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与枫儿赶到时,俱为着屋内的情形而吃惊。
尽管早料到屋里会有些状况,但当感应到里头过多的人气,两个刺客没理由变成一大群,那就代表情形比预先料想的更糟,剩下来的解释便只有一个了。
因此,兰斯洛率先撞破屋顶而入,想先弄清楚屋内的情形,果然,脚才落地,就听见一串喊打喊杀的声音,一票士兵围了过来。
稍微一瞥,已肯定这群人里头没有高手,全加起来也不够自己砍几刀,当前第一要务,还是确认本来该在这屋里之人的安全。
而敌人也很配合,哭丧着脸、浑身血污被五花大绑的雪特人,给三柄大刀架在脖子上,奄奄一息地推了出来。
“该死的家伙!如果想要雪特人活命,乖乖地束手就缚!”
结拜义弟成了人质,兰斯洛当然有反应,只是这反应却不在敌人的估计之内。
“我说老四,咱们屋子门口设了一堆东西,为什么这一大堆杂碎客人还进得来呢?”
“呃……老大,这……这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啊!”
“这台词你上次被石家抓走时就讲过了,还不说实话!”
“他们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然后……然后他们就知道了!”
兰斯洛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雪特人的义气,如果是在生命没有受到直接威胁时,还可以指望一下,要是像现在这种情形,寄望过多只是自已蠢!
见敌人似乎无动于衷,主导这次行动的几名侍卫再次威吓:“反贼!你快快投降,不然我们立刻杀了雪特人!”
兰斯洛全不在乎地打了个哈哈:“喔!你们杀吧!我早就想宰了这胖子去论斤卖,这么窝囊废的同伴,还留着他干什么?”
“哇!老大,你不能这么不讲义气啊!”三刀架颈,听到自己被放弃,有雪杀猪似的惨叫,“你才刚刚讲过,我是你救命恩人,什么好东西都会分我一份的!你……”还想要多说些什么,却给不堪其扰的挟持人堵住嘴巴。
“哦?我这么说过吗?对不起,我讲谎话了,原谅我吧!”兰斯洛朗声道:“喂!怎么还不动手啊!如果你们懒得动刀子,可以把人堆过来,让我来杀!”
这个人质既无作用,那只好换一个,侍卫首领斥喝一声,旁边又推出了一个没有捆绑,虚弱的身体连自行走路都不能,几乎是给拖出来的人质,但颈上的刀刃却已具有足够的威胁性。
“再不投降,我们就宰了这怪物!”
“好啊!那你们就通通都去死吧!”
兰斯洛只说到这里,敌人既把手里底牌全部亮出,那么始终还未现身的枫儿自会做出最恰当的处理。
“哗啦”一声,本已破个大洞的屋顶更加碎裂得不成样,木板、碎瓦夹带炽热火劲,犹如千百暗器齐发,狂往下方轰去,却又小心地避过该避开的地方。
持刀守住有雪与绿儿的数名护卫,分别给一记飞针破脑而出,哼也不哼一声,便即毙命,手中刀无力坠落,跟着枫儿的身影才出现在屋里,眨眼间危机解除,情形似乎都在控制之中。
可是,有雪能够出声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大,你要小心,还有……”
还有什么,已来不及说,因为潜伏在暗中的敌人,亦是个懂得隐藏底牌,和在最适当时机掀牌的好手。
一股绝对危险的感觉,从背后升起,弄不清来人用的是何兵器,锐利的感觉已令兰斯洛后背生疼,此刻闪避已来不及,就连抽刀都太过缓慢,他索性豁了出去,一记自家的核融拳反击过去,就算被暗算成功,也要来人付出惨痛代价。
但要成功偷袭兰斯洛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除了他本身的快绝反应外,枫儿始终也把一半心神放在他身上,见他遇险,立即飞身救援。
小小斗室,便算是轻功高手,亦没有足够的加速空间,但本应只擅长内力与剑法的枫儿,身法之快,全然不下于花家武学应有的高速,红影一闪,已准确插入对方与兰斯洛之间,挡住所有攻击,针剑一抖便攻了出去。还幸亏兰斯洛反应快速,不然那反手一击就先打中自已人。
但对方武功也超乎原先预料,这间不容发的,剑竟给挡了下来,而在双刃交击时,兰斯洛与枫儿立即有所感应,这人使的是刀!
