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翔关横卧于崇山峻岭之间,整体给人一种威武、雄伟、险要之感,真正的扑面惊人!背负青天,怀抱群山,把一座雄壮的关隘托起在天地云海之间,高山雄关,气势磅礡!

  这座令胡人望而止步的雄关分东城、西城和主城,成互为犄角之势的“主体两翼,左辅右弼”防御体系。东西二城以驻兵防守和储备粮草,为防卫的需要,关外还筑有众多的城堡和星罗棋布的敌台、烽火台,不过现在都被胡人的铁骑踏平了。

  主城楼高三丈有余,共分两层,楼子上下两层与北、东、南三面,共有六十余个箭窗,红色的圆柱,配上画栋雕梁,既雄伟又漂亮。

  城楼之南,看关内一马平川,无遮无挡;看城内,堡、台、瓮、道密如蛛网,处处皆可伏兵布将;望城上关隘、敌台、箭楼、烽堠互为犄角,互为联络,设施完整,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战争的烟云此刻正笼罩在这座雄关的上空,城楼的北面还冒着浓浓的硝烟,南面则是林立着一排排身披铠甲、手执刀枪的雅特戎装将士。

  这时一个士兵忽然紧盯着关内的官道,他赶忙转头对身边的人道:“快去通知司马将军,前方发现一支军队。”然后他转头对城楼高喊道:“大家戒备,发现不明的军队。”

  他的话音刚落,在龙翔关的路口之处,横放起了木栏,城楼的箭楼之上探出了一把把的箭弩,从关内涌出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拦在了路前凝神以待。

  在官道上正有一支军队缓步朝龙翔关开来,只是这支军队里居然还有腰配军刀、身穿红衣的女子军,而且大多数还是模样可人的俏丫头,这在整个大陆上都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这支军队刚接近龙翔关便被那些士兵用长矛拦了下来。

  忽然,在龙翔关内的士兵大喊道:“这是胡人的骑兵!”

  众人都是一惊,那龙翔关的守兵这才注意到,在这支军队的后面还有几百胡骑,他们看胡骑的眼中喷着仇恨之火。

  龙翔关守兵如潮水般的从关内涌了出来,在关口竖起了高大的盾牌。前排的守兵立刻抬起了长矛和盾牌喊道:“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喊完便一步一步的朝前靠近。

  这时,从这支军队的里面忽然策出一骑,立在那龙翔关守兵之前。这些守兵看到来人虽然是个年轻人,不过却有一种难以言喻、不可冒犯的威严。这人正冷冷的看着这群守兵,这群守兵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不前。

  这年轻人正是王立文,他把那些村民跟近卫军整合成了约八千人的文王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带领文王军绕过了定州城,直奔龙翔关。

  王立文望着守兵道:“你们的镇北大将军司马远威回来了吗?”

  根据王立文的推测,司马远威应该比他要早到,既然丰州城已经失守,那么他就应该在这龙翔关内。

  这些守兵互相对望了一眼。这时,龙翔城门外的盾阵忽然散了开,守兵们分两排抬头挺胸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武器喊道:“将军!将军!将军!”

  盾兵们则敲打着盾牌,看这军威,在雅特王朝可是难得一见啊!

  司马远威正一身戎装的站在城门之下,现在的司马远威跟在京城的司马远威完全是两个样。在京城他可以说是步步为营,装傻充愣,小心谨慎,而现在却是意气风发,威武不凡的镇北大将军。

  司马远威瞇着眼迎上王立文,在他的身前一跪道:“臣司马远威参见王爷!”

  那些守兵们都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然后跟着司马远威全都跪了下来,高呼道:“参见王爷!”

  王立文翻身下马,上前扶起司马远威笑道:“舅舅无须多礼,本王叨扰之处,还望舅舅不要见怪。”

  司马远威看了看王立文身后的文王军,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当看到那些胡骑之时脸上多了一丝顾忌,他转头对身边的守兵道:“去,请长乐公主去东城休息,切记要保护周全!”

