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著我干嘛?”
“若不是我跟著你,只怕你在见到你的义父前就豢吵伤槠恕!?p>两边的建筑在不停地后退著,我和如月并肩而行,飞快地穿梭在风都的街道上。离开皇宫前,我总共受到了三拨人马的阻拦,若不是有如月跟在身边,根本就无法从皇宫里杀出来。
如月帮了我一把,但我对她并不是很感激,我被关了四十天,她连看也不来看我,义父突然病情加重,想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她也没有通知我。直到我与幻像骑士大打出手,她才冒出来充好人。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既然不相信我,怀疑我,那就杀了我吧!若不是你们硬生生地破坏我的生活,我现在和安达应当很幸福的!现在,因为你们,我生命中又一个很重要的亲人又即将离我而去了!”
“……”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就请你的父皇免掉我的一切职务,让我能够陪著我所爱的女人,平静地度过下半辈子。”
我强忍著恶语相向的冲动,把心中的话向如月说个清楚,立了无数大功却落到今天这个田地,我对帝国早已心灰意冷。
如月没有回答,她只是低著头,默默地沈思著。
越接近苍龙学院,不安的心灵感应就越是强烈。学院已近在眼前了,我已看到了苍龙阁在夜幕下的阴影。就在我距学校的大门还有百步远的距离时,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有如海啸般地从面前直压过来,竟逼得高速向前飞行的我急刹车般地停了下来。
由于冲得太快,我的身体多前进了一步才停了下来,但就是这一步,一股森寒无比的寒意就笼罩著全身,我只觉得好像被几十把刀剑扎中全身的要害一般,浑身上下剧痛无比,痛骇之下我像触电般地往后飞退。
那种被重创的感觉还不放过我,无形的杀气化作利刃紧逼而至,迫得我又向后退了十几步,运足全身的力量,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我放眼望去,在苍龙学院的门口,停著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边上正立著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人类中的最强者,风之帝国的权力之巅奥拉皇帝,在他的周围还环绕著六位身穿银衣的幻像骑士。
“陛下!”
我心中一惊,连忙跪下。退了这么远的距离,但皇帝身上散出来的压迫感与危机感仍然时刻侵蚀著我的神经,逼得我不敢轻举妄动。我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擡起来,因为我觉得只要自己的身体一动,四面的空气压力立刻就会将我撕成碎片。
“父皇,是我放他出来的。”
“哼,是吗?”
皇帝冷哼了一句,我身上的压力又是一沈,他正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
“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去看你的义父吧,秀耐达伯爵,今天我就不追究这件事了。”
皇帝踏上马车,在幻像骑士的簇拥下离去,马车走了很远之后,那股压力方才渐渐地消失。
“龙战士第七次变身后的力量,居然是这么的强啊!”
马车走远了之后,我方才从地上了爬起来,后背的衣服已完全湿透了。
※※※※
义父并不住在家里,苍龙阁顶楼的灯光亮著,隐隐可见几个人影,义父就在那儿。
我非常地恼火,生了病的人是不能吹冷风的。义父现在没有呆在温暖的家中,却在凉风不断的苍龙阁顶,很明显这是因为奥拉皇帝的缘故。一定是奥拉皇帝逼著他观星测天象,虽然星象学我一无知,但有一点我却很清楚,星见们越接近死亡,他们预见未来的能力就越强。义父病重,皇帝却在这个时候逼著他观星探察天象,简直没有人性到了极点。
心急如焚的我也不走楼梯了,直接借助飞行的能力落在苍龙阁顶楼上,越过围栏后,我几个箭步闯入屋内。
“义父!我回来了!”
屋内,义父脸色苍白,双闭微闭,软绵绵地靠在苍龙阁楼顶的那张小床上,希拉、罗莎和雪芝三人围在他身边,雪芝手中端著药罐,希拉正给他喂药。令我惊奇的是,九凝的徒弟兰丝也立在一旁。诸女都面带凄色,眼里都含著泪花,义父快不行了。
我跪在义父床前,紧握著他的手。
感到我的体温,义父慢慢地睁开眼睛。
“达秀,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
“义父,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老是让你操心!”
“傻孩子,怎么这么说,看著你一天天地长大成人,我是高兴才对啊!”
义父对著我勉强挤出个微笑,他的身体非常地糟糕,虚弱得让我感到害怕。
“不要难过,达秀,泄露天机的星见能这么死去,也是一种善终啊!”