枫儿闷哼一声,在刀气迸发的同时,尚何一股极度阴寒的感觉传过来,自己护身气劲虽将之拒诸体外,但手臂却为之一麻,并且瞬间就没了感觉。
(什么毒药这么霸道?)
估不到对方竟是大陆上极罕见的毒功好手,枫儿甫一照面使吃了亏,尽管以天位修为稍一回气便尽驱毒性,但对方却把握到这空档发动凌厉的袭击。
“当!”
攻来的宝刀与适时介入的风华刀相碰,星火四迸,据着就是兰斯洛的哼声,显是猝不及防下,也吃了毒功的亏。
只是对方却没乘胜追击,因为枫儿已然回复,同时对战两大高手是她觉得毫无胜算的事,故而当机立断,瞬息撤身,踢起地上的有雪阻挠两人进击,本身则落至绿儿身边,挟持人质。
双方交手迅捷无伦,待得各自站定,屋子因为适才的破坏,轰然向四方颓倒,能够行动的利加斯士兵逃个精光;刚在枫儿协助下驱出剧毒的兰斯洛扶起有雪,顺道狠揍他一拳;枫儿站在两人身前,铁青着脸,看着前方那将刀刃架在自己妹妹颈上的妖艳美女。
“尊驾怎么称呼?”竭力保持冷静,枫儿沉着声音问话。
回答的却是喘息说话约有雪:“老大,你要小心啊!我刚刚想起来,这女人在艾尔铁诺很有名,是出了名的黑寡妇……”
“黑寡妇……郝可莲!”枫儿的眼神变得锐利,她曾在青楼联盟的江湖资料中见过这人名,虽然不明白细节,但名字被红笔重重划过,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兰斯洛在旁没有答腔,除了对当下情势有点弄不清楚,眼前的刺激亦是原因。
与有雪相同,忽然见到这么样耀眼的性感美女,会无动于衷的大概很少,特别是刚才的打斗,令那本就稍嫌遮不住的衣料有些移位,分外显得春光耀眼,另外……
真是好大的波啊!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承受对面两名男性的灼热视线,郝可莲一本其开放作风,先抛了个媚眼,娇笑道:“重要的是我手上这小姑娘有多少价值,和你们肯为她付出多少而已!”
“放下我妹妹,你可以安然离开!”枫儿维持声音平缓,却在出言后大为懊恼,毕竟仍是关心则乱,若自己不说,对方怎知绿儿是自己妹妹?怎知她有多少价值?
“枫儿小姐好苛的算盘,你们两人合力,我虽无把握取胜,但要安然离开还难不倒我吧?”郝可莲笑道:“人质在我手里,你们连谈判的资格也没有,识相的,动手把那傻大个的脑袋砍了,不然就等着替你妹妹收尸吧!”
“你这女人真毒啊!”兰斯洛大怒道:“看你的身手也是一派高手,挟持弱女,威逼要胁,这么卑鄙的手段,你简直是武者的耻辱!”
“唷!盯着人家的胸部直瞧,您大爷可就真是武者的荣耀了!”
看兰斯洛露出尴尬的表情,却没把头转开,郝可莲哑然失笑道:“不是每个人都肯陪你玩强者游戏的,我有力量,我很强,可是我偏偏就有着低贱的性格。要坚持武者自尊是你的事,可是当我用卑鄙的手段将比我强的人杀掉,我就会觉得兴奋,那对于我这蛇蝎心肠的小女人,英雄如你又能怎样了?闲话少说,嘿!你们不是真的想帮这小丫头收尸吧!”