  那个守兵很不情愿的领命而去,司马远威的“保护周全”恐怕也是别有他意。

  司马远威歉意的看了王立文一眼道:“王爷切勿见怪,这是例行公事。”

  王立文当然也明白司马远威的用意,其一,介于雅特人跟胡人上百年来的恩怨;其二,自然是把她看守起来,以免龙翔关的防御部署外泄。司马远威在这边关才显示出他那细腻的心思。

  王立文做揖道:“舅舅心思谨慎,本王佩服不已。”

  司马远威闻言叹道:“王爷,舅舅的难处也许只有你知道了。”

  王立文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道:“我的那个姐夫,龙翔关总兵廖全呢?”

  司马远威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这龙翔关可不是他摆架子的地方,这里的守军可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哪有他说话的份!”

  王立文听到这话,会意的一笑道:“舅舅,你该不会是把他……”

  司马远威连忙摆手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怎么说他也是奉旨而来,我只是请他去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他的脸色沉了一下小声的道:“立文,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舅舅带你参观参观这龙翔关如何?”

  王立文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对身后的众人道:“你们听从司马侯爷的安排!”

  众人齐声应“是”,便浩浩荡荡的朝龙翔关开进。

  司马远乌伊拉着王立文的手道:“来!看看舅舅二十年的苦心经营。”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这天下第一雄关。王立文自小没出过京城,这一路下来,他对雅特的锦绣山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对于这个抵挡胡人近千年,令胡人望而兴叹的雄关,他也是充满了好奇。

  王立文登上龙翔关的城楼,南望一马平川的王朝腹地,北看硝烟弥漫的北国战场,一时之间心潮澎湃,豪气大发道:“江山如此多娇,几多英雄皆为其折腰。”

  司马远威望着天地交界之处,叹道:“为了保王朝平安,又不知道有多少热血男儿要埋骨他乡了!”

  王立文踏前一步,傲然立于城楼之颠,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下,长啸道:“普天之下,茫茫苍穹,谁与争锋。”

  司马远威虎躯一震,呆呆的望着王立文,半晌才道:“立文,你当真想夺取天下?”

  王立文没有回答司马远威的话,只是遥望着美丽的夕阳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然后他转头对司马远威笑道:“你不觉得现在的雅特王朝就好像这落日吗?有日落才有日出,世间万物都有其定数,不可强求。我想,我只是顺应时势罢了,这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定律啊!”

  司马远威摇了摇头道:“也许你说的对吧!你看这北面,原有我雅特的十州之地,现在连最后的丰州也被胡人拿下了。胡人这次犯我龙翔关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他们是势在必得呀!我在这里的心血也差不多快耗尽了。”

  王立文微微一笑道:“舅舅,你真的有信心,这次可以挡住胡人的铁骑吗?”

  司马远威道:“以前我可以完全肯定的告诉你,现在,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了。雄关被破我是死,胡人退我也是死,这左右都是死。”

  王立文道:“舅舅,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你不敢说罢了。”

  司马远威立即脸色大变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那样做的后果可是无法预料的,何况我也不想做这千古罪人。”

  王立文笑道:“舅舅,你不是还有个背黑锅的廖全吗?只要到时候你退到一边去,这后世之人骂的也只是他廖全而已。”

  司马远威惊讶的望着王立文道:“立文,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王立文冷冷的道:“因为我觉得现在的雅特还没乱到底,王朝越乱对我当然越有好处。”

  司马远威的眼中带有一丝责怪之色道:“立文,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没想到你的心居然如此之狠。”

  王立文转过头去,遥望苍天道:“舅舅,你错了,你根本就不曾了解过我,不管你怎么说,这也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司马远威挥手道:“立文,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们之间的情分也就到头了。”说完司马远威叹道:“立文,你就让舅舅保留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吧!”

  王立文却忽然大笑起来,半天他才道:“舅舅,也许有一天你自己也会改变主意的,我可不会逼你。”

  司马远威双眼一暗道:“立文,我们难得见面,还是不要提我,你自己的前路也并不好走啊!”

