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叶飞扬在四大龙卫的护卫下,敲响了胡国首辅大臣黄镜的府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老头,这人面色枯黄,身形略瘦,只是他的双眼却炯炯有神,让人不敢小看。此人是黄镜的管家,黄镜府上的人都叫他一声“景叔”。

  黄府规矩森严,甚至苛刻,所以黄镜的下人很少,也就只有四、五个。这小老头认识叶飞扬,在王立文消失的这段时间,叶飞扬与黄镜走的相当近。

  小老头赶忙瞇着眼道:“原来是叶公子,请进!”小老头恭敬的弯着腰,让开了一条路。

  叶飞扬朝这小老头微笑着点点头,恭敬的道:“在下见过景叔。”然后看了一下四大龙卫,便领着他们进入黄镜的府邸。

  天京城分布着数十座官宅,这些官宅的建筑大同小异,以二进院落居多,即步入府门的是数间正厅和东西配厅,穿过厅堂后的第二个院落又是若干寝房。黄镜的府邸也不例外,只是在第二个院落里,栽满了桃树,这是一个不大的桃树林。

  景叔在叶飞扬身前弯腰道:“公子请在此稍候,老朽这就去请我们家老爷!”

  叶飞扬对桃树林的那头很好奇,因为他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拦在这里,从来没有进去过。他从景叔的口中得知,那里是黄镜的书房,黄镜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黄镜只要没事就会躲进书房,没有特别的事他也不会出来。在整个黄镜的府邸,所有的家丁若没有黄镜的许可,都不可以靠近这桃树林,除了眼前这个跟了黄镜十多年的管家之外。

  叶飞扬既然是客人,当然不会坏了黄镜的规矩,他作揖道:“那就有劳了。”

  景叔朝叶飞扬几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便没入桃树林。四大龙卫不清楚其中的内情,互相对望了一眼。这官宦之家基本上都是如此,他们以为这是黄镜在摆官架子,也就释然了。

  不一会儿,叶飞扬就听到黄镜那硬朗的笑声,叶飞扬赶忙作揖道:“黄伯,再次叨扰,还请见谅!”

  叶飞扬的话音刚落,只见一身青衫的黄镜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黄镜微笑着上前,扶着叶飞扬的手道:“飞扬,毋须多礼!”说完,黄镜的目光在叶飞扬身后四人的身上一扫而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四大龙卫除了王立文外,对任何人都不会行礼,也不买任何人的帐,他们只是默默的站在叶飞扬的身后,没有说话。

  黄镜拉住叶飞扬的手,笑道:“来来来,老夫知道你准是又想喝茶了,老夫这儿刚备了点上等的茶叶。”

  叶飞扬笑道:“晚辈的鼻子早就已经闻到黄伯的茶香了!”

  说完,二人对望着哈哈大笑起来。

  黄镜把叶飞扬引到正厅,二人在上首分两边而坐。四大龙卫一直盯着黄镜,四人脸上都带着疑惑。

  景叔端着几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黄镜与叶飞扬的中间。黄镜朝景叔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景叔当然知道黄镜的意思,识趣的朝众人一弯腰便退了下去。

  黄镜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道:“飞扬,这可是老夫珍藏的好茶,看看味道如何?”

  叶飞扬端起茶杯,吹了几口气,品了一下,只见他连忙点头道:“好茶,好茶!黄伯,不知这茶从何而来?”

  黄镜闻言笑道:“这茶叶是取自雅特的上等德州茶叶。”

  叶飞扬疑惑的道:“黄伯,在下也曾品过德州的茶叶,只是味道好像跟这不一样。在下觉得,黄伯泡的茶,更香更浓。”

  黄镜呵呵一笑,道:“文章就在这泡茶之水。这是天京城外白云山上的泉水,那里的泉水极为珍贵,是胡国皇家专用,我这点还是太后御赐的。”

  叶飞扬不由得再品了一口道:“在下对茶道不是很精通,实在汗颜。只是,黄伯所说的白云山,是否是皇家温泉?”

