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午夜时分,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就连大多数的灯火已经熄灭,只有满天的繁星,在清冷的夜空中,孤独地闪烁着。

  午夜的气温迅速降低,让冬雪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冬雪一面看着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呼吸着寒冷透心的空气,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激动。

  从她在白石城的手握重兵,尊贵荣耀,到率领的几百士兵,出使红龙城,一直到现在变成孤身一人,冷冷清清,可以说是够落魄了。

  但是冬雪的心里却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兴奋,仿佛是少年轻狂的血液重新在自己的体内流淌。丝毫都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悲伤和自怜。仿佛是这种孤身的冒险使她摆脱了内心的缚束和痛苦,获得了自由和快乐。

  这一刻,对于一直前呼后拥,生活在一群人关照之中的冬雪来说,有一种奇异的轻松和自由的感觉。冬雪这才感觉到,自己以往的生活所欠缺的东西,也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渴望得到的东西──就是那种自由的空气的味道。

  冬雪记得长风对自己描述过他目前落脚的小店的位置,好像叫做仙来客栈,从城南大街走,不远就到。

  冬雪一面分别方向和位置,一面向前奔跑着。听着自己的足音在寂静的黑夜里传出很远很远,就连自己呼吸的声音,也清晰可辨。

  一种自由的狂野热情在她的内心奔流和吶喊。

  当冬雪来到仙来客栈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失望的感觉,失望这旅途竟然如此快地结束了。那种放肆放纵自由的感觉,使她到现在仍然有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也许这才是她所渴望的生活?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不去理会无聊的政治斗争,到处流浪,到处漂泊,不也很美吗?

  客栈已经关门,冬雪还是照老办法越墙而入,但是现在她遇到了一个问题:她不知道长风到底住那一间房。

  在午夜时分,一个年轻女子,如何才能够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找到长风?

  冬雪迟疑地向四周观看着,终于发现,在所有的房间之中,只有一间房间的灯还在亮着,隐隐约约的还能够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心情,冬雪轻手轻脚地向那房间靠过去,一直到来到那房间的窗前,冬雪实在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敲门询问。

  如果万一不是,她该如何面对屋里的陌生人,那该是多么尴尬?但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在凌晨以前找到长风!

  本质上,冬雪还是非常内向的,恐怕西提等人作梦也没想到,此刻,在众人性命危如累卵的时候,冬雪竟然会为了这种事犯愁。

  犹豫和矛盾,让冬雪紧张到手心有汗开始渗出来。

  忽然,一股凌厉的剑气从她的背后袭来,冬雪向前窜了出去,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在冬雪转过身去之前,那个偷袭者又一剑向冬雪刺过来,让冬雪根本就没有转身的机会。

  冬雪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向前窜出,一面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回剑格挡背后刺来的剑气。

  两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鸣声,冬雪感觉自己的手腕一阵酸痛,可以感觉这人雄厚的剑气,震得她整个胳膊都发麻了。

  冬雪心中暗暗着急,此时,如果那个偷袭者再刺一剑过来,以冬雪目前的情况,绝对没有能力接下。

  「转身!」奇异的是,那攻击的人并没有乘势进攻,一声低沉的轻喝,在背后响起。竟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味道。

  冬雪来不及细想,转过身来,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白天闹市上和纳兰明珠打过一仗的那个黑瘦少年。

  此刻他一剑在手,威风凛凛,比白天所显示的实力竟然高出不止一筹。让冬雪心中非常诧异,难道这个少年白天竟然保留了实力?

  那黑瘦少年目光中透露出愤怒的情绪,发出一声激越地冷笑说道:「胆子不小!昨天让你跑掉了,今天竟然还敢来。今天我要让你插翅也难逃。」

  冬雪根本就没有回话的机会,那黑瘦少年的长剑就有如毒蛇一般的卷了上来,凌厉的剑气席卷冬雪的胸口。

  冬雪再也不敢分心争辩,只好凝神聚气,全神贯注地迎接那黑瘦少年的无孔不入的攻击。

  那黑瘦少年的剑路很奇怪,非常简单,但是快捷无比,看起来非常老辣,偏偏又有一点点在变招和应变时的生疏感觉。

  但是随着进攻的继续,那一点生疏的感觉就越来越淡,很快地就没有了。那少年的剑使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老辣,把冬雪整个人卷在了剑气之中。

  冬雪一开始主要是无心争胜,想要解释误会,所以落在了下风,此刻,凝神静气,静下心来专心反攻,渐渐的又挽回了劣势。

  没想到那少年看起来更加愤怒,由于情绪的激荡,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厉的喝道:「还真有一手嘛!看我怎么干掉你!」

  「人─是─狂─风─剑─是─诗─」

  当时兰斯第一次见到长风使出这一招的时候,还丝毫都不懂剑法,那时兰斯就已经能够用这一招连伤十几人,剑寒敌胆,此刻,经过了剑寒春水的指导,兰斯的剑术已经登堂入室,再次使出这一招,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威力。

  数丈方圆的空气中充满了兰斯的剑气,由剑气所引发的气旋在空中不断地发出啪啪作响的声音,不断产生的气旋形成了一个气网,把处在剑气攻击中心的冬雪的周围空气全部抽走,出现了一个近乎真空的地带。

  此刻这招剑法看起来,更像是气魔法里边的龙卷风暴,而不像是一招剑法。

  但是更可怕的是,在这强大的剑气引起的气旋之中,剑影点点,笼罩着冬雪的全身。

  这种景象,恐怕连兰斯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年他第一次看到长风诗狂施展出这一招的时候,是长风身受重伤,全身内力连一成也使不出来的时候。所以体现不出这一招里的精髓。

  现在当兰斯再次全力使出这一招的时候,才真正的体现出了这一招的威力。

  处在威力中心的冬雪才真的是无以复加的惊讶,一方面是对于这一招的威力的惊讶,简直不下于长风亲自施展,但是更大的惊讶来自于她认识这一招。

  好在她认识这一招!

