌美,伸手去碰她脸蛋,发觉她颈中系的红带,感到好奇,想去摸,枫儿压低了颈项,不让他碰到,守卫骂道:“这是劳什子是啥东西,你不让我碰,我偏要碰。”
说罢,使出大力要将红带扯下,他看准了枫儿四肢被锁牢,爪子再利也伤不了人,自然没有半点畏惧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枫儿好似最重要的东西给人亵渎了般,尖吼一声,不晓得哪里来的力量,蓦地弹起,一口便咬断了守卫的喉管,登时毙命。
四周众人大惊,正想砍死这头猛兽,为伙伴报仇,赤先生喝阻道:“不准杀她,她还有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们依令而行,再把铁链多绕了两圈,小心看守,不过,却是再也没有人敢去碰那条带子了。
已经没有人质作用的枫儿,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钉,无奈公瑾有交代,这猫女于他有大用,不可伤她性命,一旦事了,还得把人押解交予公瑾,故而必须保持枫儿活命。
兰斯洛、小草藉烟雾隐蔽,觅处逃逸,但兰斯洛受伤甚重,举步困难,小草力气有限,这么扶着一个彪形大汉,哪里还走的快,才跑了几下,后方传来密集的撕空声,是敌人发暗器射杀了。
两人连忙躲避,但暗器数量多且密,“波、波、波”几声轻响,终究是没能完全躲开,兰斯洛的背上中了两枚,他筋骨佳,这点伤算不上什么,而小草却给打中一枚,恰好击中右小腿,暗器的力道很强,整枚嵌入肉里去了。
“唉唷!”小草痛呼一声,想要举步,小腿剧痛,整个人跌了下去,还把兰斯洛也给累的摔了一跤。
“小草。”
“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这里装死尸,他们不会发现的。”小草审视伤势,确认自己无法再行走,不想拖累兰斯洛,要兄长独自逃生。
“说的是什么傻话,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的,难道要我一个人吗?本大爷伤成这样,没有你扶,要我跑到哪里去?”不理小草的抗议,兰斯洛将她扶起,便要继续奔逃。
兰斯洛举目四望,发觉左侧山壁有个隙缝,似可容身,听得后方人声越来越近,不及细想,两人跌跌走走,便往左侧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兰斯洛不禁叫苦连天,那个隙缝虽然隐密性很高,但也非常狭窄,仅够一人容身,决不可能同时塞下两人。
掀起小草裤管,形状极为优美的小腿上,鲜血淋漓,兰斯洛将嵌入的暗器取出,吸去伤口污血,再撕了半截衣襟当绷带,把伤处裹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赶快逃吧!敌人已经追来了,你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兰斯洛为什么要浪费这种时间。
兰斯洛充耳不闻,迳自把伤处理好,不给小草任何挣扎的机会,把她打横抱起,塞入岩壁缝隙中。
“大哥。”
“闭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
说着,兰斯洛取出最后几枚烟雾弹,掷在附近,让烟雾笼罩住他们两个,跟着,兰斯洛用刀拄地,撑住身体,站立在缝隙之前。
小草睁大眼睛,她明白兄长想做什么了,兰斯洛这样的处理,是打算放弃逃走,用自己的命来守护小草。
要是能够发生奇迹,让他打退所有敌人还好,要是不幸落败身亡,仗着对方不晓得他还有伙伴,周围景物不清,敌人的目标只放在他身上,不会发现身后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过这一劫。
“大哥,你干嘛这样……”
“闭嘴,平常那么聪明的人,不要突然笨起来。”兰斯洛小声骂道:“不然难道换你来当靶标,我躲在岩缝里吗?你大哥我这么大的块头,躲的进去吗?”
这一次,是死定了吧!
事实上,过往的许多次战役,兰斯洛从未想过自己能创造奇迹,只是在七分潜力,三分运气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转了局势,让敌人惨败。而这次,赖以为生的潜力给封住,幸运也见了底,所有底牌全掀开,该是百死无生了。
地面离此尚有十来公尺,周围的岩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时间、体力,要攀爬上去并非梦想,但是,偏生这两样条件,兰斯洛都没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色,是以不知,尽管身体表面只有数处小伤,但内部却有数处腑脏破裂,断掉的肋骨插入内脏,大量出血,拖命至今已是奇事,罔论再行逃跑了。
听到敌人脚步渐渐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来越急,兰斯洛的心中,很奇怪地,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与以前迥异的心境,让他有些纳闷,自己与刚下山时相比,改变很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改变了呢?
时间吗?若是两个月前,虽然知道必无幸理,他还是会拼命逃跑的吧!
果决地丢下伙伴,选择最有生存机率的方法,争取保命的机会。
不,这与时间无关,倘若没有遇到小草,今天的兰斯洛,仍然会作出同样的举动。是因为这段时间中,两人不断的在各方面并肩作战,不断地嬉闹欢笑,分享彼此的种种喜怒哀乐,在这之中,兰斯洛真正领悟了伙伴的重要,以及什么是“为了某人而奋战”。
是这样的动力,改变了他,以致于今日面临生死关头,兰斯洛第一件想的,不是独自逃生保命,而是用他的身体来掩护伙伴,在心中的某处,兰斯洛已经明白,世上有某种东西,它的价值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这里了,大家围过来。”“别让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围的人过来了,数数脚步,该有三十几人吧!