边上传来低声的抽泣,是雪芝和罗莎在一边低声哭泣,只站在我身边的兰丝面不改色,这一切在她看仿佛是很自然的事。至于如月,她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苍龙阁的塔顶,或许她是觉得心中有愧吧。
“哭什么哭啊,兰丝的年纪比你们小,她就比你们坚强多了。”
义父费力地举起右掌,骨瘦如柴的手指爱怜地抚摸著我的脸。
“你以前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将来吗,这个时候再不问我,可就没有机会了。”
“义父,你都这样了,就算我不是好孩子,再不懂事,但还不至于象某人那般没有人性吧。”
我的话是说给外头的如月听的,虽然在外面吹冷风,但以她的力量,绝对听得见我们的交谈。
“你的臭脾气一定要改啊,不然将来可要吃亏的。兰丝,帮我把公主叫进来吧,有些话我要对她说。”
“大祭师有什么话要说呢?”
兰丝正要动身,如月的声音已在门口出现。义父住的观星台位于苍龙阁顶楼,面积本来就不大,一张桌一个书柜,就占掉了大半的空间,加上希拉兰丝四女和我,本已拥挤难耐,如月根本就进不来。
罗莎和雪芝识趣地退到外面,让出了一点空间,如月看也不看二女,大步踏进屋里,公主和皇储的派头令二女有些畏缩地把身体向后靠了靠,而兰丝则礼貌地退到一边,让如月可以走到义父的桌边。剪掉了头发之后,如月又恢复了从前高傲的本色,令人不敢亲近。
惟一不为所动的人是希拉,当我从床边站起身来时,希拉轻轻地瞪了如月一眼,然后牵住我的左手和我肩并肩地站在了一起,我们的手掌紧紧地握著。
“大祭师,你想说些什么?”
义父虽然贵为大祭师,但他平时邋遢惯了,没有半点祭师的样子,大家都只记住了他是苍龙学院的校长,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是帝国的三大祭师之一。
“公主,你剪了头发,又想回到从前吗?”
如月傲然道:“皇者,就要有皇者的样子!这是我的选择!”
“你说得倒也没错,不过,如果过分执著于自己的目标,有时反而会得不偿失。”
“当初我选择走这条路,早就有这个觉悟了。”
又来这一套了,我心中微怒,正想言语相讥,身边的希拉却示意地握紧了我的手。
“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了。陛下想要知道的东西,我已经告诉他了。你拥有你父亲已经失去的东西,身为皇者或许需要这些东西。但是,身为一个‘人’所不能舍弃的东西,希望你能在未来继续将它保存下去。嗨,一个女孩子,你肩头上背的责任实在是太重了。”
如月眼神一黯,默默地退到一边。
“那你呢?兰丝,公主选择了皇者之路,你走的是祭师之路,你该不会把贞洁作为你守护一生的东西吧?”义父把话题一转,突然移到了兰丝身上。
义父这句不太乾净的话顿时让兰丝双颊绯红,兰丝瞧了我一眼,突然低下了头。她今天穿著一袭素净的祭师服,这种服装其实和无袖长裙相似,不过服装的布料为白色的亚麻布,领口开得很高,雪颈以下的部分都被遮住了,一条淡黄色的丝带的腰带束勒著纤细的腰肢,丝带的结系在右边,多余的部分自然地垂在腰际上。
比起还未成年身材就过分火辣的罗莎,兰丝明显发育得较迟,她应该有十七岁了吧,可是胸部也才微微隆起而已。不过她的皮肤特别好,洁白细腻,嫩得仿佛可以拧出水一般。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那就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吧!这一点你应当向这个臭小子学学,不必拘泥于古老的清规戒条,祭师的身份并不应该成为你的束缚,这就算是我给你的忠告吧。”
兰丝也若有所思地退到了一边,连说了这么多话的义父显得体力不济,气喘得有些急,希拉连忙抓过床头的被褥垫在他身后,让他靠著休息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劲来。
义父把目光移向希拉,希拉识趣地伸出手去,义父抓著她的手,另一只手却抓住了我的手。
“希拉,可怜的孩子,跟达克相同,你们俩的人生都是一场大梦,也因此你必须在梦醒后背负著痛苦的选择;但我的孩子,顺从你的心走下去吧。”
希拉的身体一颤。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一些吧,星见快死前,老天总是要他们看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而这也实在太多太沈重了。”
希拉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义父轻敲著希拉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何要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啊,要怪只能惨命运的捉弄与安排。既然现在的你已经先醒了,就应该忘掉一切重新开始,把握住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再被过去的梦所牵制。我可爱的孩子,顺从你的心走下去吧!论将来的路多么难走,但我相信达克都会支援你,陪伴著你走下去的。”
“义父,你在说什么啊?你的话好怪啊……”
义父苦笑了一下,牵著我俩的手把他们叠在了一起。
“达秀,幸福是只会飞的鸟,捉住她,就要抓紧了,千万别再让她飞走了。”
“这一点我懂,我会努力让希拉幸福快乐的。”
我许下诚诺,捏紧了希拉的手,我发现希拉的手掌也很冰冷。
“该轮到了你了吧,达秀!你长大了,懂得思考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么地悲伤,多么地绝望,你都不要放弃希望。”
“希望?”
