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崔笛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战袍的军官,看起来级别要高于崔笛,崔笛介绍说道:「这一位,是我们的参军和杨大人。」

  众人纷纷向和杨行礼。

  参军一般来说是作为参谋出现的,可以算得上是况九真的副手。

  那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白面无须,像个文弱书生。他非常和蔼地和众人见过礼,这才向兰斯说道:「这位是夜惊雷老弟吧。我已经听见崔笛队长提过了。」

  几个人寒暄一番,和杨这才说道:「我听说夜惊雷老弟曾经向况九真将军建议昨夜突围,足见夜惊雷老弟见识高妙,素有决断。只可惜况九真将军一意孤行,没有抓住时机。」

  兰斯不语,猜测着和杨来此的真正目的。

  和杨继续说道:「刚才况九真统领召开了军事会议,决定连夜突围,可我想听听夜惊雷小兄弟的意见。」

  兰斯只好将白天和况九真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和杨说道:「惊雷老弟的话大有见地,但是现在况九真将军执意要突围,我们难道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吗?」

  兰斯叹了口气,这句话问的和刚才侯立的问话如出一辙,为什么人们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总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呢?

  「并非绝无机会,在战场之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也许今天晚上真的能够突围而出,甚至反败为胜都是有可能的。问题在于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刚才我已经说过了,突围而出机会是九死一生。」

  说到这里,兰斯诚恳地望着和杨说道:「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大家的命运,任何一个人,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命运都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我才敢冒昧地向和杨将军建议。希望和杨将军能够再去向况九真将军进言,阻止他今夜突围。」

  和杨脸上面带不自然地说道:「其实,我也不赞成他的突围方略,只是我已经在中军帐上和他争论过,我实在争不过他。再说,他又有通天的关系,也没有人肯听我的。」

  和杨继续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期望夜惊雷兄弟能够给我一些建议,使我们大家都可以生还回到我们的家乡。」

  兰斯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好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发动一场兵变,你去把他的指挥权夺过来,暂时解除他的指挥官的身份,由你来指挥,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和杨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摇手说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兰斯叹了口气,心中早就看出这和杨将军没有做大事的气魄,恐怕不敢担当大事,实在是事出无奈之选。既然和杨拒绝,兰斯也不再提。

  突围的时间快到了,大家都在整理装备,随时准备出发,只有兰斯一人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何子清倒是有几分机智,说道:「惊雷,」他的称呼中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敬重。「你是不是不准备参加突围?」

  兰斯回头看了何子清一眼,微笑不语。

  何子清说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兰斯说道:「不去突围,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到底是福是祸还很难预料。所以我不愿意说出来是不愿意影响大家的决定。万一突围成功了,不愿意大家因此来怪我。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决定,而影响你们的决定。」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洪暴大声地说道:「既然现在就有逃生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不要听这个小子胡说八道,该集合了,大家跟我一起走!」

  说完,洪暴领着自己的几个亲信的兄弟向外面走去,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侯立站在原地不动,大声地问道:「侯老板,你准备好了没有?」

  侯立站在原地,说道:「我年纪大了,还是在这里歇着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说完,侯立坐在了兰斯旁边。

  洪暴冷冷地看了兰斯一眼,转身走出。剩下的几十个雇佣兵互相地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求生的希望占了上风,跟着洪暴走了出去。只剩下了七八个雇佣兵相信兰斯的判断,留了下来。

  夜幕沉沉,在悄无声息之中,数千人的队伍从军营中出发,冲向山下兽人的营地。

  兰斯坐在桌前,看起来仿佛是已经十天没有吃饭一样的,连续吃下了差不多两个人份量的饭菜,这才住嘴说道:「好了。」

  转头对浅雨说道:「你也多吃一些。剩下的食物,打包装起来带在身上,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好。」

  何子清和侯立对望几眼,其实他们身上都有着数日的干粮,不过这两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补给的东西大部分都在货车上,现在已经是丢失了。

  浅雨抛下了手中的一块食物说道:「我吃好了。」

  「来,」兰斯笑嘻嘻的说道:「这数万人厮杀的大场面,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我们到山顶上去欣赏一番。」

  何子清和侯立对望一眼,都觉得啼笑皆非,听兰斯的口气,仿佛是在拉着女友去赏花赏月一般的平常。

  不过两个人是打定主意要跟定兰斯的,就好像兰斯是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唯一的一丝生还的希望。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兰斯的镇定地正好可以给他们一点安全的感觉。

  兰斯和浅雨选择了整个落霞山的最高点,四下眺望。

  在这里,不仅仅山下四处的风景一览无遗,就连落霞山上那个看起来极深的水潭也历历在目。

  「这个水潭看起来好深哦,」浅雨伸出手虚指那个方圆数亩的山顶湖,「这么多人每天喝水,也没有喝干。」

  兰斯微笑道:「那一定是湖底有泉眼喷水补充了。」

  说着,兰斯转头向山下看去,这才发现,山的四周所竖立的一个一个的军营,占据的位置,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将近一百个军营,犹如星罗棋布一般错列在山下,形成了一个大的战阵,与落霞山周围的地势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遥相呼应的整体,就仿佛是一盘棋局。

