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镜扶起了王立文,看着王立文那张熟睡的脸庞,黄镜那满是刀疤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慈祥的笑容。众人心中甚是纳闷,要说这黄镜在胡国朝廷中,向来都很低调,很少见过他真正的微笑,但是眼下这一幕,让人觉得这只老狐狸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叶飞扬赶紧凑过来,关切的问道:“黄伯,我家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黄镜闻言叹道:“现在剩下的事情,都全靠他自己的意志了,是死是活,是人是魔,都得靠他自己。我们都已经尽力了,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王爷什么时候可以醒来?”叶飞扬担心地问道。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黄镜摇了摇头续道:“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就算能醒来,他也跟一个废人一样,永远都不能催动真气,否则受封的魔气将破关而出。到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亲手杀了他!”黄镜的话音有些颤抖。
黄镜的话令众人的心一下就沉入了深渊。目前王立文虽然暂时压制住了魔气,但是他的生命也同时受到考验,众人对前途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渺茫。
黄镜忧心王立文的现况,无心久留,便对众胡骑们喊道:“摆驾,迎接公主殿下回朝!”
四大龙卫把王立文抬进了长乐的大轿,由长乐亲自照顾,胡骑们便立刻摆开道路,缓缓的朝天京城而去。
唐小月目送王立文上了轿子,如水的双目多了一丝忧愁。黄镜策马来到唐小月的面前,双手一抱道:“久闻唐姑娘琴艺了得,今次又大义出手相救,老夫欠小姐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
唐小月微微一点头,脆声道:“黄大人客气,小女子不敢当!”
黄镜呵呵笑道:“那么老夫先行告辞,小姐请!”
唐小月礼貌性的答道:“黄大人请!”
黄镜扬起了马鞭,策马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脸忧郁的唐小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小月的身边忽然多了一个手拿折扇,书生打扮,飘逸洒脱的年轻人。
唐小月望着天京城的方向,冷冷的道:“你既然来了,刚才为什么不出现?”
年轻人顺着唐小月的目光望去,说道:“因为我觉得没必要,我不想搅这趟混水。普天之下,除了妳,我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唐小月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为这年轻人的轻薄而动气,她叹道:“找到她了吗?”
“可惜我晚了一步,她已经被天京城的兵马拿住了!”年轻人说道。
“看来,这天京城我是不得不去了。”唐小月说道。
“妳难道就是为了她而去天京城吗?没有其它的原因吗?”年轻人问道。
唐小月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年轻人道:“你认为我还有什么原因吗?”
年轻人打开手中的折扇,在胸前摇晃着,悠然的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有点危机。我灵州傲剑佩服的人不多,那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这年轻人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傲剑,他一直追随着唐小月来到胡国,而唐小月也没拒绝他,傲剑似乎也很乐意扮演这个跟屁虫的角色。
白云山坐落在天京城的北面,是胡国境内海拔最高的一座山脉,其山势逶迤,树木茏葱,远望宛如一朵漂浮于天地之间的白云而得名。在这龙翔关外,自古便是苦寒之地,夏天比较短暂,而冬天却是漫漫无期,而这白云山上却有着一处令人神往的仙境,那就是白云山温泉。
泡在热呼呼的温泉里,欣赏冬天那种漫天飘雪的美景,着实是人生最惬意的享受了。相传,这里的温泉可以达到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功效。
胡人进驻天京城以后,便在这里修建了神州大陆上独一无二的皇家温泉。胡国天佑皇帝就曾做诗:“云泉泉水沸且清,仙源遥自丹砂生,沐日浴月泛灵液,微波细浪流踪峥。”
可以想象,一边沐浴在温泉之中,一边批阅奏折,工作享受两不误。
短暂的夏天已经悄然离去,取而代之的是寒冷的冬季。夜色渐浓,在那白云山上,雄伟壮观的皇家温泉内却是兵甲林立。自半山腰起,就有一队接着一队的胡兵按部就班的巡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中慢慢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胡国的第一场初雪,如果换了在雅特,人们也许都会兴奋一下,但是在胡国却是习以为常的事儿。
