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307年年终

  这一年,帝国未来的女皇、叁头黄金龙的龙战士、如月公主,大力推行“新政”。新政的实施,给原本日渐衰的帝国注入了一份新鲜血液,一时间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充满欣欣向荣的活力。然而在年末,发生在莱托省的暴乱,却给这份繁华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被皇帝调去处理此事的我,在调查的过程中,愈接近下层,越感觉到如月的政策许多都过于的理想化,浮华过後,余下来的只是种种心酸的人间惨事。

  在宾馆的豪华浴室里梳洗完毕後,这对可怜的贵族兄弟派人送来两张请帖,要我和碧姬去他们府上赴宴。宴无好宴,猜得出来,这场宴会肯定和贿赂、求情脱不了关系。

  我微笑著接过请帖,询问碧姬:“阿姨,今晚去吗?”

  碧姬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

  根据我的意思,奥德亲王的儿子将顶层的所有的房间全部包了下来,费用当然是他们这些冤大头出的。是自从住进这家豪华的宾馆後,碧姬就一直闷闷不乐,当她得知这里住一晚需要十个金币的天价时,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里低低地哼了一声:“十个金币?够普通人家生活一个月了!”

  我的马屁拍错了地方,碧姬心情大坏,这时候递上两份请客吃饭的请帖,无益于火上加油,令其更加不快。

  我在心里大骂。

  “赴宴赴宴,赴你个大头宴!两个笨蛋,连观颜查色都不会,这个时候怎麽能用山珍海味来招待阿姨?害得我晚上的‘夜宵’要泡汤了!”

  表面上我依然不动声色,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碧姬。

  “时间还早,那晚上我们做什麽?”

  碧姬轻叹了口气,低声道:

  “跟我一起到城里转转吧,我想再看看城里的情况……”

  ※※碧姬在前头慢慢地走著,我像个小跟班似的紧随其後。我们离开了重兵把守的富人居住区,再度进入拥挤肮脏的贫民区。对于碧姬此举我并没有异意,黑鹰骑士团分部的覆灭,令我在旦丁的情报来源完全被切断,明天开始我难免要和城内的达官显贵们打交道,现在不出去搜集情报,身为外人,人地不熟的我难免到时会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出门前我从宾馆的侍者口中了解到,一下子涌入数量如此巨大的饥民,城内的治安状况迅速恶化。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有小规模的骚乱发生,至于抢劫、盗劫之类的刑事案件更是不计其数。为了应付愈来愈恶化治状况,代父处理政事的凯恩兄弟俩不得不动用军队,划地而治,实行军管,并将难民区和富人区完全隔离开来。

  他的话随即得到了证实,从我们居住的宾馆到中央广场,不过几千步的距离,一路过来,我和碧姬就遇上了好几起针对我们的抢劫。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出手将“劫匪”击退,可是悍不畏死者还是不断地“光顾”我们。宾馆里出来时,碧姬要了些糕点,沿路分给那些乞讨的儿童,谁知东西才刚拿出来,周围立刻被无数双脏兮兮的小手团团围住,

  都是些极可怜的孩子,个个瘦骨伶仃,穿著破旧脏臭的衣服,近百只脏兮兮,长满冻疮的手高举著,喊著“叔叔、阿姨给点吃的吧!”

  在他们面前,龙战士的武艺一点用处都没有。一片混乱中,碧姬带来的糕点眨眼间就被抢光了,最後我和碧姬挤出人群,几乎是狼狈逃走。待我们止住步子时,却哭笑不得地发现随身的钱包在先前的混乱中早已不翼而飞。

  “呼!太可怕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重要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我狂抹著额上的冷汗叫苦,却发碧姬眼神不对,连忙收口。

  碧姬悲哀地望著周围的一切,摇头叹气道:“叁百年了,想不到叁百年後,一切又全部回到了原点,嗨!”

