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聚贤池”换上了翠绿的新妆,向人们展示着它的仪态万千。

  满眼的桃红李白,岸柳新绿,自由自在的群鸟在池里池外嬉戏畅玩,清脆的叫声相互争鸣。

  虽然整个“聚贤池”已是叶歆的势力范围,但慕名前来的游客也有不少,他们并不知道这美丽的景致全属他人。

  叶歆见无所事事,便带着红緂和刚出世几天的儿子泛舟池上,与众人同乐,虽是向世人摆出的姿态,但对于红緂来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景况,因为即使有孩子诞生的喜悦,但她仍然可以从叶歆的眼中看出淡淡的哀伤,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叶歆抱着小儿子呆呆地坐在船上,看着池水中的倒影,心想若是现在与自己一起泛舟池上的是冰柔和大儿子,也许自己会高兴万倍。

  他并不是不喜欢小儿子,然而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催化了红緂对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觉中,红緂越来越希望自己多抽点时间陪她,言语和神色之间总隐藏着一丝不满之意,尤其是对每夜独守闺房的不满,而母亲也帮着她在自己耳边唠叨,令自己不胜其烦。

  “夫君,在想什么?把孩子给我吧!”红緂温柔地看着叶歆手中的小生命,这小生命不单是自己和丈夫的结晶,还像征着有一条解不开的炼将自己和丈夫紧紧地锁在一起。

  叶歆默然将孩子递给红緂。

  红緂怜惜地亲了儿子一口,娇笑道:“夫君,你看,炽儿长得多像你,简直是一模子出来的。”

  叶歆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儿子,小儿子不足月出世,有点瘦弱,与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很相似,所以十分疼爱他。而且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就算是万分不愿,但孩子已经出世,自己必须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

  红炽虽长得有点瘦,但很喜欢闹,比快满周岁的大儿子更好动,不是哭就是闹,没有一刻停,弄得红緂和陶晶不得片刻安静,却又乐在其中。

  清波碧水,了然春梦,叶歆的心得到了少有的平和,索性半躺在小船上,感受着湿润的轻风从脸上吹过,看着飘着片片白云的蓝天。

  眼角忽然扫见几艘船向自己的船驶来,叶歆知道又有麻烦。

  这三个多月总有武林之士来找麻烦,虽然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自己杀了他们的掌门之事不可能告诉天下人,只能每每否认,再加上除夕一役又击杀五十八人,所以来的人只敢动口,不敢动手,因此叶歆只见了几次便叫丁旭代他见客。

  可他们像是见了花的蜜峰一样,总是缠着,不是这个门派就是那个门派,叶歆只好尽量忍让,不过只要有人打红緂的主意,他一定会抓起来废了武功再扔出门外。

  因此部分门派与叶歆的积怨越来越深,部分则化干戈为玉帛,部分更投入叶歆的门下,一来一往分化了不少武林人士。

  红緂正感受着一家团聚的快乐,瞧见有人打扰很不高兴,怨道:“又来了!夫君,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消失,真烦。”

  叶歆坐了起来,无奈地道:“我们还是去栖园坐坐吧!这些人除非杀了他们,否则不会离开,可是杀了他们,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会落下骂名。”

  “栖园”

  自从马昌皓为官开始,马家已向外人表明是叶歆一党,因此马怀仁的“栖园”和马昌皓的“白虎庄”成了叶歆经常到的地方,但“雪竹庄”则例外,因为没有人知道庄主是谁,只知道庄子很静,毫无人气,只是偶而有几个庄丁出入,所以没有人留意。

  马怀仁终于等到儿子进了官场,而且还是个好差事,心里十分高兴,对叶歆也更加忠心,他的财力和处事手腕是叶歆维持实力的保证。

  “马老,没什么大消息吧?”叶歆因为孩子出世,几日没去衙门,有些记挂而问了出来。

  马怀仁递了一张纸给叶歆,道:“公子,大消息没有,这是礼部刚收到的消息,也许没用,您随便看看。”

  叶歆随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禁怔了一下,接着转头对着红緂笑了笑,然后把信收入怀中。

  红緂见叶歆笑的古怪,问道:“有事吗?”

  叶歆没有回答,对马怀仁道:“马老,我们还有事,要马上回府,这几天我们就不来了,如果宋钱有消息送来,你亲自去府上交给我,他闹得有点不像话。”

  马老笑道:“东主那人我知道,不会出大事。”

  叶歆哼了一声,道:“出了大事,我可要拿他的脑袋问罪。”说罢便带着红緂急冲冲地离去了。

  坐在马车中,红緂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叶歆略带忧愁地从怀中拿出那张纸交给红緂。

  红緂好奇地接过信一看,不禁愣住了,傻傻地道:“怎么会是他?”