半山腰的胡兵们都穿上厚厚的冬装,即便如此,在肆虐的寒风面前,他们也不得不龟缩起手脚,眼巴巴的等着换班。
就在这时,从白云山下,有几道黑影正快速朝皇家温泉靠近,他们在夜幕和飞雪的掩护下,很轻易的就躲过了一道接一道的岗哨,没入那对胡国百姓来说,是人间仙境的皇家温泉。
这皇家温泉,实际上是以温泉为中心来修建的一处皇家别墅,此刻,整个温泉内是灯火通明。因为有白云山温泉的存在,所以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寒意,而这皇家温泉还有一处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那便是卧龙居。说它特别,因为它是修建在白云山温泉的泉水之上,温泉里的热气在房子里蔓延,便构成了一处天然的桑拿。
在卧龙居的正前方,有一条直通厢房的小桥,在这两边的桥头上,都有几个身穿连体宫女服饰的宫女和几个太监模样的人;而在厢房的两边走廊上,则布满了胡兵,可见这里的守卫更为森严。因为这里曾是胡国天佑皇帝的寝居,每到寒冬,他都会前来这里办公,在此躲避冬季的苦寒。说来也巧,胡国天佑皇帝恰恰是在这里驾崩的。
这时,厢房的房门悄悄的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她那如画的外貌,迷人的身段,使得门外的众胡兵们发了一阵呆。
那些宫女连忙跪地道:“参见公主殿下!”
胡兵们也赶紧回过神来,高喊道:“参见公主殿下!”
这女子便是长乐公主,自从上次出嫁三河王朝,却中途返京之后,她便一直住在皇家温泉,很少再踏足天京城。
长乐望着卧龙居道:“时辰到了吗?”
一个宫女起身来到长乐的身边,低头道:“时辰已到,请公主殿下示下!”
长乐点了点头道:“去把他抬出来吧!切记小心伺候!”众宫女领命而去。
不久,几个太监从卧龙居内抬出了一个人。此人正是王立文,自从上次昏迷以后,他就一直没有醒来。按照黄镜的吩咐,每天都让王立文在卧龙居躺半个时辰,借助白云山温泉天然的药效,希望王立文能苏醒过来。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悉心照顾王立文的正是长乐公主,她几乎是寸步不离。
那几个太监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把王立文抬进了厢房,把他放在床上。
长乐让厢房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独自一人呆坐在王立文的身边,然后端起一碗粥,对王立文笑道:“饿了吗?我们吃饭吧!”
长乐轻轻的拨开王立文的嘴巴,慢慢的把粥喂了下去,长乐边喂他喝粥,边道:“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我亲自煮的燕窝粥哦!你现在吃的东西全是我自己做的,我不放心那些下人,怕你吃不惯,等你醒了,我再做一桌好菜!”
长乐就好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似的,继续道:“你知道吗?冬天已经来了。还记得我们相识的日子吗?那也是一个冬天,我们认识已经整整一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彷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一样,你说呢?”
“真想跟你一起去观赏我们胡国的冬景,听你吹箫,听你吟诗。不过不要紧,我知道你一定能醒来的,你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从不在任何困难面前屈服,所以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战胜自己。等你醒来了,可一定要陪我去看哦!我以后可是赖定你了,再也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长乐自顾自的说着。
长乐放下手中的碗,拿毛巾擦去了王立文嘴边残留的粥。擦着擦着,长乐的双眼就湿润了,她带着哭腔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对不对?你不是说过吗?我是你的女人,你不会让我走,你做到了,所以你更要醒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雅特的皇位吗?只要你醒来,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会阻止你了,好吗?”
王立文依然没有反应,长乐擦去了眼角上挂着的泪水,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哭,那我就不哭。对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听我吹奏羌笛,我现在就吹给你听。”
说着,长乐从怀里拿出一把小羌笛,她把羌笛放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道:“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拿起它了,你知道它对我的意义有多重要吗?我只为你一个人吹奏,所以如果没有你的存在,这羌笛就失去它的价值了!”
