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武城后,便听到车外人声鼎沸,喧闹不已,毕竟是天龙朝的头等盛事,大街上挤满了人,都想进去一赌为快。
由于参加人数众多,除了主赛场之外还有五个分赛场,叶歆吩咐丁旭直接驱车来到主赛场。
主赛场是一个圆形的建筑,高大的青色石墙虽然有些斑驳陆离,但气势依然雄伟。
会场有正南和正北两个大门,各宽十丈,呈朱红色。由于皇帝亲临,所以守卫十分严密,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弓弩手在石墙上的哨岗守卫。
北门是皇帝专用的御道,平时不开放,而南门有左中右三个门,中门是给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进入,右门供五品或以下官员及其家眷进入,而平民只能走左边的门。
马车到离大门还有百丈的地方便动弹不得,人群正排着队等待进入赛场。叶歆和红逖、紫如只好下了马车,步行入场。
紫如看着左侧排着长长的队伍正等着入场,眉尖微蹙,叹道:“也许我不该来,你们都是官,可以走官道,可我……”
叶歆笑道:“姑娘多虑,今天有我和红公子相陪,没有人敢拦妳,走吧!”
“叶大人!”后面忽然响起了叫声。
叶歆回头一看,只见柳成风和一群翰林院的翰林正结伴而来。
叶歆停步,转身笑道:“诸位怎么都来了?”
翰林许进忠眼尖,瞥见紫如和另一男子也跟着叶歆,奇怪地问道:“这不是紫如姑娘吗?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了?”
不少翰林都曾游过“玉春坊”,对于这京城名妓自然认识,不由的眼睛一亮,纷纷迎向紫如。
紫如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福,含笑道:“诸位大人,紫如有礼了。”
柳成风也听说紫如之名,知道她可算是京城名妓,见叶歆竟然带一妓女出席,不禁皱了皱眉头,小声对叶歆道:“叶大人,带一个妓女坐在官席上,这恐怕有失官体,会惹来非议,御史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参人的机会。”
红逖听了柳成风的话心中大怒,恨恨地盯着柳成风,正欲喝骂,却被叶歆的一个眼色制止了。
叶歆笑道:“柳兄,从今日起,紫如姑娘已脱离了青楼。”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的愣住了。
紫如也失态地惊问道:“这是真的?”
叶歆笑道:“是真的,我刚才让管家去办了手续。”
众人拱手道:“恭喜大人新纳美妾。”
紫如也以为是叶歆意欲纳妾,略带羞意,螓首不语。
红逖知道叶歆不会纳妾,却又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心急如焚,直盯着叶歆。
叶歆连忙摆手,解释道:“叶歆家有贤妻,怎敢动此念头?而是见这位红逖兄对紫如姑娘一见锺情,我只不过是成人之美而已。紫如姑娘若是答应,红兄就娶妳为妻;若不答应,我也不强留,姑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红逖则大喜过望,紧紧地抓着叶歆的手,道:“妹……叶大人,这可是真的?”
叶歆从袖中抽出紫如的卖身契塞到他的手上,微笑道:“原想晚上再给你一个惊喜,既然柳兄有疑问,我只好说了。”接着转向紫如道:“紫如姑娘,事前没跟妳说,妳不会怪我吧?”
紫如怔了良久,略一沉思,又看了看红逖,盈盈一福,道:“愿凭大人处置。”
叶歆连忙扶住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还怕姑娘怪我多事呢!”
紫如轻叹道:“多少王孙公子想为紫如赎身只为一己之私,故而紫如一直不取,而今大人却为成他人之美,紫如焉敢不从。况且卖身契已在红公子手上,即使不愿又如何?”
叶歆听出紫如的言语之间似有一丝不满之意,心中生疑,但见红逖如此高兴,紫如又没有反对,也就作罢。
其他翰林都很失望,海承思问道:“听说紫如姑娘身价不菲,去年靖安公想花十万两为她赎身她都不肯,叶大人此举怕是破费不小吧?”
紫如欠身问道:“敢问大人所费几何?”
