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扬正在榭中等候,见到叶歆,连忙迎了上来。

  叶歆看着亭中的石桌上摆好了棋案,道:“想不到明公子有如此雅兴。”

  “既然无事,何不下棋为乐?”

  叶歆笑着应道:“在下一定奉陪。”

  明扬一边落子,一边问道:“宋钱说叶公子是难得的军事天才,十二岁便已出谋划策,击败山贼。”

  “明公子过讲了,那只是运气好罢了,从此再无佳作。”

  “以公子之大才,必成大器,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我本无意官场,只是因为家室之累,不得不投身仕途,此次回家就是为了参加今年的科考。”

  明扬在左上角下了一子,问道:“不知公子对当今的世道有何看法。”

  “好棋!”叶歆一边下棋,一边叹道:“世道不好啊!我刚下山便听说很多地方灾祸连年,官府腐败无能,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明扬也长叹一口气,道:“是啊!若有人肯挺身而出,解救天下,那该多好!”

  叶歆抬头看了明扬一眼,道:“想不到明公子竟有如此抱负,真是难得!”

  明扬一拍大腿,道:“可惜我无权无势,不能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实在是有愧啊!”

  “明兄何故如此感慨,不如入朝为官,也许能做些事情。”

  “叶公子此言差矣!朝局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其中暗伏隐患,并有一触即发之势,此时入官场恐怕不但不能有所做为,反而会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明兄所言正说中我心!”叶歆想起官场的黑暗,也不由的连连叹息。

  “不知叶公子对天下有何看法?”

  “明公子大才,自有见解,方才一番话已令我钦佩不已,何必我来献丑。”

  “叶公子过谦,宋钱每每在我耳边提及公子大才,都赞叹不已,何故瞒我。”

  叶歆瞥了一眼宋钱,笑道:“宋钱大哥过讲了,鸦雀之才,怎能与鸿鹄相比。”

  “说说不妨,这正是我辈相互学习之途,叶公子莫不是嫌我太过愚笨不成?”

  叶歆连忙摆手,道:“既然明兄一定要知,我只能献丑了。”他放下棋子,凝神静思了片刻,侃侃而道:“天下九州,天龙得其七,铁凉清月各得其一,乃平和之势。铁凉和清月虽小,但有险关阻挡,易守难攻,天龙必不会轻举妄动。而天龙本身亦有诸多问题,除了民生困苦最为人诟病之外,诚如公子所言,皇位之争祸害极大,一不小心便会引起党争,三位皇子自有势力,朝中因而分成数派,彼此朋比为何l、相互倾轧,为一小事而起大干戈,吏治因而败坏、政令因而不通,长此以往,百事皆休。试问,内不稳,何以攘外?这些问题虽然隐藏着,但终有爆发的时候,不及早处理,后患无穷。”

  明扬听得连连点头,赞叹不已,又问道:“如此说来,若此时铁凉清月夹攻天龙,岂不是必胜?”

  “非也!”叶歆摇了摇头,拿起一颗棋子顺手放在天元,道:“天龙虽暗藏危机,但未至灭亡之时。”

  明扬似乎有些不服气,急问:“何以见得?”

  “除非苏方志和屈复清同时叛变,铁凉和清月方有可乘之机,只要有一方不叛,胜算不大。”

  “这是为何,假若我是铁凉,又得屈复清的二十五万大军,昌州瞬间可得。此时,铁凉占有三利。一是布局,铁凉已占先机,又有屈复清为内应,攻势如潮,势不可挡。继而集结六七十万大军顺势北攻银州,南下顺州,东侵平安州。其中以顺州最为要紧,顺州一失,清月、铁凉便可连结成势,到时候天龙便会处于劣势,小则三足鼎立,大则被那两国瓜分。”

  明扬续道:“二是民心,此时的昌州,不满天龙朝之声比比皆是,皆因官员私征税款,弄得民不聊生,又逢天旱,故此粮食短缺,百姓无法生存。此刻,只要铁凉国有足够的粮食填饱昌州人的肚子,民心必向铁凉。只要民心稳固,铁凉国便无内忧。”

  “话虽不错,但清月国为苏方志所阻,他是名将,将顺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只要能抵抗两面夹攻一个月,天龙便可召集大军,反扑昌州。昌州四通八达,易攻难守,一旦开战,天龙军可由东面的平安州、北方的银州和南面的顺州同时发兵进剿,三面受敌可不是容易之事,况且天龙兵多将广,铁凉胜算不大。”

  “听说铁凉兵强,可以以一敌十,天下军队没有比铁凉军更厉害的军队。”

  叶歆微微一笑,道:“就算铁凉军能够以一敌十,可天龙之军数十倍于铁凉,而且地大物博,就算死伤过重也会及时有新的兵源补充,而铁凉国人力资源有限,后备力量不足。昌州这么大,若想守住东、南、北三面,六十万刚刚足够,但内腹中空,一旦有一方突破防线,便如入无人之境,届时铁凉必败无疑,说不定连凉州也守不住。另外,军费颇巨,又要安抚灾民,铁凉虽富,恐难持久。”

  “依公子所见,难道天龙真的是稳若盘石吗?”

