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京华名妓之首的紫如到了龙溪城。”

  西面一水之隔的雅舍传出的对话声把四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丁旭卷起竹帘,就见雅舍竹帘半卷,其中放着两张大方桌,十几人围在一起推杯劝酒,谈笑正酣。

  “听说跟了什么叶大人。”

  “刚才我见了,嘿嘿,那婊子的小模样可真迷人,想起那小蛮腰,我的心就酥了,真要让老子睡一次短十年命都行。”其中一人有意无意地瞟了叶歆这间雅舍一眼,似是知道紫如就在隔壁。

  “这种美人,人家叶大人一定搂着夜夜狂欢,哪里轮到你?我看还是去红香阁找你的小玉儿去吧!”

  “唉!小美人在叶大人怀中又摸又亲,娇婉承欢,不知一夜春风几度,真羡慕死我了。”

  紫如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这种猥琐的言辞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忍受的,气得血气攻心,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接着软倒在叶歆的怀中,眼泪如雨线般滚滚而下,最后泣不成声。

  叶歆气得浑身发抖,瘦削的脸上就像是被暴风雨前的黑云遮住一般,十分阴沉,但见紫如神色昏昏,只好先抱住救治。

  “什么鸟人!”周大牛是粗汉,见紫如这么一个纤纤弱女被人说得如此不堪,还气得吐血,立时冲到栏杆旁朝着那群人吼了出来:“谁敢再说,我宰了他。”

  那群人却像是有意挑衅似的,扬声笑道:“又不是说你老婆妹子,你管得着吗?席间不谈风弄月岂不无聊,哈哈。”

  “混蛋,我砍了你们!”周大牛气得就想跳过去,不想下面是水,因而站在栏杆上愣住了。

  对面的雅舍内又是一阵哄笑声。

  一人忽然指着紫如叫道:“噫,那不是紫如姑娘。”

  “是她,好美的小娘子,过来陪大爷喝杯酒啊!”

  “本大爷给妳一百两,来陪大爷亲个嘴。”

  “老子花一千两买妳一夜春宵。”

  “啪”震怒的叶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在同时,对面雅舍连接外面的两条木桥突然都暴裂成粉,而满天的木粉像是有灵性一样,并没有四散,而是凝聚着往雅舍涌进去。

  “这是什么?”雅舍中十几个人都慌张地站了起来,想出去却都不敢冒闯,不多时便被木粉蒙住了视线。

  “唔──唔──”迷蒙的木尘之中传来一片闷哼。

  周大牛已提着配刀想绕桥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愣在当场。丁旭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叶歆没有再理会,拥着全身乏力的紫如温言宽慰道:“别气了,狗嘴吐不出象牙,只当是听到几声犬吠。”

  紫如伤心地呜咽着道:“我是不洁之人,败坏了大人的名声,愧对大人,我还是死了算了。”

  叶歆劝道:“妳我相交为友,何必有此顾虑,况且我的名声不是如此便能败坏的,裘作人想用这种雕虫小技赶我出城,哼,来多少我宰多少。”说着冷笑着扫了一眼木粉渐沉的西面雅舍:“虽然我不能管人家心里怎么想,但是若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绝不让他有命离开。”

  “大人!”紫如感他真诚,泪水流的更多,却是喜极而泣:“大人待紫如如此,我……”

  叶歆笑着小声打趣道:“别提什么以身相许的报恩老话,清白的身子怎能这么轻贱,还是做好妳的主事吧!”

  紫如苍白的脸顿时染上一丝红晕,嗔道:“大人──”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叶歆挽起娇弱的紫如慢慢地向外走。

  周大牛回头问道:“大人,不能便宜那群小子,等我过去教训他们再走。”

  叶歆若无其事地随口应道:“都死了,不必费劲。”

  “死……死了?”周大牛、丁旭和紫如都惊呆了,张大嘴巴直盯着叶歆。

  “走吧!省得多事。”叶歆没有做任何解释,平静地挽着紫如缓步走出了依红轩,此时酒楼之中一片混乱,所有的人都被那两座桥突然暴碎而感到诧异。

  “大人,是你做的吗?”紫如刚问出口,忽然发现叶歆的嘴角有血丝流出,忍不住惊叫道:“大人……”

  “没事,别叫!”叶歆急忙摀住了她的嘴,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愤愤地道:“为他们这群畜牲浪费我的力气,真是不值,死了活该!”

