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如何做呢?”苏剑龙吓得一哆嗦,颤声问道。

  苏方志眼露精光,森然阴笑,道:“既然做了,遇上当时的那种情况就一定要做得干净俐落,不留手尾。像冰家这种出名的人家,如果不能一击而至之于死地,就不要轻易动他们。这次,龙儿和虎儿要是镇定一点,伤了人后干脆把人给杀了,再弃之荒野,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有人怀疑,没有证据又能奈何。可你们不但伤人,还被吓跑了,太没用了。”

  “啊!”苏剑豪不寒而栗,他从未想到父亲会是如此狠毒之人,手段如此毒辣,居然要两位哥哥斩草除根。

  苏方志深深地看着苏剑豪,语重心长劝道:“剑豪,你虽然文采武功过人,但心地太好,这会对你将来仕途的发展不利。你要记住,皇上要的是忠臣、是能吏,不是好人。现在朝中的得势大臣哪个是好惹的,恩将仇报、落井下石、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谁都可能是敌人。”

  “我早年也像你一样,以武者的风范为目标,不肯做坏事,总喜欢直来直去。可是你可知道朝中的那些清官为什么死的死、贬的贬吗?就是因为他们心思太直。天下谁都想又做好人又得利,可这事是几乎不可能的。”

  “为了皇上和苏家,有的时候一定要心狠手辣,该下手的时候一定要狠,心慈手软只会为你招来灾祸,切记、切记。我不怕后人说我心狠有辣,只要能令苏家一直长盛不衰,我在所不惜。你是苏家的希望,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心软而至苏家于危地。”

  “当然,我不是要你做坏人,能做好事的时候还是应该多做,这样会帮你建立好的形象,以便能与清流好好相处,免得他们总是找碴。官场这浑水,过清过浊皆无法生存,要想成功必须示之以清、藏之以浊。这是做官的诀窍,千万要记住。”

  父亲的一席话令苏剑豪完全不知所措。一直以来,他所学的都是仁义道德、武者风范,尤其是在外学武的日子,谨守武道成为了主要的思想,这时突然要他接受尔虞我诈的官场处世之道确实有点困难。

  虽然,他明白父亲所说的都是事实、是为了他好,而且为了苏家也需要这么做才行,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逆耳。

  苏方志又道:“如果有选择,我也不希望你变成心机深沉的人,但为了苏家,你一定要作出选择。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做坏事,有什么事就由剑龙和剑虎去做。我要将你塑造成阳光般的英雄,清月和铁凉两国早已蠢蠢欲动,朝廷皇上年纪又大,战乱之日很快就到了。以你的才能必能有所做为,到时候你和苏家一定会受到天下人的尊敬和景仰,这样才能使我们苏家名留万代。”说到这里,苏方志仰天大笑,一副得意的样子。

  苏剑豪吓了一跳,他想不到父亲有这么大的野心,急声问道:“父亲,难道你想……”他实在不敢说那两个字。

  颜蓉、苏剑龙、苏剑虎也愣住了,一起盯着苏方志,心急地想知道苏方志的想法。

  苏方志傲然一笑,大胆地侃侃而道:“造反?我可不想背上不忠的罪名。当今皇上对我苏家还算不薄,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天龙皇朝又地大兵多,有他在,谁也不可能成功。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不想背上叛逆的罪名。但世事难料,照我看,皇上年纪大了,再健康的人也会死,就皇上的健康而言,也活不了多久了。只要皇上在位一天,我就会拥戴皇上。”

  他续道:“只是现在太子未立,皇上最喜欢的二皇子又英年早逝,现在的皇子中没有一个有绝对的优势问鼎大位,因此朝中的大臣总是相互倾轧。而三个最有利的皇子对我们四大世家早就看不顺眼了,一直想夺我兵权。若皇上一死,就算我们不反,他们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因此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万一他们发难,我们也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虽然他们不成气候,而且薄情寡恩,但天龙毕竟势力强大,就我们这二十万人马根本无法抵抗,只有在皇上在位的时候不断地增加我们手上的筹码,才能保全我们苏家。”

  苏家三子和颜蓉都明白了,苏方志对于保全苏家的苦心,也说明苏家正处在一个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便会有灭族之灾,这也难怪苏方志会对这件事如此动怒,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一件事的影响,而是要教训他们处事的方法和准则。

  苏剑豪忽问道:“父亲的苦心,孩儿明白,若皇子们真想清扫我们,我们有何良策可行?”

