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叶歆也将出使的事告诉冰柔等人。对于丈夫要离开自己那么久,冰柔万分不舍,哭哭啼啼闹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冰离和田氏一起安抚才能入睡。
冰氏夫妻见冰柔睡了,把叶歆拉到旁边的屋子,劝道:“歆儿,我们两老会守着女儿,不会让她有事,你安心去吧!听说你要把緂儿也带去,是吗?”
叶歆道:“我会把他们母子安置在铁凉,不带回来了。”
田氏很高兴,赞道:“歆儿对我们柔儿真是太好了。”
冰离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把叶歆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歆儿,你有什么大计划吧?”
叶歆叹道:“我的病,您很清楚。这些日子用药润肺养气才压制了病势,是药三分毒,恐不能持久,必须尽快将柔儿救出来,我才能安心治病。回来之后恐怕会有大动作,本想将你们四老和柔儿一起迁离京城,但我又不放心,京城虽险,却又最安全,所以委屈你们在此陪着柔儿。”
冰离忽道:“歆儿,我想回晓日城一趟。”
叶歆惊愕道:“为什么?”
冰离笑道:“医馆还开着,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以后长期陪伴柔儿,况且我和你岳母的年纪也大了,心力不足,休养一下也好。”
“叫人去一趟,不就行了?”
冰离笑道:“那是我一生的心血,我想在关门之前再看上一眼。”
叶歆看到岳父头上渐多的白发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过几天我派专人送你回去,将来就在京住下,可惜师父不在,若他在此,我就安心多了,至少他能保护你们的安危。”
“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也过九十了吧!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此刻的叶歆竟然和冰离有同样的沧桑感,对视着苦笑一声,摇头长叹。
三日后,明宗召红逖早朝进见。是日一早,叶歆便带着红逖进宫。
明宗吃了补气药材,精神看似不错,端坐龙椅,吩咐道:“宣铁凉使臣。”
徐公公叫道:“宣铁凉使臣进殿。”
须臾,红逖穿着整齐,出现在大殿之上,行完大礼,跪倒禀道:“臣铁凉国使臣铁凉国礼部侍郎红逖,替我主晋见天龙朝皇帝陛下。”
“铁凉国主一向可好?”
“国主很好。”
“你此来天龙有何感想?”
“天龙地大物博,山川秀美,令臣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叶歆听了苦笑一声,红逖的书生脾气又犯了,只赞山川景物,不提国力民生,分明是有贬低之意。抬头一看,明宗果然面有不悦之色,轻轻哼了一声。
红逖完全没留意,续道:“入京以来见过不少官员,像叶大人和柳大人等能臣都令臣钦佩不已,他们都是新科进士,可见天龙人才众多,非我铁凉可比。”
明宗稍稍宽容,点头道:“他们的确是朕的能臣。”
“谢皇上夸奖!”叶歆和柳成风出班叩谢。
明宗摆了摆手,又问:“铁凉国主叫你来,没有其他事吗?”
红逖瞥了叶歆一眼,道:“没有!”
“来而不往非礼也,朕也派一使者随你去铁凉,叶歆!”
“臣在!”
“朕赐你三等男爵,授钦差大臣,代朕巡视臣国。”
“臣定当不负圣望。”
红逖忽道:“皇上,臣有个不请之请。”
“说吧!”
“臣在铁凉也听过叶大人的大名,这些日子相处也极为钦佩,他能出使铁凉令臣感到无比欣喜,叶大人夫妻是天龙的典范,臣想请叶大人夫妻一同出使铁凉,让铁凉的官民见识一下,请皇上恩准。”
明宗笑道:“这是好事,孝仁公主为朕之义女,她能同去,也说明了朕对铁凉的关怀。叶歆,你意下如何?”
“谨遵圣命!”
“好,就这么定了。红逖,你什么时候起程?”