  从叶歆的话语中,紫如确认是他杀了那十几个人,却为此再次感到极度的震惊,她一直倒在叶歆的怀中,除了叶歆拍桌之外,没有再见他有任何杀敌的举动,然而那十几个人却在这种情况下被全部击杀,叶歆的实力达到何种境界可想而知。

  在好奇心的怂恿下,紫如又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叶歆犹豫了一下,看着紫如两只充满好奇的眼睛,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活活闷死!”

  “闷……死”紫如想到了那两条暴裂成粉的木桥,还有那充斥着木粉的雅舍,一切全都明白了,想起叶歆传闻中的外号,她抬头看着叶歆。

  忽然她察觉到叶歆的眼中闪过一丝噬人的寒光,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原来离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很远,不禁暗暗苦笑了一声,本以为已经很了解这个瘦削的青年,原来自己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直以来都认为叶歆只是个纵横官场的青年英杰,没想到这青年所隐藏着的东西远超自己所能见到的,就如那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法一样,扑朔迷离。

  叶歆领着他们直接回到了驿站,然而事情又随之而起,驿站门外来了大约几百人,围在外叫嚣着要见叶歆。

  叶歆背手而立,扬声喝道:“谁想见我?”

  那数百人一起回过头来,望着叶歆。

  从他们的眼中,叶歆找到了兴奋、惧怕、犹豫、跃跃欲试,还有惴惴不安,轻轻一笑,眼睛扫着众人问道:“诸位一起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人们你望我,我望你,都有点怕,最后走出来一名武夫打扮的青年,拱手道:“久仰藤魔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特来讨教。”

  叶歆淡淡的道:“这里没有什么藤魔,你们走吧!”

  “叶大人何必推托?你名动天下,谁会不知你藤魔的大名!”

  叶歆冷冷地问道:“诸位都是来挑战的吗?”

  “我要为师门报仇。”

  “请大人指教!”

  “特来讨教!”

  面对众多挑战,叶歆毫无所惧,淡然笑道:“先让我把人带进去,然后再出来会一会诸位英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人群商量了一阵,让开一条通道,驿站内的五百亲兵涌出来把叶歆护送入内。

  刚入驿站大门,叶歆就吩咐道:“一会儿所有的人都不许出去,若外面有人爬墙进来都给我抓了,其他的事一概不得插手。”

  “是!”

  紫如担心地问道:“大人,您的伤?”

  “没有大碍!”叶歆轻笑道:“这群人是临时找来生事的,不是什么高手,谅他们也动不了我分毫,况且我没兴趣与他们私斗,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退敌。”说罢转身走到大门门槛中央站着。

  他拱了拱手道:“难得大家有兴致,本官不便推辞,只是人数太多,本事高低不同,本官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想了一个方法来试一试大家的本事如何。”

  “什么办法?”

  叶歆傲然环视了一圈,含笑道:“本官就站在这里不动,也不出手,你们一个个来,能用手碰到我的身体,我就应战,否则就请回吧!”

  众人心里都嘀咕了起来,一名舞着大锤的胖子走了过来,问道:“用兵器算不算?”

  “算!”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那胖子憨笑道:“我就不信你的身体比锤硬,我先来。”说罢就冲向了叶歆,可人刚走入三丈的范围,脚就缓了下来,傻瓜似的对着空气舞起了大锤,随之脸色越来越白,汗也越流越多,最后当啷一声,把锤给扔了,人也趴在地上起不来。

  人群都吓得倒退一步,怀疑叶歆放了什么毒,却见胖子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边向外走边嘟囔着:“好厉害,累死我了。”

  叶歆见人群都退了放声大笑,高声唤道:“一起来吧!别浪费时间。”

  人们对视了一眼,一起向叶歆涌去,结果还是一样,走入三丈范围后就寸步难行,有几个勉强走到一丈之外,却比其他人更惨,不但软倒在地,还累得口吐白沫,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没过多久,地上就趴满了气喘吁吁的挑战者。