叶歆有点犹豫,虽然外人知道马怀仁依附了自己,自己的财力因而大增,可随意拿出五十万来赎一个女子,在外人来看却是奢侈已极,难免会怀疑,可紫如亲口问道,又不能隐瞒。
略加思索,叶歆轻松地笑了笑,道:“不敢隐瞒姑娘,共白银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在场诸人没有人不为这个天价而吃惊。
红逖更是激动,看着手上的卖身契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清楚五十万两是什么价,便是雪狼关十万大军一年的军饷,也只不过二十余万。
紫如苦笑道:“紫如不值大人如此破费,紫如还是回去吧!”说罢便想离去。
叶歆笑道:“姑娘,妳的卖身契已在我手上,妳若是走了,我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紫如回首凝视,拜倒在地,道:“大人之恩,紫如终身不忘。”
叶歆笑着对愣在一旁的红逖道:“红兄,快扶起嫂子,别折杀了我。”
红逖连忙挽着紫如站了起来,感激地道:“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歆调侃道:“只要你们相亲相爱,别辜负我一番心意便好。”
柳成风叹道:“叶大人视金钱为粪土,一挥万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得到如此俪人却又赠与他人,如此胸襟,如此气度,柳某佩服。”
叶歆笑道:“柳兄过奖了,叶某的眉头可不止皱了一下,我一年的俸银才一百多两,这五十万还是向马怀仁借来的,否则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柳成风笑道:“叶兄放心,谁都知道詹事府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只是这笔债不好还啊!”
叶歆笑而不答,指着红逖道:“这位红兄是铁凉国礼部侍郎,是铁凉国的使臣,来朝进见皇上。”
众人都大吃一惊,柳成风担心地道:“叶大人,这事可要慎重,万一让御史参你一本交结外番,皇上也未必能保住你。”
红逖想不到叶歆为了他不但花费巨金还要冒贬官之险,不禁万分感动,看了愣在一旁的紫如一眼,却又不忍放弃这个机会,犹豫之间,欲言又止。
叶歆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身上的尘土,淡淡地道:“诸位放心,御史要参就让他参,我就说自己色心忽起,买下绝色美女又不敢享用,只好拱手送人。”
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忍俊不禁,连紫如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便如鲜花盛放,引得众人一呆,只有叶歆若无其事含笑以对。
柳成风一边笑,一边指着叶歆道:“你这张嘴,御史再厉害也说不过你。”
叶歆指着赛场道:“快进去吧!再说,就看不到比赛了。”
红逖对紫如深情地一笑,拉着她的手便往里走,紫如像是认命般还以微笑。
进了赛场,眼前豁然开朗。
中央是一个四方形的黄土台,正北面是皇族专用区,建有一座宫殿,名为紫微阁。殿身高两层,以金银箔镶在其外,又饰瓷制纹雕,看上去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上层是皇帝专用,下层是皇子公主和嫔妃们的席位,殿前是汉白玉建成的台阶,台阶之下至比赛台有数十丈,以青石铺地。
禁军分列阶下和台阶两侧,各自拿着大刀长枪,神气十足地站在那里。四周还插着无数杆大旗,迎风飘扬,好不威风。
紫微阁的两侧各有一座偏殿,也是两层,由于前方的台阶较短,所以比紫微阁要低很多。左侧名为文昌楼,右侧名为武曲堂,文官坐于文昌楼,武将坐于武曲堂。
偏殿之南各有一块宽广的空地,千名军马各守于两侧,将南面的普通观赛区区分开。
普通的观众皆坐在平民区内由青石建成的台阶上,一共有数十层之多,可纳五万人。而台阶之前有一排士兵挡着,不让他们冲下坐席。
当叶歆领着红逖和紫如来到文昌楼时,立即引起了一片哗然。
不少官员都见过紫如,见一个妓女居然跑到竹楼之上,都侧目而视,有的冷笑,有的鄙视。
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敢计较,神色淡淡的,就像是众人笑的不是自己。红逖虽然愤怒,但自己是客,不便发作,只好暂压怒气,还不住地安抚紫如。
叶歆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正欲斥责,太监徐公公忽然走了过来,微笑道:“叶大人,皇上让你过去一起看比赛。”
第一日的初赛并没有太多的官员前来观赛,各衙门仍有事要做,只有部分没事做的才会前去观赛,这些通常是小衙门的人,如太常寺,太仆寺等等。这些官见叶歆居然被皇上叫去一起坐,这是无上的殊荣,心中不免羡慕起来。
其实叶歆以驸马的身份原本可以坐在皇室区,但他从不自称驸马,依然以少詹事的名衔出席各种场合,这也是他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叶歆歉然地对红逖道:“皇上叫我过去,烦劳红兄和紫如姑娘在此等我。”
红逖虽然有点不自在,但有美相伴,自得其乐,于是含笑点头示意。
叶歆向柳成风等人拱了拱手,然后走向紫微阁。
沿阶而上,叶歆来到紫微阁。
见楼下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皇子们居然一个也没来,叶歆不由地叹了声。上到二楼,只见明宗正坐在栏杆后面望向赛场。
叶歆连忙跪倒请安:“微臣叶歆叩见皇上!”
