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新科状元叶大人已在门口下轿。”苏府的管家李进站在正厅门口禀告。
苏府屋内有不少,都是四大家族的人,正在调风弄月,只有苏剑豪一人与之格格不入。
苏剑豪大喜,道:“书房设宴,我亲自相迎。”
他正欲离开,却听身边一人傲气十足地道:“剑豪,用不着亲自去吧!他只不过是一个状元,有什么了不起,没有必要如此礼待他。”
说话的是苏剑豪的舅舅颜僖,被削爵之后仍留连烟花之地,丝毫不理正事,架子却很大,以自己出身豪门为荣,干了不少的坏事。
一听颜僖之言,其他的世家子弟也连声附和。
苏剑豪很不喜欢这些只知玩乐的亲戚,这两年不知惹了多少事,全靠自己周旋,弄得自己在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他只好忍着气道:“舅舅,他现在官职虽小,却是有用之人。我在顺州,便已知道此人大材,不可小看。而且,父亲一直交待我,要在京中多建立自己的势力,可我在京两年也没有什么进展,却得罪了不少人。”
颜僖哼了一声,道:“剑豪,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不干事,误了你的大事?”
苏剑豪虽然心里说是,嘴上却道:“怎么会呢?你们都是我的亲戚。”说完就转身出去,不想多费唇舌。
“叶大人!”苏剑豪笑着走到门口。
“苏大人,别来无恙?”叶歆见到苏剑豪亲自相迎,连忙施了一礼。
这几日在翰林院碌碌无为,这使他意识到要尽早离开,于是提前拜访苏剑豪。
苏剑豪将叶歆引至书房相谈。他对于叶歆被哥哥砍伤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叶歆,他抱有深深的歉意。
这次见叶歆安然到京,而且还考中状元,他实在很高兴,因此去叶府邀请他,想不到他真的来了。
苏剑豪略带歉意的道:“叶大人,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本想去拜会,却因事情太多,晚上才有空,所以请你来,想不到你真来了。”
“苏大人,在京城之中,下官没有熟人,只有大人相识,所以第一个便来拜会大人。这三个月为了科考,在家苦读诗书,未能拜会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别什么大人、下官的,叫我苏兄就行。”
“这如何使得,大人是二品大员,又是候爵,下官怎敢造次?”
苏剑豪假装恼怒的样子,道:“你若是不叫,我可就恼了。”
“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
“叶老弟是朝中新贵,前途无可限量。”
叶歆见他一下便入了正题,笑道:“哪里,怎比苏兄手扫禁军,现又掌兵部。”
苏剑豪见他甚是油滑,话语含糊,似乎对现在的官位有些不满,问道:“听老弟之言,似乎对现职不甚满意?”
叶歆叹了口气,道:“翰林院这个地方,每天抄抄写写,一点作为也没有,还要受到压制,倒不如做个知县痛快。”
苏剑豪哈哈大笑,道:“老弟放着六品不愿干,竟然想去做七品?”
叶歆还是叹道:“苏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虽是新科状元,但在京城中没有背景,很难在官场上站住脚。”
苏剑豪似乎明白了叶歆的意思,道:“老弟第一个便到我府上,莫非是有意表态?”