  正当冬雪全身笼罩在剑气之中,连呼吸都有困难,一阵阵昏眩袭来的时候,冬雪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再不反击,可能真的要葬身剑下。冬雪拔地而起,犹如一只冲天而起的白鹤一般,冲出了兰斯的剑气笼罩的空间。

  即便如此,她的身上还是被笼罩的剑尖划了无数道,感受到一阵阵刺痛。好在她身上的特殊黑色皮甲,是一般的刀剑所无法穿透的。所以冬雪才没有受到重伤。

  当冬雪在数丈外飘落的时候,看到的是那黑衣人少年目瞪口呆的表情,冬雪羞怒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才发现刚才自己的蒙面黑巾也被黑衣少年的剑气削了下来。

  兰斯惊讶地发现,自己尽全力欲杀之而后快的那个黑衣人,竟然会是冬雪?

  兰斯真的作梦都不敢相信。

  冬雪向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在她的四周,已经围了整整一圈人。

  她认识的只有一个:长风。

  另外四个人,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冬雪仿佛看到亲人般的看向长风说道:「二哥,我正是来找你的。」

  长风有点诧异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冬雪收剑说道:「一言难尽,我现在急需要二哥的帮助,不然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长风示意围在四周的幽原、美代、阿里和杜克收起手中的武器,说道:「是自己人。」

  但是,幽原和美代眼眸中的戒备目光丝毫都没有松懈,冷冷的看着冬雪。

  幽原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昨天晚上来偷袭的人?她的装束和那些人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同样的鬼鬼祟祟的摸到我们房间来,我看说不定她就是昨天晚上那伙人中的一个。」

  美代也应声点头说道:「即使长风老大认识这个人,也不代表这个人就不是我们要找的黑衣人。也许就是那个黑衣人,只不过碰巧长风老大认识她。」

  幽原怒目圆睁,不怒自威,对冬雪大声喝道:「夜梦在哪里?交出来饶你一死。」

  长风急忙上前拦住,说道:「我敢保证,她不是昨天晚上所来的人中的一个。

  幽原的表情稍微放缓,转头望着长风说道:「你怎么保证?你先告诉我怎么解释一个人拜访朋友的时候穿这样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好么?」

  美代也冷冷的说道:「然后再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陌生人在三更半夜会出现在我们的窗前?」

  长风苦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冬雪的出现的确有可疑的难以解释的地方,但是打死长风,他也不相信冬雪会是黑衣人之一。

  这一次,连阿里和杜克也不支持长风,尽管面前的是一个不逊于秀兰的美女。

  阿里阴阳怪气的说道:「穿夜行衣拜访别人并不奇怪,到别人窗前也不奇怪,最奇怪的是站在别人窗前不走,等着窃听。」

  杜克也冷冷的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如果真的是来拜访朋友,窃听一下开开玩笑,也就罢了,被发现了竟然会拔剑相向,一路大打出手,这怎么解释?」

  长风听着这些丝丝入扣的质问,真有一种欲辩无从的感觉,叹了口气,望着冬雪,希望她给大家解释一下。

  但是这一声叹息和无奈的目光,在此刻冬雪被孤立无援的指责中,看来更像是相信了大家的指控。

  冬雪张了张嘴,想要申辩些什么,却又无从申辩。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就连被那个黑瘦少年凌厉攻势逼的拔剑,无暇分辨解释误会,在他们眼里都成了心怀不轨有意逃跑的罪证,而被割下蒙面巾后的申辩,在他们眼里自然也就成为看到无路可逃而做的狡辩了。

  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申辩只会得到更大的侮辱!

  在冬雪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凄惶无助,而且还被人当作犯人来审问。冬雪心中一酸,几乎流下泪来。这一个场景,仿佛在哪里发生过,如此相似的场景,如此苦涩的遭遇。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兰斯的口中发出来,兰斯用故意压低的声音说道:「她的确不是的。」

  幽原听到兰斯也这样说,诧异地转头看着兰斯,他知道,在所有的人里面,最着急的要数他和兰斯,尽管担心的人并不一样。所以,当兰斯也说她不是的时候,这句话的说服力显然要比长风的说服力大一些。

  兰斯真诚的望着幽原,他明亮清澈而又真诚的眼睛显然具有无比的感染力,他用极为肯定的声音说道:「她不是!」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在周围所有人的耳里却仿佛是沉雷一般。因为这语气中所流露的坚定不移的信心和毫无保留的信任,震撼了大家,当然特别是冬雪。

  在冬雪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渴望着别人的相信,刚才冬雪惶然孤独的面对着幽原和美代的指责的时候,心情是多么凄惶无助,而听到了这个不知名的黑瘦少年坚定的信任,又是多么地感动。

  热泪不受控制的狂涌而出。

  泪眼模糊之中,冬雪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夜晚,在湖边的草原上,自己面对着兰斯的那一幕,她现在才能够明白当时兰斯的凄惨的心情!

  想必他比自己伤的更重吧!连申辩也无法申辩的绝望感觉和被亲人误解的痛苦,冬雪今天才亲身体会到。

  如果有可能的话,冬雪真的希望能够再回到那个晚上,面对着兰斯那受伤的眼神,非常肯定地告诉大家:「他不是!」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的不断从冬雪的脸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