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雪花在万籁的夜空中静静地、密密地下着,透过窗户的烛光,映照着满天空飘飞舞的雪花,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显得洒脱而轻盈,如同阳春散落的梨花瓣,只可惜它没有梨花的馥郁清香,只有落在脸颊和脖子上融化时,才会给人冰凉的感觉。

  王立文站在自己书房的窗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也许明天我们就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了!”说完,王立文回头对着身后的人微笑了一下。王立文这个微笑带着一丝难以言语的苦涩,还带着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他的身后站着文王府一干心腹家将,叶飞扬望了望身边的同僚,上前一步道:“王爷,你是说明天我们就可以走了?胡国的人会放我们平安回去吗?他们就不怕……”叶飞扬的话没有说完。

  王立文笑道:“我们回去对他们也有好处,我来胡国的目的,就是希望借他们的手助我回雅特,而他们则正好利用我,史无前例的进入龙翔关,互相都有好处。他们并不是不会算帐,这笔买卖对双方都有好处。”

  叶飞扬接着道:“王爷,你的意思是说,引胡兵入关?”

  王立文望着叶飞扬,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是必须记住,我们不能让胡人牵着鼻子走,相反的,我们要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胡兵,否则我们将来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落得个引狼入室的下场。”

  一边的尉熊接道:“但是王爷,这胡人与雅特上千年来的恩怨怎么办?我们不能不考虑到这个民族之间的仇恨呀!如果弄的不好,我们将成为全雅特的公敌,到时候我们可就是腹背受敌,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呀!”

  叶飞扬点了点头,望着沉思中的王立文,道:“尉熊说的没错,这样很容易引起雅特各个政权的仇视,且会被别有用心的野心家所利用,而我们就会得不偿失,其结果可能是我们所无法预料的。请王爷三思呀!”叶飞扬说的很沉重,众人听的也沉重。

  王立文瞥了一眼在一旁不吭声的李崇,李崇似乎会意了王立文的意思,站出来道:“王爷,自古以来,人们的心中只崇尚强者,强者说的话才有说服力,只要王爷以雷霆之力,粉碎那些胆敢与王爷作对的人,那么就没有人会再多嘴。换句话说,就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堵住百姓们的嘴,谁多嘴,就杀无赦!只能用刀,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叶飞扬似乎很不满意这个意见,连忙反对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像你说的那样去做,必定会丧尽天下百姓之心,即使我们能得天下,这个天下也坐不了多久,这样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王立文心中也是很矛盾,一个是民心,一个是兵力,如果他就只带着八千多人回到雅特,那就是必死无疑;如果带着胡兵入关,也很有可能激起民愤而落人口实。但是对于王立文来说,选择的余地已经不大,在他看来,征服才是头等大事,至于民心,那是以后的事了。

  王立文心中打定了主意,冷冷的道:“当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我想,他们就不会再多嘴了,而且就算他们联合起来,本王也不会怕了他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我们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不断的前进,在前进的过程当中,寻找一线生机!”王立文的话几乎是以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说出来的,众人都能从他的话中感到压力。

  众人没人再敢多言,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王立文做了什么决定,就很难更改,而且更主要的是,王立文的命令是不容许违抗的。王立文现在虽然只是个落魄的王爷,但是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皇者的霸气,让人不敢小看他,似乎只要是他说的话,都会成真一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只听门外有人喊道:“禀告王爷!胡国朝廷枢密院侍中库勒到访!”

  王立文转头对众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瑞和已经等不及了,派了这么一个心腹过来。看来,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说完,王立文打开了书房的门,只见一个士兵恭敬的跪在门口,王立文说道:“你先下去,不要怠慢了贵客!”士兵赶忙领命而去。

  大力一直跟在王立文的身后,疑惑的道:“王爷,你是怎么知道瑞和一定会让我们离开呢?”

