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特定州境内,除了义军之外,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那就是土匪。每当动乱的年代,土匪总会扮演着他们应该演出的角色,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做,百姓们把土匪比喻成洪水猛兽,是再贴切不过了。

  在定州的北面,龙翔关的南面,有一座落魄的城池,那就是安边府。这里原本是一个商家云集的繁荣城市,但是因为雅特与胡国的战争,切断了这个城市的经济命脉,所以开始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对于安边府的百姓来说,最为恐怖的还不是战争,而是横行的土匪,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建兴皇帝在位时,也曾经打击过,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自从建兴皇帝驾崩以后,土匪死灰复燃,乘着局势的动乱,声势比之以前更加的猛烈。

  对于匪患,定州的义军也曾镇压过,不过每当义军浩浩荡荡开来时,匪军就会化整为零;等到义军主力回去的时候,他们又出来兴风作浪。久而久之,义军便再也没有精力对付匪军,毕竟他们主要的对手不是匪军,而是藩镇。这更加助长了匪军的气焰,安边府简直成了一座匪城。

  在安边府那矮小的城墙下面,百姓们排成了长龙,正挨个进入城内。在城门的两边,有几十个身穿破旧锁子甲的士兵扛着刀枪,在百姓的身上盘查着。

  这时,忽然从城门那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吶喊声,只见一个军官打扮的中年人,一脚将一位瘸腿老人踢倒在地。这老者满脸的皱纹,身形十分单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而且还驼着背,正惶恐的望着那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大声骂道:“操!你这老不死的,没钱就想进城,我看你是找死。”说着,又上前踢了两脚,把老人踢的嗷嗷直叫。

  城们前的百姓们对这一景象显得十分的麻木,就好像是家常便饭似的,一点都不惊奇,依然排着队进城。每进去一个,就要交上一点碎银。

  老人苦苦哀求道:“大人行行好吧!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老伴还在城里病得很严重,我从山上采了草药要给她送去。求你行行好吧!”说完,老人像捣蒜似的磕起了头。

  中年人对老人的哀求无动于衷,只听他大声喝道:“好你个老不死的,没钱就滚远点,我们这帮兄弟们来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当然要孝敬一点保护费啦!”

  老人在万般无奈下,抬起头望着中年人,恳求道:“大人,小人有一件好宝贝要送给你们老大,只要放我进去救我的老伴,小人定当双手奉上。”老人说的很诚恳。

  中年人立刻被老人的话吸引了,不由的上下仔细打量着老人,但看这老人浑身上下一副穷酸样,哪里像什么有宝贝的人呀!

  中年人狐疑的道:“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有什么好东西要献给我们老大?如果你敢骗老大的话,你们全家都得死。”中年人说到后面,把声音压得很沉,眼中杀机毕露。

  老人连忙摆手道:“大人,小人这其实是个药方,但是这个药方的威力很大,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可以把城墙都给毁掉。”说着,老人指着安边府那破旧不堪的城墙。

  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狠狠的在老人的脸上啐了一口,大骂道:“好你个老不死的,拿爷们儿开心是吧?”

  说着,中年人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皮鞭,狠狠的在老人的身上抽打着。老人被打的满地打滚,嘴里直喊饶命。

  中年人打累了之后,这老人也差不多奄奄一息了,只见他喘着气,吞吞吐吐的道:“小……小人说……说的是真的,药……方是我家祖……传的,要不是老伴病危,小……小人也不会拿出来。大人,求你相信小人一……一……一次吧!”

  老人怕中年人不信,指着自己的瘸腿道:“小人这腿就是被那药方害的,请大人一定要相信小人。”

  中年人不由的暴怒道:“就算你这药方是真的,你自己都被害成这样,难道还要害我们老大不成?看我要了你的命。”中年人终于抽出腰间的刀,阴笑道:“老东西,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了我们老大的规矩,现在爷就送你上西天。”

  “不好啦!不好啦!”

  就在老人以为自己命在旦夕的时候,只见从远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转眼间,两个骑兵已经到了城下。

  骑兵连下马的工夫都顾不上,满脸焦急的连声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不好啦!”

