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瞳睁大眼睛,仔细地回忆道:「那个人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全身充满了死亡和腐烂的气息,没有一点活人的感觉,仿佛是一具尸体。他的眼睛散发出魔鬼一般的光芒。你看到他的时候,你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甚至无法看清楚他手中黑色的长剑形状,留下的印象只有他的眼睛,当他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就像坠入了一个噩梦之中,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仿佛你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只蚂蚁,一只卑微的蚂蚁,可以被他随手捻死。」

  「他叫什么名字?!」兰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剧跳,一种奇异的直觉让他整个人的心都绷紧起来,没来由的紧张使他不由自主的全身肌肉一阵僵直,心潮汹涌,再也等不及的出口询问那人的名字。

  处于情绪激动之中的夜瞳显然没有发现兰斯的异常,直觉地回答说道:「他是大仲裁者!大仲裁者!」语气中充满恐惧和焦虑。

  兰斯努力平静了自己的情绪,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你继续说吧。」

  兰斯的平静语气似乎感染了夜瞳,使夜瞳的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一些,喘了两口气继续说他的回忆:「当他们举起了黑色的长剑,念起了古怪的恐怖咒语,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连续的惨叫声,黑色的烟雾笼罩着整个院子。当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的时候,大仲裁者用他那奇异的、沙哑但是又带着冰冷的死亡味道的声音告诉我说,我就是夜帮的下一任帮主。因为当时夜帮的中级头目实际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不断地做噩梦,每一次夜晚的睡眠对我来说都是无尽的痛苦。恐惧折磨着我,没有一刻停止。有的时候,我真希望用自杀的方法使生命尽头的那一天早一些来临,能够让我结束这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只是我还不甘心,我的兄弟、我的师长、我的朋友都在那晚罹难,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要报仇。」

  夜瞳喘息着,继续说道:「当天晚上,夜帮、山帮和林帮的大屠杀,震惊了整个红龙城的大小帮派。第二天,大仲裁者召集的会议顺利地召开了。没有一个帮派缺席。在这次会议上,大仲裁者宣布成立地下同盟,设定了地下世界的规则,并且说明任何人如果不遵守这些规则,就必须接受仲裁会的惩罚,而仲裁会的成员由八大帮派的帮主组成。至于惩罚的执行者就是大仲裁者和他的手下仲裁者。」

  「纷争不断的地下帮派火拚终于结束了。从此以后,所有的帮派都归属于地下联盟,按照地下规则办事。地下规则的第一条就是守密。不可以将地下世界的任何事情告诉他人。第二条,帮派之间有任何的争执,都必须交由仲裁会处理,不得私自火拚。第三条,地下帮会之间不得互相干涉对方的经营方式……」

  兰斯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夜瞳,夜瞳无意识的伸手接过去,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从此以后,大仲裁者成为所有地下帮派的噩梦。从白石城一直到百纪,地下帮派所有触角所能够接触到的地方,都先后被置于大仲裁者的控制之下。每隔三个月,大仲裁者会派出仲裁者来到东方联盟巡视,所有违反了地下世界规则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受到了惩罚。」

  兰斯淡淡地问道:「那么,大仲裁者付出如此高昂的『服务』,能够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呢?」

  「钱!」夜瞳的情绪开始平静下来,目光中又开始闪烁着寒光,「每年,每一个地下帮派都要向大仲裁者缴纳盈利的二分之一。」

  兰斯皱着眉说道:「他怎么知道你一年盈利有多少呢?」

  夜瞳苦笑着说道:「他不需要知道。这只是一个名义上约定的金钱数。因为地下帮派在仲裁会的权力大小,是直接和他上一年交的金额挂勾的,比如,图老大靠着贩卖我们的兄弟姐妹,吃我们兄弟姐妹的血肉起家,每年,他所交的金钱,几乎是我们上缴的十倍,所以,他也得到了大仲裁者最多的支持。」

  「对于所有的帮派来说,要在红龙城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向仲裁会交纳更多的金钱。最终,相互的竞争导致了最终赚钱的就只有仲裁者,而我们这些人只有倾尽全力不断地去赚更多的钱。」

  说到这里,夜瞳的眼中露出了愤怒的光芒说道:「但是,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就永远不可能比图老大挣更多的钱。」

  兰斯沉吟着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图老大在红龙城可以那么嚣张,而你们山帮、夜帮、林帮面对着被买卖变成奴隶的族人,都不敢干涉的原因吗?」

  夜瞳惨笑地说道:「对于大仲裁者来说,我们这些地下同盟的人是一个生财的工具。谁能够为他挣到更多的钱,谁就是他最喜欢的工具。像图老大有大仲裁者的支援,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够在死亡线上挣扎。」

