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接过官印看了一看,然后走到夜寒的面前笑道:“夜兄,明日我要出巡草原,城中之事无人可托,幸有夜兄到此,愚弟现将官印交给夜兄,烦劳夜兄掌此大印暂代愚弟之职,有事自断,不必问我。”

  夜寒向来沉着,但此时不由的他不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望着官印说不出一句话。

  东方不平和寇子诚也是惊得站了起来,两人对望了一眼,暗暗点头,心中已对叶歆之举心悦诚服。

  叶歆见夜寒愣住了,把官印塞到他的手里,转身向东方不平和寇子诚拱手笑道:“还望两位能帮助夜兄出谋划策,叶歆感激不尽。”

  东方不平和寇子诚也恭敬地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大人。”夜寒激动地捧着官印站了起来,朝着叶歆深深一躬道:“夜某不才,蒙大人如此信任,此生唯大人马首是瞻。”

  “夜兄言重了,其实该我谢三位才是,三位远道而来未曾休息,我却让三位肩负重任,实在有点不应该,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之,还望三位见谅。黄延功的大军也在此地,所以夜寒大可放心做事。”

  “哪里,大人这是信任我们,我们若不尽心竭力为大人办事,自己也觉得没脸。”

  叶歆回到坐位上撩袍坐下,微微一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三位既然有才,我又何妨用之。”

  东方不平沉吟了片刻,出言问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我们,属下有一句冒犯大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歆温言道:“既然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东方不平略加思索,问道:“我们在路上听到了不少消息,也遇上了不少人,都是往卧牛城而来,而进城之时,我们也见到了无数的武人在城中徘徊,口中尽是辱骂大人之言,久而久之,民心难安,政令难行,治安也不会好,如此弊病,大人为何不早去之?”

  叶歆含笑问道:“习武之人因我一道奏章而失其门派,因而不满于我,这也是正常之事,我不忍杀之,赶又赶不走,不知道先生有何见教?”

  东方不平轻轻一笑,转头对寇子诚道:“寇兄,你来说吧!”

  寇子诚站了起来,捻髯踱了几步,侃侃而道:“我们来此投靠大人,本就想先为大人立功,因而途中已经打听清楚,前来之武者有四种人,第一种是慕名而来之人,他们想挑战大人,以图一夜成名,这种人名利薰心,不难退之;第二种是寻仇者,我们与他们谈了谈,知道他们认为是大人杀了他们的掌门或者亲人,这种人有切齿之恨,不易对付,但可用心导之;第三种是因贪念而来,他们目标在于大人所得的‘天岚真经’,这些人所占的人数最多,然而他们利令智昏,也不难对付;最后一种是一些自命正义的人,他们说大人是武林公敌,要为武林除害,这一点我们不清楚,还望大人指教。”

  紫如笑着插嘴道:“其实还有两种人,先生未曾提及。”

  “哦?姑娘请讲。”三人有些惊讶,一起凝视着紫如。

  紫如俏丽的红唇微微一张,道:“一是被派来闹事之人,朝中官员之中与大人作对者并不在少数,而今大人大权在握,心怀叵测之人必定会利用机会前来鼓动他人闹事。”

  三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看紫如的眼神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紫如侃侃又道:“而铁凉的人不会不利用这个机会生事,所以他们也该算入其中,一下子要面对六种人,问题就在于如何面面俱到。”

  夜寒笑着抚掌赞道:“姑娘所言极是,想不到姑娘之才竟不弱于须眉男子,佩服。”

  紫如嫣然道:“先生过奖了,小女子随口一言,请勿见笑。”

  叶歆笑道:“夜兄,东方兄,寇兄,方才之言只是点出了问题所在,不知可有解决之法?”

  “有。”夜寒道:“我等三人商议之下,觉得只有让这些人自起内乱,相互牵制,方能解除麻烦。”

  “哦,请夜兄细细讲来。”叶歆见三人的想法与自己的如出一辙,心中已是笑了起来。

  夜寒又道:“大人,何不必利用‘天岚真经’这一点?一方面,我们可以渲染大人的力量所向披靡,唯有学会真经之人才能战胜,如此一来,寻仇者必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目标会转向‘天岚真经’。与此同时,我们若能让远道而来的夺经者误认为经书被那些寻仇者率先抢去,这就可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大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紫如朝叶歆笑了笑,像是在说“和你的想法一样。”

  叶歆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明,然后站起来长身一揖,道:“三位妙计,叶歆领受了。”

  寇子诚微微叹道:“可惜‘天岚真经’是武林奇书,不能轻易给人,若是能抛砖引玉,将可事半功倍。”

  东方不平问道:“大人,武林之事我们知道的不多,听他们说大人杀了他们的掌门,不知可有此事?”