  整个旦丁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难民营,如今天寒地冻,饥寒交迫的贫民们把一切可以穿的东西都裹在身上,破烂棉被,麻布,甚至是装粮食的麻袋,只要是能够御寒冬的,他们都毫不顾忌地弄来包在身上,挤成一团,借著互相依靠以获得温暖。他们冒著严寒来到旦丁,只是为了求得那份一天两施的一碗薄粥。蛆一样的人,蛆一样的生活,这就是帝国最低层平民生活的真面目。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市的另一角的富人区,那儿依旧歌舞生平,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碧姬正是为此而感叹,“叁百年前,当魔族统治这片土地,大部分人类的生活,也就像你眼前看到的一般,挣扎在淤泥和沟渠之中,直到龙战士出现……可是才过叁百年,达秀,你看看,眼前的这一切,仿佛又回到魔族统治时期……”

  “有句老话,叫风水轮流转……不对不对,应当说是世界是圆的!走了一圈,又回到起点,这很正常嘛!阿姨,我们……”

  碧姬打断我的话,语气中已带著诉责。

  “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是龙战士,当年十贤者牺牲自己创造了我们!享受著他们给予力量、权力和富贵,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麽呢?”

  我难得地生出汗颜的感觉,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我并不认为我的行为配得上“龙战士”这个曾经被无数人当成是救世主代名词的称号。就像当初我对雅格丽所说的一般,千百万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甚至不惜牺牲,当最後目标达到时,真正能品尝到胜利果实滋味的,只是极少数人。我虽然瞧不起法尔家的门阀贵族,认为他们是废物废渣,但平心而论,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比起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被逼著做了些“好事”外,过去那个无法无天的我,怎麽也算得上是风都城内的“一害”。

  我垂首向碧姬认罪道:“阿姨,我知道你想说什麽……老实承认,我不是好人!”

  碧姬却自责道:“其实我自己,这几十年来又何曾为我们的人民做过些什麽呢?以责任和义务的标准来判断,我又曾为他们做过些什麽?”

  我生出不妙的感觉,阿姨怎麽了,突然发出这麽多的感慨?然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说著说著,碧姬突然向我致歉道:“对不起,达秀,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我的计划?我哪有什麽计划?”

  我摸著後脑勺搞不明白,好端端的阿姨为什麽向我道歉。

  “我知道,你的原意是一直隐蔽身份,躲在暗处冷眼观看。都是为了我,你才改变计划的,这次小奥叫你处理此事,实在有些诡异!你害怕背後另有阴谋,这麽做是最稳妥的做法,可是因为我……”

  我摸著脑袋摇头宽慰著碧姬:“哪里啊,阿姨没做错啊!现在的情况,每天都有人饿死,我要是再躲在暗处,那才真不是人了呢!这次的事,虽然情况有点古怪,但我们小心行事,应当可以安然的渡过吧!过了这几天,待青年近卫军到达,一切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了!”

  嘴上这麽说,我心里却有另外的想法。扪心自问,这次若不是遇到碧姬,顾虑到她的看法,为了讨好她,否则无论饿死多少人,我真不想提前现身。救灾也好,反腐也罢,难道帝国真的是没人了吗?找谁也不该找我这个只会杀人的杀人王啊,狗皇帝不是神经出问题就是别有用心。

  旦丁城内的中心广场是难民聚集最多地区,这儿的难民自发地组织起来,建立了一支维护治安的保安队,治安情况相对较好。广场的中央东一堆,西一堆地生了几堆火,旁边坐满了烤火取暖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跳跃的火光中,映照出一张张麻木而迷茫的脸。

  虽然前途黑暗,但在尚武的帝国,普通民众决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羔羊,逼急了走投无路,他们也会站起反抗。哪怕对手是近似于神存在的龙战士。我和碧姬找了个空位刚刚坐下,立刻就听见了暴发的吼声。

  “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瞧这东西,猪都不吃,就给我们吃这个?早知道就不进来,直接去投靠华莱士……”

  说话的是个青年男子,个头特别高大,身上穿著旧棉袄,左手提著个粮食袋子,正愤怒地将一把米洒在地上。

  “你疯了,胡说什麽啊!”