足以被称为凄厉的战争上演了,面对从四面八方斩下的刀刃,兰斯洛没有一点惧色。
“呵!是长街血战的延伸版本啊!”
兰斯洛没有坐以待毙,尽管不能移动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狮,挥刀相向,敌人的攻击,他以较不重要的部位去挡,而在瞬间飞刀斩出,每发出一击,对方就少了一人。
敌方发动七次攻势,地上多了七具死尸,都是一刀断喉,而兰斯洛,身上的伤痕已经数不清了,血也沾湿了全身衣服,他还是站在那里,牢握着刀柄,神威凛凛,恍若地狱中的阿修罗。
敌众感到畏惧了,就像那天长街血战一样,某种超越人类感知的情绪,压倒了他们,这个早该倒地的年轻人,明明身体在颤抖,明明眼神已经模糊,但惊人的斗气,却源源不绝地由他身上散发出来,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刀刃上都涂抹了剧毒,而这少年也确实不懂武功,却为什么能够这么支撑着。
不知由谁先起步,他们扩大了包围圈,正确的说,是拉长了与兰斯洛之间的距离。跟这种怪物做生死相搏,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在杀了他之前,自己就先没命了。倒不如静静守在一旁,等他毒发身亡。
躲藏在岩缝中的小草,不敢发出声音,怕让兰斯洛的苦心付诸东流。眼眶中满是热泪,胸口酸的快要裂开,打从母亲死后,从来没这么激动过,那是伤心、气恼、感激、悲恸……
多种情绪的混合。
视线给兰斯洛遮住,小草看不清东西,但是,在激斗中,兄长温热的鲜血,一点一滴,飞溅在她身上,小草知道兰斯洛的命已如风中残烛了。
“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发觉周围的人退开至外围,小草哑着声音,激动地半哭道。
“小草……”
伤疲欲死的兰斯洛,回应了一声低语,他不晓得自己居然还能出声,原本便已大量失去的血液,好像半点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失去了疗伤真气,所有的伤处真个奇痛无比。
可是,现在已经不痛了,奇异的麻痹感,从四肢开始蔓延,是因为毒药的发作吗?或是……或是所有将死之人的共通反应呢?视力开始模糊,意识渐渐不清,在自己真正断气之前,兰斯洛想要交代一些东西。
“你……你是女孩子吧!”
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是这样一件看似平常,却又让小草愣在当场的话。
“你……你怎么知道?”
小草掩不住惊呼出来,他……他真的知道,他怎会知道,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
“你这兔子,习惯真糟,三更半夜跑去偷看别人睡脸,还偷吻别人,哪里像是个黄花大闺女。身为一国公主,不该这么胡闹的。”
本来以兰斯洛的粗枝大叶,大概到死都不会发现,身边这俊俏小弟,竟是盈盈女红妆,但是,自从疑心小草有特殊的性癖,兰斯每晚睡觉特别留上了心,以防某日贞操不保,昨晚他因为紧张,有点失眠,恰好小草来作告别,便……
就这样,兰斯洛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蓦地明白了,偶尔不经意与小草眼神相触时,她眼中那抹特别的情感,似凄楚,似爱恋,在那之中,竟有种让人心碎的悲恸,特别是紫钰在场时,特别明显。
原来如此啊!那是因为明明倾心相爱,却因为彼此间的距离,而不得不推爱于人的伤心,兰斯洛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碍,只能由她自己去闯过,兰斯洛曾有其他的想法,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哪有,全是你在照顾我啊!你忘了吗?大哥,我是你捡回来的啊!”
小草拼命压低声音,不只是为了怕被敌人听见,而是因为如果让情感解压,她的心会在瞬间碎裂掉。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兰斯洛没什么力气了,微微喘息道:“对于我的兄弟,我不会说感谢,但是对你,我有些话想说。”
“这些日子,一直欺负你,不管什么麻烦事,全都丢给你,还逼你去帮我追女孩子,其实,我是很没用的,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你的东西,欠你的情,全都还给你了,以后……以后你自己保重了,别在这么糊里糊涂地,吃男人的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要靠自己来争取……”
“别了……”
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寂静无声,小草连唤数声,不见回应,虽然兄长的身躯仍稳稳站立,但却没有了动作,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不管怎样,倘若就这么放着,重伤加中毒,不用多久,兰斯洛真的要没命了。
小草曾经有过许多猜测,如果兰斯洛发觉了她的身分,如果两个人真心相见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为此,她向命运之神,祈祷了无数的幻想,可是,那不是这样子的结局啊!她不要这样子了断两人的关系。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现在一样,深深诅咒自己的软弱无能,倘若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能实际帮的上兰斯洛,为他分担风险,那就不会弄成这种样子了。
自两人相识以来,提取赎款、长街血战、秘库大战、火中救人……每一次的战役,都是这样,兰斯洛就像神话中,守护公主的勇者,拼尽了全力,为她的安全而奋战。
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永远只能在事后,替心上人包扎伤处,尽是做一些处理善后的台面下工作,一旦亲临战阵,枉有才女之称的她,不过是个累赘。有好多次,小草由衷地羡慕紫钰,只要有那一身高强武艺,不就能实际帮上兰斯洛了吗?
