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师父后,叶歆又回到厅中,夜寒见他脸色不善,问道:“大人,那位铁凉使者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叶歆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事,只是遇上马贼,受了点惊吓。”

  夜寒笑道:“原来如此,马贼还真猖狂。”

  叶歆转头对寇子诚道:“寇兄,请代我到黄府说一声,就说铁凉使者来访,我今夜设宴招待,请他过来赴宴。夜兄,烦你帮我安排酒宴之事。”

  “是。”寇子诚和夜寒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叶歆苦恼地在厅中踱步,思索着如何安置红緂母子。

  黄昏时分,紫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叶歆不见丁旭身影,诧异地问道:“丁旭呢?”

  紫如摇头禀道:“大人,丁旭他来不了了。”

  叶歆脸色一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紫如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叶歆见她如此更是好奇,追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他与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伤了。”

  叶歆心中正感烦闷,一听之下立时火冒三丈,平时温和的他按捺不住心头之火,怒声喝问道:“谁敢打伤我的人?”

  紫如罕见他发脾气,一脸惊讶之色,连忙将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应道:“丁旭不知何时结识了一位姑娘,两人感情甚好,他本想等大人回来替他作媒。”

  叶歆愣了一下,怒火骤降,问道:“这是好事呀!怎么又会被人打伤呢?”

  紫如叹道:“半个月前,悬河将军高虎之子高清去青龙山附近游玩,正好遇上那位姑娘,二话不说就上门提亲,要娶回去作妾,她父母见高清气势逼人,一出手便是巨额聘礼,因而答应了。丁旭得知后去争,却被高清的人打成重伤,他羞于见人,所以一直不肯说,我说大人请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事情。”

  “高清!”叶歆听完紫如的话后,面寒如冰,冷冷地道:“好个纨绔子弟,好个势利父母,想不到高虎有这么一个儿子。”

  紫如担忧道:“大人,那边亲事已定,若是用强只怕会触怒高虎,而且对大人管制地方不利,只是丁大哥有点可怜。”

  叶歆沉吟了半晌,冷笑道:“我原本还想不到方法对付高虎,现在他儿子来惹我,好啊!来的好,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子不教,父之过!紫如,你再去一趟,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丁旭立即回来,我来为他作这个大媒。”

  “是。”紫如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慢着。”叶歆唤住了她,低头沉思了片刻,摇头道:“还是让东方不平去吧!”

  紫如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红逖来了,要见你。”

  “他?”紫如愣了下,俏脸之上顿时显出了为难之色,喃喃地道:“我该说什么呢?”

  “这是你自己的事,红逖也罢,朴哲也罢,你自己做决定吧!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紫如忽然嫣然一笑,俏声道:“我是西北安抚使衙门的主事,是天龙朝的官吏,不可能去投铁凉。”

  叶歆含笑着反问道:“若是他投过来呢?”

  “这……”紫如闻言又犹豫了起来,半晌方道:“我只能说声抱歉。”

  叶歆不想影响紫如的判断,因而不再多说,只是说了一句:“晚上他来赴宴,你自己告诉他吧!”

  紫如茫然地坐在椅上发呆,她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关系到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原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去考虑,没有想到红逖来得这么快。

  看着紫如一脸烦恼,叶歆不敢多说什么,怕惹火烧身,虽然这段日子相处的很融洽,甚至几乎把两性的差别也淡忘了,但还是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重演红緂的事件。

  叶歆走到门口吩咐下人把自己的命令告诉东方不平,然后又坐了回去,静静地思考着他自己的问题。红緂意外的到来的确为他出了一个难题,却也是一次机会,让她彻底摆脱危险及旧身分。

  偌大的正厅静悄悄地,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这么对坐着,直到夜寒来唤,方才从思绪之中清醒过来。

  夜寒察觉气氛有点奇怪,笑着问道:“大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叶歆正在沉思中,猛地抬起头,见是他,含笑道:“是夜兄呀!宴席都准备好了吗?”

  夜寒禀道:“一切齐备,黄将军和铁凉使者已经到了府门外。”

  “哦!”叶歆拍了一下前额,笑道:“我都忘了,我亲自去迎。紫如,别发愣了,随我出去吧!”