“臣能遇上武道大会这等盛会实在是幸运,臣希望看完比赛再走。”
“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愿。比赛四月十五日完毕,你们四月十六日起程,到时候朕令三皇子代朕相送。”
这句又引起波澜,表面看,似乎太子人选呼之欲出,三皇子的人都窃喜,其他派系的人都开始担忧,尤其是实力最强的大皇子一党,开始琢磨如何抢回主动。
叶歆感到很奇怪,从上次明宗的言谈之中,太子的人选似乎不是三皇子,而今却又点名指出三皇子,难道改了主意?不会!遗诏已立,断不会更改,此举必有深意,难道是想打击大皇子一党?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暂放一旁,自己离开至少一年,这一年内的事态发展,自己鞭长莫及,即使有心,也难以做什么。
下了朝,红逖见叶歆眉头紧锁,好奇地问道:“事情不是和你希望的一样,你怎么还是这副脸色?”
叶歆叹道:“皇上只多说了三个字,朝局又有了新的变化,你只要留意百官的神色便知道定有大事发生。”
红逖回头打量着其他官员,眼神果然很奇怪,走的慢的人都是满脸笑意,急步而行的都是神色不安、十分苦恼。
“这是怎么回事?”
叶歆苦笑道:“皇位这个宝座实在太诱人了。”
红逖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看来天龙和铁凉都面对同样的问题。”
“听妹子说,铁凉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得很厉害。”
红逖无奈地道:“所以我妹妹便成了牺牲品,也许是命吧!你的出现改变了一切,父亲也许可以轻松一些。妹妹有勇气放弃皇后之尊,做你的假妻子,我实在有点佩服她。”
叶歆默然不语,静静地走向自己的马车。
刚回到府上,李浩等刑部官员以及马怀仁等亲信一起到来。
叶歆知道他们必是心有疑虑,自己一直没有表态支援何人,他们都忐忑不安。现在皇上又似乎暗示了一些新的东西,令他们更加不安。
正厅中,人头涌涌,叶歆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在想着尽量隐藏实力,想不到一年的变化这么大,在座多了很多重臣。
李浩微笑道:“恭喜大人晋升男爵,又出任钦差。”
叶歆淡淡地道:“此去铁凉日子长久,只怕有个什么不测。”
李浩脸色剧变,想起身中之毒,万一叶歆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性命也要赔了进来,因而涎着脸软求道:“铁凉乃外番之国,恐怕大人水土不服,大人可有什么话要留下?”
叶歆笑了笑道:“李大人放心,虽然我不在,这里还有丁才和马老,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们,不会有事。”
李浩听出叶歆的暗示,这才放心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松地品着茶香,其他人可没有这么镇定:“大人,皇上今天似乎是暗示三皇子是太子的人选,我们是不是该向三皇子示好?”
叶歆还未回答,李浩便斥道:“别自作聪明,若皇上认定的人是三皇子,他老人家根本不用藏着,以三皇子的实力,即使公告天下,也未必有人敢动他一根寒毛。”
叶歆连连点头,李浩毕竟久在官场,知道事情虚虚实实,不会妄下判断。
马昌皓道:“李大人,未必吧!大皇子的势力可比三皇子大,万一动起手来,三皇子未必是对手。”
李浩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大皇子和三皇子实力相差无几,谁也不会轻易挑起斗争,否则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其他皇子。”
叶歆轻笑着拿起茶碗,若无其事地道:“听说苏大人这次昌州之行查到了不少东西,其中三皇子好像也牵扯在内。”
虽然话从叶歆的口中不经意地说了出来,但这个消息却像是惊雷一样在其他人的脑中炸了起来。
李浩急声问道:“大人所言当真?”
叶歆淡淡地道:“这种事谁敢乱说?”
李浩又问:“苏大人尚未回来,这消息大人从何而知?”