武功也好,魔法也好,只要能扭转眼前的局势,什么能力都好,就算是本身的圣力也可以……圣力……
小草忽地惊醒,只要有雷因斯·蒂伦的圣力,便是新死未满一时辰之人,也能救活,兰斯洛的这点伤势,在她们天赋的治愈力下,简直如儿戏一般。只要有圣力,就能救活兰斯洛……
照时间来推算,若是自己不曾逃家,那么身为唯一的王女,莉雅会在这一两天之内,举行洁身大典,打开灵窍,得到一项属于自己的异能。
上代女王,自己的母亲,在洁身大典之后,所得到的能力,是将原本的圣力再加强,瞬间清除所有的邪恶之气,让伤者加速复原,而且体能更胜于前。
那么,与母亲具有同样血统的自己,倘若开了灵窍,是否也能拥有这一类的力量呢?不管如何,这是小草仅想到的方法了。
可是,开灵窍,是极高段的秘法,必须由七位修行超过九百年的祭司,联手施为,而公主本人必须斋戒七日,清心洁身后,方可实行,现在却去哪里变一个“立即开窍法”出来。
敌人的脚步又近了,是因为发现兰斯洛没有动静,而上前查探吧!不管是什么方法,再不想出,就真的来不及了。
忆及长街血战时,局面几乎亦可说是绝望了,但兰斯洛反而激发出了更强的潜能,突破整个困局,转向胜利。濒临生死关头,生物会产生强大的爆发力,把原本沉睡的潜能,全数迫出来,再造生天,这是自然界的一大定理,兰斯洛的异变,正好符合这个道理。
如此说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唯一的办法罗!可是,若是失败,哪岂非白白丧命,成了荒谬无比的愚行……
只要继续躲在这岩缝里,她或许可以不被发现,安然逃过,可是,那又怎样呢?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发觉,少了一起与自己共同观看世界的人,世界再美,竟是毫无可恋。
闭上眼睛,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悲伤、欢笑、愤怒、愉悦……,数不清的回忆,在脑中飞驰而过。
“在这世上,有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所以……”“其实,你根本就在逃避。”“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来争取。”
耳中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呢?母亲、紫钰,还有兰斯洛……
小草忽然笑了。的确,回想起来,自己的人生,是一连串的逃避,逃避应尽的义务,逃避属于自己的命运,逃避心中的感情,她从未正面去处理一件事,而若是她的态度能够更果断些,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那么,就冒险这一次吧!哪怕这是最后一次也无所谓,不再规避,不再多做思量,正面地向命运挑战,无论成功与否,她要凭自己的意念,去争取真正想要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觉悟,冒险能否成功,兰斯洛能不能得救,反而成了再不足观的小事。听到渐行更近的脚步声,小草再无迟疑,清除杂念,心头一片清明,祈求着能够得到改变一切的力量,对准岩壁上一方突出的尖石,使出全力,将整个脑袋砰地砸上去。
“碰”的一声闷响,小草头破血流,那尖石前端锋锐,竟刺穿了前颅骨,鲜血似喷泉般喷出,登时洒了满面,顺着流下,染红了前半身的衣衫。
脑内景象,走马灯般地开始映现,二十年来的大小事物,历历如在眼前,“呵!这就是回光返照吧,感觉不错。”
脑部受创甚深,小草的神智,渐渐模糊,眼皮重的像粘了胶,就要睁不开了。生命力一点一点的消逝,看来,这酢酢魽自己是输了,不过,想到兰斯洛也在一旁,这样的死,似乎也不错。
“去年是野蔷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叶片,哼!宫内省还真是省嘛!”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用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为了不让错的事情,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后的继任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须回去。”
在意识快消失前,几个意象,突然在脑里飞掠而过,小草灵光一现,领悟了母亲当年留下的隐语,母亲真正想对她说的话。
跟着,一个黑黝黝的物体,自小草怀中飞出,缓缓升起,飞离岩缝,直升到场中央,如同一个微型太阳,爆射出惊人的强光,黑暗的空间,给照的亮如白昼,没有半个人能睁开眼睛。
剧变发生了。
紫钰人在半空,矫若千里飞龙,朱枪气势如虹,风驰电闪般的一击,刺往公瑾右胸。
公瑾给刚刚那一炸,震破护体真气,伤了几处经脉,这时正拼命运气镇伤,想不到对方有这等厉害招数,竟能将火劲的烧着,升华为爆破,别开武学新天地,自己败的心服口服。
看到紫钰这势无可挡的一枪,公瑾欲避,但周围早给紫钰凌厉的气劲封死,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公瑾一提真气,全身骨骼猛地爆出风雷之声,他也要以某种功法压下伤势,全力拼个两败俱伤,总好过坐以待毙。
“轰隆轰隆”巨响中,湛卢剑身自吟,清若凤鸣,脆如击玉,公瑾的身上,浮现了某种飘逸的仙气,剑招挥洒间,汤漾出一片波光,水波潋滟,整个人好似要离地飞起,恍惚中,竟有种只应天上有的惊艳。
“他竟连这也练成了……”紫钰吃了一惊,手底更不容情,长枪贯劲刺出。