明宗指着身边的一个空位,笑道:“坐吧!一个人看比赛太闷了,还是有人陪着舒服。”
叶歆告罪坐下,问道:“皇上为何不让公主或皇后陪着?”
明宗咳了几声,笑道:“她们不喜欢看比武,都不肯来,只好朕一个人来。”
叶歆想起空空荡荡的楼下,心中感叹,皇上也算是一代明君,然而垂暮之年竟弄成这样,实在很悲哀。
明宗瞥了他一眼,叹道:“赛事就要开始了,看比赛吧!”
从紫微阁望下去,偌大的赛场尽收眼底,看着人头涌涌,热闹不凡,叶歆笑道:“皇上,好热闹啊!”
明宗微笑着点点头,道:“多亏爱卿提出的好建议,今年参赛者是历年之冠,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谢皇上圣赞,这是臣当为之事。”
“听说武林门派还是一直与你为难,辛苦你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好,难为你忠心耿耿,朕打算放你出去走走。”
叶歆心中大惊,问道:“不知皇上打算要微臣去做什么?”
明宗笑道:“既然铁凉遣使入京,朕打算让你出使铁凉,一方面看看铁凉国势,另一方面看看铁凉的政局,回来之后朕再放你去地方任职。”
叶歆立即拜倒在地叩谢圣恩,但心里却是既喜又愁,百般滋味在心头。
明宗此举定是又要升自己的官,然而一旦放了外任,朝中的皇位之争便插不上手,而自己在京中的势力又未稳固,此时一走,恐怕又要衰落。
眼看苏剑豪便要回来,他一回来,自己派系中的人难免会更亲近他,自己又不在京里,很难掌握这些立场不定之人。
而且,此去铁凉,光是回来的路程最快也要七、八个月,再加上在铁凉国的耽搁,最少也要一年才能回来。
如此一去,会有许多问题产生。
首先,冰柔独自在家,令人难以放心──离开了自己,她的情绪会变成什么样,实难预料。
再者,自己不在,雪竹庄的内庄便无人能够进出,冰柔母子、父母和岳母岳父的吃喝都成了问题。
更麻烦的是,此去铁凉,这两年的计划都会被打破。最令人担心的是身体,此去铁凉路过灵枢山,本有机会请凝心下山治病,但又不想扰乱凝心的清修……
思绪纷至沓来,叶歆心中一直踌躇不决,遂道:“皇上,恕微臣斗胆,铁凉派礼部侍郎来朝拜,而朝廷却派我这个少詹事,恐怕会授人以柄,失礼于臣国。”
明宗笑了:“爱卿,你是朕的驸马,不会失礼,不过朕可听说你在外面从不以驸马自居,可有此事?”
叶歆呐呐地道:“微臣……只是……”
明宗摆了摆手,道:“不必解释,朕明白,这也是朕喜欢你的地方,不像有的臣子自居高位,目中无人。”
叶歆默然盯着赛场上正进行的第一场比赛,参赛的是两名三十多岁的大汉,像牛一样健壮,抱在一起玩摔跤,比的是力气,毫无技巧可言,虽然激烈,但并不精彩。
明宗看得无趣,转头看着叶歆,突然微笑道:“叶歆,听说你花了五十万两买了个美女,可有此事?”
叶歆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禀道:“皇上,微臣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想不到皇上的消息如此灵通,早上刚发生不久的事,皇上竟然也知道了,可见皇上有众多密探,自己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明宗诧异地问道:“哦,原来不是你想纳妾,而是帮别人,朕倒没有想到。听说此女貌美如花,又通晓琴棋书画,与你倒是挺匹配的。”
叶歆叩头道:“血剑之誓紧记在心,微臣不敢有他念。”
“难得,起来吧!朕的这些臣子似乎没有人不纳妾,你能如此专情倒是异数,连朕都不如你。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你是朝廷典范,而且孝仁公主又刚为你添了个儿子。”
叶歆坐回原位,呐呐地道:“微臣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兴趣,有一个就够了。”
明宗哈哈大笑道:“若是你做皇帝,后宫可要闹翻天了。”
叶歆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不敢说话。转头一看,眼睛大亮,因为扎猛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