  兰斯仔细地询问夜瞳关于大仲裁者更详细的资讯,但是显然,夜瞳对于大仲裁者了解就仅限于他所说出的这一些。倒是在兰斯的不断询问下,夜瞳透露出更多关于大仲裁者控制地下世界的手段和细节。

  一个隐藏的地下王国,一个潜在的巨大势力,终于暴露在兰斯的眼前。

  这样一个强大的势力隐藏在东方联盟,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听起来真的是匪夷所思。这恐怕要归功于所有地下世界的人对于仲裁者和大仲裁者的恐惧和畏服。

  兰斯真的心中怀疑,这种发自内心的,毫不动摇的恐惧,会是精神魔法的一种。

  它控制人心灵最深处的畏惧,使人们不敢有违抗的念头。

  兰斯甚至已经有八、九成把握确定,那个突然出现在东方联盟的大仲裁者,一定就是杀死凯西叔叔的黑衣人,那个他追寻已久切齿痛恨的仇人。

  但是,兰斯心中很清楚,以他现在的力量,远远不是杀死凯西叔叔的黑衣人的对手。

  从小和凯西住在一起的兰斯,以前体会不到凯西战斗技能的级别,但是,兰斯在武道的修行之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再回头想起小时候凯西给兰斯的印象,以及兰斯所看到的凯西和黑衣人的那一战,兰斯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实力,高出了剑寒春水不止一筹,更不用说自己了。

  这就让兰斯更加的疑惑,为什么凯西叔叔会有如此超卓的战斗技能,恐怕,即使是在科南大陆上传说当中战技最高的两个有剑圣称号的剑术宗师,水平也不过如此吧?

  一个具有如此能力的人,竟然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一个偏远的小村落里,这中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兰斯收回思绪,望着眼前的夜瞳说道:「每年,你们大约能够交给大仲裁者多少钱?」

  夜瞳犹豫了一下,说道:「仅仅红龙城,每年大概要上交十五到二十万金币。」

  兰斯睁大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如此一来,整个东方联盟每年就可以产生上百万金币。足够维持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如此庞大的财富,都流到哪里去了呢?」

  夜瞳摇了摇头,茫然不知。甚至连大仲裁者和仲裁者们来自于何处他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地点,仲裁者一定会出现。

  兰斯心中凛然,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动才需要如此大量的金钱,而且是持续的需要。

  兰斯绝对不会相信杀死凯西叔叔的黑衣人是一个守财奴,一定有什么原因,使他必须采取这种手段获取大量的金钱。

  「你告诉我这么多,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兰斯望着夜瞳带者点迷惑的说道。

  夜瞳眼中露出了企盼的目光说道:「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有一个能够帮助我复仇,让我们摆脱目前困境的人出现,我知道,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大仲裁者简直不是人,他是一个恶魔。甚至没有人能够站在他的面前拔出自己的剑。」

  「直到今天,我看到了你。我不是崇拜你的剑术,因为我看得出来,你的实力虽然强劲,但是还算不上是顶尖高手。但是当我看到你仅仅用意念就把我们所有的人打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等待的人已经来临。」

  「我说出这些,目的就是请求你帮助我们,杀死大仲裁者,为所有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

  兰斯懒洋洋地,淡然说道:「我们是仇人来的!白天你还围攻我们,甚至重伤了冬雪,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夜瞳站在兰斯的面前,诚恳地说道:「尽管我受限于地下同盟的规则,必须参与对兰斯公子你的围攻,但是我一直对兰斯公子没有任何恶意,甚至还在围攻过程中故意放水,相信兰斯公子不会没有看到。」

  兰斯想起下午在战斗中,夜瞳关键时候挡住了木天宇的那一枪,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偶然,微微点了点头。

  夜瞳冷静地继续说道:「更何况,我还知道一些兰斯公子非常想要知道的消息。」

  兰斯看起来似乎不太感兴趣的说道:「噢,说来听听。」

  夜瞳犹豫一下,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寻找的夜族少女的下落,还知道一项关于图老大的秘密。相信会对兰斯公子非常有用。」

  尽管兰斯想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仍然忍不住吃了一惊。

  兰斯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就为了夜梦的下落和一个你所谓图老大的重要消息,我就必须面对可怕的大仲裁者,照你刚才所说,大仲裁者简直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够抵抗的。我付出的风险和回报不成正比,有点亏本耶?」

  夜瞳微微笑着,又恢复了他的机智,说道:「兰斯公子何必再为难夜瞳呢?从刚才夜瞳提到夜梦姑娘的时候兰斯公子的反应,就知道兰斯公子一定会同意这个交易。」

  「更何况,」夜瞳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兰斯公子能够除掉大仲裁者,我们山帮、夜帮、林帮、海帮都会听从兰斯公子的号令,如果公子有意逐鹿东方联盟,这一股力量足够可以让兰斯公子左右东方联盟的局势。」