被挟持做人质的绿儿始终像被点了穴道似的昏迷不醒,动也不动一下,要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真让人怀疑她已遇害。
根据过往磨练出的经验,兰斯洛晓得这时绝不能向对方屈服,否则只会让情形更恶劣。
他一扬刀,摆出强烈气势,冷声道:“我警告你,人质是威胁不了我们的,只要你敢下手,她少了半根汗毛,我都会从你身上……”
话只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兰斯洛才一开口,郝可达就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讲到“汗毛”,大片绿儿的头发已给削下,当“身上”两字说出口,两根血淋淋的指头分别飞坠在兰斯洛的脚边、击在他面颊上。
有雪一翻白眼就昏了过去,兰斯洛亦惊得呆了,以往的经验与理智使他晓得,妥协,九成机会只会换回一具尸体,但这次的敌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说干便干,浑没半分迟疑,自己根本没资格对她耍狠。他再次惊觉到自己的责任,因为刚才自己粗率的发言,血腥的事发生了。
“混……混帐!他妈的混帐,你这女人给我记住,我……”虽然气得想把这女人碎尸万段,但栗于她的辣手,兰斯洛已不敢再有妄动。
“唉!人家讨厌见血,也不喜欢杀生,但如果非要在你们面前把这小姑娘剐成碎块,才能证明人家有威胁性,那人家也只好笑着做完了。”郝可莲笑道:“枫儿姑娘,你看看你的朋友多狠心,慷他人之慨,全不顾你妹妹的性命,你这作姊姊的,该不会忍心见到妹妹又少几根手指头吧?”
那个钦犯兰斯洛在自己一下手后,表面虽然仍凶狠,实际上却已给震住,不足为惧;反倒是另一边,那仍不住这迫来的冷冽杀气与威胁,这才是郝可莲九成专注所在,若非顾忌自己手中的人质,那边可能立刻就冲上来拼命了吧!
与郝可莲相同,枫儿也一直把全副心神放在她身上,但自始至终,自己找不到半分空隙,这女人一定也与自己一样,受过黑暗世界的武学训练,懂得封死一切给敌人的抢救机会,只要自己一动,她绝对可以立刻杀掉绿儿,就算有办法杀她报仇,那也已是毫无意义的事。
当绿儿指头被切下的瞬间,枫儿纵然表面能无动于衷,脑里却一片空白,她甚至可以听见一种没喊出口的尖叫。看着妹妹那昏迷却仍痛得皱眉的小脸,一种遗忘许久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
双方僵持片刻,郝可莲笑道:“唉!为什么等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尊重我的存在,是不是你们也希望我再切这小丫头几根手指,或是便如你们所愿,让我直接剁下她的小脑袋,再和你们玩武者游戏,光明正大地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住手!”在她下手之前,兰斯洛先行喝止。他仍旁徨,不晓得此情此境该当如何,但既然想不出来,他决定顺从自己的感觉。
“枫儿!”兰斯洛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但我很抱歉牵连你们姊妹,既然如此,我将选择权交给你,你可以照这女人的话,宰了我……”
这番话让枫儿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所措地瞪着兰斯洛。
“虽然我不想死,但这是我唯一能对你负责的方法。”兰斯洛苦笑,将风华刀倒转插在身前,“我不会反抗,只有一个要求,这柄刀是以一个我心爱之人而命名,如果要死,我只希望死在这柄刀下。”
说完,兰斯洛闭上眼睛,站在原地。这是逃避,也是他的面对,因为当自己没法主导局面,他亦只能用这方式去向所重视之人负责。
依着兰斯洛的心愿,枫儿拔起风华刀,任她怎样隐藏情绪、怎样镇定,当神兵独有的寒意传上手腕,颤抖还是不可抑制地出现在身上。
“兰斯洛大人……”
枫儿颤手举起刀,对着那张开上眼睛的安静面容,自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这人举刀相向,纵然他已将一切忘却,但对于自己来说,为他与小草小姐而舍身,便是目前自己生存的意义。
既是如此,这一刀又怎生砍得下手了?