  在局中的任何一个棋子被攻击的时候,都可以迅速地得到周围棋子的支援掩护。

  难怪况九真说白天的时候自己去进攻竟然会被轻易地打败,兰斯心中寻思:「像这样的阵势,绝对不可能是临时布置的,一定是在此之前早就已经多次演练过。科南兽人之中,竟然会有一个这样的行军布阵的奇才。」

  兰斯继续想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就绝对不会对于突围没有任何的准备。像这样一个大的阵势,指挥起来也必定需要一些非常特殊的手段。最后的指挥者的位置就应该像我现在站在这地方,能够看得清楚每个角落。

  「但是显然敌人指挥官是不可能在这里指挥的。因为这里是大包围圈的中心。那他会在哪里呢?用什么方法能够观察整个战场的局势,并且能够及时发出命令?」

  兰斯实在想不出哪里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转头对浅雨说道:「今天晚上月亮不错。」

  浅雨微笑说道:「是呀,又圆又亮。」

  何子清和侯立疑惑的抬头看看天上,繁星漫天,哪有月亮的影子?不过他们紧紧跟随在兰斯和浅雨两个人的身后,仿佛是两颗巨大的电灯泡。

  顷刻之间,出击的神威营的士兵迅速的向敌人的军营接近,然而,整个兽人的阵地静悄悄的,似乎丝毫都不知道突袭者的来临。

  终于冲到了敌人的军营前面,绵延的队伍在黑夜之中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巨龙,突然之间,敌人的军营中一片咆哮欢呼的响亮声音,那声音被几千人一齐喊出来,却又如此整齐,立刻将突围的队伍吓了一跳,

  几乎是同时,从周围的各个军营中涌出潮水一般的兽人士兵,迅速的将突围的先头部队包围了起来。猝不及防的先头部队被迅速的包围,很快被冲击力极强的兽人骑兵切成几段。

  兰斯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遽然心惊的神情:敌人是使用什么方法才能够将着散落在四处的数万名士兵,每一个都如臂使指,运用自如的?

  兰斯四处张望,远远的在战阵后方,几盏红色的灯笼在高高的空中闪烁飘扬。在黑夜里,竟然看起来像是悬在半空之中。

  不过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拼命厮杀的战场上,竟然无人留意到。

  兰斯心中恍然大悟,回首四处观看,见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灯笼在闪烁。

  兰斯心中想道:原来敌人竟然是在阵营后方搭建了将台来指挥。这样一来,刚才兽人士兵能如此整齐如一的发动反击就可以理解了,不过此人能将这些兽人训练的如此肃整,绝对不可小觑。

  照正常来讲,由于有落霞山阻隔,在后方的高台上是无法观察整个战场全局的,也无法让他的灯号让所有的士兵看到,所以敌人的指挥官才会想出四面搭建四个将台的补救方法。

  这样说来,只有其中一个将台上是真正的指挥官,另外三座都只不过是将主将台的命令传递过去罢了。

  兰斯远远望着那将台上的灯号不断变换,指挥着周围的兽人士兵对神威营士兵进行堵截,追杀,歼灭,那指挥仿佛是行云流水一般舒畅,神威营的队伍在这灵活的指挥下很快就要溃不成军了。

  远处,还有几个军营的兽人士兵已经冲了出来,兰斯测算了一下,大概每个军营是五百人,每一个军营前后相互呼应,刚才一次就冲出了十几个营地的士兵,这就是说有六七千人。照道理来说绝对人数少于现在突围的近万人。

  但是遗憾的是,突围的队伍根本无法发挥出人数的优势,反而被挤在了一起,无法施展开手脚。实际上能和敌人接触的仅仅是最外围的士兵而已。

  这些兽人士兵的站位似乎事先已经训练好的,相互之间能够互相呼应,相互配合,而神威营的人,他们的侧面背面都已经暴露在了进攻的兽人的面前,整个队型一片混乱。

  再加上兽人的骑兵队,他们普遍的较之人类的骑兵具有更强的冲击力,仅仅是一盏茶的时间,突围的队伍就已经溃不成军。

  兰斯看着心中暗暗想道:「照这样看来,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五千骑兵就可以击溃神威营的万名士兵了。但是敌人却是用了十倍于能够取胜的力量来打这一场仗,看来其目的绝对不会以击败神威营为满足而已。」

  何子清和侯立看得真是惊心动魄,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参加突围。

  兰斯叹了口气说道:「还不知道撤退吗?难道真的要全军覆没才肯甘心?」

  兰斯话音刚落,被杀的丢盔弃甲的突围的神威营士兵再也无心恋战,迅速的退了回来,而被围住切断了与主力的联系的几股前锋,却已经被杀戮殆尽。

  兰斯淡淡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几千生命在瞬间死去,在战争的面前,生命是如此脆弱和渺小。

