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红緂见叶歆出现在门口,十分高兴。

  叶歆急步走过去按住她,柔声道:“别动,我来服侍妳。”

  红緂嫣然一笑,道:“今天夫君好体贴啊!”

  叶歆帮她倒了杯酒,又帮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举杯道:“妹子,我不便饮酒,所以以茶代酒敬妳一杯,今年辛苦妳了。”

  红緂笑道:“今年是高兴的一年,多谢夫君。”

  叶歆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大喜的日子也不想驳她,于是笑道:“明年孩子出生,妳这个做娘的就要忙了。”

  红緂摸着肚子浅笑道:“希望孩子顺利出生。”

  两人边吃边谈,直到戌时,叶歆推杯站了起来。

  红緂知道他要离去,幽幽地道:“想不到新婚的第一年生活就要一个人过,柔姐虽然在笼中很难受,但毕竟有父母在身边,而我孤零零一个人飘泊异乡,节庆之日竟然连丈夫都不在身边,我……我活不下去了。”说到情动之时,忍不住掩脸痛哭了起来。

  叶歆于心不忍,走到红緂身边柔声道:“妹子,不要这样。”

  红緂扑到叶歆的怀中,哭道:“求求你,把一年的最后一天留给我,好吗?就算是施舍也好,我再也不要一个人过着无尽的黑夜。”

  叶歆叹息道:“一切都不应该发生,心只有一颗,对妳有情便是对她无情,对她有情则是对妳无情,有情无情,无论如何我都是负心人。”

  红緂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夫君,让我去见柔姐,我要去求她。”

  叶歆连忙扶她起身,沉吟了半晌,温言道:“柔儿还是不要见了。我带妳去‘雪竹庄’,让锦儿陪妳。”

  红緂死死地盯着叶歆的眼睛,虽然可以看出无限的怜悯和关怀,但感觉不到像他看冰柔时那种浓浓的深情,心中凉了许多。

  红緂无力地问道:“夫君,我真的不能分一点你的爱吗?我们连孩子都有了,将来怎么办?难道你要我一辈子都这么过吗?”

  叶歆揽着红緂一边向外走,一边安慰道:“妹子,别往歪处想,等孩子出世,妳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安置红緂,因而敷衍了几句。

  红緂无奈地靠在叶歆的怀中沉默不语。

  刚走到前院,忽听府前有异常的杂声,叶歆心中一紧,连忙扶着红緂转身入内,道:“妹子,别出来,也许是有敌来犯,我去找人。”

  红緂蹒跚着步入南院的正房去取剑护身。

  叶歆迅速遁往府外,只见门口聚集了数十人,都蒙着面,手里拿着各种兵器,明显意图不诡。

  叶歆冷笑连连,但鉴于自己不便使用高明的道术,因而没有动手,返身入内找到了特地留守的两队禁军,他们正聚在一起喝酒,见叶歆到来都争着要敬酒。

  叶歆正色道:“外面有贼人要犯我府第,请诸位帮忙退敌。”

  这些人都收了叶歆很多好处,自然心向叶歆,领兵的黄齐听闻有人进犯,勃然大怒,喝道:“兄弟们,咱们收了驸马爷那么多好处,可不能不做事,大家跟我去宰了那群贼人,以报大人之恩。”

  “好!”众人喝了点酒,胆子也壮了起来,提起兵器就想冲出去。

  叶歆拦住了他们,道:“今天是除夕,若是害得哪位兄弟受伤,本官过意不去,本官想了一个计策,请大家帮忙照办,就可歼敌。”

  黄齐道:“驸马爷请说,我们照办就是。”叶歆轻笑道:“让一半人身着便服,黑布蒙面,扮作另一批入府的贼人,由黄大人领着。与贼子相遇之时,黄大人可上去与来贼攀谈,就说得到府中门客的消息,我和夫人在东院的沉香阁喝酒欢庆,引他们前去。另一半人持强弩伏在暗中伺机偷袭。你们熟知地形,应该不难办到,这样明暗两种手法交织,定可将来人一一击破。”

  黄齐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赞道:“好计策,这些龟孙子看来都要死在这里。兄弟,立功的时候到了,都跟我走。”

  大年夜谁也不想这种日子受伤,叶歆之计正合了他们的意,士兵们都兴奋地往外冲,这种事办好了,不但叶歆会给予重赏,而且算在军功之内,对前途有莫大的好处。

  望着士兵们的背影,叶歆遁往红緂所在之处,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喃喃地道:“唉!又多了几十条冤魂死在我手上。”

  “夫君,安排好了吗?”红緂手持长剑安坐在房中。

  叶歆点点头,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开始飘下的鹅毛大雪,叹道:“想不到最后一天,杀伐之声仍出现在我府中,看着这么美的雪花将要被染红,总觉可惜。”

  红緂劝道:“夫君不必自责,他们自作孽不可活,这些日子也被他们烦透了,正好杀几个,让外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欺的。”

  “我不是自责,只是叹息,现在我不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自责,这于事无补,反而会动摇了信念。就等将来吧!也许我还有机会赎罪。”