但在天平另一端的,却又是自己的同胞亲妹,两边都是自己宁愿为之牺牲所有的对象,这取舍怎么做得出来?
而咄咄进逼的敌人又怎会给自己犹豫的时间?
“枫儿小姐,不要犹豫啊!区区一个臭男人,怎么比得上自己妹妹重要呢?或者这丫头其实是你父母从垃圾堆里捡回的贱种,这就难怪你重视一个姘头多过她了。唉呀!她右手手指怎么全掉了,都怪这刀子太利了!”
“啊呀!人家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下予就把这小丫头的右手斩下来了!还好,没有斩错到她五指完好的左手,枫儿小姐,你该不会介意吧!”
“哈!这小丫头痛得醒过来啦……咦?为什么你一声也不吭?是不想让你姊姊为你分心吗?你好懂事,好伟大啊!可是没关系,因为你姊姊根本就不在乎你这贱种啊!哈哈哈~~”
郝可莲的精神层面中定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因为在场面紧绷到极点,而血腥味大量弥漫之际,她的情绪明显高亢,讲到后来,竟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当这疯狂笑声传入耳内,又感应得到妹妹无声的痛苦,枫儿终于忍耐不住,转过头来。
这时她接触到的,是妹妹往这边凝视过来的眼神……
“姊姊!请做你该做的事吧!”
没有说话,而是藉由眼神传递讯息。当与妹妹的视线相接触,枫儿就很清楚地理解妹妹的意思。在过去那一段地狱般的回忆里,在自己兽化之前,曾有段时间,姊妹两人的身体得不到自由,仅能以眼神对望,从而明白对方的心意,培养出这套悲哀的默契。
“绿儿,为什么要这姊姊这样做?你知这姊姊是不想的。”
“因为……那是姊姊你早就应该去做的事。”
感受到痛儿的回应,枫儿很明白妹妹的意思。当听兰斯洛讲述那天的情形时,自己就已经明白了。雇用那两个地痞当杀手的,就是绿儿自己吧!受着病痛与回忆折磨,妹妹许久之前就已经有了求死之念,只是没料到她这样坚决,竟仍可以背着自已去执行……
“绿儿,再给姊姊一段时间好吗?你的病一定有办法可以治的!”
“但是……就算治好了病,我仍是姊姊你的包袱,只会像现在这样拖累姊姊。你看,同样的情形不是又重演了吗?”
的确是。当年,敌人也是像这样擒住妹妹,逼迫自己投降,输掉本已掌控住的一切,还记得那时候,被绳索吊在半空当人质的妹妹,只懂得大哭大闹,但此刻的她,却远比自己这个做姊姊的还镇定,那双凝视过来的眼眸里,除了满怀期盼外,竟还有着笑意。
“姊姊!你已经重新站起来了,但弱小的我却还只活在过去。你是有资格拥有未来的人,请吧你这最后一丝羁绊切断,放掉你的过去,好好过新生活吧!”
重新站起来?怎么可能?假如自己真是如斯坚强,为何眼眶里再次不能抑制地出现湿气?在这时,自己才发现,本以为已坚强得可以承受一切的心,仍是那般脆弱。如果有选择,她何尝不想像那寻常的软弱女子一样,在此时把刀抛掉,哭着说不要!
“姊姊!我已经长大了,请让我选择我自己的人生吧!”
“……我知道了,绿儿,姊姊就送你走完最后一程吧!”
