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宋钱已经离京回顺州打点生意,而龙天行也在刚完成的府试中取得了武秀才的资格,但只是榜末,因此仍在苦读之中,希望在秋天的州试中考取举人资格。叶歆的身边主要是丁才和魏劭两人。

  这三个月以来,叶歆只在庄中,没有再露面。他一方面苦练道力,希望使消耗的道力尽快复原,一方面将时间都花在了拢络人心上,尤其是对身边的几个人。

  他首先派人去将魏劭和丁才的家人带来,以上宾招待,再安排丁才的弟弟丁旭以及魏劭的两个表弟张广和张肃在庄中练文练武,如此一来,这些人便与叶歆荣辱与共,卖力为叶歆做事。

  丁氏兄弟主要是去帮马怀仁打点生意;而魏劭一家则成为庄丁护卫的头领,终日领着几十个庄丁练武。

  魏劭原来做护卫的经验成为庄丁们学习的活例子,三个月下来,庄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练成了叶歆所传的阵法,这样一来方能弥补武功不足的缺陷。

  “报,昌州举人叶歆,应本科京试,高中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报喜人笑得连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对着叶歆道:“状元爷,小的给您贺喜来了。”

  身后的人把锣鼓敲打得更响,狭长的街道上,立即热闹了起来。

  围观的邻居们一片哗然。

  “呵,咱们这条街出了个状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你没有听喜报上怎么说的吗?昌州举人,一定到京不久,在这里置了房产。那个管家刘老我见过,以前是城北李老爷的二管事,为人老实,我还跟他喝过酒呢!”

  “刘老,赏!”叶歆满脸笑容地接过喜报,心里却道:“终于要开始了。”

  身边的一个年过半百,发须花白的老人喜笑颜开地掏出五两银子给报喜的人,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老朽侍候了人一辈子,就是没有侍候过状元,这可是小老儿最荣庆的事。”

  叶歆笑道:“以后还要刘老多多提点才是。好了,你去外面打点吧!我进去休息一阵,一会儿一定有国子监的人来接。”

  “您放心,这里都交给小老儿了。”

  这宅子不大,很普通,用一般的砖石木材搭建,有前后二进,前面有正厅、书房,后面有正房一间、左右厢房各两间。

  叶歆转身走进了宅子,来到书房刚坐下,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要的人没有找到。”

  “回来就好,辛苦了,坐吧!”

  叶歆早已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便找到修道之人,因此并不介意,他站了起来,拿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给她。

  山风也不客气,坐在叶歆的对面,端起茶就喝。叶歆瞥见她拉起脸上黑布的一角露出粉嫩的脸,嫣红的小嘴份外诱人。

  叶歆笑了笑,道:“姑娘辛苦,要你跋山涉水,实在不好意思。”

  “难道姑娘竟是第一次杀人?”

  “是又怎样?”

  叶歆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风有些不知所措,惊问道:“你这是为何?”

  “在下令姑娘染上了血污,在此陪罪。”

  “你这人真怪,你付钱,我杀人,陪什么罪?”

  叶歆碰了个钉子并不介意,反而笑道:“说的是,姑娘的名字应该是岚吧!”

  岚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叶歆背着手,看着墙上的秋烟山水图,忽然叹道:“岚是个好名字,云雾缭绕,飘然自在,无拘无束,实在令人向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那种生活。”

  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叶歆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对不起,我说了些废话。”

  “接着要我做什么?”岚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叶歆却没有回答,问道:“以姑娘的美貌,每天穿着这身黑衣隐在暗处,不觉辛苦吗?”

  “职业而已!”岚扯下面纱,露出娇嫩的脸,眉宇间的那种淡淡忧愁似乎总是挥之不去。

  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姑娘打算以什么身份在京中行走?”

  岚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想过,我以为你会不停地给我任务,不是吗?”

  叶歆笑道:“我又不是喜欢杀人的魔头,不会天天要你去杀人,很多事是不需要杀人就能完成的。”

  “我该干什么?”