叶歆正色道:“小弟思前想后,只有苏兄可以依靠。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我的手也好了,我不是小器之人,不想因为小事而斤斤计较,也不想为自己在官场中设下一个敌人,因此就先来拜会苏兄,表示和解之意。”
苏剑豪见他意诚,原来的些许疑心已经被一抹而去,歉意使他对叶歆有亲近感,况且,他也很佩服叶歆当时立下血剑之誓的勇气。
他笑着道:“哪里,是我的过失,你不怪我就不错了。我也知道官场难混,连我有父亲撑腰也觉得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这三个月在京城,叶歆已经将官场的情况了解了一二,苏剑豪所说确实是事实。
苏剑豪本身名气太盛,难免树大招风,好在他圣眷正隆,又有父亲支援,没有人敢动他。
然而四大世家剩余的都是些纨绔子弟,不知进取,往往惹事生非、欺压百姓,京中的百姓早就不满,多亏苏剑豪庇护,才没有重罚。而苏剑豪为人正派,官声甚好,在清流中有些地位,因此言官们才无微辞。
这正是自己的前车之鉴,锋芒显露之时必须有强硬的后台支援,否则四面受敌,防不胜防。自己现在的目标是迅速升迁,难免又重蹈覆辙之险。
来之前,他思考了很久,既然各皇子都不能依附,至少现在不能有所表示,剩下的就只有苏剑豪这一个选择,他现在锋芒毕露,正是自己最好的挡箭牌。
苏剑豪本就招人忌,自己在他的阵营之中,就算官升的再快,别人也只会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而非自己。换句话说,只要跟着苏剑豪让他多立大功,踩着他的脚印前进便能力保不失。
叶歆笑了笑道:“苏兄才高八斗、文武全才,六元及第更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必然千古流芳。小弟万不能及,若有机会还请苏兄提携一下。”
“叶兄客气,我们有同窗之谊,又是旧识,我在京中虽已一年,但所识之人不多,只是与皇上相合而已,有叶兄相助,自是求之不得。我们联手,定能为天龙开创新局面。”
苏剑豪本就想招揽叶歆。父亲一直要求自己力争大权、培植党羽,力保苏家在朝中的局面,而后再图升迁,他至今还未能成事,全因族人所累,所结交之人都是阿谀之徒,不能重用,心里甚烦,此时见叶歆以低姿态相求自是求之不得。
“多谢苏兄,小弟定为苏兄效犬马之劳。”
叶歆渐渐开始了解苏剑豪的性格,知道他虽然文韬武略皆善、聪明过人,只是性格承继了武者的风范,直爽豪迈、不擅权谋之术,此种人办事是良才,但在政治斗争之中,却缺少了点东西,不比自己自幼喜读杂书,对权谋之术了解颇深,虽未曾做官,但亦知官场处事之道,自己和他一起,倒是天作之合。
“来!我带你去见一见四大世家的人。”说罢,苏剑豪便领着叶歆去到正厅。
厅中的几人仍在那里猜拳的猜拳、喝酒的喝酒,颜僖甚至抱着苏府的一个长得颇为娇俏的丫鬟动手动脚,弄得丫鬟又哭又叫,拚命的挣扎。
苏剑豪见场面如此不堪,面色立即沉了下来,冷言喝道:“舅舅,够了。”
厅中所有人立即停止动作,满脸惧意。有的人的爵位虽然比苏剑豪高,但面对他却自然而然的感到畏惧。
颜僖像是喝多了,醉眼蒙胧地转头看着苏剑豪,嘻笑道:“剑豪,你这丫鬟不错,送给我吧?”
那丫鬟趁他不注意,挣脱了他的怀抱,掩着脸跑了出去。
苏剑豪冷言道:“舅舅醉了。来人啊,送舅老爷回府。”
颜僖怒不可遏,把酒壶往地上一扔,吼道:“不就是一个丫鬟吗?有什么了不起,你以前不也是为了人家的女人,弄得失魂落魄吗?”
苏剑豪的脸窘得通红,抓起身边的一枝筷子就刺向颜僖,颜僖还没看到筷子,已经被点倒,只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送舅老爷回府。”
后面的两个家丁立即上去抬着颜僖离开了正厅,其他人都一溜烟跑光了。
叶歆看着这一幕,并没有笑,反而感慨良多——世家子弟便是这个样子,没有付出代价的权利和地位只会带来这种问题。
同时,他也为苏剑豪感到可怜,有这些人在身边,难怪苏家至今仍是毁誉参半。
苏剑豪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叶歆倒了杯茶给他,笑道:“颜老只是醉酒而已,苏兄不必如此大动无明。”
苏剑豪叹道:“老弟,你都见了,我就是想有作为,也被这些人给败坏了。”
叶歆知道,如果要依靠苏剑豪,就不能留这些人在京里坏事。
心念一转,叶歆小声问道:“苏兄为何如此忍让?”
“贤弟,他们到底是我的亲人,又没有犯什么大错,总不能叫我……”说到此处,苏剑豪叹了口气。
“小弟有一计,可去这些人。”
苏剑豪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我不能做出有损家法之事。”
“大哥放心,此计不会害他们,反而会对你和苏家都有利。”
“哦,说来听听。”
“方才所见,其他人都对苏兄有惧怕之心,只是颜僖身为长辈,苏兄不敢教训,是不是这样?”
“正是!”
“苏兄如此聪明之人,难道不知擒贼擒王的道理?”“你是要我杀了他?”