“对,你的未来是由你心中的希望决定的!”
“义父,你的老毛病还是改不了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是对我说这种莫明其妙的话。”
“既然这样,那我就再说清楚一点吧。你所经历的一切,你所遭遇的一切,你所拥有的一切,你所失去的一切,到头来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一掌拍在自己头上,惨叫道:“又来了……”
“将来当你可以放下一切,悟通一切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我的话!公主,其实你的情况也差不多啊。”
如月在边上轻哼了一句,表示听见了。
“我累了……除了达秀,你们都出去吧。”
义父疲惫地闭上双眼,示意众人离开。
※※※※
除了我和义父之外,屋里现在已再无一人。兰丝和希拉诸女现在都在楼下一层,而如月则又回到苍龙阁的塔顶,独自吹著冷风。
我坐在床边,双手握著义父的手,手掌连心,我希望能藉此拖住义父正在逝去的生命,他的手实在太冷了。我和义父开心地交谈著,自从安达死了之后,我们父子俩就一直没有沟通过。
“义父,我很奇怪,以你的性格,应当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吧。”
“那当然了!”
“那么你为何这一生都不娶妻生子呢?”
“这话很好笑啊,我是星见,星见是不能结婚生子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那我母亲呢?”
“……”
“我爸爸死的那一年,你往我们家跑得也太勤快了点吧!那段时间好像你的衣服也穿得整齐了不少……”
“臭小子,不要胡说,小心你爸打死你!”
“嘿,义父啊,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妈妈她早就知道到啊,你,是一直偷偷地暗恋著妈妈吧……”
被我揭破了心里的秘密,义父顿时急了起来。
“胡说八道,你这臭小子……”
“义父,你脸红了。别太激动啊,你的身体……”
我连忙坐到义父背后,用手轻捶著他的后背,助他理顺气息。义父的生命力已接近枯竭的边缘,任我怎么注入龙气也没有半点转好的迹象。
喘了几口气后,义父无力地将身子靠在我的胸前,长叹道:
“有时我真的很嫉妒你父亲,我们是好朋友,可是他得到的什么都比我好,俊朗的外表,强壮的身体,地久天长的真爱情……嗨,什么都比我好!”
“这个就不要难过了吧,老头子不在的时候,本是个好机会啊!你想追求妈妈,当时我也在暗暗地帮你啊,否则每次你来找妈妈的时候,我都找藉口溜出去,就是为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啊!”
“你这臭小子,父亲才刚死,就动著脑筋要母亲改嫁,有你这样的儿子吗?”
“明明是你自己不安好心嘛……其实这一切都是为妈妈好,老爸死后,她整天都以泪洗脸,我怎么劝都没有用!我只想帮妈妈减轻痛苦,所以当时发现义父你的狼子野心之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这小子,小时候我就看出你不是好东西了,普通人是不会这么想的,你这坏小子……”
“刚开始时,我并不是那么想的,起初察觉到你的真实目的时,我非常恼怒,在心里大骂义父你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丧尽天良,趁人之危,连朋友之妻都不放过……那时,我甚至想把你揍一顿。”
“……”
“幸好当时我没有这么做,毕竟我叫了你好多年的‘义父’,所以在揍你之前我犹豫了一下……”
“……”
“我把我的烦恼告诉了安达,是她说服了我。义父,你知道当时安达是怎么说的吗?义父,义父!?”
我惊觉义父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不知何时,他靠在我身上,面含微笑,双目紧闭,早已停止了呼吸。
“那时候安达对我说,如果我是真的爱我的母亲,就应当想方设法让她幸福、快乐。既然义父是真爱妈妈的,如果你能给妈妈带来幸福,让她的脸上重新挂上微笑,那么,我为什么要用世俗的眼光,世人的习惯,去破坏这个可以让妈妈幸福的机会呢……”
“她说得很好啊,义父!可惜她和义父你一样,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浑身颤抖,把脑袋埋进义父的怀里,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这世界上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又少了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