“姊!多谢你……”
血丝出现在紧抿的嘴唇上,一度放下的刀,再次高举了起来。郝可莲注视着敌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感觉得到这女人极关心自己妹妹,所以有四成机会会对那男人下手,但也不排除她豁出一切,索性冒险斩向自己的可能,因而在枫儿扬起刀时,郝可运面上微笑,心中却戒备到最高点。
刀锋破空,血光荡漾,兰斯洛大叫一声,风华刀已刺进他右胸。
郝可莲大吃一惊,万难想到这女子真的动手,跟着错愕之后,一股任务成功的喜悦袭上心头,也在此时,她失去了绝对冷静的心境。
而这也是枫儿所要的……
刀锋入肉不深,又避过所有要害,对拥有乙太不减体护身的兰斯洛而言,根本连皮肉伤都算不上,但这小小的牺牲,却换来绝对有利的出手机会。
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兰斯洛才因为疼痛而睁眼,郝可莲的微笑未敛,枫儿已飙飞至她面前,双手握刀,斜斜劈下。
(不好!这女人是赔上她妹妹性命了!)
郝可莲心念急转,瞬间已明白枫儿的障眼法,但这时已不及闪躲,她反应亦是奇快,提起绿儿挡在身前,希望枫儿顾忌人质而收刀,或者在斩入时心痛,那她便有一丝空隙可全身而退。
但当看到对方眼神里那贯彻一切的绝对冰冷,她的心就笔直沉下去。
既已豁出一切,那这一刀便会以最强烈的方式去杀敌。风华刀的无比锋利,迸射出深紫火焰,组合出东方家六阳尊诀之一的烽火神剑,隐含天位力量的一刀,火焰剑劲伤敌之余直冲出丈许,这是极力控制下的结果,否则这极怒一刀必斩尽里许范围内的一切。
若是没有先前的分心,全身而退不是问题,但郝可莲这时却毫无选择,只能用自己身体硬接下这一击,亦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她始终隐藏的实力才完全展露出来。
风华刀上传回蕴含天位力量的反震,这还在枫儿的估计之内,跟着而来的剧毒亦在估计之中,被她以紫焰加力焚化,但之后暴起的第三重护体劲,却令枫儿再次对眼前这女子的实力为之震惊。
碧绿色的火焰犹如幽冥鬼火,刹那笼罩郝可莲全身,劲道之强,全然不下于自己的紫焰,更有股诡异的森寒,与之前的剧毒相辅相成,将烽火神剑的威力不住抵销,使她在这一击之下犹有生存机会。
但对上这含着无比悲恸、决心的一击,任何小天位高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惨嚎声里,大蓬血雨飞溅满空,旋即给两股激烈对峙的火焰焚化,郝可莲破空而走,身上一片血肉模糊,瞧不清伤势情形,但看那狼狈的样子,谁也晓得她付出的代价必是惨痛无比。
枫儿没有追,因为在这时,收拾善后远比追杀仇人更加重要。
(可恶!想不到我今日会连连犯错!还让自己伤成这么重,真是最失策的一次!)
郝可莲展开轻功,以最快速度奔驰离去。适才的一击,她虽保得性命,但体内至少七处气门被破,五脏六腑更险些给烧得一塌糊涂,严重的伤势,令她全然没法催动天位力量,若非以独门功法,耗损自身寿元,换取高速遁走,势必在枫儿紧跟而来的第二击下去了性命。
这时,一股颤栗感使她心神一瞥,正有人朝自已迎面而来,那感觉……不下于地界顶峰,却无法判断是否拥有天位力量,更不知是敌是友?倘若是敌,已重伤的自己如何能敌?
思索间,对方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
“是你!?”
俏立在前方的一处高楼上,冷冷目光直视而来。黑袍、黑肤,素来被视为黑夜女王的她,仍保持着一贯冷漠的气质,只是身为大雪山弃徒的她,为何此刻会出现在利加斯了?
“你与他们也是一道的?”
“哼!”