  “夫君,其实就像大雪一样,虽然为大地带来了寒冷,但同时也杀死了许多的害虫,更为世上添了无限美景,只要夫君将来能造福天下,何惧一时之失。”

  风雪中突然传来了几声惨叫,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分外引人注意,连吃酒的门客也被惊动了,斥喝声、叫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我去看看!”叶歆皱了皱眉,急步而出。

  来到前院通往后院的道路上,叶歆的手上现出木之光照路,地上三三两两地躺着不少尸体,大多是近距离中了弩箭身亡,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分外耀眼。

  不远处仍传来打斗声,一定是有人事败露馅,叶歆骂了声“没用的东西”,便急遁而去。

  来到东院,只见还有个贼人在奋勇搏斗,他身上也中多刀,鲜血染红了袍子。

  与他相斗的正是黄齐,一路泼风刀,刀刀紧逼,其他人则持着兵刃围着贼人,不让他有逃走的机会,远处还有门客在张望。

  叶歆首先来到门客们的身边,拱手道:“大家回去吃酒吧!一切都解决了。”

  门客见叶歆亲自到来,知道大事已定,哄闹着走了回去。

  此时,贼人因失血而体力不支,只能咬牙硬撑着。但打了不久便被黄齐砍入大腿,站立不稳而倒在地上。

  “住手!”叶歆从隐身的黑暗处缓缓步入院子。

  黄齐冷笑了一声,后纵跳开。

  叶歆拱手道:“诸位辛苦了,回去吃酒吧!别误了。”

  黄齐道:“大人,他怎么办?”

  叶歆微笑道:“交给我吧!明天可别忘了来领赏。”

  “多谢大人!”

  士兵们哄然大笑,乐呵呵地一拥而去。

  叶歆冷冷地对地上的人道:“为何深夜来犯?”

  黑衣人愤恨地道:“为师父报仇,可惜我们力有不逮。”

  叶歆扫了一眼远处的尸体道:“他们是你的同门吗?”

  黑衣人悲愤地道:“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师兄弟,我愧对师父,现在只剩我一个了,我也没有脸活下去。”

  叶歆淡淡地道:“为师尽忠固然不错,可惜你们的师父没有为你着想过。”

  “胡说,我师父仁义过人。”

  “也许吧!你相信传闻吗?”

  黑衣人道:“不相信,我们就不会来了。”

  “好,既然相信传闻,你们有没有深思过,传闻说我一个击杀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门,如果他们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为何一百二十八人围攻我一个?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建议,无论是否对天下都有利,但采纳与否是皇上的事,为何总来找我麻烦,你不会是受人唆使的吧?”

  “这……”黑衣人愣住了。叶歆侃侃而道:“这些日子,我遇到过几百次这种场面,我一向是抱着忍耐的宗旨相对,因此他们没有动手,我也不会动手。但今天你们深夜来犯,意图不诡,我只能抢先动手,你们的人,我会厚葬。至于你……既然只剩你一个,我也不想让一门武功因我而失,你走吧!”

  黑衣人忽然拜倒在地,道:“请告诉我,师父和其他掌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叶歆扔下一句便离去了。

  黑衣人看着同门的尸体仰天长叹,猛的将手中长剑向脖子抹去,鲜血喷洒在地上染成点点梅花。

  叶歆似是知道他会这么做,叹息了一声,没有多看一眼。

  “雪竹庄”

  叶歆把红緂送到锦儿的房间后便离开了。

  锦儿见红緂落寞的可怜样,忍不住怨道:“这种日子扔下小姐不管,叶大哥也真是无情。”

  红緂垂着头,幽幽地道:“我求过他,可他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不给我一个答覆,我有点徬徨。”

  锦儿蹲在红緂的面前,道:“小姐放心,有机会我去和柔姐说,只要她开口,叶大哥便不会再这么对妳。”

  红緂惊道:“锦儿,这事可要三思啊!”

  锦儿道:“我不忍心看着小姐活受罪,叶大哥怪罪下来我顶着,想尽一切方法也要让小姐在叶家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锦儿!”红緂感激地抱着她。

  锦儿笑道:“小姐,其实叶大哥的父母都向着妳,总是劝叶大哥陪妳,有他们帮忙,事情一定有好的结果。”

  “真的?”红緂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又惊又喜。

  “可不是,昨夜还差一点吵了起来。”

  红緂的眼中再次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养怡轩”

  陶晶正在埋怨叶歆:“儿啊!緂儿有了身孕,这是头一胎,你可要小心点,有空多陪陪她,这里有我们四老,柔儿不会有事。”

  坐在一旁的田氏又嘀咕了起来:“歆儿,去看看柔儿吧!整晚都唠叨着你。”

  见两人又像是要吵起来,叶君行和冰离相视苦笑。

  对这个女婿,冰离是无话可说,万分满意,如此节庆之日,还是放弃了温柔乡,选择了冰冷的牢笼,执着的感情令人不胜钦佩。一方面觉得红緂也很可怜,另一方面又想帮女儿拉着叶歆,因此心中着实很矛盾。

  叶歆婉言劝道:“妳们两老不要为我的事操心了,我这就去见柔儿,大喜的日子,您们多喝几杯。”

  田氏赞道:“这种女婿,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柔儿真是有福,快去吧!柔儿和我那乖孙正等你呢!”