  没等王立文回答,叶飞扬却接口道:“大力,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了,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大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他那颗大脑袋,王立文冷冷的道:“她之所以不杀我们,并不是我们有没有利用价值,而是因为她的心里挂记着一个人,是那个人救了我们。但是,我会让她后悔的。一定!总有一天,我要让整个胡国都臣服于我的面前。”

  王立文在说这话的时候,身上居然被一层杀气所笼罩,让人觉得很阴森,也很恐怖。

  王立文似乎看出了众人的心思,连忙笑道:“好了,别让客人久等了!”说完便径直朝客厅走去,不过他的嘴角却是始终挂着微笑。

  王立文刚进客厅,就看见那一身戎装的库勒正望着门外的大雪兴叹,王立文朗声道:“不知道是什么烦恼,让侍中大人如此忧虑呢?”

  库勒当然知道是谁来了,头也不回的道:“我只是在可惜,可惜呀!”

  说话间,王立文已经来到库勒的身后,道:“不知道侍中大人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库勒回过头来,深深的望着王立文,然后大有深意的道:“王爷,您说这放虎归山,能不可惜吗?”

  王立文却哈哈大笑道:“当然可惜,而且十分可惜,只怕这只老虎以后再也抓不住了,最惨的就是,说不定还会被牠咬上一口。能不可惜吗?”

  王立文明白库勒的话中之意,而库勒也明白王立文的意思,这二人只差没有把话说白了。

  库勒的脸色铁青,这王立文摆明着就是在气他,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沉声道:“我只怕这只老虎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说不定牠根本就是只病虎,没蹦个几天就归西了。很多事情都很难预料的,王爷,您说是吗?”

  王立文上前一步,与库勒并列而站,微笑道:“侍中大人说的很对,世事无常,但是侍中大人也应该很明白,世事也没有绝对的。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本王是个赌徒,有赌就不怕!”说完,瞥了库勒一眼。

  库勒似乎没有心思再跟王立文打哑谜,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公文,递到王立文的面前,道:“雅特王朝文王爷来我胡国也有些日子了吧!前些时候皇帝陛下忙着平乱,所以忽视了王爷,在此我代表我无上的皇帝陛下向您表达歉意。现在我手上拿的,就是通关的关牒,只要拿着它,王爷在胡国就可以很顺利的通过边界。为了保护文王的安全,我胡国皇太后恩典,特命五万‘皇骑营’将士护送王爷,直到王爷安全回到雅特城为止。”

  王立文接过公文笑道:“那就麻烦侍中大人,代本王向贵国陛下转达本王的谢意。不知道本王什么时候可以起行呢?”说到这儿,他又轻轻的瞥了库勒一眼。

  库勒忽然抽出腰间的金刀,仔细端详着,说道:“太后有令,你们明天就必须开拔,不容拖延!”

  库勒的这一举动,也许会吓着别人,但是他碰上的却是王立文,这个历经生死的人。

  王立文望着库勒手中那金灿灿的金刀,道:“真是宝刀,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刀中极品呀!”

  库勒似乎很满意王立文的话,得意的道:“这把刀是先帝御赐之物,他老人家希望我誓死守护胡国,所以谁要想打我胡国的主意,必定要饮血此刀之下。”

  库勒一说完,只见他刀锋忽然一转,王立文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金光,金光过后,王立文身后的桌椅全都应声粉碎。王立文的脑门上居然挂着一丝冷汗,能令王立文都为之震惊的刀法,可想而知厉害到何种程度了。这是王立文第一次见识到库勒的刀法,他可真不愧有草原第一勇士的称号,果然神勇无比。

  库勒的刀早已经回了鞘,与此同时,整个客厅都被文王军的人包围了起来,大力、叶飞扬等人都已站在王立文的身后。现在的王立文可不是以前的王立文,他可以说是武功尽失了,一般的练家子都能要了他的命,众人当然紧张了。

  王立文看了看身后的众人,冷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赶快退出去,本王跟侍中大人还有话要说。”

  在王立文的命令下,整个客厅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是多了王立文的几位家将。库勒也不由的为王立文的冷静佩服不已,如果换了一般人,恐怕早吓的屁滚尿流了,因为刚才的那一刀几乎是贴着王立文的脖子划过的,猛烈的刀气让王立文差点小命不保。

  王立文笑道:“侍中大人的刀法果然如神呀!有你在,胡国肯定固若金汤,谁也别想打胡国的主意,如果谁想要跟胡国为敌,我王立文第一个不答应,侍中大人总可以放心了吧?”王立文说到后面,不由的加强了语气。

  库勒见自己给王立文的下马威已经起了效果,便单手抱胸,略微弯腰道:“王爷有这份心意,我替我胡国无上的皇帝陛下谢过了!”