  远处有越来越多的平民观望,见叶歆纹丝不动就使众人倒下,都连连称奇,都交头接耳地谈了起来。

  叶歆见挑战者都倒下了,淡淡地道:“既然没有人能碰到我,我就不奉陪了,诸君请回吧!”说罢就转身入内。

  紫如惊喜叶歆再次不战而胜,走到他身边赞道:“大人真是高明之极。”

  叶歆忽然一手按在了她的肩头,压低声音道:“扶我进内堂休息。”

  紫如大吃一惊,这才想起叶歆似是有病在身,连忙托住他的腰,陪他慢慢地走进了内堂。

  把叶歆放在软椅上后,紫如担忧地劝道:“大人,您虽然身怀奇技,但拖着病体可不行,早点医治吧!”

  叶歆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喃喃地道:“裘作人、赵玄华、仙主堂,果然都是联合在一起的,想尽办法赶我离开,嘿嘿,是怕我查到什么吧!”

  “裘作人?赵玄华?”紫如惊愕地问道:“大人,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一场大棋要开始下了,只可惜现在不能尽兴,等我回到卧牛城再来吃下这一个角。”

  叶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说得紫如一脸茫然,最后苦笑着叹道:“大人,您的的话太玄妙了,我可听不懂。”

  叶歆怔了怔,哈哈笑道:“我喜欢胡说,别理我,妳也累了,休息吧!”

  紫如默默地走到桌边坐下,捧着腮想起自己今天所遇到的事,心不由得又哀伤了起来,污名一旦留下,想甩也很难甩开,抬头看着闭目养神的叶歆,紫如忽然感觉到一阵安全感,叶歆就是像是多年相处的老朋友,与自己聊天听琴,又像是天神一样保护自己。

  想着,她忽然问了一个很普通却又奇特的问题。

  “大人,我在青楼见过的人很多,也听过很多故事,像大人这样身边没有女人的真是少见,难道大人真的不需要吗?”

  叶歆没想到紫如问了一个尴尬的问题,顿时愣住了,看着她的样子十分认真,心中有里奇怪,略略思考便已明白,她现在早已忘却了男女之别,纯是以朋友的身份相问。

  因而,叶歆笑道:“浓情之极,云香雨腻,自然乐在其中,然而一味纵欲,与禽兽何异。若我是色鬼,怎能与妳这么一位大美人安然同处一室,同乘一车。”

  紫如嫣然一笑,坦然说道:“若大人真想要了紫如,紫如也没任何异议。”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红逖必会宰了我。”

  紫如幽幽地道:“经过今天的事,红逖之情我不愿再接受了,他没有大人的气度,一定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叶歆不愿多插嘴此事,道:“妳的终身自己决定吧!”忽然想起凝心和红緂,不禁仰天叹道:“做我的朋友远比做我女人要幸福。”

  紫如笑道:“我早就是大人的琴友了,除非大人不愿再听我的琴。”

  叶歆摇头道:“我岂不是浪费了妳的青春年华,还是早些找个人嫁了吧!”

  紫如幽幽叹道:“我这种出身,实在不敢发梦。我可不想对牛谈琴,如今只愿做大人一世之臣,就算不嫁也没有什么。”

  “这怎么行?”

  紫如调笑道:“有大人这个榜样在面前,只怕找不到比大人更好的。”

  叶歆笑道:“苏剑豪可比我好多了。”

  紫如不屑地道:“他长的虽然俊,也颇有才华,只是自端身份,根本看不起我这种人,不像大人,敬上而善下,我、周大牛和丁旭,都是出身寒微,又没有什么长处,大人却待我们如同亲人,这一点苏剑豪绝对比不上,我宁愿为大人粉身碎骨,也不愿为苏剑豪斟茶倒水。”

  “有这句我就开心了,只不过我可舍不得让朋友为我粉身碎骨。”叶歆笑了笑,感叹道:“我也是出身寒微,直到十五岁前只有夫人一个朋友,周大牛和远在双龙城的宋钱是第二和第三个朋友,贫贱之交,弥足珍贵呀!后来碍于形势投身宦海,但官场之中只有虚言,没有真情,所以更珍惜这几个朋友。”