  叶歆苦笑道:“想不到铁凉竟然会派妳哥哥为使臣。”

  红緂担心地道:“夫君,这可怎么办?万一他认出我,岂不坏了大事?!”叶歆也在为此烦恼,见红緂担忧地噘起俏丽的小嘴,捏了她一下,笑道:“只好把妳藏在府中,妳哥哥后日到京,这两个月恐怕再也不能出来了。”

  红緂鼓着腮怨道:“铁凉又不是没有人,怎么会派他来啊?!”

  叶歆苦笑道:“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可是你的大舅子,有事就帮他一下,毕竟铁凉是藩属国,听说以前来的使者很受气。他虽练过武,却像个文人,太过书生意气,我怕他会闯祸。”

  叶歆默然点了点头。

  作为天龙的藩属国,铁凉的态度一直很暧味,既不反叛,又不示好,而且经常派暗探前来生事,更有传言铁凉派人假扮山贼入昌州劫掠。虽然被天龙查过几次之后就不敢生事了,但两国的关系依然颇为紧张。

  天龙朝向来以君国自视,面对臣国的使者多是冷遇,尤其是铁凉国的使者,一直都是由六品礼部主事接待。

  然而红逖所遇到的接待比前几名使臣还差,入京数日竟然未能晋见皇帝,被扔在客栈中没人理,红逖也没有大吵大闹,静静地在客栈中等候。

  叶歆本不想主动去招惹红逖,然而红緂听到哥哥的遭遇很不高兴,逼着叶歆去见红逖。叶歆虽然也想去见一见这个奇特的人,但毕竟会冒巨大风险,因而左思右想,一直没有答应。

  此刻,京城热闹非凡,武道大会开幕在即,虽然有很多门派中人因为心中不满掌门失踪而拒绝参赛,但参赛总人数仍是历届之冠,四方而来的参赛者挤满了城中的客栈,还有大量观赛的游客,他们都想看看采取新规则的天下盛事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叶歆派了不少门客参赛,而他更关心的是扎猛,因为这是他掌握兵权的重要途径,龙天行已在黄安县站住脚跟,而他的上司也被叶歆一一疏通,因此龙天行已升至安抚使佥事,但叶歆更重视的是禁军,希望扎猛可以高中魁首进入禁军,成为自己的臂膀。

  三月十四日,大赛前夕,叶歆特地暗中来到扎猛的新住处,这是叶歆私下用扎猛之名添置的大宅,前后三进,虽然算富丽堂皇,但也是十分舒适宽敞。同时,叶歆也将扎猛的家人一并接入京中,而圣枪山的一门则被安置在不远处的另一处宅子中。

  峰也随同扎猛一起每日习武,而他也是英武堂的小厮,叶歆的用意是令他有机会从门客身上偷学更上乘的武学,峰也欣然接受。

  叶歆亲信之中,丁氏兄弟深受他器重,峰是他藏在暗中的重要棋子,而扎猛和龙天行则是他军中的希望,这五人是叶歆最信任的人。

  其他如马怀仁和宋钱之流,叶歆既用且防。

  “叶大哥!”

  “叶小兄弟!”

  峰和扎猛又在院中练武,见叶歆由后门走了进来,都停了下来。

  叶歆含笑问道:“扎猛大哥,明天的初赛有信心吗?”

  扎猛笑道:“你放心,初赛那些都是一般武者,应该不会有问题。”

  叶歆微笑道:“这次参赛的高手其实不多,大哥若是发挥得好,应该可以稳入前三甲。”

  扎猛咧嘴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全力而为。”

  峰插嘴问道:“叶大哥,那些武林门派还是找你麻烦吗?”

  叶歆苦笑道:“我现在是武林的公敌,他们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只能忍让,毕竟他们还不敢直接与我对抗。”

  峰笑道:“你现在是天下闻名的藤魔,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扎猛沉声道:“其实与你为难的大约只占一半,另一半并不敌视你。”

  “这已足够了。”

  “兄弟,你要我办的事,我都办了,圣枪山表示了对你的不满,有不少人因此来拜掌门师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迫我反对你?”