  王立文摆了摆手道:“这是本王应该做的,饮水思源,在本王落魄的时候,只有你们胡国肯伸手相助,现在我可以保证,以后如果胡国不做出对不起我王立文的事,我王立文也绝对不会辜负胡国!”王立文的这番话说的很有诚意。

  其实王立文所说的只是张空头支票,因为他的这句承诺实现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胡国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在政治利益上,这刚好是最不能保证的,相反的,这句话对于胡国来说,就是个牵制,因为王立文现在是绝对的弱者,胡国是个绝对的强者,他现在还没有实力跟胡国拼,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稳,想尽一切办法稳住胡国。

  库勒瞥了王立文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就为王爷引见一个人。”说完,库勒拍了拍手。

  只见,从门外的漫天飞雪中,走来一个年轻人,他也是一身的胡官打扮,脑袋后面是几根辫子扎成的鬟,他长的很有草原上汉子的特征,很粗犷,只是他眼中闪烁的精光和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却让人不可小看。

  这年轻人来到库勒的面前,跪倒在地,道:“小侄库巴,叩见叔父大人!”

  库勒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道:“库巴,快起来吧!”

  这个叫库巴的年轻人,起身站到了库勒的身边,并凝望着王立文,他的目光好像是在审视一般。

  库勒指着身边的库巴,对王立文笑道:“王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子库巴,现任‘皇骑营’督统,这次就是由他护送王爷回去的!”

  库勒的话才刚一说完,只见库巴站出来,单手抱胸道:“下官库巴,参见王爷,以后请王爷多多关照!”

  王立文不由的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发现这年轻人的眉宇之间,居然带着一股锐气,双眼炯然有神,颚下带着浓厚的虬须;再看他挺拔的身形,强壮的体魄,就好像是一个天生的武将似的。

  王立文微笑道:“库巴兄弟不要如此多礼,以后的日子本王得要靠你多照顾了。”

  王立文清楚知道库勒把这么一个亲信放在自己的身边是什么意思,这个库巴就是牵制王立文的棋子,可以直接控制那五万胡骑。而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个库巴很可能会让王立文永不翻身。

  库勒走到王立文的面前,道:“天色不早,下官先行告辞,请王爷马上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希望王爷以后好自为之,早日消除我们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说完,库勒还特别加重了口气道:“还有,希望王爷记住今天对我的承诺!”

  王立文笑道:“那是当然,也请你们胡国朝廷上下,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库勒道:“这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胡国绝对不会跟王爷过不去!”说完,二人都仰头大笑了起来。

  等到库勒和库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时,尉熊疑惑的道:“王爷,难道我们跟胡国间的约定真的那么有用吗?”

  王立文缓缓的道:“不,这根本就是空口白话,说了等于没说!在政治立场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这些口头承诺。当然,如果他们胡国能做到不扯我们的后腿,我自然也会遵守我的承诺。但是这可能吗?库勒心中也很明白,他只是在给我施加压力而已。派了个心腹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等到胡国跟我们撕破脸皮的那一刻。现在朝廷上的那个瑞和,早就已经被野心给蒙蔽了,她所要的已经不再只是胡国的皇权。”

  叶飞扬笑着接口道:“但是她却万万没想到,王爷也给她留了个麻烦,恐怕以后胡国上下就要为这个人忙得团团转了。”

  王立文望着门外的飞雪,心下莫名的沉重,他遥望着胡国皇宫的方向叹了口气。

  叶飞扬最明白王立文的心思,他踱到王立文的身边道:“真的很怀念我们以前在翡翠楼把酒言欢的时候,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王爷是不是要跟她说一声呢?”