叶歆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事情大家都应该清楚了,眼下不能胡乱猜测,猜对了固然可以平步青云,猜错了只怕连家人都要受到牵连。皇上虽老,但还能支撑大约两年,只要你们做好本分,别人是不会妨碍你们升官的。”
“可是……”马昌皓又想说话,被叶歆瞪了一眼,制止他往下说。
叶歆笑了笑,又道:“大家都回去,离出京还有二十几天,大家不必在意此事,就当没事发生。奉劝诸位几句,这个时候越少露面,对大家越有好处。”
众人见叶歆发了话,只好告辞离去。
马昌皓言犹未尽,待众人走后,走到叶歆面前积极劝说道:“公子,我认为是时候表态了,否则晚了就捞不到好处。”
叶歆微笑着问道:“你觉得向谁示好,最为有利?”
马昌皓见叶歆问了起来,觉得自己发挥的机会到了,侃侃而道:“我觉得应是大皇子,三皇子正得势,我们就算投向他也未必能有什么便宜。大皇子实力不小,但不得皇上喜欢,正需要助力,我们此去正是雪中送炭,将来得利也最多。”
叶歆点点头道:“你也回去。你的话,我会考虑。”
马昌皓见叶歆没有立即下决定,只好无奈地怏怏而去。
叶歆走向仍然在座的马怀仁,道:“马老,昌皓似乎有点异动。”
马怀仁叹道:“这个孩子,总是想与人攀比。”
叶歆淡淡地道:“攀比不是件坏事,不过这些日子他蠢蠢欲动,四处拜访,似乎有些不安分。马老,你是我尊敬的人,所以我没有说什么,只不过他再闹下去可不是好事,最好你亲自说说,若是等到我去说,事情就麻烦了。”
“公子……”马怀仁大惊失色,吓得浑身乏力软倒在椅子上。
叶歆走上去拍了拍马怀仁的肩头,温言道:“马老,我知道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连孙子都还没有,所以我把他交给你。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不在,只怕他会不安于位,有些事做了不要紧,有些事却影响太大,我不想令你终身遗憾,希望你多帮帮他。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有的事即使不想做也不得不做。”说完便进了内堂。
马怀仁呆若木鸡,一心希望儿子跟着叶歆出人头地,却不想儿子进了官场后如此急躁,连叶歆都对他起了疑心,心中惶恐不安。
丁才叹了一声,宽言道:“马老,昌皓是有点变了,您多费心吧!大人他确实有忍让之心,只要昌皓仍忠于大人,不会有什么事,我怕他急功近利,投向其他势力,以大人现在的心态,怕会亲手杀了他。”
马怀仁一跺脚,恨恨地道:“这个儿子,怎么不听我劝?!”说罢便急冲冲地走了。
丁才却摇了摇头,向着马怀仁的背影,喃喃地道:“只怕是本性难移了。”
叶歆刚进南院就感觉到有人正用遁术向这里赶来,心念一转,便向来人迎去。待来人接近,他发现果然是朱雀上师,于是慢慢地步向内房。
红緂正哄着儿子睡觉,见叶歆神情异样,问道:“有事吗?”
叶歆坐在桌旁的软椅上,微笑道:“上师出来吧!别吓着孩子。”
随后,朱雀上师的身影出现在叶歆身边的座位上。
红緂早已习惯了朱雀上师的来去无踪,所以并不惊讶,笑问道:“上师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朱雀上师笑着走到红緂的身边,怜爱地弄了弄红炽的小脸,道:“叶歆,你儿子属火,不如送给我做徒弟。”
叶歆笑道:“要就拿去。”
红緂把儿子搂得紧紧地,生怕朱雀上师真要抢,嘟囔着道:“炽儿还小,我可舍不得。”
朱雀上师笑道:“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没这个心思去帮你们养儿子。”
叶歆脸色一正,问道:“上师,有事吗?”
朱雀坐回桌旁,苦笑道:“我那女婿蠢蠢欲动,又想动手了。”
叶歆点点头,又问:“这次他想干什么?”
“还是一样。”
叶歆心念一转,若有所悟,冷笑道:“武道大会多了不少参赛者,他的机会是高了一些,不过这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也不容许他成功。”
朱雀上师叹道:“我知道,但没办法,他现在刚愎自用,不听我的话了,所以我才讨这个差事,入京来看诸派的动静。”
“哦,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亲自来?”
