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不是我李三说谎,确实是有证明,大皇子和八皇子勾结起要谋反,听说连八皇子的岳父司马尚大人……”京中的“长鲸楼”上,一群小混混正谈着闲话,不知不觉中就说到了京里的传闻,每个人都说得绘声绘色,像是亲眼看见一样。

  柳成风正和海承思在此喝酒聊天,听到旁边的谈话也不禁说了起来,道:“海兄,这事有些蹊跷,你怎么看?”

  海承思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翰林院里的人议论纷纷,我上任才一个月,京中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柳成风叹道:“没人跟皇上说,只怕是皇上还蒙在鼓里。幸好皇上吉人天相,没有受害。就算没有这事,两个皇子也太猖狂了,平白无故就把人给打了。”

  “怎么不跟皇上提一提,让皇上也好有个准备,别真是有人谋逆,到时候再说就惨了。”

  “我也想说,只是怕这仅是传闻,万一皇上以挑拨父子关系为由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我是想等苏大人和叶大人的研究结果出来之后再行上奏。”

  “这倒也是,苏大人和叶大人迟迟不奏报调查结果,弄得人心惶惶,实在是大问题,这对皇上的名声和官府的威严都有影响。”

  “算了吧!还是再等两天,来,喝酒!”柳成风提着酒壶正欲为海承思斟酒,就听一把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他妈的敢乱编皇子的是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人们愕然之际,只听一声惨叫:“啊——”

  说得正兴的那个李三被一枝冷箭正中胸膛,死于血泊之中。一同来的人都惊叫起来,四散而逃。

  柳成风和海承思大惊,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还是皇子的人,如今看来,皇子就算没有弑逆之心,也是横行霸道,祸乱京城。

  “反了、反了!”柳成风气得一拍桌子:“皇子竟然派属下到处行凶杀人,我要上奏。”接着怒气冲冲的就要走。

  海承思一把拉住他,道:“柳大人,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柳成风一向以清正为己任,面对这种事情自然是怒不可遏,哪里还听得进去,决然道:“海兄,这事我非管不可。若是不管,我如何对得起皇上、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海承思见他执意要行,只好放他去了。

  次日早朝,柳成风果然上本直言,说起了京中的谣言,以及李三因为言及两位皇子谋逆而被杀一事。柳成风之言终于将这隐而不发的火头点燃了,朝堂之上立时引发了激烈的辩论。

  工部侍郎李存孝出班跪倒,首先发难,道:“皇上,此事有关朝廷和民心,不可轻视,一定要彻查到底,无论是否为真,这种有害皇上圣威的事,不可不查。”

  吏部尚书兼明英阁大学士轩丘聿、户部尚书朴鸿鸣和刑部尚书白安国一起出班,道:“皇上,此事是要查,为了还两位皇子一个清白,请皇上下令,臣等愿亲身彻查此事,一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明宗眯着眼睛、眉头微皱,手不停地玩弄着指上的斑指,嘴轻轻的抽动着。若有人此刻在他身边,一定能听到他一直在喃喃的说着“好棋”这两个字。

  工部尚书柯柏宇,道:“皇上,三位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与此案有牵连之人,不适宜办理此案。”

  白安国怒喝道:“柯柏宇,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是有牵连的人吗?”

  柯柏宇撇了撇嘴,嘲讽道:“谁是有牵连的人,心知肚明。那异荷可不是长在我家的附近,有人天天闻着荷香却没事,真是奇怪。”

  白安国气得瞪着柯柏宇而说不出话来,他也烦闷自己为什么会没事。

  朴鸿鸣道:“皇上也没事,你难道是指皇上也与这事有关?”

  安泰道:“这话不能这么讲,皇上是天命所受,自己能化百毒,非我等可比,你怎么能拿皇上与我们相比?”

  八皇子一党见了连忙还击,这边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党羽也不甘示弱,朝堂之上一片混乱,甚至比起泼妇骂街还要厉害。

  明宗看在眼里长叹不已,他最怕就是京官的党争,之前他已再三设法控制,如今这一件事将他苦心布置的局面弄的一团糟,原本隐而不发的矛盾一时间都爆发了出来。

  而且,朝中的诸位重臣居然都参与派系斗争,这是他最心痛的事。若不是自己的威望以及几万禁军还在手上,只怕早有人图谋不轨。

  同时,他也暗暗赞叹道:“好一连环计,连朕也算计了,到底是谁这么高明,竟能安排下这环环相扣之计。”

  看着朝堂上的大臣们不成体统,明宗对天龙朝日后的发展感到忧虑难安,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弯着腰不停的咳了起来,一旁的太监连忙走上前在他的背上轻推,帮他理顺呼吸。

  众官员见了不敢再吵,朝堂立时静了下来。

  蓦然,明宗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由的瞥了静静站着的苏剑豪。

  难道是他?