  王立文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飞扬啊!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知道我心里的苦衷呀!对于她,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她要恨的话,就让她去恨吧!也许明天这一别,就是生死永别了,以后的路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叶飞扬道:“王爷,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糟呢?说不定你们之间还有挽救的机会,只要……”

  叶飞扬还没有说完,王立文就已经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王立文转身对众家将们道:“大家都去准备一下吧!明天我们就要朝故乡出发了!”

  众人领命而去,整个大厅内就只剩下王立文,与他那亦友亦师又亦臣的叶飞扬了。王立文拿出腰间的那把箫,放在手上一直呆看着,他的眼神却有点迷惘之色。

  王立文犹豫了片刻,吟道:“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这首长相思最能表达王立文此刻的心情,他也只能将自己的感情融入诗中……

  神州历四七一年的冬天

  这个冬天好像特别寒冷,呼啸的北风永无休止的肆虐着,那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犹如千团柳絮轻轻地落,万片鹅毛缓慢地飞,到处可见“雪压冬云白絮飞”。

  然而,就在胡国天京城外的一条官道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朝南而行,这支队伍都是手持武器、身披盔甲的士兵,领头的是几万的骑兵,在骑兵之后是将近万人左右的步兵,但令人奇怪的是,在这些步兵当中,还有一些身穿红色盔甲的女兵。

  由于这大雪天的缘故,这支队伍前进的异常艰难,领头的骑兵每一脚下去,都会陷进厚厚的积雪里,不少骑兵只好下马艰苦的拉着战马,冷冽的北风让这些骑兵们个个都缩手缩脚。相对于这些骑兵而言,那些步兵就显得精神得多了,个个依然是容光焕发,脚下丝毫没有放松。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身穿胡服的年轻人,骑着一匹白色骏马,而另一个年轻人则身穿雅特的王服,座下却是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值得一提的是,这黑色战马极具杀气,一匹马却给人感觉是一头下山虎似的。而这两个年轻人的身后,跟着一群军官打扮的人。

  身穿王服的年轻人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傲视天下的霸气,只是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就好像是大病初愈一般。这人便是雅特文王,雅特大行皇帝建兴皇帝的第十八皇子王立文,而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正是现任胡国“皇骑营”督统──库巴。

  按照胡国太后瑞和的意思,今天是王立文带着他的文王军离开胡国的日子。其实,冬天并非是一个行军的好日子,在大雪天里,可说是寸步难行。

  王立文望着漫漫前路,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说道:“这胡国真乃是苦寒之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样的奇景,在我雅特实在少见。”

  他身边的库巴接着说道:“王爷,一直以来,我们胡人祖辈都久居这苦寒之地,天生就习惯了寒冷。王爷来胡国也只不过两年的光景,没办法习惯是很正常的。”

  王立文望着身后远去的天京城,说道:“我一个朋友告诉我说,胡国的冬天其实是最美的,我们还相约一起去看胡国独有的雪景,只可惜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王立文在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有点落寞。

  库巴似乎听出了点什么,笑道:“王爷的那个朋友,一定对王爷很重要吧?”

  王立文一惊,疑惑的道:“何以见得呢?”

  库巴继续道:“王爷,老实说,我们前面的这条路并不好走,此去可以说是生死难料,王爷在这个时候想到的人,一定对王爷非常的重要,这是人之常情。王爷虽然身分高贵,但是却依然没有办法超脱这人世间的情感。”

  王立文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看着库巴。他来胡国也是棋行险招,没想到离开胡国的时候,却比来的时候更加的危险。王立文在这两年内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他的神经几乎都是紧绷的。

  王立文望着库巴,大有深意的笑道:“库巴,看来我得重新给你定个位了!”说完,王立文纵情的大笑起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离开了胡国这个龙潭,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不过,即将要去的地方,对他来说却是个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