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黑,叶歆便来到了龙城的汪府拜访汪宝山。
汪宝山热情的将他请入书房,并设宴招待。
叶歆摆出屈府要员的架子,神气十足,汪宝山不但没有不悦,反而更加殷勤。他觉得屈大将军府来的人就是应该有这种气势和架子。
寒喧了几句后,汪宝山问道:“公子不知此去何为,只为这几船药材吗?”
叶歆瞥了他一眼,端着茶碗,慢慢地用盖子小心地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道:“汪大人做了这么多年官,怎么连做官的要诀还没有掌握?”
汪宝山顿时醒悟,陪笑着道:“是汪某愚昧,忘了官场的大忌,请公子见谅。”
叶歆笑道:“其实也没甚么,我和汪大人一见如故,这事怎好意思瞒你,我此次入京,主要是参加科考。”
“参加科考?叶公子何不叫屈大将军安插个职位,那岂不是更好?”
叶歆摇头道:“汪大人,这你就不知了。叶某一介草民,蒙屈公子不弃,结为知己,叶某若想为官,何必等到今天?今去科考,实为公子办事,非为自己谋官。”
汪宝山恍然大悟,猜测道:“想必是屈公子要在清流的文人中安插人手。”
叶歆笑而不答,心想这汪宝山有这层见识,倒不能小看了他。
汪宝山见他表情,觉得自己猜对了,很是得意。
“汪大人在这里发了不少财吧!”叶歆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不经意地说道。
汪宝山却吓了一跳,连忙道:“叶公子说笑了,汪某绝对不敢做出有违朝廷制度的事。”
“大人是河道巡检使,这里每日上下货的船只多不胜数,这种肥到流油的位子不会没有利益吧?”
汪宝山干笑了几声,道:“是有些油水,可这里是州城,大部分都让总督吃掉了,汪某能得的只是些许小利而已。”
“听说汪大人在这个任上已经待了十年,若非有利可图,怎会待着不想走呢?”
“汪某才疏学浅,不足以担大任,只能在这里为朝廷办事。”
“不会吧!汪大人看起来才三十多,听说又是十几年前的探花,前途无量。”
汪宝山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汪某一介文士,不识武功,向来被人看不起,又没有人撑腰,我每日小心翼翼,才能保住这个位子。”
叶歆同情地安抚道:“这实在是朝廷的损失,若有机会,我一定向屈大将军推荐汪大人。”
“还请公子在屈大将军前美言几句,下官不胜感激。”
叶歆看着茶碗中的碧绿茶水,淡淡地道:“其实汪大人不需要屈大将军,也能飞黄腾达。”
“公子这话又是何意?”
“汪大人有这么好的后台,又办了大事,怎能不受重用?”
汪宝山的脸色稍变,不悦道:“叶公子是讥讽在下吗?”
叶歆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笑道:“不敢。这封信,想必大人会有兴趣一看。”
汪宝山好奇地接过信件一看,勃然变色,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体发抖,颤声问道:“信怎么会在你手上?这是抄本,原信在哪里?”
“偶然得来,原信自然是在我的手上,想不到汪大人竟然是顺亲王的人,不敬之处还请汪大人见谅。不过,几百万赈粮的款项,难怪这么多人会动心。”叶歆悠然地坐着,神态轻松自然。
汪宝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有些不知所措。
叶歆安抚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事只有我知道,连屈大将军我也不曾告诉他,因此不会对大人不利的。”
汪宝山慢慢地坐了下去,问道:“你想怎么样?”
叶歆故意露出贪色,道:“也没甚么,只是有点事想大人帮忙。”
汪宝山咬着下唇,思考了良久,道:“五万两。”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
“十万两。”
“大人你误会了,我怎会做出从别人嘴里掏食的事情出来呢?”
汪宝山沉声道:“你想怎样?”