  陶氏也不想过分为难儿子,站起来道:“緂儿一个人我不放心,今夜我去陪緂儿。”

  叶歆点道:“也好,娘,不如您以后搬到府上去陪妹子,也好让她顺产。”

  “就这么定了,我去告诉緂儿。”陶晶笑着走了出去。

  步入冰柔的小屋,笼子旁已安置了酒菜,冰柔抱着小叶破正焦急地等待着叶歆的出现。

  “柔儿!”叶歆急步来到了冰柔的身边。

  “相公!”冰柔看见叶歆的身影,欢喜一笑。

  看着妻子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叶歆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温言道:“柔儿,让妳等久了。”

  冰柔伸出左手牵着叶歆的手,笑道:“你来了就好。”

  叶歆反手抓着冰柔的手臂,将她拉到笼边,隔着笼子吻了下去。

  小叶破裹在厚厚的棉衣中像只小熊般躺在笼子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四唇相接的父母,忽然“嘻嘻”地笑了……

  新年的第一日,当丁旭带着人将五十八具尸体从叶府抬到刑部衙门前面时,吓呆了许多仍处于欢庆之中的人,将他们隔夜的酒气冲得一干二净。

  丁旭站在尸体前,对惊讶万分的李浩道:“李大人,这五十八人昨夜手持兵器闯入驸马府意图不诡,被我们大人一举擒杀,尸体都在这里,府衙那里我们已经去过了,请大人在刑部备案。”

  李浩想起叶歆在自己身上下的毒,就不由自主地心惊肉跳,看着眼前的尸体,他真正感受到表面温和优雅的叶歆有着令人惊慑的铁腕。

  他神色不安地问道:“驸马爷的意思是……”

  丁旭笑道:“大人要厚葬这些人,拉他们来是要给大人过目,请大人亲自处理此案,不要太过声张,也不必隐瞒。”

  李浩这才明白叶歆的意思是想震慑自己和其他刑部的官员,同时通过刑部的告示告戒所有想进犯叶府的人都会有如此的下场。

  他陪笑道:“我一定亲自处理,全按驸马爷的意思去做。”

  丁旭拱手谢道:“多谢大人鼎力相助,丁旭告辞。”

  不到半天,城内各处都贴满了刑部告示,叶歆在除夕之夜击杀五十八人的事弄得全城皆知,再加上黄齐等人将昨夜的事大肆宣扬了一番,官员们开始对叶歆有了新的看法。

  虽说击杀入侵的贼人是合理合法的事,但叶歆对贼人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可见其威势;下手之时毫不留情,不与贼人正面对抗,而是用计击杀,可见其心智计谋。

  不少武林人士更加憎恨叶歆,但他们都怕了叶歆处事的手段,没有人敢直接入侵叶府。

  赶走了王强等八人后,叶歆开始整顿不大的衙门,从上到下,叶歆亲自安插每一名官员,虽然詹事府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但这些官员的推荐和任用代表了叶歆的立场和态度。

  官员全是清一色的文人,部分没有做过官,是举人出身,另一批则是新科翰林,他还特意选了平民出身的人,从而表示自己并无派系立场,也不偏向任何人。

  明宗对于叶歆的推荐一一批准,因此不到一个月,詹事府就焕然一新,新任命的官员如同一股清风吹进了这小小的衙门,官员们或谈诗论经,或褒贬时政,或研究军略,在衙门再也听不到风花雪月,也没有人无所事事。

  叶歆的官声和处事手腕因此得到了众人的认同,犹如瑞瑞冬雪,清雅高洁,却又不时令人感到一丝冰寒刺骨,所以他们在应对叶歆之时,不得不小心行事,尤其是经过除夕一役之后,谁也不敢小看叶歆。

  对一般人来说,平安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叶歆却像是度日如年。

  悬在詹事府这个位置上本是好事,但他心里着急,虚弱的身体需要时间去治疗,容不得拖下去,再这么下去,只怕几年就一命呜呼了。

  此病因肺木盛极而衰所致,必须以水养木方能修复破损的肺木,能帮他的恐怕只有凝心一人,而且需要至少三、五年不理世事,静心休养,方能去病。

  可是他目前脱不开身,一是妻子仍在笼中,一日不能救出妻子,心中依然不能无所牵挂地去养病;二是自己刚刚复出为官,在官场上也刚站住脚跟,还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去增加自己的实力,此时去养病只会功亏一篑;三是不敢去见凝心,不忍让她离开属于她的世外桃源,而让她下山必会时刻跟在身边,朝夕相对恐怕难以把持。

  因此他想等事情都办完了,再带着冰柔一起上山去隐居治病,千般因由才令他依然拖着病体在京中支撑下去。

  虽然如此,坐等时机始终不是办法,但若像异荷案那样再在京中搞一场风雨又有顾忌,怕弄巧成拙坏了事,而且皇位人选已出,不会再有变故,即使搞出一场风波也无济于事。

  然而,铁凉国使者突然的到来,使他的命运再次出现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