  话音刚落,立刻就被边上的一个年青的少妇喝止,她一手抢过米袋,蹲下身子,将洒落一地的米小心捋回袋中,看模样象是她的妻子。

  “把粮食扔了,明天我们的孩子吃什麽?”

  “霉变成这个样子!这东西是泥,能吃吗?”

  男子一把夺过米袋,想要扔入火中,却被边上的其他人死死拉住。

  “莱特,别乱来呀!烧了他,明天你们一家吃什麽?”

  “这东西能吃吗?这几天多少人拉肚子了?全是这害人的东西!”

  “可是不吃也不行啊!我们困在这儿,走又不能走……”

  “他妈的,早知道老子也反了!横竖都是死,既然不让老子活,我也不让他们好过!”

  围著火堆坐著的人有十数个,除去叫骂的、抹眼泪的,劝阻的,大多数人都是默不作声的冷眼旁观者。桔色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张沉默的脸,摇曳的光线下,每双眼睛都闪烁著锋利的寒光。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既然坐经待毙是死,那何不站起反抗,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嗅出来了,这是一座快要喷发的城市。

  趁著混乱,我悄悄地挤了进去,拾起掉落在地上几粒米。跟著我挤进来碧姬从我手里接过一粒,食指拇指微一用力挤压,米粒就碎为粉末。

  她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最少是放了四五年的陈化粮,早就该遗弃处理了!”

  我点点头,手掌轻轻一收,稍一用力,将余下的米粒捏成了粉末。然後拉著找了个光线阴暗的角落坐下充当听众。当那个莱特的男人安静下来後,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陛下派来的巡查官已经到了旦丁,我们可以……”

  “利克,你还记得巡查官韦恩吗?就是上次那位,大伙不是已经见过了?刚来时他把话说得多好听,说什麽受陛下之命探查民情,听取民声!结果呢?那个肥猪亲王金子女子一阵猛砸,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

  “那大伙也可以像上次那样,凑点钱,派人再到风都去,到说墙那儿……”

  “韦恩那家伙不就是我们在说墙上写了话‘请’来的!好不容易喂饱了这头恶犬,再换条饿虎来吗?”

  我在一旁倾听了半天,也没有得到什麽有价值的情报。身边这些平民所抱怨的,与下午时在华莱士那儿听见的大同小异,惟一得到确认的,就是奥德亲王的两个儿子也不是什麽好鸟,他们开仓放粮,拿出来救济灾民的都是些几乎不能食用的陈米烂面。

  我在一边静听的时候,碧姬站起来去找先前那对夫妇探听讯息。那个叫莱特的青年男子在附近用茅草、纸板和枯树枝搭了个窝棚,他刚刚做了父亲,窝棚里隐有婴孩的哭声传出。

  当我走近时,那个男人正蹲坐在窝棚外的地上,双手托著下巴发愣。借著附近射来的微弱火光,我看见碧姬和他的妻子挤在窝棚里,两人的怀里各抱著一个婴儿。

  “没奶水吗,你看孩子瘦成这个样子!”

  “大人都吃不饱,哪有足够的奶水……这两个孩子,已经饿了很多天了,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碧姬见状毫不犹豫地解开衣襟,掏出乳头就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那个宝宝,也给我抱抱吧!”

  饥饿的婴儿闻到乳香,本能地张开嘴,一人一个,叼住乳头猛吸起来,哭声立刻就止住了,黑暗中传来滋滋的吮吸声。

  “好女人和坏女人,就是不一样啊!同样都是女人,为什麽如月这个婆娘就……”

  我再次怨恨起如月的绝情自私来,就在这时,蹲在外头那个青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满脸感激地向我称谢:“她是你的妻子吗?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分下来的粮食根本不能吃……”

  对方突然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跳,阿姨被误认为是我的妻子,更是个糟糕的错误,我连忙摆手道:

  “不是啦,她是我的……我的姐姐啦!我们是来这儿投奔亲戚的!”