  黄镜点了点头道:“不错!飞扬的见识果然不同一般。”称赞完,也跟着品了一口,然后陶醉的闭着眼吟道:“生怕芳丛鹰嘴芽,老郎封寄谪仙家。今宵更有迷人月,照出霏霏满碗花。”

  叶飞扬道:“黄伯虽然身在胡国,但是在诗词的造诣上,丝毫不输于雅特的成名大家,晚辈实在佩服。”

  黄镜瞥了一眼叶飞扬,道:“就算是名满全神州,又如何呢?老夫曾经过于沉溺诗词歌赋,才落得今天的下场。”黄镜的话中带着无尽的落寞。

  叶飞扬对黄镜是充满了好奇,但是可以肯定黄镜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四大龙卫看着两人谈的话题有些奇怪,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叶飞扬一字也没提,叶飞扬丝毫不着急,四大龙卫心里可是急坏了。如果王立文交代的事情没办好,可就是坏了王立文的整盘计划,后果不堪设想。

  黄镜的目光在叶飞扬这五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一边喝茶、一边道:“飞扬,他回来了吧?”黄镜问完,双眼直盯着叶飞扬,满眼的期待之色。

  叶飞扬正是在等黄镜开口问他,只要他开口,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叶飞扬微笑着道:“承蒙黄伯的关爱,我家王爷的确已经回来,晚辈这次就是奉我家王爷的旨意,前来拜访。”

  黄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有一丝轻松。事实上,他从看到四大龙卫开始,心里就知道王立文已经平安回来,但是为了完全肯定,才会有此一问。

  黄镜站起身来,走到大门之处,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弯月道:“说吧!你们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说来!”

  叶飞扬也起身离座,来到黄镜的身边道:“黄伯,其实我家王爷的计划就两个字。”

  黄镜疑惑的望着叶飞扬道:“哪两个字?”

  “兵权。”叶飞扬答道。

  黄镜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仰头大笑道:“这小子已经等不及了,如果老夫猜的没错的话,他是想协助老夫夺取‘锐骑营’的兵权吧?”

  叶飞扬并没有反对,笑道:“黄伯,夺取‘锐骑营’的兵权是势在必行之事,晚辈也知道,黄伯与太后也是如此打算。我家王爷只是想与黄伯合作,达到共利的目的。我们现在的实力虽然只有几千人,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是一支奇兵,我们王爷是想助黄伯夺取天京城的兵权。”

  锐骑营占了天京城半数的兵马,直接左右着局势。锐骑营的督统博尔特,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现在哈扎特与哈吉的归来,博尔特到底如何取舍,还是个未知之数,黄镜也一直想拔掉这枚眼中钉、肉中刺。

  黄镜略微一笑道:“成功之后,你们王爷是想胡国出兵,助他夺取雅特,对吗?”

  “不错!但是其中有一个小变量,那就是我们王爷是想借几万的骑兵,而不是要贵国倾全国之兵。”叶飞扬说道。

  “你们王爷的心思实在紧密,他是怕引狼入室。胡国最骁勇的莫过于胡骑,几万的胡骑不但作战神勇,而且也不会生变,就算有什么变化,几万的胡骑在雅特也成不了大害。说吧!你们希望老夫怎么帮你们?”

  “在黄伯面前,我们也就不拐弯了。我们王爷是希望太后能出动‘皇骑营’,配合我们王爷,只要牢牢的钳制住‘锐骑营’,剩下的事就可以交给我们来办,也不需要你们太费力。我们王爷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至于怎么才能出动‘皇骑营’,那就要靠黄伯了。”叶飞扬说道。

  黄镜转头望着叶飞扬道:“你们为何如此相信老夫?”

  “这是我们王爷的吩咐,王爷的意思是,在黄伯的面前,我们没有秘密可言。”叶飞扬恭敬道。

  黄镜心中一惊,王立文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为什么那么信任?不知道为什么,黄镜的心中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安慰。光听叶飞扬的话,就知此次王立文回来,成熟了许多。这叶飞扬也是聪明人,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他也不会让王立文冒险。只是,黄镜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似乎有种不祥之感。

  黄镜道:“你们王爷现在人在何处?”