  叶歆平静地道:“我们是在白鹅峰有过一战,当时我重伤昏迷,以后的事我都不知道。”

  东方不平看了寇子诚和夜寒一眼,又问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出面澄清传言?”

  叶歆苦笑了一声道:“你们不知道,这些人不但要为他们的掌门报仇,还恨我废除了门派制度,使得那些原本可以得益于门派的人失去了饭碗和依附,中间又有人挑唆,使怨念越来越深,之前我在京城已经遇上不少,有的宁死也要杀我,可见其心坚定。除非杀了他们,只怕没有别的办法。”

  东方不平紧逼不舍,问道:“大人为何不杀?”

  “杀?”紫如吓了一跳,脸变得煞白,插嘴道:“杀了他们只怕会结怨更深,又会引来更多的人报仇,得不偿失。”

  叶歆沉吟道:“我是想过用雷霆手段将他们一一清除,可我现在又不能随便杀了他们,毕竟我现在是封疆大吏,初到此地,杀人太多会影响民心,一定会有人趁机弹劾我。除非我平定了马贼,立足稳固,否则杀伐平民之举不能轻易使用。”

  夜寒连连点头,赞道:“大人此话说中了要害,此时大人若是强用武力,难免会授人以柄,说大人以权谋私,杀人害命,不但朝廷会有怀疑,就连这里的百姓也不会信任大人,只怕大人在银州待不了几天。”

  “正是如此我才未动杀心,其实我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唯一的不便就是他们对百姓的影响,如今我政令已发,原来的兵税已被废除了,百姓的收入可以增加一倍。”

  “哦!”三人都惊异地看着叶歆,他们都知道兵税之重尤胜国税,是银州、顺州和昌州特有的税种,皆因三地驻有大军,为保全军费才有此税,如今叶歆废除了兵税,必然民心大悦,威望日升,但相对而言,军饷则成了大问题。

  看着三人诧异的表情,叶歆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不必担心军饷问题,银州地大物博,物资丰富,只要治安稳定,商人必然纷纷涌来,这是将来的事,现在可以不理。”

  夜寒发现叶歆现在比以往更有气度了,也越来越像一个叱吒风云的奇士。

  叶歆没有再多说什么,无论自己命令或是询问都代表了自己对三人的怀疑,为了让他们觉得自己对他们的完全信任,他只是用丰富的夜宴来招待他们三家人。

  宴席之间,东方不平道:“大人,我看草原上的部族似乎对朝廷都没有好感,也许会对大人日后的管理造成威胁。”

  叶歆没有说话,却暗暗丢了一个眼色给紫如,示意她来回应。

  紫如心领神会,放下筷子含笑应道:“东方大哥,这些部族其实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马贼,他们大都是银雪帝国的旧部,自称为贼,是为了表示与天龙朝誓不两立。”

  “原来如此,姑娘之言令我茅塞顿开。”东方不平笑了笑又担心地道:“看来马贼是大人的心腹大患,大人应及早派大军围剿各地马贼。”

  叶歆默然点了点头,从这一番话可以得知东方不平对于军略并不熟悉。

  紫如看在眼中,嫣然应道:“这种方法虽然直接,却收效不大。”

  夜寒知道东方不平是个学士,对于军略之事没有经验,因而笑着介面道:“我们初到银州,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紫如微微颔首道:“对于大人来说,这些马贼还不够资格成为劲敌,也没有必要将他们剿灭,毕竟他们才是草原的主人,是利是弊还要看如何运用。”

  夜寒反应极快,一听就明白了话中的含意,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大人是想收为己用,这是最好的方法,只是难度颇高。”

  叶歆这时才笑着介面道:“今日我为三位接风,席间不谈政事。”

  “对,对,我敬大人一杯。”寇子诚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叶歆犹豫了一下,正想说话,脸色骤变,朝着门外冷冷地喝问:“何方高人深夜来访?”

  夜寒等人惊愕地看着他,然后顺着他的眼神望向了门口。

  “叶大人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傲然走了进来,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眼光最后落在了叶歆的身上。

  夜寒等三人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种事,都感到有点惊讶,相互看一眼都站了起来。

  “三位不必担心。”叶歆泰然端坐,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这位气势不凡的老人,含笑道:“老丈既然来访,就请坐吧!”

  老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叶歆的对面,问道:“叶大人,我是李广一的师叔李屿君,特为师侄的事前来请教大人。”

  叶歆立时动容,想起当日若不是李广一的实力超群,自己也用不着冒着性命危险施术,而面前这个老人居然是李广一的师叔,他的心里不禁感到异常震惊。

  李屿君见他脸色骤变,微笑道:“叶大人,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我此次来有二个目的。”

  “老丈请讲。”

  “第一,我想确认一下我师侄是不是你杀的?”