  叶歆轻轻一笑,道:“暂时什么也不用做,我在文城给你安排了住所,你先休息一下,有事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我已经有了住处,不劳你费心。”岚弄不明白叶歆在想什么,花五十万两银子雇她来,竟然只是安排她休息。而且叶歆从没有正眼看过她,这令她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我长得很差吗,你怎么连正眼也不看我?”

  叶歆无奈地摇了摇头——女人似乎都很在意自己的美貌,连杀手也不例外,别人不盯着她看反而是一种不对的行为。

  他苦笑道:“姑娘貌美如花,自有天下人欣赏,我已有妻室,这非礼莫视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苦笑道:“姑娘貌美如花,自有天下人欣赏,我已有妻室,这非礼莫视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岚听在耳中,觉得叶歆言下之意是指自己不够资格吸引他,气得一甩袖子就想走,还是叶歆用话把她拦住了。

  “姑娘,且在此处稍留片刻,等办完了事,我带你去居所。”

  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坐下,仍是不理睬他。忽然,她看了外面一眼,接着闪身而去。

  片刻,刘管家跑了进来,道:“少爷,国子监的轿子来接您。”

  “知道了,你去做事,我换好衣服就去。”

  待刘管家离开后,岚又出现在房内,道:“想不到你竟能中状元。”

  “侥幸而已!”

  坐着轿子,一路大锣大鼓的敲着,中榜的新科进士们陆续来到了国子监。

  叶歆一下轿,便见柳成风也刚好落轿,笑着迎了上去,拱手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柳成风见了叶歆也笑脸相迎。

  叶歆自从新年去了议事堂之后,便再也没有去了。一则是觉得议事堂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二则是不想再碰上苏剑豪,现在还不是与他交往的时间,等到自己决定了走哪一条路线,再去见他不迟。

  一问之下,才知道柳成风中了榜眼,两人相视大笑。

  柳成风信誓旦旦的道:“如今我等已是朝廷命官,一定要在朝中大展拳脚,为百姓谋福。”

  “正是,兄之才胜于我,还望柳兄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国子监内人潮汹涌,一百三十八名新科进士都会聚在此,一百二十五名男进士、十三名女进士。叶歆和柳成风却发现除了三甲之外,其他大部是公卿之子女,都在一起说话。叶歆、柳成风、探花海承思以及平民出身的进士,则聚成一小堆。

  海承思感叹道:“看来自古官场难入的道理确实不假,能中进士的大都是官宦子弟,我们平民出身的才二十几人,斗不过他们。”

  海承思是个矮个子,长的一副冬瓜脸,看上去不太舒服,今年二十九岁,三次落第,今年终于考上,还考了个探花。

  一个三甲进士道:“好在一甲都是我们平民得到,也算是个好兆头。”

  众人都点头称是,深以为然,唯独叶歆摇头叹息。

  柳成风觉得奇怪,问道:“叶兄高中状元,为何这般模样?”

  叶歆也感觉到没有背景在京中是如何人单势孤,因而有心将这群平民出身的进士凝聚在一起。

  他故做愁态,道:“大家似乎还没明白,我们这一甲的魁首远不如他们,我倒希望自己是中二甲。”

  “这话怎么说?”身边的人都惊讶的看着叶歆——居然有人不愿中状元?!

  叶歆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这些一甲虽然荣耀,但仕途远不如他们。他们二甲分发到各地去当知县,或者六部主事、中书,不但有权,还有钱,过了三年五载,便能高升。而我们只能待在翰林院中,运气好的,将来分发到六部做主事;运气不好,只能一辈子在翰林院里读书,这又有什么好处?”