  叶飞扬回答:“晚辈知道黄伯心中尚有很多的疑问,只要计划成功了,我们王爷必定登门拜访。”

  黄镜伸手拍了拍叶飞扬的肩膀道:“也罢!太后那里你们尽管放心,放手去做吧!我可以让天京城的官兵当一天的瞎子,但是如果你们的计划失败了,那么所有的罪名很可能要你们来扛,就连我也保不住你们。”说完,黄镜从腰间拿出一块虎符道:“这是太后御赐的虎符,凭它就可以收回‘锐骑营’的兵权。当然,在这之间,唯一的障碍就是博尔特,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叶飞扬恭敬的接过虎符道:“黄伯请放心,一个小小的‘锐骑营’,还难不倒我们家王爷。”

  黄镜道:“但是哈扎特和哈吉的亲兵也不少,还有一些在天京城的党羽,他们的势力也不可小视,否则老夫也不会容忍他们这么久。一夜之间就想把他们连根拔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叶飞扬双手一抱道:“多谢黄伯的提点,晚辈一定转告我们家王爷,晚辈就此告辞。”

  黄镜点了点头,叶飞扬朝四大龙卫使了个眼色,几人便径直出了黄镜的府邸。看着叶飞扬消失的背影,黄镜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天京城外,王立文所带的八千多人,正好被博尔特的“锐骑营”所包围。自从来到天京城以来,两军之间并不平静,特别是王立文失踪的这段时间。

  由于介于两国之间的世仇,两军将士多少有点摩擦,因为“锐骑营”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再者寄人篱下,加上当时王立文又生死不明,所以文王军只能忍气吞声。

  而博尔特的手下,有事没事就在文王军的营帐生事,甚至调戏文王军里不多的女兵。文王军恨的直咬牙,要不是李崇一再的压制,他们非要跟“锐骑营”接上火不可。

  文王军的大帐内,大力气鼓鼓的嚷嚷道:“他妈的,总有一天,俺要叫这群狗知道俺的厉害。”说完,在大帐内不停的来回走动。

  这大力本就是个急性子,最见不得“锐骑营”的嚣张气焰,而文王军的粮食又控制在“锐骑营”的手上,且博尔特每次都只拨一点,只给文王军的人吃个半饱。这可苦了大力,他没找博尔特拚命,已经算不错了。

  尉熊看着大力晃来晃去,实在受不了,便站起身来道:“王爷就快回来了,你就不能安静一下?”

  大力一愣,便界面抱怨道:“你说王爷回来后就神神秘秘的,还有那四个跟屁虫,谁都不叫,就光叫那老叶,还亏我们担心了那么久。”说完,大力走到尉熊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尉熊看着大力,不由得晃了晃脑袋。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李崇,一直阴沉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众人均一惊,门外一股强大的气息正慢慢逼近,这气息他们觉得很熟悉,但同时又感到十分的陌生。帐门外蓦地刮起了狂风,卷起了帐门,在帐门外,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轻人正迎风而立。

  这年轻人全身隐在黑袍之中,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寒气,他的周围跪了一地的文王军将士,同时高呼道:“参见王爷!”将士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但还夹杂着一点畏惧。这年轻人不是王立文是谁?

  王立文左右扫视了一下那些文王军将士。这时,王立文的身后又多了上百个黑袍大汉,这些人彷佛是王立文的影子般,立在他的身后。

  王立文对那些黑袍大汉道:“你们都在这候着。”只见那些黑袍大汉瞬时将大帐围了起来。

  王立文径直进了大帐。大力与尉熊,还有李崇慌忙上前,跪地道:“参见王爷!”

  王立文自顾的走到上座坐了下来,冷冷的道:“都起来吧!”

  这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便起身站在了一旁。大力不知道怎么了,浑身不自然。这是大力自王立文失踪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原本应该很激动才是,但是现在更多的却是害怕,不敢说话;尉熊也是如此,只有李崇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王立文的双眼一直盯着李崇,李崇似乎感觉到王立文那如剑似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脑门上也多了一丝冷汗。王立文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李崇的面前,轻轻的拍了一下李崇的肩膀,李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王立文沉声道:“李将军,你跟着本王还习惯吗?”