公瑾两眼一睁,手中长剑亦是对准枪头,水平削去。
眼见枪剑即将相碰,蓦地,一声巨爆,朱枪爆炸了,不是气劲炸开,而是整支精铁长枪,在紫钰发出雷霆一击之时,忽地炸成碎片。
打两人交手以来,焚城枪法的每一招,都是威力万钧的重击,而适才重创公瑾的一招,那股惊天动地的爆炸力,更是强到无法估量,这柄长枪虽是精铁铸造,却非上等神兵,哪堪承受这许多强大招数,早已残破不堪,这时再要做重量级接触,登时弹性疲乏,炸成碎片。
长枪炸碎,紫钰凝聚欲发的气劲,无处宣泄,立刻反冲自身经脉,紫钰给这股沛然大力一撞,口中鲜血狂喷,所有压下的伤患一齐迸发,整个人给抛的老高,伤重的无以复加。
局势急转直下,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公瑾为之一愣,却马上收剑出手,运指如风,连点紫钰身上一十七处大穴,再以深厚无比的内力,贴住紫钰背心,助她将四处窜流的气血,疏导平复。
一轮急救瞬间完成,公瑾自行坐地疗伤,他的伤势亦是不轻,帮紫钰输气导劲,耗损真元极为巨大,若不尽快止住体内的出血,逼出入体的焚城劲,只怕连他都需要急救了。
紫钰运功导气,奔腾的血气,渐渐平和,朱枪爆炸,威力回冲,和出全力刺自己一枪,没什么分别,要不是公瑾及时出手,合两人之力,止住气劲炸断心脉,她此刻早已爆体而亡了。
一番调息结束,睁开眼睛,月光斜照下,公瑾已站在身前,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浑无半分异样,显然已将伤势镇住,重新恢复作战能力了。
“你输了。”
“若有隆基弩斯之枪在手,今晚的结果会完全改观。”
隆基弩斯之枪,是龙族族长专用的神兵,据闻有一击轰天之力,倘若紫钰用的是如此神器,在出枪之时,便不可能因为承受不了而碎裂,倒地不起的,也就是公瑾了。
“是吗?”公瑾苍白着脸,淡笑道:“你自己明明知道,纵使今晚龙之枪在手,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的,越是绝顶神兵,在使用时对主人的耗损,也就越大,以紫钰现在的病体,妄要使用隆基弩斯之枪,只怕在枪断以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负荷不住,断成数截了。
但是,倘若紫钰病体痊愈,又手持隆基弩斯之枪呢?那样的话,这一战的结果会是怎样呢?
这很难说啊!因为自始至终,公瑾也没有能够全力以赴,先是没有下重手的打算,后来因为出其不意的给击伤,许多厉害功夫不敢使用,白鹿洞威力最强的三种武学,他一种也没用,而另一项得意兵器“千里神鞭”,也未有携带,倘若他一开始便下定决心,生死相搏,结局虽然未测,但过程却肯定更加灿烂。
所以,这一战,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不是一场全力之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紫钰侥幸保住一命,却是再没有了动手能力,这场战役,终于到了落幕时候了。
巨变陡生,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洞穴中的每个角落,赤先生一伙人,全给刺的睁不开眼睛。
兰斯洛背后的岩壁,忽地产生高热,整个熔解开来。
一道窈窕倩影,莲步纤纤,自洞穴中步出,原本剪到耳根的短发,一下子延伸过膝盖,长长地垂在地上,冰肌玉骨,芙蓉作面,全身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华之中,就像天上的女神,怀着浅浅的慈爱,降临人间。
小草微笑着,手指扣做拈花状,轻轻放在兰斯洛的背上,晶莹的白光,覆盖了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光华流转间,兰斯洛面上的黑气渐渐消失,全身伤口不可思议的愈合了,心脏也回复跳动,神迹发生了。
是的,这是神迹,雷因斯·蒂伦的圣力,就是诸神留下来,普惠人间的遗迹。
开灵窍的典礼,非有浑厚的功力不能完成,故而方需多位大祭司联手而行,那与个人的天资无太大关系,绝非单以生死关头的激励,可以尽其全功的。
在小草血流满身,气息奄奄,即将咽气之时,一股热流,从怀中流遍全身,本已逐渐冰冷的身躯,刹那间变得滚烫,血液好似万马交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在体内运转不休,骨骼、肌肉,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转变,跟着,小草睁开了眼睛。
头部的伤口已经消失,全身上下,感觉不到半点痛楚,心田的感受,清澈爽朗,竟是前
所未有的舒适,看着身体隐隐散发的灵光,小草知道,自己已经完成开窍的进化手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以她的聪明才智,也是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不是已经殆然欲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反而重得新生,还冲破生死玄关,完成了开灵窍的大典。
怀中的热感消失了,在小草承受的能源,已足够完成进化后,热力的来源,飞了出去,直升到半空。
发觉外面耀眼的光芒,小草举目端视,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那强大的光与热,却不会有半丝不适,也没有刺眼的感觉,一切就是那么平常。