  京中能人,非他莫属。只是这如此毒辣之策不似他的人品,若他真是如此深藏不露,倒要提防一下。姑且试探他一下,看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想到此处,明宗故意轻咳一声,百官顿时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朝堂上的大臣,道:“朕初闻此事,十分心痛,堂堂国都,想不到竟有这等事情发生。你们所说的,朕都听到了,苏爱卿,你是办理此事的大臣,你有什么看法?”

  苏剑豪一直不说话,其实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事情涉及皇家内部,不好处理,他开始有些后悔接了这个差事。

  此时明宗相问,他不得不出班答道:“启奏圣上,微臣和一干同僚正在调查之中,此事有可能是自然,也有可能是人为,在没有证据之下,臣不敢妄自推断。”

  明宗见苏剑豪如此回答,倒也放心下来,至少他没有推波助澜。只是,明宗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更加怀疑,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是否真的有人想谋逆,然而这种事情不太好查,派去查的人也很难选,朝堂上的人各有派系,只有像柳成风这类刚入官场的人没有背景。虽然他不满柳成风无意之中煽动这次的争斗,但也赏识他的直言。

  一念及此,明宗说道:“既然如此,就等结果出来再议,退朝。”

  下了朝后,苏剑豪忧心忡忡,立即召叶歆到府上议事。

  叶歆知道是时候出现了,坐着马车与齐槐一起来到了苏府,苏剑豪将他们引入书房密议。

  “贤弟,这事怎么会弄成这样?”苏剑豪一副责怪的样子盯着叶歆。

  叶歆摊开双手,一脸委屈的道:“苏兄,小弟一步没出聚贤池,这事齐大人能够做证,小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传闻之事也许是因为怪病扰民,一些小民在茶余饭后难免对此事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便发展到如今的说法。另外也有可能是有人藉此机会图谋不轨,我们不能排除传闻是真,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即使皇子们本来不闻不问,此时只怕也是想着如何乘机争取利益,打击对手。”

  苏剑豪觉得有理,事情确如叶歆所说,安抚道:“贤弟,做哥哥的难啊!无论如何,我们要尽快给皇上一个交待,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齐槐道:“公子,叶大人和我都尽心尽力办事,没有丝毫懈怠,连家都没回,只盼着早日了结此事,叶大人说再过两天便能完成。”

  “是啊!苏兄,再过两天就行了。”

  苏剑豪问道:“你们是否查过这事的祸源?”

  叶歆思索了片刻道:“小弟觉得应该是天然而成,非人力所能为之,然而为何发生在此地,就不得而知。”

  苏剑豪皱着眉头道:“今日上朝,皇上问我,我无法回答,只能推说要查完才知道,而今你又说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朝中的大臣已分成两派,怎么说都会得罪人,唉!实在为难。”

  叶歆忽然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见院子中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将门关好,回到座位上。

  他小声道:“苏兄,小弟在此进一些肺腑之言,苏兄可愿听?”

  苏剑豪见他神秘的样子,好奇地道:“贤弟请说。”

  “苏兄,这次是个好机会,苏兄的前程也就看这一次。”

  苏剑豪吓了一跳,他已有些了解叶歆要说的话。

  叶歆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道:“苏兄觉得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何?”

  “很好啊!我才入朝三载,便已官至从二品,这已是特有的殊荣了。”

  叶歆摇了摇头道:“小弟不以为然!”

  “此话怎讲?”

  “以苏兄之英才,足可独当一面,可是你自入朝以来,何曾有过机会?最初是从四品的侍读学士,只能在皇上身边说说话而已;而后升了一等侍卫,也是在皇上身边;接着是从二品的禁军副统领和兵部侍郎。苏兄可曾想过这些职位有什么共通点?”

  苏剑豪思考了良久,脸上忽然露出惊愕之色,急声道:“你是说皇上在防着我?”

  “正是,这些职位当中,没有一个是正职,都是副职或者皇上身边的陪臣,这不明摆着是怕老大人在顺州的实力吗?皇上升你这么快,是为了给世人一个爱才的印象,也能使老大人在顺州安心守疆。”

  齐槐也惊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公子升得快,是受皇上的宠信呢!原来是别有用心。”

  苏剑豪对叶歆的话深以为然,父亲早就说皇上并不是十分信任他,只是动他不了而已,自己连升数职之后早已将父亲的提醒给忘了,如今看来,还是父亲说的对。同时,对于叶歆的才能和智慧更感兴趣。

  叶歆的眼光闪烁,狡黠地眨了眨眼,缓缓问道:“不知苏兄是想成为万人之上,还是一人之下?”

  苏剑豪知道他是问自己有没有登帝的野心,不禁大惊,勃然变色,轻喝道:“贤弟不可胡言!这话我只当没有听过。”

  叶歆拿起面前的茶碗,慢悠悠地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呷了一口,道:“苏兄,这便是小弟的肺腑之言,此事可大可小,有三条路可走。不知苏兄可愿听否?”