  这中年人似乎认得来人,暂时收住了刀,喝道:“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前面发现了军……军……军队。”来人说了半天才说出来。

  中年人眉头一皱,追问道:“你们知道来的是哪路人马?”

  骑兵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清楚,来的全是骑兵,他们打的旗号上有一个‘文’字,这路人马我们从来没见过。”来人口中所说的军队,正是王立文的文王军,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龙翔关之变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

  中年人咬了咬牙道:“一定又是朱光庭那个王八蛋。”

  中年人此刻也顾不上倒在地上的老人了,连忙道:“快!快去通知老大,兄弟赶紧撤退,顺便把值钱的东西都拿一拿。”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那些身穿破旧锁子甲的士兵如虎扑羊群般扑向百姓,百姓的队伍里立刻传来阵阵叫骂声,伴随着哭喊声,回荡在安边府的上空。

  这就像是一场快速蔓延的瘟疫,转眼间蔓延到整个安边府。这些人就像是蝗虫一样,把能抢的都抢了,接着便很有规律的撤退,退向安边府附近的山林,只留下一座空城。

  这伙人退的速度很快,连抢带退,也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从这惊人的速度不难看出,他们对于这一手的确很在行。

  此刻,在安边府城门之外的官道上,正有一支骑兵缓缓而来,骑兵所打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文”字,这正是文王军。

  领头的是一个全身青衫的年轻人,此人正是王立文,当他看到那一片狼籍的城门口时,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

  王立文朝身边的叶飞扬使了一个眼色,叶飞扬立刻会意,策马来到城下。只见城楼上不见一个守卫的士兵,城下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百姓的尸体。

  这时,一阵痛苦的哀号声把叶飞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只见在不远处,正有一个老人在苦苦挣扎着,看他的样子应该伤得不轻。

  叶飞扬下了马,来到老人的身边,关切的道:“老伯伯,你是怎么了?”

  这老人看到叶飞扬时吓了一跳,以为他跟先前的那些人是一伙的,连忙哀求道:“大人,求求你,救救小人的老伴吧!求求你了。”

  叶飞扬看着老人受的伤不轻,上前把他扶了起来,道:“老伯伯,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

  老人这才听出叶飞扬用的是敬语,先前因为惊吓过度而没有注意。老人看到叶飞扬那副关怀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叶飞扬扶着老人来到王立文的身前,笑道:“老伯伯,这安边府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刚才那么怕我们呢?”

  老人看了看叶飞扬,再看看王立文,又把目光落在王立文身后的骑兵身上,吞吞吐吐的道:“你……你们跟刚才的人不是一伙的吗?”

  叶飞扬解释道:“老伯伯,我们才刚刚到安边府,这位是我们雅特的文王殿下,是先皇赐封的安边府领主。”

  老人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王……王爷……这……这么说你们……你们不是土匪?”

  王立文闻言轻笑道:“老人家,本王是这安边府的领主,当然不是什么土匪了。”

  老人忽然拜倒在地,高声呼道:“老天有眼呀!终于给我们盼来一位皇家贵胄,草民拜见王爷!”

  王立文下了马,扶起了老人,道:“老人家,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本王知道安边府一向没落,但是眼前的情况似乎比意料中的还要差。”说完,王立文指着地上那些百姓尸体。

  老人感激的望着王立文,激动着道:“王爷,你有所不知,这都是土匪干的好事,他们在安边府犯下了滔天罪行,害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

  王立文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声道:“难道官府就拿他们没有办法吗?”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官府呀!自从先皇驾崩以后,朝廷已经没有能力镇压叛乱,更加没有余力消灭土匪,现在唯一能扑灭土匪的是定州的义军,可是他们却对此不闻不问,这还算什么义军呀!”