  叶歆心里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见他果然相问,淡淡地答道:“不知道。”

  李屿君面有不悦,喝问道:“叶大人,我见你是条汉子才好言相问,想不到你居然敷衍我!”

  叶歆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们的确有过白鹅峰一战,只是当时我受了重伤昏迷,连怎么回到京城我都不知道,试问我又如何知道李掌门的下落呢?”

  李屿君盯着他看了半晌,又问道:“如此说来,白鹅峰一战并非虚言?”

  “很多人都在白鹅峰上,我也瞒不了人。”

  “依你的意思我师侄没死?”

  叶歆淡淡地道:“拙荆说当她醒来之时只看到了无数兵器,见不到任何尸体,她以堂堂公主之尊,自然不会说谎,也没有这个必要。”

  李屿君低头沉吟了一阵,猛的又抬起了头,问道:“这件事我先放下,还有第二件事,‘天岚真经’可是在你的手上?”

  “我不知道什么‘天岚真经’。”叶歆一口就封住了李屿君的话。

  李屿君自然不肯轻信,道:“外面传闻这么多,老夫不信你没有听到过。”

  叶歆放声大笑了一声,道:“我掌管一方土地、民生、经济、治安,还有三十万大军要统率,我可没有时间去管这种民间传闻,也没有兴趣,若是老丈有兴趣,尽管到我府中寻找,只要能找到,我愿双手奉上。”

  李屿君虽然不太相信,但他不敢冒然挑起争斗,毕竟他只听过传闻,没有实质的证据,而叶歆是朝廷命官,天下知名,官声极好,手上更有大军,若是迁怒于人,自己的罪孽就大了。

  叶歆见他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之色,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含笑道:“难得老丈深夜到访,我总该尽地主之谊,请老丈在府上多住几天。”

  李屿君怔了怔,随即拒绝道:“大人好意,老夫心领,天下称大人为魔,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等老夫找到证据,日后再来请教。”

  叶歆欣赏他的耿直,站起来笑道:“天下没有敌人,全在乎一心,武林之事本就与我无关,结果如何自有天意,这件事上叶某问心无愧,就算天下人都质问,我也只能一笑置之。”

  李屿君想不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才拱手应道:“叶大人,我们后会有期。不过有一点要感谢你。”

  “感谢我?”叶歆觉得很诧异,惊愕地看着他。

  李屿君正色道:“因为你解放了武林,虽然没有门派,但也没有了朝廷的制约,也许很多人现在没有意识到,但将来他们一定会感谢你的那一道奏章。”

  叶歆笑了笑道:“第一个称赞我的想不到竟然是老丈,叶某谢了。”

  李屿君深深地看了叶歆一眼,又道:“你也不要得意,虽然我师侄和那些掌门都不知所踪,但他们并不是各门派中最厉害的角色。在旧制下,很多高手都隐藏了起来,因为他们不想受到朝廷的压制,因此你日后的麻烦还有许多,好自为之吧!”说着纵身跃出了屋子。

  紫如等四人被这么一场短短的插曲弄得有些心神不宁,都望向叶歆。

  “还以为要大打一场,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大家坐吧!别打扰了兴致。”叶歆笑了笑安然坐下。

  紫如担心地问道:“大人,他所说的若是真的,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兵来将挡,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我们还有更多的大事要办,没有必要为这种事分神。”

  夜寒叹道:“大人,不能掉以轻心。”

  “吃菜,吃菜。”叶歆以微笑代表了言语,四人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说了。

  三日后,叶歆领着紫如及一千亲兵浩浩荡荡地出了东北门,向东北方向而去,城里的武人目睹了这一幕都有些迷惑。

  是跟去?还是留下来窥探人去院空的西北安抚使衙门?酒馆中,茶寮里,不少的人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咱们是留下还是跟去?”

  “当然是留下。”

  “我看还是跟着去,‘天岚真经’这种东西怎么会不带在身上呢?”

  一个贼头贼脑的年青人鬼祟地道:“等我今天去探查一下。”

  当晚,月隐星沉,四处一片漆黑,叶府的高墙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望着高墙笑,忽然一队巡夜的亲兵走了过来,他急忙闪入黑暗之中,直到士兵远去,他才再次回到了墙角,只轻轻一纵便跳到了墙上。

  院内因为叶歆不在,所以没有灯火,也是漆黑一片。

  就在他登墙之时,不远处的墙角也出现了几个身影。

  “那小子真的上去了。”

  “咱们别急,让他先去探路,等他出来了咱们再动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