思索着光源的来历,半晌,小草想起了一事,惊呼道:“希鲁哈斯之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希鲁哈斯之眼,翻成普通语,就是“神秘之锁钥”,又名作天地情谱,属于三大奇书之一,是最高等的圣物。
若是将世上的宝物,作个排名,三大奇书绝对在前十名之内。希鲁哈斯之眼、六法冥典、创世纪之书,分别代表人、法、史,各自具有无穷妙用,传说是神话时代,太古诸神联合以神力所创,后传至精灵王,再传于命运三女神,后随神话时代的终结,而不知所踪。
而这部代表人的神秘锁钥,根据古老文献记载,它的作用,是能够打开生物的灵智,启动潜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种程度的潜能,它便能将之开启,突破原本界限,开出一片开阔天地。
它虽不能令人突然爆增一甲子的功力,但对于真正的绝顶高手而言,这样宝物的意义,几乎是无限的,那是他们突破瓶颈的唯一途径。
在过往的传说里,圣贤王凭之创出“圣心剑法”,龙冥王凭之创出“啸天心诀”,轩辕皇帝在观视三昼夜之后,悟出了“皇极惊世典”,甚至有人怀疑,历代魔族王室,之所以能如此之强大,乃是从希鲁哈斯之眼获益良多。
依照魔道士的传说,希鲁哈斯之眼,是一块巨大的水晶,供奉在有“智者的故乡”之称,移动的冰城,雪歌。多少才智之士、英雄豪杰,为了寻找这项传说中的秘宝,虚荡终生,而这项太古奇珍,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往怀中一探,赫然发觉少了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石子,是兰斯洛从“死老头”身上盗走的路费,自从大闹饭馆,发觉这东西没什么价值之后,兰斯洛把它顺手丢进了垃圾堆,小草为了纪念两人初遇,把石子拾回,贴身收藏。
自从知道兰斯洛的老师,乃是一名异人,小草也曾细心研究过这石头,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想不到……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顽石,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来头。
兰斯洛的师父,当年是非同小可,叱吒风云的人物,他旅游的足迹踏遍大陆各处,甚至远渡海外,在偶然的机缘之下,得到了希鲁哈斯之眼的一小部份。知道这是圣物,他也曾费心钻研,只是找不出用法,只得望物兴叹,每日把玩,徒叹奈何,怎知给兰斯洛这不长眼的劣徒,偷走宝物,还误打误撞地使用成功,解了今日之厄。
希鲁哈斯之眼的使用,全凭靠使用人的潜能强弱,以及当时的心境,来达成脑波共鸣。
小草其时悟空一切,脑波与之起了共鸣,加上雷因斯·蒂伦王室的鲜血,亦富含强烈的清圣
之气,滴在石头上,登时触动,这就是旁人难以想像的奇缘了。
对于教育兰斯洛,间接解了今日之危的那个人,再一次地,小草充满了感谢之情,若是没有他,自己毫无疑问地,会一命呜呼吧!人间的缘份,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半空的光芒熄灭了,希鲁哈斯之眼,燃成了灰烬,消失无踪。
包围住兰斯洛的敌人们,恢复了视力,乍然发觉兰斯洛身边多了个少女,俱是吃了一惊,但发觉兰斯洛已经昏迷,大喜过望,连忙乱刀斩下。
小草微微一笑,白玉般的手臂,极优雅地对空一挥,跟着,他们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失去视力的并不只是这些人,包括赤先生、鼬镰兄弟在内,所有人的眼前都一片黑暗,施过法术处理的镜片,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功效,在毫无光源的处境下,他们突然成了瞎子。
更有件奇事,本来专心守护香炉,承受着巨大反冲力的黑无常,忽地一轻,全身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阵法已经不存在了般。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恐惧,他们遭到某种不知名的攻击,虽然目前没什么损伤,但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中。
赤先生亦是不安,今晚的计画一再生变,这绝非好现象,可别让自己也成了被屠杀的一方了,自怀中拿出火摺点燃,手持长剑,他紧紧守护着周身,就如那些盲目的群众般,严防遭人偷袭,特别是已经破脸的鼬镰兄弟。
鼬镰兄弟受过夜视训练,感应力亦佳,凭着多年的直觉,他们嗅到一丝不寻常的诡异气氛,从刚才那一刻起,周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法力的运转,所有与魔法力相关的系统,全都停止运作了。
这便是小草开灵窍之后所得,除了原本圣力以外的新异能,让一切运作的法力消失。
适才小草以命相搏,在弥留之际,她的脑海里,一直存着“想得到能扭转一切的能力”的念头。小草的天资本高,甚至足以在历代女王中排行前三名,而在这股强大的意念,与希
鲁哈斯之眼的配合之下,小草的潜能被提升至最高,得到了这项千古以来首创的异能。
三贤者联手设阵,那个阵法的魔法力之强大,不是当今人间界任何人能单独破解的,不管“量”提到多大都没办法,既然如此,便只有从“质”的方面下手,只要能抵销一定范围内一切运作的魔法力,阵势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因如此,出身魔法国度的小草,拥有了足以称为“魔法克星”的异能。这项将令魔法界天翻地覆的能力,对小草的未来,是福是祸,还看不出,但是,它的确解除了阵势的运作,消去了一大难关。