  叶歆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免得扎猛做错事,因而细细地讲解道:“大哥,现在有不少人想巴结我,也有不少人想打压我。巴结我的人,我自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打压我的人,却总是隐在暗处。大哥若表明态度反对我,一旦大哥入朝为官,那些想打压我的就会拉拢你,这时你就会知道谁在暗中算计我,以及会用什么方法计算,然而只要大哥只应不动,那么无论哪一方都不会动你,我这方面则暗中全力支援你,那一方为了拉拢你也会支援你,如此一来,你的官位自然会节节上升,这样你就更有能力帮我。”

  扎猛慢慢地消化着叶歆的话,最后点头道:“兄弟放心,这只听不做的事不难,只怕万一我输了比赛,事情可就难办了。”

  叶歆道:“这倒不怕,最多我去给你弄个武举身份回来,再找人在军中安插,只是禁军这块恐怕就进不了。”

  扎猛拍了拍胸膛铿锵地道:“兄弟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定不让你失望。”

  峰笑道:“如果扎猛大哥都进不了前几名,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扎猛的妻子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她知道叶歆的身份,笑问道:“兄弟,你儿子还好吧?”

  叶歆笑道:“好,那小子能吃能睡,就是爱闹个不停,可他娘就总是宠着他,我连瞪一眼都不行。”

  峰和扎猛夫妻都笑了。

  闲聊了一会儿,叶歆便告辞离去。

  明宗的身体虽然每况愈下,但心境尚好,而且政事稳定,又没有什么水旱之灾,加上他年纪大了,每日睡一两个时辰也就醒了,因而终日无所事事,所以经常叫叶歆入宫陪他下棋、闲聊。

  见叶歆到来,明宗微笑道:“叶歆,一切礼数都免了,朕正等你下棋呢!”

  叶歆告罪坐下,与明宗对弈起来。

  “皇上,詹事府越来越没事做了,您能不能给点事做?”叶歆知道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无所顾忌,就算说错了,明宗也不会怪罪,因此直接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明宗抬头笑道:“怎么,嫌闷吗?陪朕下棋,不是很好吗?”

  “这虽是微臣的福气,只是有尸位素餐之嫌。”

  “明日武道大会便要开始,你陪朕一起去看比武。”

  “是!”叶歆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红逖之事,问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不知皇上为何不接见铁凉使臣?”

  明宗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看棋盘,半晌才淡淡地应道:“铁凉近来蠢蠢欲动,秣马厉兵,有东侵之兆,我此举是想警告铁凉,不要轻举妄动。”

  叶歆这才明白明宗的意思,赞道:“皇上果然英明,铁凉国即使有东侵之意,怎奈北有黄沙之隔,南有大军相阻,若想东侵谈何容易。”

  “朕也很放心,故而为了免去刀兵之祸,才冷待铁凉使臣。”

  “不过这么做,会不会有反效果?万一铁凉使臣一怒而去,然后起倾国之兵进犯,那也是头疼的事。更何况,将来使安排在客栈中,也似乎失了大国的礼数和气度。”

  “礼部将他们安排在客栈?”明宗愣了一下,十分诧异,不满道:“该死,朕虽然要他们冷待来使,可也不曾要他们失礼于人,这种做法岂不是让铁凉觉得我天龙小器。”沉吟了一阵又道:“叶歆,这样吧!你代朕去相迎,把他们接到你的府上,明日请他们一起观看比赛。”

  叶歆真想搧自己几个耳光,随便一说竟将问题引到自己的头上了。红逖搬入府中必会见到红緂,这下可麻烦了。

  明宗见他眉头深锁,问道:“不愿意吗?”

  叶歆笑道:“这是皇上的恩宠,微臣怎会不乐意?只是微臣年轻,不曾有此等经验,怕失了礼数。”

  “你是朕的义女婿,也是皇室之人,这种事以后还多着呢!嘿,你输了。”

  叶歆坦然一笑,明宗的棋力不高,因为叶歆总是赢一盘输两盘,所以总能逗得明宗开心,而明宗体力有限,最多只能下三盘,因此下完三盘,叶歆便告退了。

  回府的途中,他心里一直琢磨着如何去面对红緂的哥哥。

  回到府中,红緂见叶歆闷闷不乐一脸愁容,好奇地问道:“出了事吗?”

  叶歆拉着红緂走入寝室,愁眉深锁道:“皇上要我接妳哥哥到府上来住。”

  “啊!”红緂也吓了一跳:“为什么?”

  叶歆叹道:“都怪我多嘴,原想帮妳哥哥早些见到皇上,便可早些回铁凉,谁知皇上却将他推给了我。如今可好,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不过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我担心是他们要挟我。妳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守秘密吗?”

  红緂道:“我这个哥哥虽然不常见,但感情一直都很好,爹总说他是将门书生,学问不少,武功也不太弱,只是书生气太浓,一点也不像爹。不过他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因此不会拿自己妹妹的性命开玩笑。”

  “希望如此,我这就去接妳哥哥,吩咐在‘养怡轩’的客厅摆上酒宴,不许一个人进去,妳抱着炽儿等我们。”

  “夫君,你可要让着他一点,他这个人有点呆气。”

  “知道了!”叶歆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向红逖所住的“隆昌客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