没有半句回答,华扁鹊与她错身而过,仅留下一记带着轻蔑的冷哼,仙是为着这昔日旧识的丑态作着嘲笑。
郝可莲亦没有件回应的余裕,亟需立刻觅地疗伤的她,只能加快遁走,离开利加斯。
“任务失败了,要捉拿这几个家伙可不容易啊!”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郝可莲低喃道:“公瑾大人,您可真是丢下一个好烫手的任务啊!”
说着一句常见话语“来迟一步”,华扁鹊就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虽然她此时出现,也无济于事,但若没有她的协助,收拾善后就比想像中麻烦。
把昏迷的雪特人弄醒,这自然用不到三大神医之一出手,可是她的连串魔药与咒语,却是众人里唯一有能力作清理遗容工作的人。天位力量不是万能,或许在破坏上头很拿手,但却未必有能力处理破坏后的残局。
只不过,这黑袍黑肤的美丽女性,在为往生者打理的工夫上,熟练得令人吃惊。当兰斯洛表示质疑时,她也仅淡淡表示:“学东西就学全套,自来医生与仵作不分家,一样不行,就要开始准备下一样。”
这话或许有其真实性,但听在兰斯洛与有雪耳里却别有一股寒意,两人都暗自祈祷,以后千万则给这女人医到,不然谁知这是不是也给她作足全套服务?
自始至终,枫儿也在一旁不发一言,默默注视着一切。然而,将遗体下葬之前,华扁鹊的最后一着却令众人再次大吃一惊。
在些许迟疑后,华扁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磁瓶,将里头的淡绿色药液倒在处理完毕的遗体上,像是某种美容魔药,顷刻间,已无生命的肉体,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因体内生死花毒素蔓延而导致身体病变的绿儿,外表缓缓地改变,片刻之后,竟回复到她应有的年轻相貌,一个娇美的俏丽少女。
“该做的事我作完了。”打理完一切,华扁鹊冷淡地交代一句转身使走。
有雪对这神奇药水的效果大感欣羡,心想若是自己也弄个一瓶,不管是作死人的验葬生意还是活人的美容生意,都是大发特发,心痒难耐下,追赶华扁鹊,想询问药方。
慢慢地动手,让黄土掩埋那自己最熟悉的面容,枫儿没有半点表情。照妹妹的希望,在掩埋她的同时,自己也该把一切过去长埋,彻底坚强起来,只是,凝视妹妹那安详、犹带几分笑意的面容,许多不该想起的回忆,却不能自制地涌上心头。
好奇怪,为什么这时候出现在脑里的,都只是些最美好的事?
在利加斯,自己还是尊贵长公主之身的时候。那时,自己尽管好武,把时间花在练剑上,但每天仍抽出空闲,伴疼爱的妹妹在花园游玩,绿儿喜欢摘些花花草草,唱着歌谣,让自己把花编成花环,然后再一起把花环献给笑着来探视他们的父王……
虽然已记不得早逝母亲的相貌,但父王、自己和妹妹,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一家人。这都是自己曾经深深相信的事……
真是的,明明想的都是些快乐的事,为什么想要落泪的感觉,还是那么强烈?
不可以掉眼泪!
已经重新站起来、已经答应妹妹要快乐过活的自己,就没有再掉下眼泪的资格!
用所有的宁定功夫、用天位力量去影响,一定要把这股胸痛的感觉给压下!
可是,真的可以吗?