正当所有人严加戒备,谨防遭到暗算的时刻,一道凄厉的吼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倒在地上,给铁链牢牢锁住的枫儿,好似发了癫一般,疯狂地用头猛撞地面,力道好猛,每一下都把坚硬的岩石地,撞出凹槽。怕人的骨骼爆裂声,在枫儿身体的每一处,激烈地响起,仿佛她全身的骨头,都在相互碰撞。
黑无常第一时间惊觉有异,燃起火摺,抢近一看。枫儿的体毛脱落了一地,而修剪过的短发,飞快地生长,浓密而长的头发,瞬间覆盖住整副身躯,而在那之下,全身的肌肉高速蠕动,骨骼互撞声不绝于耳,显然她的身体,正发生着惊人的异变。
赤先生也看到了,他对这女人惧怕到了极点,此时发觉不对,第一个想法,便是赶快杀了她,以绝后患,正要将长剑扎下,脑里突然忆起了公瑾的交代。
这个念头,令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不管了,杀了她,就算合伙关系破裂也在所不惜”,恐惧之心,压过了对合作的热切希望,为了日后寝食能安,所有一切都可以押后。
但是,也就是因为他的稍稍迟疑,最佳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怪声嘎然而止,四周恢复一片死寂,仅有粗重的呼吸声。赤先生素来怕死,感觉不对,连忙收剑,退后戒备。
“哗啦哗啦”跟着,是铁链给扯断的声音,在火烛摇曳的光影下,一道身影,鬼魅似的掠空而起,向兰斯洛的方向,急飙飞去。
“哪里走。”
鼬镰兄弟联手拦截,“嗤嗤”连响,数十道暗器齐发,哪知暗器飞的快,那身影的速度更快,就像只射出去的箭,连半点破风声也没有,瞬间超越所有的暗器,远远飞了出去。
两人一起追赶,却又哪里追的上。
靠着微光,杀手们发觉兰斯洛尚未清醒,急欲下手,就在刀子刚举起来的刹那,所有人的颈部轻微一痛,跟着,他们都没有意识了。
鼬镰兄弟才追到半途,兰斯洛、小草的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那道身影又飞掠起来,高速游走一遭,只听得“呲、呲”破风声连响,已清除了所有的闲杂人等,没有人能挡住一招半式,或着说,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无常看的寒了胆,打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轻功,这么流利的剑法,全都是一招断喉,连发出惨叫的时间也没有,而他根本掌握不住对方动态。
这时两人还跃在空中,正要落地,陡然眼前一花,那身影已拦阻在面前,这怎么可能,她刚才明明还在另外一端啊!
蓝无命大喝一声,以壮胆色,毕生功力凝聚在双掌,发出雷霆一击,黑无命则乖紧的多,他将仅剩的暗器全数发射,自己乘机施展轻功,尽最快的速度向后倒退。
寒光乍现,蓝无命只觉身体一凉,便没了知觉,他在瞬间给支解成八块,剑的速度太快,非但来不及叫痛,连血也没溅出半滴。
急退中的黑无常,猛觉身上剧痛,跟着右侧一空,整个人重重的摔落地面,他的暗器全打回了自己身上,总算退的及时,只断了条右臂,保住性命。
赤先生大骇,将长剑舞成一团光网,护在身前,急速向先前预留的出口奔去。
“叮”的一声,长剑断作两截,一柄利刃已抵在他的咽喉,血,无声的滴下。
在他眼前,一具赤裸的至美胴体,持剑傲立。
枫儿完全褪去了兽身,变回了人类的相貌,高佻健美的婀娜身段,玫瑰般的艳丽容颜,是个与小草相比,毫不失色的绝色佳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错过很多精彩镜头了。”
伤势治愈大半,转醒的兰斯洛,发觉一连串的巨大变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草微笑不语。枫儿本是人类,只是给施打了生死花之毒,才退化为兽。生死花无物可解,便是当日华扁鹊亲至,亦束手无策。
可是,说到底,生死花属于魔界植物,本身也具有某种程度的魔力,在希哈鲁斯之眼的照耀下,枫儿潜藏已久的内力,重新受到激发,与深缠腑脏的毒素,发生激烈的冲击,而小草的异能,令生死花的魔力,全数消失,得到解放的生命能源,遂在瞬间走遍体内各处,再造进化。
就这样胡乱瞎碰下,无解的生死花之毒,给完全破解了。
枫儿宝石般的眼瞳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有敬爱,有迷惘,还有着更为深沉的悲恸。
打破漫长的沉默,她开了口,已经许久许久,枫儿不曾听过自己的声音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持剑的手,轻轻颤抖,显然心中激动不已。
“我……我是被逼的啊!那时候逆贼杀入宫廷,为了保存正统王室的血脉,我只能这么做……阿红,你要原谅父王啊!”赤先生满脸愧疚,狼狈的痛哭失声,一点都不见适才发号施令的威严气派。
听到这段对话,小草统合了脑里的资料,她知道这男子是谁了。
在艾尔铁诺邻近诸国中,有一个小国,前几年发生了政变,原本的国王,在王宫被破前,抛弃了奋战中的部属,独自逃生,流亡国外。
这种事在战祸频繁的风之大陆而言,不过家常便饭,可是,在这段政变中,有个小插曲,国王的长公主,武功高强,奉父亲的命令,携带宗庙的传国之宝,突围离开,却怎么也想不到,她那狠心的父亲,竟将她的路线通报予敌人,借此诱开大军,得以闯通国境,安然逃逸。