  李崇双手一抱,恭敬的道:“承蒙王爷眷顾,跟着王爷是下官毕生的荣幸。”

  “哦!是吗?”王立文说话的同时,把声音也拉的很长,他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微笑道:“记住本王的话,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失去了,以后都将不会再有。”王立文绝对是话中有话。

  李崇急忙道:“只要王爷肯给下官机会,下官定当好好把握,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难道你舍得你在京城的家小吗?”王立文的脸忽然冷了下来。

  李崇心下大骇,吞吞吐吐的道:“王……王爷……下官……下官……”

  王立文见他都快说不出话了,索性接口道:“在永丰渡时,是本王给你的第一次机会,你没让本王失望,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与京城没有了联系。本王很欣赏你,决定破例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失去了就失去了,如果你想回京城,本王定当放行。”说到“放行”二字,王立文加强了语气。

  李崇的脸色很难看,自从跟了王立文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犹豫,他明白王立文所谓的“放行”是什么意思,他也见识过王立文是怎么对待与他为敌的人,他无法想象,背叛王立文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王立文在永丰渡时,就已经知道李崇不简单,但是他的确很欣赏李崇,决定留他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所幸李崇并没有半点越轨,相反的,则是处处为王立文的利益着想。现在这关头,王立文不可能会继续留着一颗不定时炸弹在身边,因此他才跟李崇摊牌。

  李崇是个聪明人,虽然王立文并没有挑明,不过可以肯定,王立文已经知道他与太子王立仁之间的事,一切若说的那么明白,也就没意思了。他更没想到,王立文一直都在暗中监视他,他心下也是庆幸不已,如果中途有一点小小的歪念,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王立文瞥了一眼李崇,继续道:“成大事者,一点牺牲是值得的,儿女情长不属于成功之人。”

  李崇双眼一亮,咬牙道:“下官愿意做成功之人,即使是要下官的小命,下官也在所不辞!”

  这李崇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在大业和亲情面前,李崇选择了前者,他心中更明白,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选择,如果他说一声“不”,王立文会毫不犹豫的下手要他的小命,而他在京城的家小,同样也难逃王立仁的毒手。

  王立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相信李将军会做出令本王满意的选择。”

  说完,王立文仰头大笑,而李崇已是满头的冷汗。

  大力听的莫名其妙,只好转头看着尉熊,希望他能给出个答案,而尉熊似乎是听出了点什么,连头也不敢抬的听着王立文与李崇的对话,没理会大力疑惑的目光。

  大力虽然满脑的草包,不过也感觉到王立文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而且在王立文的眼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换了以前,大力可能还会跳出来开几句玩笑,但是现在,大力连话都不敢说。王立文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远,他不明白王立文前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这也是很多人共同的疑问。

  王立文似乎看出了大力等人的疑惑,道:“现在,你们只要照本王的话去做就行了,不是你们该管的事,不要管那么多,明白吗?”

  李崇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道:“遵命!”

  而大力与尉熊也连忙附和。

  王立文回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挥挥手道:“你们暂且都退下吧!本王累了,明天一早你们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三人一愣,接着对王立文恭敬的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大帐。当这三人消失的时候,王立文双眼血光一现。

  忽然,王立文全身不断的颤抖,脸上也渗出了冷汗,其表情很痛苦,忽黑忽白,脑子里更浮现出一组接一组的画面。

  在一片漆黑的夜里,王立文不停的奔跑,后面有无数人拿着武器在追杀他,王立文不停的回头,他发现这些追杀他的人群里,有很多熟悉的人,莫南、莫北赫然在列,还有长乐、叶飞扬、大力、李崇、尉熊、司马远威等人,还有建兴皇帝与太子王立仁,及他的一众兄弟们。王立文越来越害怕。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王立文跑累了,便在一颗大石头旁边休息,忽然半空中白光一现,一个身穿白衣,慈祥的中年妇人从天而降。这人王立文只在梦中见过,妇人朝王立文不停的微笑,王立文不由得伸长了手,他想要拉住这个妇人。

  王立文嘴里喊道:“娘……娘……娘……”

  妇女落地时,却摇身一变,换了张面孔,这是一张令王立文永远无法忘记的脸,也是王立文心中永远的痛,王立文不停的喊着:“嬷嬷……嬷嬷不要离开我!”王立文又看到了蓉嬷嬷。

  但是,蓉嬷嬷的面目忽然变的狰狞无比,双眼泛着血光。她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尖刀,狠狠的朝王立文砍了下去,王立文的双眼顿时陷入一片绝望之中。这时,王立文脑海中的画面忽然又消失了。

  王立文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双手握起了拳头,接着喉咙一甜,狂吐了一口鲜血,双眼盛满了血光。

  半晌,王立文才逐渐恢复了平静,渐渐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