“还记得我们在雅特京城的合奏吗?我就吹那首词好吗?不过听完了你可一定要醒来,不许耍赖。”长乐续道。
“七宿乘运曜,三星与时灭,履霜冰弥坚,积寒风愈切,繁云起重阴,回飙流轻雪,园林粲斐皓,庭除秀皎洁,墀琐有凝污,逵衢无通辙。”
长乐话音一落,一曲带着无尽落寞,伤感之情的旋律,开始在这厢房内蔓延。门外的胡兵和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们,都微微动容。
这时,在胡兵的身前,几道人影一现,伴随着数道寒光闪过,立刻有几个胡兵闷哼一声倒地。
门外的宫女和太监们惊呼道:“有刺客,有刺客!”立时,整个皇家温泉里的胡兵都朝这厢房涌来。
而厢房内的长乐在听到门外打斗声之时,已经停止了吹奏,只见房顶上的瓦片忽然塌陷,一个黑衣老者从天而降,其双目深邃,颧骨突起,身材矮小,白发须眉,身背一把银色宝剑。此人便是从雅特千里迢迢而来的残剑,剑隐二老之一,他正冷冷的看着长乐。
长乐对此异变却显得出奇的冷静。对一个历经生死的人来说,心境自然能临危不乱。她为王立文盖上了被子,头也不回的道:“是谁派你来的?”
对方很明显不是为了王立文,就是为了长乐。无论是针对谁,对长乐来说都没有区别,她更关心是谁指使刺客而来。
当然,长乐这一问显得很多余,既然是刺客,当然不会说出幕后主谋,长乐的目的除了拖延时间外,不做它想。
残剑脸色一沉,道:“在下只为床上之人而来,并无意与公主殿下为敌,还请公主殿下行个方便。”
“你就这么有自信吗?”长乐说道。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残剑也感觉到了危机,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门外剑隐门的高手也支持不了多久,残剑沉声道:“恐怕公主殿下的心机是要白费了。”
说完,只见残剑背一弓,双臂一张,那把银色的宝剑“唰”的一声脱鞘而出,在房间的上空盘旋了一周,便朝床上的王立文刺去。
长乐想也不想,便闭上了眼睛挡在王立文的身前。现在长乐别无他法,所能做的,只有为王立文这个自己心爱的男人挡下这一剑。残剑的脸上闪过一阵阴笑,他看出长乐寻死的心意,便加强了气劲。肃杀之气,在整个房间内蔓延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轰”的一声大开,从门外飞来一把剑。这剑犹如一道银色的闪电,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残剑正好在这剑的攻击范围之内。
残剑就地身形一跃,在地上狼狈的滚了一圈,当他再站起来的时候,手臂上已挂着一道血痕。残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同他所发出去的飞剑也气势大减,被这突来之剑追上。只听两剑相击一声,剑光相辉,残剑瘦小的身躯猛的一震,他的那把银色宝剑竟然被折断。
残剑一脸不相信的望着地上的断剑,他抬头看着那把依然在半空中环绕的剑。只见这是把通体银色的软剑,剑身笼罩在一层紫色的真气之内。
他立刻脸色大变,脱口惊呼道:“紫金软剑!”
残剑的话音一落,从门外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既然知道是紫金软剑,还不快滚!”
残剑连忙回头,只见喊杀声不止的门外,赫然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此人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悠然的晃动着。
长乐感到这转瞬之间的变化,连忙睁开了双眼,刚才还杀意浓浓的那黑衣人,现在居然没了脾气。长乐不由得把目光落在这年轻人的身上,长乐双眼一亮,认出了来人。
在永丰渡时,这年轻人曾与长乐有一面之缘,只是当时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王立文身上,都没有注意到彼此。这年轻人就是傲剑,他的潇洒,他那俊美的外貌,以及手中的折扇,都是傲剑的招牌。
傲剑的脸上挂着微笑,缓步而入,站在残剑的身前。残剑浑身颤抖着,他好像很怕傲剑似的。按理说,傲剑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但是武功跟剑隐二老比起来,应该相差很远才是,但是傲剑刚才的这一手,表明功力远在残剑之上,即便是如此,以残剑的老道,绝无理由害怕眼前的年轻人,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傲剑合上了手中的折扇,单手一伸,紫金软剑咻的一声躺在了傲剑的手中,傲剑瞥了一眼残剑道:“怎么?你认为自己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吗?”