就像自己也知道的那样,天位力量不是万能,在许多时候,它反而是最无能的东西……
“兰斯洛大人,很抱歉,我们应该要立刻启程的,但是我……请再给我一刻钟,不,用不到一刻钟,我马上就能……”
“枫儿!”兰斯洛感到慌乱,之前对绿儿受己牵连而亡故感到内疚,但这时枫儿的样子却只令他更加手足无措,自认识这女子至今,他从未看过她这么样的惶然……
几天的相处里,感觉告诉自己,这女子应是很重视自己的。这感觉可能有些厚颜,但假如枫儿真是那样重视自已,那此刻便有些事是自己所能做,也必须去做的。
“这次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因为我,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愿意在往后的生命里,也成为你的亲人,尽我所能来补偿……而如果你也愿意接受,那么……其实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这样强忍的。”
从头到尾,枫儿也只是背对自己,凝视着已覆盖住妹妹的土她,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但既然已作了这样的表示,自不能半途而废。
大着胆子,兰斯洛来到枫儿身边,将这高傲却脆弱的女子搂入怀中,轻拍粉背。
没有拒绝,枫儿顺势倒入兰斯洛怀里,而当湿润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来,兰斯洛便知这自己没有做错。
许久之后,兰斯洛回忆过往,想到此刻。与枫儿的漫长相伴里,自己见过她数次落泪,但却从没有哪一次,似此刻这般黯然神伤……
但真正黯然神伤的事,却是发生在有雪这边。
快跑断了腿,雪特人终于追上了黑袍巫女,当他大胆地询问,那药水究竟是什么东西?
对方给的回答险些让他当场气绝。
“那药水吗?如果对象是活人的话,就是那丫头体内生死化之毒的解药!”
“什么?你会调那种东西,怎么不早点说?”
“你以为那解药很好调吗?我不知失败了多少次,没到百分百成功,说出来岂不是丢脸?”
冷冷地回答,华扁鹊心内却也为之叹息。
近年来两次医治失败都是碰着了生死花,这是自己的奇耻大辱,又怎么会不设法寻求破解之道?
当日在西湖畔遇着兽化的枫儿,认出她是山中老猴子口中那无缘的师妹,但反祖现象既成,自己便认定那是不治之症。可是,不久后,听到她回复人形的消息,这就代表这病症是可以医治的。
医道也好,魔法也罢,这两样自己均极有自信,倘若世上有人能医此绝症,岂有自己医不了的道理?
不肯服输的信念,尽管嘴上不讲,但自己却花费极多心神,试图破解这魔界五大奇毒之一的生死花,也因此,当枫儿带妹妹向己求医时,略有小成的自己,才有办法以药物助绿儿延命,而当时自已便有自信,至多两年,一定能配出彻底根治生死花的解药。
两年未满,解药便已配出,只可惜,就是迟了那么一小步,那瓶能带来希望的解药已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师妹啊!自古刚强易折,诚然你坚强勇毅,百折犹生,但会否也是因为这样,老天才一再把你捉弄了……
不像华扁鹊有那么深的感慨,摸了摸胸前绿儿遗下的项链,有雪慌忙说道:“那……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如果她晓得了,一定……一定会……”
绿儿的求死,有相当成分是久病厌世,但救命的解药既已调出,假如让枫儿晓得此事,那她便是在一个本来没必要的情形下,亲手把妹妹杀掉,有雪甚至不敢想像,个性既刚且烈的枫儿知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
再合理不过的要求,华扁鹊冷哼一声:“哼!这还用得着说吗?”
哪里还用得着讲?
在解药淋下、肉体发生变化的刹那,那聪慧的孩子早就明白这一切了啊……
“谢谢您,兰斯洛大人,这里有个小东西,您可以帮我戴上吗?”
一切就绪,众人预备动身时,枫儿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兰斯洛。
兰斯洛接了过来,看外表应是条红色护颈,可是式样真是难看,做得像条皮革项圈似的,不知是哪个蠢蛋做的?
不过,难得枫儿会想要配戴装饰品,在妹妹亡故的此刻,多点事情分她心神也好。
没再说什么,兰斯洛将这皮革护颈为枫儿戴上、系好。也在这程序完成后,枫儿向兰斯洛蹲跪下身。
“从今日起,再回到您与小姐的身边,苍月枫宣誓效忠于您!”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苍月枫加入正在逃亡中的兰斯洛一行人,为其惊涛骇浪的后半生正式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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