  “除非有变数,否则现今之势不变。”

  “变数何在?”

  “只要天龙政局一乱,便会产生变数,或皇子争位、或权臣乱纲、或藩镇自立,只要有乱,清月和铁凉才有可乘之机。”

  明扬拍手大笑,道:“叶公子分析的果然透彻,明扬心服,公子实乃旷世奇才,若能手握大军,必能雄霸天下。”

  “我只有笑傲山林之心,除了父母妻儿之外,别的事都是可有可无之事。”

  “这岂不是太可惜了,若公子有意,明某愿助公子。”明扬盯着叶歆的双眼,仿佛想看透他的心。

  叶歆心中一紧,不知道明扬是真有这意思,还是在试探自己,但脸上仍带着笑意,不答反问:“看来明公子对军事颇有兴趣,又对朝局颇有微词,为何筒|未出仕?”

  明扬不慌不忙地道:“而今天下乱事已伏,不是入仕的良机,依我看,只需数年,天下必会有乱,乱世出英雄,那时也许有出头之日。此时出仕只能屈居闲职小官,不能一展所长,故我不愿为之。”

  叶歆见他有如此抱负,有些惊讶,道:“你是指当今皇帝之事?”

  “正是!”明扬笑道:“他已老迈,不久于人世。他若仙去,朝局必乱,到时候三子争位,群雄并起,正是我辈可乘之机。可如今掌权之人没一个好人,希望有明主出现,振兴天下,使百姓安逸。”

  叶歆顾左右而言他道:“还是天下太平最好,明扬兄这棋路很有锐气,可惜只顾冲杀,没有宏观的调配,看来这盘棋是我赢了。”

  明扬看了叶歆一眼,笑道:“输赢言之尚早,说不定我还有后发先至之能。”

  “下棋、下棋,明公子若是再分心,恐怕这盘棋就真的输定了。”

  “好啊!我们继续下棋。”

  明扬另找话题与叶歆谈了起来,他们越谈越高兴,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至人文,两人是无所不谈。

  叶歆从谈话中了解到此人颇有才气,只是他的言语间往往不经意地流露出傲气和极大陆心,还不停地试探自己的意思,似乎有意招揽自己。

  叶歆并不在乎明扬有野心,他也明白,天下一定有不少人能看透乱世即将到来,都在等着这个机会,况且有野心的人比比皆是,自己以前的野心也不小,只是学习了道术之后,野心被消磨殆尽。再加上妻子有孕在身,不是冒险的时候,将来孩子出世,更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因而屡次暗示自己没有野心,只想过点平淡的生活。

  下了几盘后,叶歆便告辞而去。

  宋钱看着叶歆的背影,对明扬道:“如何?我的推荐没有错吧?”

  明扬露出幽雅的笑容,道:“真是奇才,可惜生性淡泊,不为由利所动,确实有些怪异,我以帝王之位试探他,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啊!我这兄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还有点雄心,如今却变成了隐士,真是想不通。”

  明扬皱着眉道:“这等奇才若不为我所用,将来必是大祸,我一定要收服他,不能将他让给其他人。”

  “你有好办法吗?”

  “我正要问你,他有何弱点?”

  “本来我以为他的弱点是不会武,可他突然有如此高明的武功,这出乎我的意料。如今看来,他的弱点似乎只有他妻子。”

  “哦,那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按原定的计画行事,大事成矣!”

  “这不好吧!他的妻子有孕在身,我们这么做似乎有点……”

  “你放心,他们两人都对我有用,我不会害他们。”

  微风轻拂,树声沙沙,太阳已经西下。昏暗的亭中,一个阴谋正在酝酿着,正如日落西山的大地,将要面临黑暗的到来。

  叶歆回到自己的屋中,红緂和锦儿都在,他们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傍晚时分,两个娇小的丫鬟提着食盒进来了,她们把饭菜放好,年纪略大的一个道:“我叫侍酒,她叫侍茶,是负责服侍四位的丫鬟。我们老爷说他今晚还要宴请宾客,不能招呼叶公子,请叶公子和三位小姐在府上随意。”

  “请两位转告金老太爷,就说叶某感谢老太爷的招待。”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四人一见桌上的美味珍馐就都开怀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谈。

  说的正高兴,叶歆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连忙帮自己号号脉,不禁大惊,连忙叫道:“不要吃了,菜中有药!”