  “投奔亲戚?难怪,你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嗨,现在世道不好,原先我是做贩私酒生意的,谁知运气不好,被‘黑皮狗’(黑鹰骑士团)抓到了,不但赔光了本钱,还背了一屁股的债!只好躲到旦丁来投奔亲戚!谁知这儿更不太平,叔叔好赌,输光了家产,现在都不知窝到哪躲债去了,更惨的是这儿还在闹饥荒……”

  我信口雌黄胡编了几话谎话搪塞,发觉彼此皆是“破产者”,相同的遭遇引发共鸣,对方很快就热情地和我攀谈起来。

  “我是养狐狸,靠卖皮毛为生的,原来的生活还算过得去!谁知今年上头脑袋发热,实行什麽新政,说什麽毛皮是战略物资,统购统销,私人不得随意买卖!一张上好的皮子……”

  男子边说解开衣襟,露出里面的皮裘内衣。

  “就是这样的一件,从前是二十个金币,今年被压得只剩叁个金币!连饲料钱都收不回,这还让人活吗?”

  “叁个金币?太夸张了吧?在风都那边,这样一件,至少也值叁四十个金币啊!对了,这东西又不是很重,你可以象我贩私酒一样,自己运到外地去卖,利润很丰厚的!”

  “呵呵……我也是这麽想的!可是运气和你一样坏,在路上被那些狗腿子查到了……东西全赔光了不说,人也搭进去了!为了救我出来,家里什麽都没有了……”

  “可以理解,监牢这个鬼地方,我也住过一阵子,真是多少钱都投进去都填不平啊!”

  “是啊是啊,那里简直是吸血魔窟!而且,今年实行这个借贷法,原以为可以省点利息钱,谁知……”

  我一听立刻就意识到此人是个标准的新政受害者:因在地方官员借新政敛财而破产,落魄到连用来遮风档雨的住屋都被收缴,最终沦为一无所有的难民。

  莱特边说边苦著脸猛摇头,长叹道:“把孩子生到这个世界来,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

  ※※※

  离开难民区後,我和碧姬直接杀向奥德亲王的府第。路上我向碧姬提提议道:

  “阿姨,後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我向你保证,城里的一切全都会改观的,不但不会有小孩子挨饿受冻,而且他们和他们的父母,也都能轻易地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你想怎麽做?看你一脸的坏笑,又什麽鬼主意了吧?达秀,这座城二十多万灾可都眼巴巴地在盼著我们啊,你可别当游戏玩!”

  我笑嘻嘻地把嘴凑到碧姬耳边,叽哩咕噜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这样这样……”

  ※※※

  在中央广场逛了一圈後,我和碧姬直接来到奥德亲府第,“看望”得了“马上风”瘫在床上的奥德亲王。

  起初我们还以为奥德亲王是因为东窗事发,借故装病以此逃脱皇帝的责难然。而见面之後,望著他歪著嘴,流著口涎,瘫痪在床动弹不得的熊样,对门阀贵族从未有好感的我,也忍不住同情起这条可怜虫来。

  比起玉树林风的两个儿子,奥德亲王的外表实在让人不敢恭唯。老鼠眼,酒槽鼻,一身的肥肉,躺在床上直喘粗气。望著他,老是让我回忆起当年在尼尔斯城遇见的那条“肥蚕”城主。得知钦差驾到,他拼命地摇著脑袋想对儿子和我说些什麽,可是打结的舌头咕噜了半天,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大意是要两个儿子好好招待我们,不得怠慢之类的。

  “阿姨,他是真瘫还是假瘫啊?”

  “应该是真的,刚才我把龙力送入他的身体里,四肢都没有反应。”

  想在我们面前装病瞒天过海逃避责难?我和碧姬也不是这麽好糊弄的,碧姬说自己略通医理,以治病为名输入龙力探测他的身体,却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私下里我悄悄地向碧姬低语道:“应该不是装的吧……背了这麽重的负担,还做这麽费力的运动,不马上风才是没天理呢!”

  “你这不正经的小鬼……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乔西也快来了,让他用银月之眼再看看吧!不知为什麽,来到这儿之後,我总是感觉我们好象处在别人的算计中!”