  “我们有很多路可走。一是投入清月国,将二十万士兵和顺州之地拱手相让。二是我们独立,联合清月和铁凉瓜分天龙。三是以清君侧的名义,入京勤王。这些都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使的招,我也怕苏家留下个叛国的罪名。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为苏家的长盛不衰而努力。”苏剑豪若有所悟,斩钉截铁地说。

  “好、好!”苏方志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厉色的对苏剑龙和苏剑虎喝道:“以后你们别再给我惹祸,做事之前要多用大脑,有什么不懂要多问剑豪。以后你们要辅助剑豪,为苏家的大业尽心尽力。”

  “是,父亲!”苏剑龙和苏剑虎唯唯诺诺地应了。

  苏剑豪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处理叶歆受伤这件事?”

  “为今之计,只有我亲自带着那两个小畜牲去叶家陪罪,希望能化解两家的恩怨。另外,我还会把他们降为参将,以示我公平持正。”

  苏方志又道:“剑豪,别再去招惹冰家那女孩,免得再生事端。大丈夫何患无妻,别为了一个女人坐失大好的人生。另外,学堂不必去了,在家准备府试,只要你能高中榜首,人们自然就会忘了发生的事,我们苏家的声望也会回升。”

  “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她,她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苏剑豪暗自神伤,苦笑着答应了。

  颜蓉心疼儿子,连忙插口道:“好了,别说了,先把龙儿和虎儿扶下去上药,别误了。”

  苏方志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哼了一声,道:“起来吧!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日薄西山,淡淡金光染上了云霞,夕阳的余晖仍传送丝丝暖意。

  然而,叶家仿佛笼罩在阴霾之下,屋内愁云密布。突如其来的惨祸使每个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即使屋外的阳光是如何的温暖,也无法减少冰叶两家诸人心中的冷意。

  叶歆的房中,冰离和青竹道人正紧张地为叶歆进行治疗。叶歆双目呆滞,躺在床上任由冰离和青竹道人联手为他疗伤。双手手腕的血已经被止住了,雪白的肌肤上露出深深的伤口,煞是吓人。

  冰离先用十数枚银针控制着小臂的经络血脉,再将砍断的手筋两头相接,以银针固定位置。

  之后,青竹道人施出道力,操纵着一条像丝般纤细的青丝藤伸入伤口,缠绕着手筋断处,紧紧地将手筋连接在一起,青丝藤的另一头则绕在青竹道人的手上。

  他利用了叶歆制药的原理,将药力一点点注入青丝藤,再透过青丝藤将药力慢慢地注入手筋,从而刺激手筋以及附近皮肉的生长。

  但他们知道,这方法最多只能使手筋复原,却无法确定是否能使手的功能也复原。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众人都站在一旁看,宋钱看在眼中,心中大震,但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神色,直到治疗完毕,他才告辞。

  冰柔留在房中陪着叶歆,其他诸人回到客厅。陶晶和田氏仍然抽噎着,不停地用手巾抹着眼泪。叶君行则老泪纵横地坐在一边,不停地哀声叹气。

  冰离忧心忡忡地沉声道:“现在,我们所要面对的是两个问题,首先是如何让被砍断的手筋连接起来。这一方面,经过暂时的治疗,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利用针炙之术不断治疗,再加上道长继续注入药力,相信手筋会复原。第二个问题较为重要,更为棘手。当手筋长好后,手恐怕不能立即变回像以前那样灵活。如何使手的功能复原才是问题的要点,否则即使手的伤好了,使不出力也是没用。这方面,如果单以医术治疗,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方能使手的功能复原。希望道术可以帮助治疗,缩短恢复的时间。”

  青竹道人道:“歆儿之伤,需要经常为其注入药力才行,最好的方法是他自己运用道术和医术为自己疗伤。我们虽然各善一术,但终究不如他了解两者的共性,只有他自己才能完美的将两者结合使用。但看他如此颓靡不振,只有先令他振作起来,才能有机会使手复原。”

  “是啊!”冰离喟然长叹:“对于一个才十五岁的人来说,遇上这种事实在不容易应付,肉体上的痛楚还是小事,精神上的打击才是致命的,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有低迷的情绪。如果他就此放弃,一生将不会有所作为。真希望他能很快就振作起来。”

  陶晶道:“这事看来只有看柔儿的了,除了她,谁也没有办法让歆儿振作起来。”

  叶君行接口道:“我更担心苏家,这次苏家因为何麂⑥n名受损,万一恼羞成怒,我怕……”他对苏家是既恨又惧,总不放心。

  冰离道:“不会吧!苏家的名声一直都很好,在这西南之地更是威名赫赫,而且苏爵爷又一向以仁义宽厚响誉天下。这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是他们理亏,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大胆再做出什么事。”

  叶君行叹道:“希望如此。不过,官家之事难说,还是小心为上。”

  “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冰离沉思了一阵道:“是不是应该把他们暂时送出晓日城?”