  接着,随手从花瓶中招来几片花瓣和叶子,然后将叶子贴在自己的手心,将体内的毒气转入叶中。

  红緂由于之前受了重伤,所以身体较弱,因此也觉得天旋地转,一下便向后倒去,还好冰柔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她。

  此时,冰柔和锦儿也感到晕眩,但内功仍在,连忙运功抵抗。

  叶歆除掉了自己身上所受的药力后,立即为冰柔施术,他怕这药会对胎儿有影响,所以特别紧张。

  之后,又为红緂和锦儿除去了所中之毒。

  看着这桌上的珍馐,他们都感到既是害怕,又是惊讶。若不是叶歆医术高明,及时化解了药性,他们已经昏迷不醒了。

  冰柔愤愤不平道:“为甚么会这样,我们好像没惹谁。莫非又是那群人干的?想不到他们居然贼心不死,又想来抓我们。”

  红緂歉然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两位。”

  叶歆道:“事情没有了解清楚之前不要过早下定论,菜中竟然有两种迷药,这事不寻常,也许是其他人干的,目标也不一定是你。”

  锦儿道:“会不会是昨天的昌州三鹰输了之后心中不愤,因而下药。”

  叶歆摇头道:“不对,若是他们,为何鞲ㄓU毒药,而是迷药?此中必有缘故。”

  “对!”红緂附和着:“必是有人想活捉我们或者其中一人,才会下此迷药。”

  “这迷药可真厉害,若不是反应快,我们都倒了。”

  “大哥,你太神了,用几片花瓣和叶子就救了我们,那到底是甚么功法?”

  “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叶歆避而不答。

  “相公,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觉得要先弄清楚为甚么要迷倒我们,是否又是铁凉暗探做的、有何目的?”

  锦儿忽然紧张道:“会不会是见小姐和柔姐太美了,所以想……”

  “不会吧!”冰柔和红緂对望了一眼。

  叶歆面色凝重,眼光冰冷,道:“若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冰柔安心似的笑道:“相公,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红緂道:“应该不会吧!天下的美女多的是,何必大动干戈,跑到金府来捉人。等我们走在路上才下手,岂不更好?”

  叶歆同意她的看法,道:“此事既然发生在金府,饭菜又是他们送来的,金家之人有更大的嫌疑,只是我们这里好像没有甚么有价值的东西,难道是白天我用玉蓉丸作寿礼,因此有人见了眼红?”

  “这还真有可能,这一颗玉蓉丸就十万两银子,谁不想要啊?我还想要呢!”

  叶歆笑道:“想要,我就送你一颗,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真的?”锦儿兴奋地叫了一下,又掩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

  冰柔焦急地道:“我们还是说正题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歆想了想道:“过一阵,一定还会有人来探查我们中计了没有,因此我们可以引蛇出洞,看看是甚么人想捉我们。”

  “好,叶公子说得对,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抓住想害我们的人。”

  叶歆又道:“这样吧!一会你们趴在台上不动,我隐身一旁,看看谁会来,查探一下他们的真实来意。”

  安排好一切之后,叶歆用遁术隐身躲在屋内。

  见叶歆忽然从视线中消失,红緂和锦儿都吓得脸色苍白,喃喃地道:“叶公子到底是甚么人,难道是鬼吗?”

  冰柔笑道:“别怕,他就会吓人,见惯就不会怕了。我们还是依计画行事吧!”

  于是,三人都趴在桌上,假装被迷昏。

  等了一阵,门外果然出现了四个身影,都用黑布蒙面。四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屋内一看,见冰柔等三个女子都趴在桌上,唯独不见叶歆。四人又向四周围望了望,然后才推门而入。

  一人笑道:“看来那迷仙散还真厉害。”

  另一人担心地道:“那个叶歆怎么不在,会不会出了甚么意外?”

  “放心吧!不在也无所谓,我们今天的目标只是她。”说罢,手指着冰柔。

  叶歆一听敌人的目标竟是冰柔,大吃一惊。

  他本来觉得最有可能是铁凉国那群暗探所为,目标是红緂,因为那些人几次为难自己夫妻就是为了找她。

  而现在敌人竟说是为了冰柔而来,他就想不通了。他们远居山林二年,认识冰柔的人很少,而冰柔也没有甚么特殊的身份可以被人利用。

  难道是他?

  叶歆第一个想起了苏剑豪,昨日听宋钱言及苏剑豪抗婚一事,心中便已有些担心,如果此事是苏剑豪所为,就会合理一些。

  但他随即又排除了这一想法,因为他们下山才几天,苏剑豪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更不会有时间策划今夜的行动。

  又一人淫笑道:“留下这个美人太可惜了。”说着,就要用手去摸红緂。

  叶歆正想动手,却听另一人喝道:“住手,别弄砸了今夜的行动,小心你的脑袋,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可不是弄着玩的。”

  那淫笑的蒙面人只好怏怏地收回他的脏手。

  “快点动手吧!别迟了。”

  红緂等三人见他们要动手,正欲发作,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四个蒙面人吓了一跳,正欲躲藏,门口又闯进了四个蒙面人。两拨人都愣了一愣,后来的那拨人立即退了出去,先来的那拨人追了出去,但似乎两拨人都想避免惊动金府之人,又不想让到手的猎物飞了,于是颇有默契的都向屋外跑去。

  先来的那拨人的头领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甚么人,但猎物今天晚上我们是要定了!”

  “镇外说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