  兰斯冷冷淡淡望者夜瞳,似乎不太感兴趣的说道:「你说这句话是代表了另外三个族的人说的,还是仅仅是你自己的一种臆测?再者,就凭你们也可以左右东方联盟的局势?好像有点夸张了吧?」

  夜瞳和兰斯的目光对视着,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坦诚的意味说道:「兰斯公子来到东方联盟不久,大概不太清楚东方联盟的事情。请让我来向你兰斯公子稍做分析,兰斯公子当然会明白,夜瞳所说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兰斯点了点头,目光中忍不住也流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兰斯接触夜瞳的这段时间,夜瞳所表现出的机智和决断都给兰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夜瞳回忆道:「在东方联盟,活得最难的就是我们这些贱民。我们夜族、山族、林族、海族自古以来就在这一片土地上生息繁衍,这山、这水、这草原、森林、这土地都是众神赐给我们的。如果不是一百年以前西人入侵到这里,抢占了我们的家园,掠夺我们的财产,把我们从我们的土地上赶走,变成身无分文的流浪者,到今天,我们仍然过着平静与世无争的日子。」

  兰斯微微点点头,这段历史他也曾经听长风提起过。

  现在大陆上的人类文明,主流的文明仍然是当年发源于圣山南面的光明王朝文明,光明王朝是由发源于光明河畔的莱特族人建立的,后来逐渐征服了圣山北面的几个小国家,将光明王朝的文化传播出去。

  当光明王朝覆灭的时候,圣山北面的几个附属国先后独立,在近一百年时间各自发展了自己的文明。

  而在东方联盟,就是这些西方国家的冒险者们在这里建立的一个政权,被当地的人们称为「西人」。而发源于莱特文化的西方文化,也随着西人在这里建立的东方联盟成为主流的文化。

  夜瞳继续解释说道:「可笑的是,那些西人在这里建立政权之后,就自认为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开始肆意的掠夺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兄弟姐妹,在这里我们的生命和财产没有任何保障。我们是弱者,弱者是不会有人可怜的。我们只好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只要是夜族人在的地方,所有的族人就会团结起来,成为一个整体。例如,目前在红龙城的居民中,有将近十万人是我们夜族的人,这些人,每一个人遇到困难,都会来我们夜帮寻求帮助,因此,能够获得我们夜帮、山帮、林帮的全力支持,就意味着背后有几十万人的支持。你的触角可以延伸到红龙城的任何一个角落。」

  夜瞳直视着兰斯说道:「像红龙城夜帮这样的组织,在东方联盟的七个城市都存在,平常族人之间也有着密切的来往,如果兰斯公子能够除掉大仲裁者,就会获得东方联盟境内所有的夜族人、山族人、林族人、海族人的支持,不仅如此,整个地下世界,只要兰斯公子同意,有夜瞳帮忙,都是兰斯公子的囊中之物。」

  听到夜瞳的话,兰斯怦然心动,对于什么左右东方联盟的局势,逐鹿东方联盟兰斯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但是,如果能够控制地下世界,将会使自己有着非常灵通的消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寻找秀兰的下落盲人瞎马的找来找去,事倍功半。而且对于自己在东方联盟寻找拉尔的事情将会大有帮助。

  想到自己前来东方联盟寻找拉尔,却不小心卷入了东方联盟的权利斗争,到现在还愈陷愈深,兰斯真的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希望救出秀兰之后,就什么事都不管了,专心找拉尔。有了这么多人做耳目,应该不太难吧?当然,前提是这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家伙没有夸大自己的力量。

  兰斯问道:「你来找我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和林帮、山帮的帮主商量过的?」

  夜瞳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是我确信,如果兰斯公子能够杀死大仲裁者,我就能够说服他们尊奉兰斯公子号令。」

  兰斯点点头,心想这才合理,因为夜瞳现在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如果夜瞳这时候回答他已经和另外两个帮主商量过,兰斯反而会怀疑夜瞳此言的可靠性,更可能使夜瞳此前所说的话的说服力大打折扣了。

  「好吧。」兰斯终于下定决心,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我可以对付大仲裁者,但是时间和地点由我来选,你只管提供给我情报。」

  心想反正这个所谓的大仲裁者肯定和杀死凯西叔叔的黑衣人有关系,顺水人情,为何不做?

  夜瞳点头同意,反正只要不用自己去拚命,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而且除掉大仲裁者决非易事,如果兰斯夸口自己多长时间内搞定,夜瞳反而要担心兰斯的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