  碧姬的不安也是我的不安。黑鹰骑士团在旦丁的分部被人一锅烩了,现场的杀人方式残忍无比,那个长得象梅莉娅的,神秘的告秘者,进入旦丁城不到半天时间,就发生了这麽多事,怎麽看都像是有人设局打算要陷害我的架式。

  出了奥德亲王的房门,我装出突然想起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询问二人道:

  “咦,那个人,就是那个出主意,叫我来这儿的那个女人,好象什麽来著,克塞娜!对,就是她,她有在这儿吗?”

  兄弟俩互看一眼,最後还是弟弟凯特伯爵回答。

  “她啊?啊,那个女人害得我父亲这样,我们已经把她……”

  “把她怎麽了?”

  凯特伯爵畏惧地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地答道:“赶,赶走了!”

  “赶走了?真的?不会是杀掉了吧?虐杀婢女,这可是死罪啊!记得几个月前公主殿下在风都大开杀戒的时候,有几个家伙就是因为有这种爱好,才被处死的……”

  先前已被我吓得有些神经质的二人,哪堪恐喝,话音未落,就异口同声地叫起屈来。

  “没有的事!我们,我们真的是把她赶走的!有了迪克伯爵的前车之鉴,现在谁还敢做这种事啊!”

  本能地,他们一齐把目光投向碧姬求援,可是这时碧姬却面露愠色,不屑地转过头去。

  碧姬的冷淡令二人更加绝望,我趁机再加把劲,压低了声音,黑著脸阴沉沉地道:

  “就算是妓女也是一条生命!如果我发现……”

  他们失态地喊道:“真的,我们真的没有杀她!您要是不相信,明天我们就把她找来!”

  自从半年前的那次大屠杀事件後,“法比尔”这个姓氏,再也不能成为贵族们的免死符。二人胆战心惊,一副心胆惧裂的模样,望著他们的糗状,我怎麽也不相信这种人会有胆量干出反抗皇帝的事情来。

  ※※※

  招待我和碧姬的酒宴早已准备齐全,望著一桌的美味佳肴,先前很少说话的碧姬,她的脸色黑得象要杀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概就是这麽回事吧!”

  说著,碧姬冷笑一声,一掌拍碎桌角,拂袖而去。只剩下傻了眼的两人,望著破碎的桌子不知所措。

  望著一地的木屑,又瞧瞧冷笑著慢慢喝酒的我,数秒後,还是凯特伯爵先回过神来,在哥哥耳边嘀咕了几句後,他扬手挥退了周围侍奉的婢女,接著从桌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带著一脸的谄笑和满嘴的恭唯之词,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我。

  我懒洋洋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颗拇指大小,金银色的猫耳眼宝石,晶莹剔透,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贿赂我吗?这东西,你们还是留著准备给自己买棺材吧!”

  我看了一眼,冷笑著将盒子扔还给二人。

  “我在帝国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清楚,收受贿赂,屁股不干凈,我会死得比你们更快!你们这是在害我吗?”

  凯特伯爵又把盒推了过来。

  “此事就你知我知哥哥知,我们叁人都不说,又有谁会注意到,大人您离开旦丁时,身上多带了几块石头呢?”

  我接过盒子,贪婪地又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推回去,叹气道:“收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猫儿眼是好东西,收了你们的东西就得拉你们一把。可是二位大半截的身体,已经埋进坟墓里了,我想拉也没法啦啊!”

  我这个副统领一辈子的薪水加起来,也未必买得起半颗猫儿眼宝石。我不是不想要,可恨的是,仇家遍地的我,根本就没有当贪官的资格。对于这两个法比尔家的废物,我毫无好感,但这次,就算不收他们的好处,我也打算指点他们一番,救他们的狗命。

  凯特伯爵还想多哆嗦,被我挥手止住。

  “向我求情就没有用的!过不了几天,巡查官乔西就会到达此地处理你们的事,他才是处理此事的正主儿!银翼龙乔西,他是什麽人,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前段时间公主宰了那麽多人,背後还不都是他在策划运筹!”