门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那些胡兵一窝蜂的涌了进来,迅速把长乐保护起来,同时把残剑与傲剑这两个不速之客围了起来。
残剑眼见自己的计划失败,不甘心的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立文,然后一咬牙,一跃而起。他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众胡兵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离去。
门外的胡兵连忙喊道:“搜遍整个白云山,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部分胡兵开始顶着呼啸的北风,在茫茫的白云山上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长乐看了一下身前的那些胡兵道:“你们都退下!”
那些胡兵们都是一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刚才失职在前,如果长乐再有什么闪失,这些胡兵也甭想活了。一时之间,胡兵们犹豫不决。
长乐当然知道胡兵们的估计,便道:“你们暂且退下,有需要我会再叫你们。今天各位护驾有功,他日我定当论功行赏!”
胡兵们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长乐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追究他们的失职,反而还将重赏,不少人的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笑容。
胡兵们识相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房内只留下傲剑和长乐,还有那一直昏迷不醒的王立文。
傲剑双手一抱,笑道:“公主殿下近来安好?”傲剑开始做场面上的客套。
长乐微微一点头道:“承蒙傲公子挂念,小女子一切安好。”
堂堂一位公主以小女子自居,而且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这令傲剑有点意外。
傲剑把目光落在床上的王立文身上,道:“文王的福气的确令人羡慕啊!”傲剑的话中带着一丝嫉妒。
长乐无奈的笑道:“多些傲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先行谢过!”说完,长乐再次点头致谢。
傲剑闻言呵呵笑道:“公主殿下切勿客气,在下此来实在是有事相求,还望公主助在下一臂之力!”
长乐狐疑的望着傲剑道:“傲公子请说,只要小女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在下是想请公主殿下移驾天京城,因为在下知道公主的一位至亲,此刻正处在危难之中,在下与公主一样也想救一个人。”傲剑说道。
傲剑所说的,当然是顺王哈吉。长乐之所以来这皇家温泉,实则是被黄镜安排而来。黄镜不想长乐难做人,但到底是血浓于水,这段时间以来,长乐也想过回去,只不过少一个回去的理由,现在又发生刺客事件,她大可以此为理由回到天京城。
“不知道傲公子欲救何人?”长乐问道。
“只是摄政王府的一名家奴,并无关大局。”傲剑答道。
长乐有点不明所以。摄政王府的家奴,跟他傲剑有什么关系?傲剑摆明了是在搪塞,长乐便把话挑开道:“傲公子,既然你要小女子相助,就不妨直说。”
傲剑苦笑道:“公主殿下往天京一行,便知道在下所救之人到底是谁了。只要公主殿下明白,时间拖久恐怕对顺王不利,眼下顺王与摄政王在天京城的势力已经全部被扫平,顺王在边关的兵权也被黄镜夺回,剩下的事就是如何处置他们,希望公主三思。”
傲剑的话正好说出了目前天京城的局势。多年来,笼罩在天京城的烟雾一扫而空,黄镜与瑞和完全控制了朝政,他们不会留着哈吉与哈扎特这两个后患,长乐如果要救哈吉,必须抓紧时间,但是长乐目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躺在床上的王立文。
长乐担心刺客会去而复还,伸出玉手在王立文的面庞上抚了一下,犹豫不决。
傲剑是个聪明人,看出了长乐的顾忌,笑道:“请公主放心,在下相信那群刺客不会再来的,在下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
长乐心中甚是诧异,为什么傲剑对刺客这么有自信,傲剑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一副悠闲自如的模样。长乐权衡之间,已经有了抉择,她不能眼看着哈吉被杀。再说,哈吉的失败,在某种原因上,还是因为长乐。
她低头在王立文的脸上轻吻了一下,自语道:“我回来的时候,相信你一定可以站起来跟我说话了。”
长乐大声的喊道:“来人呀!”
门外的胡兵立刻推开了门,跪地道:“属下听命!”
长乐站起身来,对众胡兵们道:“加派人手,小心看护文王,如果有什么不测,你们谁也别想活!”
众胡兵们起身道:“遵命!”
当晚,整个皇家温泉的侍卫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可以说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飞得进去。
当长乐离开房间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王立文的眉毛轻轻的挑动了几下,一直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长乐的銮驾顶着刺骨的北风,冒着漫天的飞雪下了白云山,直奔天京城。第二天清晨,天京城也有一队人马朝这白云山慢慢的开来,所用的正是胡国皇太后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