  这些平民出身的人都是十年寒窗,不明白朝中之事,现在听了叶歆的一席话才恍然大悟,而那些原本因为只得三甲进士而感到不愤的人,则都暗自庆幸。柳成风和海承思则默然不语。

  叶歆又笑着安慰道:“柳兄、海兄,不必担心,我们平民出身的进士只要团结,就不怕没有出头的机会,你们两位年长,老成持重,必然是朝廷的栋梁,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进士还指望两位带着大家为朝廷和百姓多做点事。况且今科的主考内阁学士林大人就是平民出身,他是清流的重要人物之一,有他在朝中,我们多少也有点希望。”

  在场众人都赞同叶歆的意见,一群朝中新人的关系因此就亲密了起来。柳成风本来就喜欢大胆直言,因此没有推辞,甚至安排众人去他家议事。

  叶歆自柳成风出头之后便不再说话,因为他要的就是这种势态——朝中的政局不明朗,用清流去刺激一下,也许会驱散朝堂上遮眼的烟雾。

  “宣新科进士进殿!”

  叶歆淡淡的笑了笑,整了整新换上的官服,沿着汉白玉的台阶缓缓走向金銮殿。柳成风和海承思在后面跟着,后面还有二甲和三甲的进士。

  大殿中金碧辉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海承思和柳成风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心惊肉跳,背上已经被汗浸湿,身体微颤。

  而叶歆看似神态自若,但若细心看,却能发现他牙关紧咬,双目透出一闪即没的阴霾。

  百官们见到叶歆的气势和神态都不禁暗暗点头。皇帝江明宸,史称明宗,端坐在龙椅上,看到叶歆也是暗暗点头,觉得此人气度不凡、潇洒飘逸、与众不同,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叶歆第一次看到明宗,他觉得这人外表祥和,虽是满头白发,但全身散发一种王者的威严,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否让明宗察觉出来。

  虽然自己并没有篡位之心,但夺权谋政、扰乱朝纲、挑起内乱,都是灭门的大罪,只要被察觉一二,便死无葬身之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歆等人行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刚起身,海承思突然一下子晕倒在地,口吐白沫,身体不断的颤着。众人一见就知道是惊喜过度所致,虽是平常事,但在此朝堂之上却有失体统,又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之罪。

  明宗乃爱才之人,见探花如此模样,心下疼惜,急传太医。

  叶歆跪在地上,禀道:“禀皇上,微臣颇晓医术,能否为探花一治?”

  明宗大喜,连忙准奏。

  叶歆伸出右手,贴在海承思的命门,借助藏在内衣的雪藤施展道力。片刻间,海承思便苏醒过来。

  明宗见了龙颜大悦,赞道:“叶爱卿的医术如此高明,我看与太医不相伯仲,不知从何而学?”

  “谢圣上夸讲,微臣自幼学医,曾得‘天龙医圣’指点一二,故尚可一用。”

  “哦,你竟然有缘得到那神医指点?!机缘不小啊!既有这等医术,为何来考科举啊?”

  “微臣年少学医,乃心存救人之心,而后微臣苦思救人之法,医人者只能救一二,为官者可以为千万百姓造福,其中大小,微臣深知。故弃医而入仕,只想为皇上解忧、为万民造福,此乃微臣之宿愿。今蒙皇上恩点,赐状元之殊荣,微臣定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明宗听了连连头点,道:“好!你有这等想法,朕心甚慰,朕相信你一定能够为江山社稷做出贡献。你写的那篇‘武德赋’,朕看过了,写得很好,是朕多年仅见,与苏爱卿那篇‘民论’不相伯仲。”

  接着,明宗手一摆,身边的一个中年太监走了出来,张开圣旨,读道:“眠月四百一十七年,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叶歆,授翰林院修撰;第一甲第二名……”

  大监读完之后,明宗站了起来,道:“朕很高兴,又多了这么多贤良之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有才,朕一定会破格录用,就像是这次的柳成风,从他的文章里,朕看到了他对治国的热忱和能力。柳成风,朕升你为翰林侍读。”

  “谢主隆恩!”柳成风大喜过望,刚入朝堂便升官,而且这翰林侍读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有更多的机会向皇上进言。不仅如此,这个从五品的官,还比原来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升了三级。

  朝臣们和进士们都对柳成风刮目相看,觉得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叶歆也暗暗高兴柳成风成了新科的领袖象征,自己这状元便显得不起眼了,免得这些偏好谈论国事的翰林们将自己推出去做代言人,那时自己就左右为难了。

  明宗没有再说什么,便退朝了。

  之后,由礼部颁下金银、绸缎,给状元、榜眼、探花递法酒、簪花披红,请他们上马,然后由鼓乐彩旗导引,从东北方向出发。至京府官衙,府尹迎于阶下,三人下马入堂,即开乐宴,宴罢叶歆这才回府。

  一进书房,岚便闪了出来,道:“你怎么了?”