  “这群是什么土匪?”王立文问道。

  “回王爷的话,他们有的是龙翔关的逃兵,有的是落草为寇的难民,有的是官兵。他们是一帮吸血鬼、寄生虫。定州境内一共有三支势力最强的土匪,一支在两年前好像被京城路过这里的军队给消灭了。”老人说道。

  王立文不禁回想起两年前,路过定州时跟土匪的大战,想到这儿,王立文不由的回头望着身后的文王军。最早的文王军就是那些受害的村民,他们对土匪是恨之入骨,只见他们个个咬牙切齿,眼中喷着仇恨的火焰。

  “那么剩下的两支土匪呢?”王立文继续问道。

  “一支是我们安边府附近树林里的土匪,他们号称……”老人还没有说完,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秃鹰和蛟龙!”尉熊冷声道。

  王立文一惊,这才想起尉熊等人是定州出身,当然对定州的情况比较了解。只见王立文的嘴角闪过一丝冷漠的微笑,然后朗声道:“全军进入安边府休息,派人照顾这位老人家!”

  老人闻言,又再三的给王立文磕起头来。

  王立文说完,便率领着文王军踏入城内,但是老百姓似乎很怕他们似的,个个闭门不开。大街之上不见一个人影,王立文心里明白,这是土匪后遗症。

  王立文的眉头紧皱,目前摆在眼前的情况还有很多,其中最令他顾虑的有两个,一个是放他入关的司马远威,王立文总觉得司马远威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他入关;还有一个当然是朱光庭了,相信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调兵遣将,而目标就是王立文立足的安边府。

  再看看这安边府,四周的城墙简直跟土墙没什么分别,如果想要靠这座城击退敌人,那真是痴人说梦了,就连这座城的百姓对于王立文的态度还很难说。长期受压迫的百姓,对于穿军服的人已经有了条件反射。

  王立文入住安边府的府衙内,这原本是雅特朝廷命官办公的地方,现在却更像一座被遗弃很久的破庙似的。摆在王立文眼前的问题,可说是堆积如山。

  王立文连夜召集了众家将,众人看着眉头紧锁的王立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有人都在等候着王立文开口。

  王立文踱着步子,来回的走着。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抬头轻看了一眼叶飞扬,然后朗声道:“大家有什么话就说吧!目前我们的处境很不乐观。”

  尉熊第一个开口道:“王爷,我们首要的应该是消灭土匪,否则我们在这里也无法安身。”

  尉熊刚一说完,大力立刻附和道:“没错,没错!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俺要把他们老大的头劈下来当凳子坐。”

  大力的话让沉闷的气氛终于有所松懈,众人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叶飞扬摇了摇头道:“虽然消灭土匪刻不容缓,但是,眼前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稳住民心,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文王军才是这片土地的领主。他们是我们的臣民,要让百姓们对文王军产生信心。”

  王立文点了点头道:“不错,马上颁发安民告示,本王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李崇接着道:“但是,我觉得最令人担忧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来自定州的威胁。朱光庭绝对不会允许王爷在他的视线之内坐大,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定州王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与他们对抗。”

  广平郡主犹豫了一下,道:“对于朱光庭这个人,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略有所闻。听说他出生贫寒,而且深受官僚阶级的迫害,他的父母兄弟都是被地方官所杀,还有他的爱人也被凌辱致死,所以他很仇视雅特王朝。因为他的出身很值得同情,又深知百姓的疾苦,加上武功不凡,所以在定州城,他简直成了神的代表,百姓非常拥戴他。尽管先皇不遗余力的镇压,却始终没有彻底的消灭他,一直活跃在定州一带。”

  王立文听完后,脸色沉了下来。一个深得百姓拥戴的地方势力是非常可怕的,甚至比那些藩镇更为可怕。但是,现在王立文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这样或许有机会跟朱光庭斗上一斗。

  “秃鹰和蛟龙是怎么一回事?”王立文望着尉熊问道。

  尉熊一提到土匪的名字,连声音都变了,咬着牙道:“这些土匪都是以他们老大的名号自居,像在安边府这一带的是秃鹰,而距离这里不远的安庆府一带则是蛟龙。他们是定州势力最为强劲的土匪,他们跟王爷以前消灭的土匪不同,他们更狠、更狡猾、人数更多。”

  尉熊的话让众人的心都一沉。就在这时,门外的士兵匆匆来报道:“王爷,门外有一位老人求见!”