  也就在这一刻,兰斯才能够感受到其实单个人是完全无法和命运抗衡的。就像在这一刻,即使兰斯自己也无法知道自己能否活到明天。

  而此时,何子清和侯立却已经对兰斯佩服的五体投地。

  何子清说道:「夜惊雷兄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兰斯转头望何子清一眼,说道:「什么怎么办?没有几天可以活了,你还是及时行乐好了。」

  何子清怔了一怔说道:「惊雷,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看你这么胸有成竹,你一定有逃出生天的办法。」

  兰斯不答,转头看了看山下,说道:「他们眼看要回来了,我要赶紧装扮一番。」

  说着,兰斯在地上抓了几把泥土,涂在自己的脸上身上,然后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破几道口子,低头看了看,觉得已经够狼狈了这才说道:「嗯,不错。」

  浅雨觉得非常好玩,也学着兰斯的样子装扮一番。

  何子清和侯立自然也跟过学过,一面问道:「这是为什么?是不是要易容化装逃走?」

  兰斯的微笑说道:「过一会儿,况九真一定会找我前去问话,如果发现我衣冠整齐,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因而又一次证明了他的愚蠢的话,一定会借机借题发挥,想要拿我开刀。所以我装出一副非常狼狈的样子,好像跟他们一起去突围过了。」

  兰斯转头望着何子清和侯立,微笑说道:「咦!你们两个为什么也装得这么狼狈?据我揣测,况九真应该不会召见你们的。」

  何子清和侯立正好相对苦笑。而浅雨则在后面笑的打跌。

  很快,突围失败的队伍退了上来。一个个都浑身浴血,气急败坏。

  兰斯四个人就只好暂时充当医护队员,自动帮助解救伤员,为受伤较重的进行初步的护理。

  不过也没有受伤太重的,真正受重伤的恐怕早就死在下面了,哪还有退回来的机会?

  听到这些士兵的议论,兰斯这才知道冲在前面的队伍是神威营当中最精锐的第二千人队和第三千人队,每队都是一千人,全军覆没。

  神威营在编制上除包括了统领和参军,再往下的军官,就应该算是千人队的大队长,一般是偏将的军衔,这一战,仅仅是大队长,就有四名当场惨死。可见战斗之惨烈。

  正在忙着帮助抢救伤员,崔笛走了进来,告诉兰斯况九真将军有请。

  兰斯只好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崔笛一起进去。

  中军大帐中一片愁云惨雾。高级军官坐在那里,每一个都浑身浴血。

  看到兰斯的浑身泥土衣衫破烂的样子,况九真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很狼狈呀。不过比我们强多了,好像没有什么重伤。」

  兰斯没有说话。

  况九真继续说道:「我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兰斯在心中把他的下半句话接出来:「……如果不是老天不作美的话。」

  况九真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礼贤下士的样子说道:「现在局势仍非常紧张,我想请问夜惊雷老弟有没有什么建议?」

  兰斯摇了摇头,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流浪者,又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也没有什么文凭,更不懂军事,况将军问我这些恐怕是问道于盲了。」

  况九真听了兰斯的话,简直就要爆发出来,但还是努力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强颜欢笑地说道:「夜惊雷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了。呵呵。谁不知道公子年少有为,聪明过人。」

  和杨也打圆场说道:「夜惊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是连在一起的,你又何必如此。大家有话说出来,开诚布公嘛!我已经在大家面前极力推荐你了,现在大家都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兰斯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要拿乔,其实我有意见也没有用,最后的机会已经错过了。现在大败,军心涣散,我也无计可施。」

  况九真大怒说道:「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两句话,我就可以办你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把你斩立决?」

  兰斯冷眼对望况九真一眼,说道:「杀我有什么用?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够有命逃回去吗?」

  兰斯以为况九真听了这句话真的要爆发了,但是谁想到况九真听了这句话,反而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坐回了椅子上,说道:「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我岂是那种度量狭小的不能容人之小人。」

  和杨站起来来到兰斯面前,向兰斯躬身行礼道:「夜兄弟有何良策可以教我?只要你提出条件,我们无不答应。」

  兰斯观察中军帐中众将领的反应,知道他们的确是觉得已经山穷水尽这才会来求自己,于是说道:「条件很简单,如果由我出主意,必须百分之百的执行。换言之,在兽人的威胁解除之前,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和杨转头望了况九真一眼,看到况九真目光看向一边,却知道他已经默许了,像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让他亲自说话显然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于是说道:「没有问题。」

  兰斯说道:「既然如此,请暂时将主帅的将令和帅印交给我。」

  众人心中都是微微一震,觉得兰斯的条件似乎过于苛刻了一点儿。要知道,将令和帅印可是作为主将最主要的信物,象征着指挥者在战场上无上的权威。有了这两样东西,麾下的所有士兵都必须听候调遣。

  况九真也是微微一怔,双眼望着兰斯,目光中闪过一丝仇恨,这才泄气地说道:「好吧,这都依你。只要你能够真的有办法救得了大家。为了这全体将士,什么都依你好了。」

  说着,况九真果真将帅印和令箭奉上,还站起来说道:「这个位子也由你来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