  青竹道人插口道:“不如这样,你们两家一起跟我上昌州云锦山,一则可以让歆儿专心养伤,山林的环境对他的伤势有好处,二则可以避免与苏家再发生新的冲突。”另有一层意思他没说,他想藉这次机会让叶歆入山专心修道,远离世俗。

  叶君徒和冰离对望了一眼,默然沉思。

  静了一阵,冰离开口说道:“我们在此住了几十年,既未犯事,不必逃难似的远遁他方。而且,我也不想离开我的医馆。不过你说的也对,让歆儿上山养伤应该对他的伤势有好处。我看还是让歆儿和柔儿一起跟你入山,我们留下来,苏家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叶君行道:“是啊!我虽然老了,但还是惦记着学堂,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实在舍不得。况且就这么一走,倒像是我们做错了事似的。就让我们长辈留下来,让歆儿和柔儿一起入山吧!期待歆儿能尽快复原,我还希望他能参加秋天的府试。”

  陶晶和田氏舍不得儿子女儿,但见丈夫决定留下,也不好多说,但脸上的不舍之情说明了一切。

  冰离看在眼里,宽慰道:“夫人、嫂子,不必太担心他们,小鸟始终有展翅的一天,未来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我们能做的只是鼓励他们。现在正是他们面对人生的好机会,度过了这一难关,他们才能真正的走入这个复杂的社会。”

  见众人都同意,青竹道人道:“既然这样,让他们尽快收拾一下,过几天我们就可以起程了。”

  田氏突然问道:“婚礼呢?还继续吗?”

  “这——”众人都拿不定主意,相互对望着。

  田氏继续道:“歆儿伤成这样,怎么拜堂啊?”

  冰离道:“不如这样,既然双方家长都在,叫他们小俩口在这磕几个头,行过大礼就算了。这样他们入山前也好有个名份,照顾起来也方便些。拜堂之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陶晶道:“这也是好办法,不过实在太委屈柔儿了。”

  “没什么,只要歆儿的手能好就行了,以他的才能,柔儿会有风光的一天。”

  “希望如此!”

  冰离突然想起一事,忧虑道:“歆儿这次受伤,天心丹和玉蓉丸都无法继续制作,玉蓉丹也就罢了,可这每月上贡的天心丹却是个难题。若是突然停了……”

  叶君行道:“不如这样,把现有的天心丹一次都上贡,就说是山林高士年老体弱,无法继续炼药,所以不能进贡,我想不会有太大问题。”

  “也只好这样了。”

  叶歆的房中。

  接受完治疗的叶歆静静地依在床头。背后靠着大红的鸳枕,身上盖着绣有龙凤的喜被,床顶挂着鲜红的云帐,不远处的台上还有一对红烛。

  然而,叶歆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越发苍白,与屋内主色调相比,显得很不相称。他呆呆地看着床顶的红帐,一声不响。

  叶歆那对受伤的手平放在身侧,经过青竹道人和冰离的处理,手腕的伤口处被一条纤细如丝的青丝藤细密的缠绕着,原来深深的伤口已经被完全覆盖了,看上去就像包着一块青布,青丝藤的中间还插有几根银针。

  冰柔坐在床头,眼都不眨地看着叶歆,左手轻抚着叶歆的脸颊,双眉紧锁,泪水不住的向下淌,眼睛早已哭得又红又肿。脸上的神情不断地变换着,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哀愁凄怆。

  为了三日后的婚礼,叶歆的房间已经被装饰成新房,放置着各种婚礼用品。本来三天后,她将会成为这个房间的女主人,然而现在周围的装饰却刺激得她止不住眼泪。

  最令她担心的是叶歆现在的样子,从治疗完,他就一句话也没说。灰心落寞的神情显而易见,这使她本已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怕他就此一蹶不振,她怕他万念俱灰,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但她不敢打扰叶歆,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叶歆突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睛,凝视着那对红烛,缓缓地说道:“柔儿,不如我们取消婚约吧!”

  冰柔愣住了,一声不响地凝视着叶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了。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大树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