陷入重重包围的长公主,在激烈的血战后,终于力尽被擒,遭到愤怒的敌军,百般凌辱,最后甚至给派到军妓营去,就此没了消息……
小草在获知这项消息时,颇为动容,然而,在烽火连天的战争中,这等事屡见不鲜,那公主也不过是众多牺牲者中的一名而已。若记得没错,那公主的名字,叫“红”。
难怪初遇枫儿,问她名字的时候,她“翁风空”地叫个没完了,原来,要说的是一个“红”字。
被送去当军妓的枫儿,因为身上的生死花毒素发作,智能退化,管理人见她没了价值,又怕会传染疾病,索性强卖给民间妓院,之后,反祖现象越来越明显,枫儿退化成兽类的模样,妓院老鸨不敢留她,再转卖给奴隶贩子,后来给兰斯洛救出,直至今日。造化之巧,报应之灵,一应若斯,命运绕了一大圈,这父女俩,到底还是对上头了。
“就为了这个理由,你把妹妹推下车,把我出卖给敌人,对你来说,儿女仅是你利用的工具吗?”枫儿的声音哽咽,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但想起这些年的悲苦遭遇,却又怎由得她不落泪。
“父王是不得已的啊!你是我最爱的女儿,那之后,我也很后悔,只要想起你们姊妹,就整日睡不安枕,没有半刻好过,阿红,你……你原谅父王吧!”
赤先生这话半真半假,在成功逃出去后,他确实寝食难安,可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担心被报复的恐惧,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武功又高,倘若她知道了事实,要来报仇,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当那日重遇,尽管枫儿的相貌已有巨大改变,赤先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儿来,长久积下的恐惧之心发作,当场就给吓的晕了去。
事后,他脑里想的,不是接回女儿好好补偿,而是尽快杀人灭口,永绝心腹大患,否则就算他复国成功,重夺帝位,只怕这辈子都别想睡好觉了。
“你要我原谅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以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小妹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枫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激动之下,剑尖颤动,划破了赤先生的皮肤。
“哇!”以为自己给割断喉咙,赤先生骇的大声惨叫,“阿红……你……你别杀爹,你忘了吗?小时候,爹最疼你,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陪你读书,教你练剑,还抱着你到处玩耍,这些你都忘了吗?爹……爹是爱你的啊!”
给吓的心胆俱裂,赤先生嘶声竭力地求饶,卑微的神情,就像头摇尾乞怜的败狗。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幼时父王对自己的种种好,清晰地在眼前流动,那时的父亲,是多么伟大的存在啊!她一直许愿,将来一定要替父亲分忧解劳,所嫁的丈夫,也要像父亲一样,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哪想到……
“爹……”一声低语,长剑啷然落地。
放过他吧!那个记忆中的父亲,已经不存在了,看他这个悲惨的样子,说好说歹,这人总是自己生父,不管做错了多少事,他总是……
压力顿除,赤先生吓的瘫在地上,再起不能。
“枫儿,别上当了,这家伙哪会这么老实,别给他骗了。”兰斯洛高声嚷嚷道。他对赤先生没有好感,这种奸诈的老狐狸,若是不死,铁定会再施诡计来害人的。
枫儿凄然一笑,摇头道:“算了,他总是……”话声方落,陡觉小腹剧痛,一柄利刃刺入腹中。
枫儿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个男人。在她已经打算放弃仇恨以后,她的父亲,竟再次欺骗了她;在她已经打算饶过这人以后,换来的居然是尖刀入腹的结果!
鲜血狂流,赤先生旋转匕首,让剑刃直没入柄,他面孔因激动而扭曲,狞笑道:“你一日不死,我终究是一日难以心安。”说着,一脚将枫儿踢开,以防她临死反击。
“该死的畜牲,看本大爷来制裁你。”兰斯洛义忿填膺,忘记自己伤势尚未全数治愈,冲了上去,给赤先生反臂一击,打的滚了回去。
“哈哈哈……”赤先生狂笑,让他一生不得安的恶梦,终于消灭了。
“你以为我真的会愧疚吗?告诉你,身为我的儿女,就注定被我利用到死,你不服吗?看你能奈我……”
猖狂的笑声给打断了,在他的眼前,枫儿缓缓站起了身来,腹部的伤口,以某种妖异的规律蠕动着,逼出了匕首,而后迅速愈合。
“奇怪吗?不用这么惊讶,能和生死花的药效共存那么久,这个身体,已经有一半是魔族了。”枫儿寒着脸,一字一字用力地说着。
是的,经过了那么多的变化,纵然外型变回了人类,这个肉体,还是不可能一如当初的,同样,饱尝了一连串的背叛、伤害,那颗碎裂的心,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父王,我想再问你一声,你真的爱过你的女儿吗?”枫儿轻柔地问道,声音中,有着难以言喻的伤心,与深深的绝望。
“当……当然,父王是爱你的,阿红……你忘了吗?那一年,我们父女俩……”赤先生颤声道。他魂魄都飞到九霄云外,语无伦次,差没当场吓死,故计重施,希望能保住一命。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啊!”