  紫如叹道:“难怪大人对夫人如此专情,原来除了爱情,还有深深的友情。”

  谈到妻子,叶歆又是一阵心痛,唤道:“弹首曲子吧!就弹……长相忆。”

  紫如知他思念妻子,感慨之余又伤怀自身,手指一颤便拨弄出阵阵伤怀之音。

  叶歆不禁想起了儿时之情,读书之趣、习武之乐,种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又想起妻子在笼内所受之苦,泪水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刚刚平复的伤势又有所牵动。

  紫如见他伤情若此,不敢再往下弹,转而弹了一曲轻快的“一点红”。

  丁旭忽然飞奔入内,慌张地道:“大人,不好了,外面闹了起来,我们被围住了。”

  叶歆镇定地问道:“别急,慢慢说。”

  “刚才有几个人想冲进来,被亲兵狠狠地扔了出去,摔的头破血流,后来不知怎么就来了一大批人,把驿站堵住了,叫着要大人您去叩头谢罪。”

  “卑鄙!”叶歆知道又是裘作人搞出来的,忍不住骂了一句,想了想又问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都绑着黄带?”

  “是!”

  “好一个仙主会,唉!亲兵们太冲动了。”

  “大人,快想办法吧!他们说不陪罪就要放火烧驿站。”

  叶歆沉着脸思考了片刻,赫然吩咐道:“命令下去,让士兵立即收拾行装,上马待命,你去备好车帐,我们立即起程。”

  丁旭明白叶歆要硬闯出城,连忙出去吩咐五百亲兵。

  紫如一边收拾的东西,一边赞同道:“我们势单力孤,忍让一下也好,那些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必要与他们计较。”

  叶歆一脸寒气地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着,右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腰间的雪竹箫,忽道:“紫如,把那件白狐披风拿给我。”

  紫如温柔地从箱子中取出一件通体雪白的披风盖在叶歆的身上,关心问道:“大人,你冷吗?”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仙术。”

  过了一阵,丁旭进来禀道:“车马齐备,大人,快上车吧!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好像全城的人都来了。”

  叶歆冷冷一笑,又吩咐道:“车帐放在最前面。”

  丁旭惊道:“这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一哄而上,只怕会对大人不利。”

  “不必多言,照办吧!紫如,我们出去。”

  偌大的驿站之外,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在街上叫嚣着,没有一个认识到钦差的权威,即使知道也都被心中的那股狂热淹没了。

  “仙主慈悲,不能放走这群奸人……”

  “仙主慈悲,要他们陪礼叩头。”

  “对,不磕头就宰了他们。”

  门开了,叶歆将两侧的车帘挑开,让围着驿站的人都可以看到他,在黑色的夜晚之中,车帐却发出莹莹的绿光。

  叶歆端坐车中,平托着右手,掌心上悬着一个绿色的的光球,十分诡异,像是灯一样照亮四方,然而绿色的光芒使得气氛变得异常。

  这些人都是仙主会的信徒,看着车帐的异样立时都呆住了,像是看到的不是真实的车帐,而是一种绿色的灵气幻出来的车帐,心中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惧意。

  叶歆的白袍衬着两鬓的白发在绿光下分外显眼,却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让人不由的暗生敬畏之心。

  丁旭、周大牛,乃至亲兵们都被叶歆这种如同神仙般的气势惊呆了,坐在身侧的紫如却感到这种绿光很柔和,很温暖,还有一股生气。

  车帐慢慢地走着,人群慢慢地退着,异光仿佛带着慑人的能量,使这群人的心都被慑住了,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

  一步,一步……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叶歆收回了绿光,四周又变得漆黑一片,他回头凝视着漆黑的城头,冷冷地道:“好一个龙溪城,好一个仙主堂。”

  紫如叹道:“刚才全城的百姓都出来了,这地方根本就没有王法,连大人这种身份都遇到此事,这地方我再也不敢来了。”

  叶歆淡淡地道:“不,我们一定会再回来,下次回来这里就不会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