叶歆轻笑道:“一纸文书而已,我要平安州一段河道沿岸码头经营的关文,以及专用官船的证明书,别忘了在上面盖上你的大印。”
汪宝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要这干甚么?那是官船专用的。”
“屈府的事,你还是不问为妙,况且这对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有丝毫影响。”
汪宝山想起叶歆是屈府的门客,不便翻脸,道:“好,可是你要把原件给我。”
“一言为定。”
汪宝山走到书桌前,提笔疾书,然后不甘心地交给了叶歆。
叶歆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入怀中,接着拿出另一个信封交给汪宝山。汪宝山拿过去看了几眼就撕成粉碎,神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叶歆笑道:“大人这下放心了吧?”
汪大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得了便宜,还想干甚么?”
“其实也没有甚么,我只是想说大人才是占了便宜,这一封信要是到了皇上的手中,不但你的性命不保,就连你的上头也会受到牵连。况且我以后也会将码头和河运的利润分给大人,到时候大人不但财源滚滚,而且在顺亲王面前也会大受重视,这难道不是你占了便宜吗?”
“我本来就控制着河道和码头,何必你来分一杯羹?”
“汪大人实在是太小看这条眠月河了。进入平安州水域以后,两岸的码头并不多,即使河岸城市也只是有小小的码头,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发财的机会吗?只要将河运扩大经营,何愁财源不滚滚而来?”
汪宝山细想一下,顿时眉开眼笑,道:“若是这样,这买卖倒是值得。只是我不明白,公子是屈大将军的人,怎会这样做?你难道不怕屈大将军不高兴吗?”
叶歆轻笑道:“屈大将军势力再大,也不过是个封疆大臣,而顺亲王不同,有朝一日荣登大宝,你我可就受用不尽了。况且这事是你和我两个人之间的事,何必有诸多牵连,人多反而不好。”
汪宝山顿时明白,道:“公子说的是,这种好处不能让其他人分了去。另外,我一定在顺亲王面前举荐公子。”
叶歆心想你这个四品小官,在顺亲王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卒而已,凭甚么推荐我,口中却道:“还要仰仗汪大人,不过此时只能私下以官商的形式去做,我会安排人与你连络。至于其他官员,我的手下自会打点,你不必怕。”
汪宝山笑眯眯地道:“这样就好,为了大家的前程和财源,汪某一定全力相助。”
两人又密谈了许多有关河道之事,直到夜深,叶歆方才告辞离去。
回到码头,所有人都在等他。叶歆首先将码头的士兵打发走了,然后走向宋钱。
宋钱道:“公子,都准备好了,可以现在开船。”
“不,今天不走了。你跟我来,其他人各自回船,起程的时候我会让锦儿吩咐下去。”
众人各自离去,船们也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这是叶歆规定的,不行船的时候,他们不准在甲板上停留,只能待在船舱的小屋,或者上岸。
回到上层舱的厅中,宋钱问道:“公子有事找我吗?”
“跟你谈生意。”
“生意?”
“对,河道生意。”叶歆从怀中拿出码头的经营特许书,以及官船的证明书,交给宋钱。
宋钱看完后又惊又喜,道:“这可是大喜事啊!光是这官船免税权便可以省下大笔银子,如此一来成本下降,利润自然大增。还有这码头的经营权,上下岸的货物都能控制了,这等于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平安州沿河一带的物价和供给。由此而衍生的机会多不胜数,弄得好,平安州的商业就掌握在我们手上了。”
“这些事,你看着办吧!不过有一点,势力要遍及平安州沿河一带的码头,以码头护卫队的名义多招揽些人,最好将所有的驾船高手都网罗旗下。还要多造船只,尽量将平安州的水运都掌握在手,但不能太过引人注目。各码头之间只能各自运作,你在暗处居中调度,不能让人发现河运掌握在一个人手上,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码头间的内斗分散人们的注意。而且只能你自己以官商的名义行商,河道巡检使那里我都打点好了,有事可以找他,他会帮我们。其他地方官员的打点,你是老手,自己行事。”
“这太好了,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糟蹋了这么好的机会。”宋钱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梦寐以求的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在这种大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
“因而我决定多留几天,把人和事都安排好。”
“是,公子。”宋钱兴冲冲地走回自己的船上,安排着一切。
红緂问道:“你去找汪宝山,就是为了这个?”