  知道乔西也会来,两个贵族的脸都吓白了。

  “哈尔格特巡查官?他,他也会来?”

  如月在全国大杀贪官,打压无法无天的亲戚们,替她冲在先头打前锋的就是乔西,乔西刚正无私,如月和皇帝都极信任他。对门阀贵族们来说,除了如月这个恶女外,乔西是最可怕的人,因为他根本无法被收买。

  “但是,乔西并不是最难应付的!”

  我在二人脆弱的心脏上又猛敲了一记,然後倒了一杯酒,夹了口菜吃下,软绵绵地说道:

  “我离开风都时,公主殿下正值第六变,所以不能亲临处理此事!算算时日,她应当已经完成第六变了!发生了这麽严重的事,俩位猜猜看,你们这位不大可爱的堂妹,以她的脾气,亲临旦丁调查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我替二人“著想”,推理出愈来愈可怕的“可能”,二人的心脏哪堪我的折腾,几乎就要跳出胸膛了。

  “这,这全是华莱士那叛贼搞的鬼!是他,是他煽动……”

  “狡辩的话就别多说了!事情的经过,陛下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了!你们花气力说谎,倒不如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为自己找一块山好水好的墓地……”

  说著,我把当初黑鹰骑士团交给皇帝的调查报告书甩到二人面前,兄弟俩颤颤抖抖地拾起看了一眼,顿时完全崩溃。兄弟俩拉扯著,竟失态地跪在我面前,仪态颜面都顾不上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求饶又是叫屈,更把罪责全推自己的父亲身上,说什麽这全是他们老头子做的孽,兄弟俩其实都是爱民如子的好人云云。

  “虽然事情都是奥德亲王干的,可是你们身为他的儿子和助手,以如月不讲情面的脾气,你们猜猜看,她会不会追究你们连带的责任呢?比如说把二位流放到迎风峡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服兵役,好象最近她比较喜欢做这种事……”

  两个贵族在我面前又是哭泣又是告饶,丑态百出,彻底玩够了二人後,我这才慢吞吞地替他们指点迷津。

  “我只是个打头阵的,此事根本做不了主,向我求饶一点用处都没有!若如月公主插手此事,就算是陛下想手下留情,放你们一马也无济于事!不过事情也没有那麽绝望,现在在旦丁城城内,却有一个人可以救你们!”

  “是谁?”

  “就是是先前那位刚刚离开,被皇帝陛下称作姬娜,如月公主的义母,碧姬阿姨啊!”

  “她?”

  两个笨蛋四眼相对,一时还不能理解我的话。

  “还弄不明白吗?碧姬是什麽人?前些日子公主婚礼上时,皇帝陛下对她的态度,你们还没看清吗?”

  兄弟俩就算是再蠢,此刻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头点得象鸡啄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望著他们感恩流涕的模样,我心里暗暗冷笑,继续指点二人。

  “谁都知道,只要碧姬阿姨一开口,就算是星星,陛下也会替她摘下来!本来碧姬阿姨对你们的的印象是不错的,可是刚才她和我到城转了一圈,看到许多小孩子在扒马粪里的草籽吃,心情别提有多难受了!要知道,阿姨可是非常喜欢小孩子的!回来之後你们在这大摆宴席,你瞧这个……呜,居然还有鲜活鱼!外头天寒地冻,你们好有本事,哪儿打来的啊!城里天天都有人饿死,你们却在这里用这种奇珍美味招待她,不是存心惹她生气吗?”

  “哎呀,我们怎麽没想到!难怪公爵大人她……”

  经我点拨,凯恩侯爵猛拍大腿,高呼自己愚蠢失策。

  “下面,不用我提点,你们也该知道怎麽做了吧?”

  我替二人倒了两杯酒,好言安慰道:

  “事情还没到那麽可怕的地步!只要能让碧姬高兴,她肯出面替你们向公主或陛下求情,那就好办多了!来,喝一杯,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