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叫骂声顿起:“打死胡狗,杀了他们!”

  王立文听到这声音,眼神骤然一凝,拿着茶杯若有所思,叶飞扬双手拧起了拳头,双眼中满是仇恨之火,恨的直咬牙。

  门外打斗之声也越来越近,王立文所在包间的大门忽然倒了下来,门板上还躺了个大汉,这大汉的身上有多处刀伤。

  接着从门外闪进来几个手拿弯刀,头戴毡帽,衣身紧窄,左衽,下着缦裆长裤和高统靴的大汉,从这些人的打扮不难看出他们的身份,正是关外的胡人。

  其中一个胡人举刀指着王立文,恶狠狠的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王立文丝毫不为来人的无礼而动怒,只是自顾的喝着酒,很是悠闲自在,大力却立刻狂吼道:“放肆!”

  说完大力肩膀一放,头一低,一个急冲就把那几个胡人给撞了出去,大力还不忘在门口喊道:“下次要是还敢拿着刀指着俺主子的话,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这大力才刚转身,门口之处又多出几个胡人,这次他们并没有无礼之举,全都乖乖的在门口站成两排,还低着头。

  这时一个全身青衫,标准雅特书生打扮,手拿折扇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少年五官如刀削一般轮廓分明,身高也有七尺,可以说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整体看上去,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贵冑之气。

  少年对着王立文作了一个揖,笑道:“在下的几个家奴冒犯了各位,还请多包涵。”

  王立文这才发现这人说话声音很细,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胭脂味。

  王立文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这位兄弟客气,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坐下来喝几杯如何?”

  少年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说完他便对身后的胡人道:“去拿几壶好酒来,我要与这位兄弟喝个痛快!”

  那胡人好像很怕这少年似的,赶紧领命而去。

  叶飞扬看这少年书生与胡人为伍,心中已经给这少年按上了一个“卖国贼”的名头,叶飞扬笑道:“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家住雅特何方?”

  少年闻言却道:“兄台误会了,其实我乃北方天京人氏。”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天京本是关外九州岛之一,名为天州,自从二十年前胡人夺得九州岛之后,便迁都天州,改名为天京。通常说自己是天州人的,基本上都是雅特的遗民,而说自己是天京人的,就肯定是胡人了。

  叶飞扬用略带嘲笑的口吻道:“怎么?难道你们胡人也喜欢学我雅特天朝舞文弄墨不成吗?”

  少年并没有生气,只是谦虚道:“小弟自小就很崇尚贵国的文化,谁不知道,东方文化可是享誉整个神州大陆,小弟也只是得窥冰山一角而已。”

  这点倒是叶飞扬这些读书人的骄傲,叶飞扬瞇起了眼笑道:“我泱泱天朝的文化,并不是人人都能学到,懂得的!”

  少年双手抱拳道:“这位大哥所言甚是,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叶飞扬被眼前的少年弄的一时没了脾气。

  王立文将这两人的话全听在耳朵里,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在这小楼之上热一壶酒,欣赏窗外的冬景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少年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斟上一杯酒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位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王立文举起刚斟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转头望向窗外,外面又下起了细细雨雪,大街上沉寂一片,这天气就跟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王立文诗兴大发,吟道:“不因寒雨生愁虑,却为虚名人老苍;大地朦胧昏罩雾,长空惨淡暗无光。”

  叶飞扬也站了起来,接道:“浓云久看生痴想,薄纸狂书哭断肠。”

  少年摇着手中之扇,界面道:“千古冬诗皆记作,这般心事水沧沧。”

  三人对望一眼之后,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三人的笑声之中都带着一丝失落,王立文也难得碰上几个知己,便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再干!”三人一饮而尽。

  王立文看着外面的冬色,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道:“我们以冬为题,谱歌一首如何?”

  众人立刻跃跃欲试,谁都不想落人后,莫南、莫北也拍手叫好,只有大力躲在一边,边吃着饭团,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眼前几人。

  王立文拿出腰间之箫,奏起轻柔幽怨的箫声,少年也从袖口拿出一把羌笛,这是北方人放牧之时常用的乐器,所奏之音就跟草原上的民族一样豪野奔放,叶飞扬只有拿起一双筷子,对着几个酒杯轻敲附和着。

  叶飞扬歌性大发,唱道:“七宿乘运曜,三星与时灭,履霜冰弥坚,积寒风愈切,繁云起重阴,回飙流轻雪,园林粲斐皓,庭除秀皎洁,墀琐有凝污,逵衢无通辙。”

  莫南、莫北翩翩起舞,不甘寂寞的融入到这片歌海美曲中。

  一时之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静寂了下来,就连对面的翡翠阁也悄然无声,人们静静的聆听这天籁之音,陶醉在歌曲之中,对面的红楼姑娘们也忘了招揽生意,入神的倾听着。

  一曲终了,几人开怀大笑,王立文的笑声中却有说不尽的忧伤,叶飞扬却带着无尽的失落,而少年却是满怀的幽怨。

  王立文难得可以如此尽兴,暂离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他作揖问少年道:“不知道小兄弟高姓大名?”