一声怒叱,冷冽的剑光再闪,只听到长长的惨呼,回荡在整个洞穴。
赤先生捂住腿根,大声呼痛,两腿之间,血流如注,喷泉也似的飞溅出来,竟是遭到阉割。
枫儿面无表情地站着,眼中的伤痛,渐渐扩大,伤心的低语,顺着大气波动,传进了兰斯洛的耳里。
“不要再生出我这样的人来了,不要再对你的儿女造孽,不要再……”
手中长剑无声地落地,枫儿蹲下身子,任由眼泪奔流,把过去的悲伤,藉由泪水,尽情地宣泄。
其实,赤先生始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却也是分外重视感情,倘若他装出决心忏悔的低姿态,贯彻始终,枫儿会原谅父亲的,说不定,还会继续甘心为他卖命。
可是,靠不断出卖他人谋生的赤先生,绝不可能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肯这么轻易地放弃仇恨,放弃报复的意念,所以他必须下毒手,他不能容许,日后女儿可能反悔的机率,为了不让今日之事重演,这个女儿非死不可。
说到底,他毕竟是个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的狭隘小人。可是,一直到了最后,枫儿还是没有杀他。
兰斯洛、小草保持默然,没有试着去安慰,这与情份亲疏无关,有些伤口,是只准当事人独自舔舐的,在这个时候,他们仅需保持沉默,如此就够了。
※※※※※
风姿物语座谈会
因为本篇伤者过多,故而座谈会于医院举行。
兰斯(全身被绷带裹成木乃伊,两条腿被高高吊起):抗议,抗议,本大爷抗议作者滥用职权,过度操逼主角,又没有替身,让我每集都在受伤,我要申请特别补助伤残金。
小草(在一旁削只果):这样不是很好吗?难得可以休息放假,多快乐。
兰斯(眼珠一转,想起某事):对了,你不是会治疗吗?赶快帮我治治。
小草(俏皮地把头一摇):我不要。
兰斯:为什么不要?
小草(妩媚地轻笑着):难得可以不用再当男孩,可以光明正大,好好谈恋爱,太早治好你,岂不是让你去偷吃!
兰斯(悲惨的哀号):我……我为什么要来演小说,又没有加班勤务,又没有年终奖金,没事还要给打的全身骨折,真是了无生趣。
小草(将削好的只果,放入兰斯口中):这样也不错啊!有美女护士来照顾,有什么不好?
兰斯:仔细说来,作者这次又破了记录,五万字的大长篇,真是恐怖。
小草:日以继夜,拼命的赶稿,简直不要命了。
兰斯:本来暑假只打算写两篇的,没想到糊里糊涂,居然只剩一篇了。
小草:这么算起来,银河篇也快要结束了。
兰斯:哈……对我没影响,主角不管哪一篇都会是主角的。
小草:为了进入正篇,作者正努力地设定人物,在这段期间里面,也蒙许多网友大力协助,在此表示深深的谢意。
兰斯:靠着大家提供的资料,作者眼界大开,而从某几位网友的设定集看来,有能力独力写小说的好人才,也是不少啊!
小草:总之,感谢大家的爱护,风姿是在大家的支持中成长,日后也会这样走下去的。
(棒壁的病房发生乒乒乓乓的响声)
兰斯:是哪个没格调的家伙住在隔壁,吵死人了,本大爷要过去扁他一顿。
小草:是紫钰姊姊,她这一篇武打场面太多,也进了病院,公瑾刚刚带白菊花去探病,可能两人对花色有意见,大打出手了。
兰斯(大惊失色):什么,威胁主角的头号情敌出现了,不行,我要赶过去,宰掉那个铁面死人妖。
小草(再度笑着摇头):不准,有我在这里,不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就算是紫钰姊姊也不行。
兰斯(努力地想要起床):谁理你啊!我说要去,就是要去,你管的着吗?
小草:你真的要去!
兰斯:当然。
小草(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彩):就算我要拦你也一样。
兰斯(大声嚷嚷):没错,夫纲不振,何以治国。
小草(猛地取出狼牙棒,重重打在兰斯的腿上):哈哈……你有本事,就坐轮椅过去吧!
兰斯(长声惨叫):你……你这女人真毒啊!
进来探病的枫儿,呆在门口,喃喃道:这是在作什么啊……
座谈会到此告一段落,兰斯延迟出院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