“不是,只要将他送出京城便可。”
苏剑豪无奈地道:“我也是这么想,几次劝他出京,去父亲那里,他总推辞,说京里热闹,非外地可比,我又不好用强,只好作罢。”
叶歆笑了笑道:“我听说颜老最近又惹了祸。”
苏剑豪立时皱起了眉头,露出烦恼的样子,道:“可不是,为了一个妓女,在大街上和小混混打了起来,让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被巡城御史给抓住了。这事已闹到都察院,还是安泰安大人说情,才暂时压了下来,我正为这事烦恼。”
“这正是好机会,苏兄可以以此为理由,送他去顺州老大人处。”
苏剑豪本是聪明人,一点即透,面露微笑,道:“你是说,我去找安大人,要求公事公办,而这种小事必不会严惩,我再去京兆尹甘大人处,请他将舅舅发送至顺州。”
叶歆有些吃惊,苏剑豪果然是良才,自己只说了一句,他便能将自己所想的估计出来,而且一点不差。看来自己以后说话要小心,免得让他洞察了自己的用意。
“贤弟此计实在是妙,愚兄佩服,就这么办,以后还望贤弟多加提点。”
“哪里,苏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走吧!书房已经备好宴席,我们痛饮几杯。”
“好,不醉无归。”叶歆虽知自己不能饮酒,此时却也不便扫了他的兴致。
两人回到书房,边吃边说,说的都是些京中的风情习俗,没有再谈朝事。
叶歆不敢多喝,因为浅尝了几口便觉得胸口发闷,很不舒服。
苏剑豪忽然言辞吞吐,脸上露出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叶歆知道他想问冰柔,为了避免他多问,主动说道:“冰姑娘托我向苏兄问好。”
苏剑豪强颜欢笑,神色间有些黯然,用低沉的声音谢道:“多谢她的关心,她还好吧?”
叶歆顾左右而言他道:“还好、还好,我喝多了。”
“贤弟和冰姑娘情投意合,为何至今尚未成婚?”
叶歆早已想好,随即答道:“不瞒苏兄,小弟与冰姑娘已经拜过父母,只是尚未行拜堂之礼,只因小弟曾有誓言,要为妻子争一副诰命回来,方才正式成亲,如今小弟已入官场,希望能多为朝廷办事,早日为她争得一副诰命。”
苏剑豪是否真的对冰柔余情未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他要去见冰柔,就成了难题。
自己既然要投靠苏剑豪,他必会拜访自己的府第。不让他去,怕他有所误会;让他去,事情更大。万一他知道了冰柔被关在笼中,一定会大发雷霆,而自己却又无法说清楚。即使说出真相,他也未必会信,而且柔儿再三叮嘱,不能让外人知道。若苏剑豪因此参上一本,自己必定会被处斩。
柔儿再三叮嘱,不能让外人知道。若苏剑豪因此参上一本,自己必定会被处斩。
想了很久,在无可奈何之下,他才决定以誓言为藉口,一方面暂时摆脱窘境,毕竟要得到诰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得到了,也有时间再想其他的方法搪塞。
苏剑豪却为叶歆的话所感动,叹道:“老弟对冰小姐的情意,实在令我敬佩。苏某一定鼎力支援,希望你们早成眷属。”
“多谢苏兄!”叶歆也感慨不已,苏剑豪能有如此肚量,不愧为天下第一英才。
又坐了片刻,叶歆便告辞了。苏剑豪热情的将叶歆送出府,他很高兴,身边终于有了一个既可用又相善的官员,而且看上去前途无量。
出了苏府,叶歆坐在马车中细细地思量着下一步的行动。对于刚才的一番做作,不禁苦笑连连,自己所喜者乃自然的道家之学,而所用者却是阴险狡诈的权谋之术,相去甚远,不免心中感慨。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后悔之意,此时他早已将个人的一切荣辱置之度外,不在乎行事的手段,只在乎达到目的。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出妻子。他的心中很清楚,只要一走上这条路,自己将来未必会有好下场。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避免因朝局的变幻而产生的危机。有苏剑豪撑腰,并不是绝对安全。
从刚才的谈话看来,苏剑豪在官场的时间太短,虽然有父辈提点,但仍不擅为官之道,应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习惯。在现今他的地位还不够稳固之时,必须找到与各派系都交好的方法,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叶歆觉得苏剑豪身上有王者之气,心中不禁有一种特异的想法——此人若是为帝,也许天下会更好。
如今自己和他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正好互相扶持。只有帮他升官,自己的地位和势力才能得到提升,到时候狐假虎威,也能起到很大的效用。
怎么办呢……
叶歆一直在思考各种问题。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柳成风的府第。他并不打算今天去拜会其他相邀的官员,他还想等皇帝是否有其他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