  少年却悠然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都只是失意之人,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他朝众人恭敬的弯了一下腰道:“天色不早,小弟晚上还另有要事,就此告辞。”

  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王立文一眼,那一眼却令王立文有种心跳的感觉,王立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望着少年背影,他有一个想法,希望可以永远和他待在一起,不再理会所有烦心之事……

  是夜,建兴皇帝连夜下诏,宣王立文御书房见驾,这是自从上次刑部大牢一别之后,建兴皇帝第一次召见王立文,这使王立文感觉到一点点突然,匆匆穿上朝服便出了文王府。

  他这次没有坐轿子,而是徒步而行,身边除了几个亲兵之外便再没有其它人,但是在他的周围却能感觉到若隐若现的几个气息。

  他踏着冰雪,迈着沉重的脚步,前路漫漫,王立文一时好像迷失了方向一般,阵阵寒风袭来,他摇了摇头,望着身上那件厚厚的狐袍,王立文的心中泛起一丝温暖,这是莫南、莫北在他临行前特地给他披上的。

  忽然王立文抬头望着沉默的苍穹的笑道:“谢谢妳们!”

  他周围的那几道气息忽然顿了一下,接着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声道:“你知道我们也跟着你?”

  王立文摇了摇头道:“妳身上的辣椒味,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鼻子。”

  接着他大声的喊道:“大家都辛苦了!”

  几个声音同时传来道:“门主便是我们存在的价值!”

  听到这话王立文的脸上浮起了发自内心的微笑,他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至少还有莫南、莫北、四大龙卫,他的舅舅以及大力,还有刚刚被请入府的叶飞扬这些人在支撑着他。

  雅特皇宫依旧是那么的庄严,那么的肃穆,在朱雀门外,那里除了守门的侍卫之外,还有几个太监在那里掌着灯,这些太监是专门奉旨在那里恭候王立文的,他们手上拿着更筹,这是深宫大内用来在晚上计时用的竹签。

  那几个太监大老远就看到了王立文,立刻迎了上去,其中一个面带谄笑,点头哈腰的道:“王爷,陛下要奴才等在此为您引路。”

  王立文点了点头,那厚重的朱雀大门轰然而开,王立文身边的亲兵则被侍卫拦了下来,王立文的脸上带着一丝顾忌,狐疑的看着那几个太监,按理说,这不多的几个亲兵是可以过朱雀门的。

  太监看出了王立文的顾虑,赔笑道:“王爷,这都是陛下的吩咐,您请吧!”

  王立文感觉到有那么点不对劲,但是皇命不可违,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他刚入朱雀门,太监们便把宫门关了起来,王立文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那句“一入宫门深似海”。

  夜晚的皇宫静寂的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带着一种阴森之气,王立文虽然自小长在宫中,但也只限于后宫的一角而已,对皇宫的规模并没太在意,不过从今天这怎么过都过不完的门坎来看,这雅特皇宫的确可以算是城中之城。

  过了层层迭迭的宫殿大门,太监们带着王立文穿过了议政殿,顺着走廊转了数道弯口,终于在一道大门前停下,这里四周都是铁甲林立,恐怕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那太监在门口清了清喉咙喊道:“陛下,文王奉旨觐见!”

  大门应声开了条门缝,太监总管小德子探出了身,那领路的太监看到这小德子,马上哈着腰赔笑道:“总管大人,小的在这有礼了。”

  小德子赶紧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狠狠的拍了一把那领路太监的头,小声的道:“你不想活命啦,这么大声!”

  小德子教训完小太监,便瞇起了眼,在王立文面前半跪道:“王爷,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王立文用试探的口吻道:“不知道父皇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小德子一脸的为难,最后小声的在王立文的耳边道:“王爷,不是奴才不说,实在是奴才不知道陛下的心思,您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最后小德子还不忘在王立文的耳边加一句道:“还请王爷小心回话。”

  这小德子是话中有话,谁都知道这小德子是建兴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建兴皇帝找王立文来的原因呢!他分明是在搪塞而已,只是他最后的那句话,却很值得王立文在心中推敲。

  王立文的心中隐约感觉到一点不祥,跟着小德子进了御书房,只见这书房里还站了几个人,分别是太子王立仁、信王王立信、德王王立德以及贤王王立贤、明王王立明,还有张老以及侍卫总管杨群和几位当朝大员。

  建兴皇帝正端坐在九龙椅上,他的手上拿着几本奏折,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王立文,便没再理会他,态度很是冷淡。

  王立文跪伏在地高喊道:“儿臣参见父皇!”

  建兴皇帝头也不抬的道:“来啦,起来吧!”

  王立文对建兴皇帝的态度并不奇怪,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形同陌路,没有亲情,有的只是仇恨,他们只是有个父子的虚名而已,王立文看到建兴皇帝之时,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王立文站到了贤王的身边,只见对面的张老给王立文使了个眼色,王立文心中明白这次来,恐怕是没什么好事,而太子的脸上却颇有得意之色,信王等人却是异常的冷漠,眼神中还带着点同情,王立文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