“不为了这个,我也用不着去与他打交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人要等。”
“大哥,有甚么人要等?”
“他已经来了。”叶歆回头望向门口:“出来吧!”
随着话音,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接着纵身至叶歆的面前,讶异地问道:“又被你发现了,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红緂和锦儿都吓了一跳,但见此人似乎没有敌意,所以没有拔剑。
叶歆指了指黑衣人面前的垫子,道:“坐下再说。”
黑衣人坐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一卷东西扔给叶歆,叶歆没用手接,而是唤起腰间的雪藤将那东西卷了过来,只见雪藤接触到那东西的时候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
叶歆知道黑衣人是在试探自己,暗用道术将之化解。
他没有看那卷东西,随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后拿出一张五万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第一期的订金,以后每次增加五万,一共五十万。”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伸手拿了银票放入怀中。
叶歆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人似乎不愿多说,道:“山风。”
“我即将入京,你不用随我入京,你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杀了昌州学政杜立青,用火烧了他的府第,但不可多伤一人。”
“明白。”山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山风,你知不知道道术?”
黑衣人迟疑了一阵,问道:“妖术?”
“正是,我给你的第二个任务便是去找会道术的人。道术分五种,金、木、水、火、土,不论你找到与否,明年京试之前去京城找我。若是你能找到每一种的道士,活生生的带回来,我立即将银子加倍。”
“知道了。”
山风正想走,叶歆忽然说了一句:“五十万比起一百万,似乎少了点,不过,事办好了,一样会有一百万。”
山风的身影猛的顿了一下,回头深深地看了叶歆一眼,然后一跃而去。
红緂惊奇地问道:“他就是那个杀手?”
叶歆没有直接回答,站了起来,走向下层的密舱,边走边摇头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锦儿,去告诉他们开船。”
次日,宋钱便带着人去安排事情,又写信去顺州,招集手下到平安州帮忙。
因此叶歆停留了一个多月,直到十一月方才离去。
此时,叶歆的河运事业已经开始疾速的发展。宋钱在各码头安插了人手,十七个河岸城市和二十五个小镇共几百个大大小小的码头,都由汪宝山授权,暗中交给宋钱的人打理,但表面上还是独自运作。
宋钱还组织了官船队和私船队,利用河上的便利,大量运载货物,西北的铁砂、东部的丝绸陶器等各种物品都是他的经营范围,以图逐步控制平安州河道两岸的经济发展。
不仅如此,由于平安州在中游,上游和下游的商业贸易也受到这里的影响。来往的商人没有发觉有何不同,表面上一切如旧,但暗中却在慢慢地转变着。
平安州沿河的府县的官员大部分都接受了宋钱的贿赂,而且宋钱许以利润分成,他们对于宋钱这种对己、对百姓、对朝廷都有好处的事情,皆大力支持,希望在收到好处的同时,能借宋钱的理财手腕,帮助地方的发展,从而提升自己的政绩。
而叶歆从不露面,他知道这种事让商人去做比他参与更有效,官员们不会顾忌派系的问题而加以阻挠。而且冰柔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他需要更加小心的照料她。
昌州也传来了消息,昌州学政杜立青的府第大火,杜立青因醉酒而死于火海,其他的人都得以逃命。
对于这个消息,叶歆只是淡淡地一笑,心中很明白,自己的计划中又多了一条人命,好在杜立青是个贪官,杀了他也算是为百姓造福,因而不会感到愧疚。
隆冬季节,猛烈的河风夹杂着小小的雪花,吹得船帆哗哗直响。树木已经光秃,草地上的草也已退去,两岸一片肃杀的景象。
在没有结冰的河道中,叶歆的船队满载着各种货物,正向着京城以北的端庆府进发,而且已经由原来的五艘船变成了二十三艘,宋钱成为船队的首脑,处理船队的大小事物。
叶歆和红緂等人极少露面,只藏身船队之中,朝他们的目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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