  王立文转身看着北面道:“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我也想见识见识胡国,说不准有什么转机也不一定。”

  司马远威一惊道:“立文,你难道想……”

  王立文盯着司马远威道:“不可以吗?到时候我还要请舅舅助我一臂之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我来说,当然要联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司马远威顾虑道:“即便你达到目的登上大位,雅特百姓们也不会接受你的,雅特人跟胡人可是有着世仇啊!”

  王立文双眼放着寒光道:“世仇?到时候他们将不再有仇,因为天下将大一统。”

  司马远威这个跟胡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镇北大将军,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王立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连斯督大帝都没有成功的大业,这年纪轻轻的王立文怎么可能办得到?但是眼下王立文说这话,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司马远威一时不知道怎么跟王立文沟通,因为王立文的眼里只有万里河山,司马远威觉得王立文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在朝这个方向靠近。只是他的心中又有些不安,他怕王立文越走越远,回不了头。

  这时,在龙翔关的北面,战鼓声隆隆而起,鸣号响亮天际。司马远威眉头一锁道:“立文,你随我去看看,这胡人的大军又来了!”

  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之下,王立文和司马远威登上了北面的城楼。王立文往下一看,不由的倒吸了口气,只见龙翔关外出现了漫山遍野的胡兵,层层迭旌,厚厚的一片,天空中旗帜飘扬,顿时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胡人骑兵之前则是扛着攻城梯和木桩等攻城装备的攻坚部队,不过相对与雅特人来说,装备似乎还落后了点。但是那些身后背挂弓箭,手拿弯刀的骑兵却不可小看,如果直接硬碰硬的话,看这阵势雅特人恐怕不堪一击。

  而龙翔关上的守兵则布出了无数把箭弩、火油,城楼上列满了搭箭待发的士兵。司马远威的脸色也是数变,到后来他的脸上居然冒出了冷汗。胡人来势之凶,恐怕就连司马远威也预料不到。

  王立文紧盯着胡人道:“这是谁带的兵?”

  司马远威的目光从没离开过胡人后面的九色帅旗,他头也没回的道:“是胡国天佑帝的长子,顺王哈吉,没想到他们的援兵这么快就到了。”司马远威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王立文道:“立文,你这是第一次身临战场,在战场上的人都是野兽,如果想活着就要不停的往前杀,同时他们也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勇士。”

  王立文冷笑道:“这样的斗争不止是在这战场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野兽。看不见的战场才是最可怕的,看不到的敌人才是无法预料的。”

  司马远威默然了,他紧盯着胡人,王立文所说的是不争的事实。

  忽然,敌人的帅旗之处,疾射来一枝羽箭。这羽箭的力道简直是匪夷所思,穿透了数面盾牌,掠过王立文的发角,牢牢的钉在城楼后的立柱之上。

  此箭稍微再偏一点,王立文必定丧命当场,这是射箭之人在挑衅,故意而为之,王立文已经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不过他却依然傲立于城楼之上,脸上丝毫没有异色,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司马远威微笑道:“时势变化无常,有时候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胡人善骑射,令人防不胜防啊!”

  王立文看着密密麻麻的胡兵道:“舅舅,你真的有把握能挡得住他们吗?”

  司马远威叹道:“关外所有的堡垒都已经失守,现在只靠龙翔关恐怕很难能保得住。”

  王立文笑道:“请长乐公主上来吧!也许她能兵不血刃的让这些胡兵退去。”

  司马远威点了点头道:“这事只有你开口,舅舅才能放心,否则舅舅也不便为难你。”

  王立文转头大有深意的看着司马远威道:“舅舅,你可真是老谋深算,恐怕你早就想好了退敌之法了吧?”

  司马远威走到王立文的面前道:“胡国当前的形势也很复杂,哈吉一直以为自己是皇位的继承人,谁知道被他的叔叔捷足先登,趁他领兵在外,扶上了天佑帝的幼子,所以哈吉最大的敌人是他的叔叔哈扎特。长乐公主回国的话,想必这些胡兵都会退去,再次争夺帝位,到时候龙翔关就有一段太平日子了。”

  王立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司马远威对部下大喊道:“击鼓,有请长乐公主!”