“他好像联络了皇子,所以不必他亲自来操控。”
“皇子?我明白了,是哪位皇子?”
朱雀上师摇头道:“不清楚。这件事,他一直弄得很神秘,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懒的理他。”
“日子知道吗?”
“决赛!”
叶歆冷笑连连,道:“果然是决赛。观看决赛的将会至少五万人,诸皇子都会出现,要找凶手难上加难──众人都有嫌疑,也都没有嫌疑。成功,则可搅得天下大乱;失败,也会引起皇上和皇子间的猜忌加剧,也许会上演一幕弑父篡位的好戏。赵玄华想必是这么期待的。”
说起赵氏一族,他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虽然想过派人去暗杀,但又不忍这么快失去一颗有利的棋子,所以一忍再忍。
朱雀上师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所以对叶歆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没有胡乱猜测,只是摇头叹息道:“我这女婿阴险有余,豪气不足,难成大事,不过现在的银州一半已落入他的控制之中,只要朝中稍有异动,他便会起兵造反。”
叶歆轻笑道:“我知道,所以这次出使铁凉,我会北上经银州入雪狼关,顺便去看看他到底能成多大的气候。”
朱雀上师惊问道:“你要出使铁凉?”
叶歆点头道:“今日早朝圣旨已下,此行断不能改。”
朱雀上师担心的道:“你这一走,势力恐难维持。”
叶歆叹道:“皇命难违,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好在皇上已许下升官之诺,回来之日,只要皇上不驾崩,我还有机会。”
朱雀上师神色一正,缓缓地问道:“万……一……他……死……了……呢?”
叶歆沉吟了一阵,道:“这要看继位的是谁,对我的态度又是如何。”
朱雀上师轻笑问道:“若是将你闲置一旁,你又如何?”
叶歆森然一笑,冷冷地道:“我只好做一个逆臣。”
朱雀上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终于想通了。”
“是,其实早就想通了,只是一直犹豫不决。”叶歆不经意地瞥了红緂一眼,又道:“戴上假面具做人虽然不舒服,但决定了便再无更改的余地。”
“好,我想你必可成大事。”
“可惜你不肯助我。”
“哈哈!”朱雀上师笑了起来:“还是没有我好一点,免得又给你添乱了。”
叶歆忽然站了起来长身一揖,道:“多谢上师前来报信,叶歆感激不尽。”
朱雀上师微笑道:“不必谢我,我该走了,妨碍你们夫妻不太好。”说音刚落,人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红緂问道:“你刚才说你要走雪狼关,是真的吗?”
叶歆笑道:“铁凉能吸引我的,恐怕只有雪狼关。”
红緂嗔道:“我看应该让我爹教训你一顿才行。”
叶歆笑着走了出去,开始布置一切,毕竟有人行刺是个争功的大好机会。如何利用事件争取最大的利益,便是此刻他最关心的事,因而立即将丁氏兄弟招来密商。
谈了两个时辰,叶歆留下丁才,单独谈话。
丁才问道:“大人,有什么要我办吗?”
叶歆紧紧地握着丁才的手,郑重地道:“‘雪竹庄’乃我的心血所在,里面有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这段日子我把它交给你,四周我都封好,只留一个小门,你每日亲自送新鲜的食物去内庄交给锦儿,我的岳父回来之后,你也将他安置在内庄。记住,所有意图进入内庄的陌生人格杀勿论。我把它交给你,就等于把我的性命交给你,希望你千万小心。”
丁才知道叶歆是绝对相信自己,才肯把手中最关心的事交给自己去办,心中感动不已,立即跪倒在地对天盟誓,誓保雪竹庄平安无事。
叶歆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马不停蹄直奔栖园,找马怀仁商议事情。
然而,众人对行刺之事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也猜不透是哪个皇子欲对皇帝不利。若是告诉皇帝,一是少了争功的机会,二是苦无证据。
眼看决赛之日越来越近,叶歆的心里一直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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