  “有请!”王立文心中也很是纳闷,这位老人究竟是谁呢?

  众人不由的把好奇的目光投在门口。当一位身形单薄的老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时,众人释然了。原来他就是在城门口被王立文救下,并派专人照顾的老人。

  老人脸上也焕发了光彩,看来他的伤势好的很快。他快速来到王立文的面前,扑通跪倒在地,激动万分的道:“承蒙王爷关照,小人还有小人的老伴不至于冤死。王爷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王立文连忙扶起了老人,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既然你们是本王的臣民,本王当然不会见死不救。”

  老人在听到臣民两个字的时候感慨万分,满是皱纹的脸庞多了一丝欣慰。老人自我介绍道:“王爷,小人名叫赵三博,世代都住在安边府。在小人的印象中,安边府已经很久没有主人了,安边府连同这里的百姓都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此话怎么说?”王立文问道。

  老人续道:“王爷和众位大人有所不知呀!这安边府因为土匪为患,所以官府也好,义军也罢,都不想被土匪拖后退,所以他们实际上都已经默认了土匪的存在,而我们老百姓就是他们送给土匪的礼物。”

  赵三博说的合情合理,这也是为什么安边府的匪患越来越严重的关键所在,他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而在各方势力的眼里,安边府的百姓连狗都不如了。俗话说:“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

  “不是说朱光庭很得民心吗?他怎么会任由土匪发展下去呢?”王立文问道。

  “王爷,其实不论义军也好,藩镇也罢!他们都有能力扑灭土匪,可是谁也不想在土匪身上花费功夫,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局面。义军在定州城一带很得民心,可是在安边府和安庆府就不一定了,这都是小人看在眼里的。”老人解释道。

  王立文从赵三博的话里明白了很多,这里的百姓很渴望真正的统治者出现,而且他们对定州义军并没有什么好感。换句话说,王立文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完全可以利用安边府的人和还有地利,不过这些都是建立在消灭土匪的基础上的,所以剿匪是刻不容缓。

  “安边府的土匪窝在哪里?”王立文略带紧迫的问道。

  赵三博一愣,接着道:“他们十分狡猾,没有固定的据点,只要有官府的军队来,他们就会化整为零;等军队撤退了,他们又会出来祸害百姓,采用的都是游击战。他们今天还以为是义军来了呢!没想到是王爷的大军。”

  听完赵三博的话,王立文的脑子里很快闪过一个念头,然后点了点头道:“他们碰上本王,就算倒了大霉了。安边府对有些人来说一文不值,但是对于本王来说,却是无价的。”

  王立文上前亲切的拉着赵三博那粗糙的手,笑道:“赵伯,本王很感谢你特地来跟我们介绍一下情况,今天就陪本王一起用晚膳吧!”

  赵三博连忙挥着手道:“不!不!不!王爷,小人很感谢你的眷顾,小人这次来,是想献给王爷一个药方,或许将来对王爷有所用处呢!”

  王立文和众人均是一惊,王立文好奇的道:“赵伯,你这药方究竟是治什么病的?”

  “王爷误会了,这药方不可以拿去治病。”赵三博说道。

  众人直以为赵三博是在开玩笑,药方既然不能治病,那还拿来做什么?众人心里还以为这赵三博不识好歹,在这里开玩笑呢!

  赵三博见众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连忙撩起自己的裤子道:“王爷请看。”

  众人好奇的望去,只见赵三博的腿上有一块被火烧过的大疤痕,这疤痕好像很深,也许这就是他瘸腿的原因吧!

  赵三博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之色,感慨道:“小人祖祖辈辈都是在安边府附近开山的,小人的曾祖父在开山的时候,挖出一块羊皮卷,上面就写着一个很奇怪的药方,且药方上的东西都很平常。我曾祖父按照药方上指示的去做,没想到却引起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几乎移平了一个山头。曾祖父料想这药方是害人之物,因为它爆发的威力实在太大,一旦落在野心家的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小人家一直保存着药方,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今天为了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小人将药方献出。小人相信,王爷将来必定可以为百姓造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