  苏剑豪用疑惑的眼神扫着叶歆白晰而瘦削的脸颊。他的身上还是那个款式的长袍,只是换了丝锦绣之,加了不少花纹修饰,而胸前仍是那段雪白的竹节,眉宇看不出阴险和狡诈,只有幽雅的微笑和平静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方才那句惊天动地的话而有丝毫的动容。

  “但说无妨!”琢磨了片刻,苏剑豪还是想听完叶歆的话。

  “好,既然苏兄肯听,小弟就进一次忠言了。此三策分为天子之路、权臣之路、公侯之路。天子之路在于暗中挑起内斗,消耗各派间的实力,同时暗中扩张自己的势力,就算不能在京中夺位,只要使皇子们为皇位大动干戈,而后把京中搅乱,使皇上位置不稳,苏兄便可起顺州二十五万兵马,以‘清君侧,平内乱’的名义挥师入京,还可联合清月铁凉二国和屈复清,许以平分天下,待灭掉天龙后,再吃下其他三个势力。此乃天子之策,可定天下。”

  苏剑豪暗暗点头,这与父亲当初安排的后路不谋而合,只是多了京中的手脚,使计划更加完美,成功率更高。

  “权臣之路在于削弱各派势力的同时,减低皇上对苏家的疑心,以退为进,放弃京中兵权,使皇上减少对苏兄的猜疑,之后苏兄便可成为皇上的重臣,虽不带兵,但也是朝堂上的重臣、未来新君必然的辅政大臣,同时也能收买各方人心,谁想登基都要看苏兄的。用此策,可使禄位官位升至极点,除非有特别事故,否则皇上不会将兵权交与你。这一策弹性较大,进可挟天子权霸天下称王称帝,退可为辅政大臣而成为天龙朝的擎天之臣,但皇上一定会为你竖立众多敌手,打击你、监视你,使你腾不出手来造反。”

  “三是无所做为,以保全苏家现有的势力为目标,置身事外,让情势自行变化,苏兄待在家中享清福。这三条路无论选哪一条,都是关系着天下的大事,不可轻下决定。”

  苏剑豪低着头在房中来回走动,沉默的细细思考,如此人生大事,便是如苏剑豪之才也无法一时决定。

  齐槐是武官出身,对政治的反应没有这么快,听了半天只知道上策是造反、中策是掌权、下策是和现在一样。

  他急着道:“三公子是天下奇才,不做皇帝,将是天下人的不幸,老爷的二十五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公子,放手干吧!”

  苏剑豪猛的回头,凝眼了叶歆片刻,厉色问道:“叶大人,你鼓动我篡位,有何居心?”

  面对苏剑豪的诘问,叶歆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轻轻一笑,道:“实话说,小弟以一个状元的身份,就是不干事,二三十年下来也能当上二三品的闲官,何必鼓动苏兄造反?”接着转身问齐槐:“齐大人,你在三公子面前是否感到心有怯意,崇敬之心自然而起?”

  “是啊!每次见到三公子,总觉得有种慑人的气势,令我心生怯意、唯唯诺诺。”

  苏剑豪哑然失笑,他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种气质。

  叶歆问道:“苏兄,你可知这是什么?”

  “不知!”

  “这就是王气,天子之气,虽然不盛,但亲近的人皆能感受得到。”

  “天子之气?”苏剑豪疑惑不解地看着叶歆。

  齐槐忽然插嘴道:“对,是天子之气,难怪每次见到公子就好像见到皇上一样,原来这是天子之气,看来三公子真有皇帝的气质,我果然没有跟错主子。”

  叶歆又道:“天子之气,非常人可有,我和齐大人都没有,有的人生下来并没有王气,但日渐积累,便产生了王气。而苏兄不同,我看苏兄这王气与生俱来,因此二十一岁便有了天子之气。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皇上才防着你,他知道,若你有异心,他的那些儿子谁也不是你的对手,因而明升暗压。”

  苏剑豪皱着眉头,边听边思索,叶歆言之凿凿使他不由的不信,而齐槐的亲身体会便是证明。自己的野心并不太大,从未想过要做皇帝,但父亲似乎有此打算,何去何从,难以抉择。

  “苏兄,小弟并不是要鼓动苏兄造反,而是苏兄有条件这么做,不同的处理方式,会带来不同的后果,希望苏兄三思。若选第一条路,这一脚踩下去便永无回头之日,其他两条是中庸之道,可缓之。”

  苏剑豪有些坐立不安,一时坐下喝口茶,一时又在房中徘徊,脸上忽喜忽忧。

  叶歆却安然而坐,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静静的等待苏剑豪的举动。无论苏剑豪选哪一条路,对他都有好处,只是苏剑豪真想称帝,事情的变化性就更大一些,要做的事也多了许多。

  屋内静的仿佛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叶歆忽然站了起来,拱手道:“苏兄,你慢慢考虑,小弟先走一步。”说罢便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