  顿时城楼之上鼓声震天,下面的胡兵则搭起了弓箭,严阵以待。

  夜幕渐渐落下,整个龙翔关内和关外到处都是星罗棋布的火把,随着微风摇摆不止。这时,龙翔城头传出一长二短两声鸣号之声,应时,在胡兵中也同样传出一长二短的鸣号,这是两方对阵的主帅要求谈话的信号。

  胡兵中间立刻让开了一条通道,一个头戴外白内黑的貂皮暖帽,身穿浅米色翻领毛绒衫,绣着金色棉边,宽额大眼,连鬓胡须,耳后垂着用发辫作成鬟的大汉,正骑着一匹黑色高马缓缓而来。

  从他的打扮上看,这是胡人骑士的一贯行头,他的身后跟着九色帅旗,左右都是亲兵护卫着,此人便是天佑帝长子顺王哈吉。

  哈吉在龙翔关的弓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他的身前结起了一个盾牌阵。哈吉用他粗犷的嗓音喊道:“司马将军,本王在此,不知司马将军有何赐教?”

  司马远威在城头上探出了脑袋道:“久仰顺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吉勒着马缰笑道:“司马将军不要客套,你、我各为其主,有话快说。”

  司马远威瞇着眼道:“贵国长乐公主正在龙翔关做客,她想与顺王见上一面。”

  哈吉一脸疑惑的望着司马远威,最后冷哼道:“胡国谁人不知,我二妹已遭到你们的毒手,我此番领兵前来就是为她报仇,踏平这龙翔关。”

  司马远威微微一笑,便把头缩了回去。

  长乐此刻已经站在城头之上,她望着哈吉的眼神很激动,只见她带着哭腔喊道:“大哥,是你吗?”

  哈吉闻言一惊,虽然看不清楚城楼上的人,但是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正是他一直疼爱有加的二妹。哈吉望着城楼上的长乐激动的道:“二妹,是我!”

  长乐一时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可以说成了人质。哈吉毕生的梦想就是攻破龙翔关,现在叫他为了自己放弃,她无法说出口。

  司马远威看出了长乐的顾忌,便喊道:“请顺王领军退后三十里,明日一早,我朝文王殿下将亲自护送贵国公主回国。”

  哈吉犹豫了一下,然后对司马远威冷哼道:“司马远威你听着,如果你敢动我妹妹一根头发,我发誓将让你们雅特人永世不得安宁!”说完他对身后的胡兵道:“大家撤军三十里,准备迎接公主回国。”

  话音一落,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胡兵如潮水般的退去了。

  司马远威顿感一阵轻松,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长乐,笑道:“请公主回去休息,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本侯将恭送公主离去。”

  长乐转过头去,冷冷的看着司马远威,然后把幽怨的目光落在了王立文的身上。王立文的心里也在翻腾,他刻意的回避长乐的目光。

  长乐拂袖而去,她无法去责怪王立文,出于王立文的立场,这是最好的退兵之法。长乐只是无法接受王立文对她视而不见的冷漠,她的心里还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长乐离去之后,王立文无奈的摇了摇头。司马远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立文,江山和美人,如果只能选择一样,你会怎么办?”

  王立文一愣,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半天他才笑道:“在我的眼里,征服天下才是头等大事,儿女私情不是我现在能考虑的问题,有所得必有所失。”

  司马远威无奈的叹道:“舅舅就怕你到最后两手空空啊!”

  王立文闻言双眼一冷,自顾的道:“如果一个男人没有实力,又如何去保护自己的女人?我不想让悲剧再发生在我的身上。”

  司马远威默然了,他知道蓉嬷嬷之死,改变了王立文处世的态度,今天的王立文会如此跟建兴皇帝脱不了干系。司马远威想到这儿,心中对建兴皇帝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是夜,龙翔关内,传出了带着一丝哀怨的羌笛之声,还伴随着无奈的箫音。关内的守将们凝神的倾听着,寂寞的苍穹,璀璨的繁星,柔和的月光,一颗颗赤诚的报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