  叶歆笑了笑,道:“没有什么,我们走吧!”

  去到文城,叶歆把岚带到翰林院对面的一间小茶舍。

  茶舍有两层楼高,十分古朴典雅,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些竹帘木雕之类的小摆设。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小酌,都是些文人学子。

  岚跟着叶歆绕到楼后,从那里的楼梯登上了二楼。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丫鬟从门内走了出来,道:“参见公子!”

  叶歆指着岚道:“秋儿,这位是岚小姐,你以后要好好的服侍她,我会有重赏。”

  “是!”秋儿向岚福了一福,道:“秋儿见过岚小姐。”

  “你要我住在这里?”岚实在不明白叶歆要干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叶歆笑道:“正是,这里不好吗?”

  岚转了一圈,道:“是挺舒服,不过我总觉得下面是酒馆有些怪。”

  “下面的茶舍是我让人开的,所以想吃什么,叫秋儿去弄,屋里面有几千两银票,是给你用的,其他的开支也都算在我的帐上。闲来无事,可以叫秋儿陪你到处走走,或者去下面的茶舍坐坐。好了,我该走了,你休息吧!”

  说罢,叶歆转身离开。见天色已昏暗,他没有回府,迳往雪竹庄遁去。

  晚上,马怀仁设宴为叶歆庆贺。欢声笑语中,只有叶歆愁眉暗索。酒过三巡,丁才匆匆赶来。

  “公子,苏剑豪亲自登门拜访,见您不在,留着帖子,请您过府一叙。另外,柳成风也请您过府。”

  “哦!”叶歆对于苏剑豪如此举动微感吃惊:“还有什么人拜访?”

  “不多,只是些翰林。柳成风府上却是宾客众多,连阁老和要臣都派人庆贺。”

  马怀仁愕然道:“一个状元如此受冷落?”

  叶歆笑道:“马老,这正是我要的。俗话说,旁观者清,如今的朝局不能不看清楚再走。柳成风虽然有机会在皇上身边办事,但没有实权,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官虽然不小,但风险也不小,而且他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定会大数众臣的不是,不用几个月便把人都得罪光了——他那种官,我不想做。等我看清了局势,再行动也不迟。”

  马怀仁心神领会,笑道:“公子说的是,言官无用,可是这翰林院也做不了什么事,公子怕是要有什么行动吧?”

  “马老不愧是老谋深算,我正有计划要跟你们说。丁才,你也坐下。”

  看着身边的人一眼,叶歆的眼中射出慑人的精光,道:“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叶歆知道诸位都是胸怀大志的人,叶歆虽不算大才,却也希望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希望诸位助我。”

  众人心中一紧,随之暗喜——叶歆有如此大志,正是他们想要的名主。

  大伙都起身举杯道:“愿助公子成就大事。”

  春风畅然,屋外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然而室内的人正策划着一场推动朝局的阴谋。牵涉之广,影响之深远,历史也为之咋舌。

  散席之后,红緂特地把叶歆请到“披云榭”。

  红緂担忧地道:“大哥,这事是不是太危险了?若是让人查出,将是灭门的大罪,我觉得大哥在玩火。”

  叶歆沉重道:“妹子,这条本就是险路,在险路上再加些危险,并没有什么。这事就算有人怀疑,也不可能有证据。况且,我已经找好了挡风避雨的地方。”

  “谁?”

  叶歆摸了摸腕上的疤痕,眼中射出凌厉的精光,缓缓吐出了三个字:“苏剑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