  紫如嫣然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步出了正厅。

  来到府门,却见黄延功正与一青年俊士谈笑风生,这青年俊士正是红逖,他一见到紫如就呆住,见她风姿绰约,美丽依然,不禁看得如痴如醉,连黄延功的问话也忘了回应。

  黄延功见他直盯盯地看着紫如,以为他是好色之徒,心中暗笑,扯了扯他的衣服道:“红大人,美人虽然动人,但名花有主,莫要迷。”

  “名花有主?”红逖脸色骤变。

  “城中都知道我们这位主事大人是叶帅身边的要人,公为主事,私为姬妾,没有人不羡慕的。噫?红大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红逖早已被黄延功所言激怒了,俊秀的玉脸胀的通红,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紫如见到红逖后心情有些复杂,但她还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福道:“红大哥,别来无恙?”

  红逖见伊人对自己比以往更加亲密,脸色稍霁,拱手一揖,微笑道:“如妹一向可好?”

  黄延功愣了一下,笑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怎么不早说呀?”

  红逖含笑道:“当然认识,我们的事还传动京城呢!”

  “哦?”黄延功本就欣赏紫如的绝代风姿,听说她有传动京城的故事,好奇地问道:“红大人可否说来听听?”

  紫如听了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只是幽怨地看着红逖。

  叶歆见他们说起紫如,知道她必不愿提起旧日之事,因而笑着插嘴道:“两位大人何故站在府门前寒暄,厅中宴席已备,莫不是要等菜凉?”

  红逖之所以提起京城之事是想挑起紫如的记忆,让她想起自己在京城之中对她的种种,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京华留给她最深刻的不是爱情,而是那一段引以为耻的风尘旧事,看着脸色骤变的紫如,他也后悔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叶歆插嘴,也就顺水推舟不说了。

  黄延功含笑道:“大人的好酒好菜自然是要趁热吃,红大人,走吧!”

  “黄将军先请。”红逖干笑了几声,故意退到了紫如的身边,小声地道歉:“如妹,刚才的事对不起。”

  紫如淡淡一笑,道:“没什么,红大哥只不过是说了事实而已,何况话也没出口。走吧!大人还等着呢!”说着快步赶上了叶歆和黄延功。

  红逖被她的冷淡态度击得心痛如绞,热血直冲上脑,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唤道:“如妹,你不能……”

  众人被他的声音吸引,惊愕地回头望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青年男子抓着手臂,即便是以前在青楼也很少有这种情况,怎能不让紫如又羞又气?

  俏脸窘得通红,温和的她忍不住大发脾气,用力抽出手臂,大声地叱喝道:“红大人,请你尊重点,这里不是铁凉。”

  叶歆看在眼中摇了摇头,想不到红逖竟是如此沉不住气,在这种场合如此冲动,既失体面,又惹恼了紫如,经此一事,只怕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不禁叹了一声。

  黄延功却是个直肠汉子,见红逖居然对紫如动手动脚,先是一愣,气得脸色通红,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喝道:“红逖,这里不是铁凉,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小子要是再敢动手,老子治你的罪!”

  叶歆连忙劝阻道:“黄兄莫怪,红大人与紫如是旧识,只不过一时失态而已,这算不了什么──紫如,你也大惊小怪了,难道忘了旧谊吗?”

  黄延功这才怏怏地放开红逖,但气还未消,只是按下心中怒火,向他道歉道:“原来是这样,红大人,在下失礼了,你别见怪。”

  红逖尴尬地笑了笑,眼睛还是直瞟着紫如,既是惭愧又是不安。

  紫如盈盈一福道:“紫如还有事务要处理,失陪了。”然后转身走向了后院。

  叶歆没想到一向温柔的紫如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苦笑一声,却也没有阻拦她,而是走到红逖的身边劝道:“红大人,请进吧!”

  红逖望着紫如的背影叹了一声,默然走进了设宴的卿月阁。

  叶歆叫来夜寒小声吩咐道:“你先去陪着他们,我有事离开一阵。”

  夜寒以为叶歆去安抚紫如,笑着应道:“大人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寇兄,不会有事。”

  叶歆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门走去,想起红緂母子,心里也有些激动,毕竟红緂是有实无名的妻子,何况还有出世才几个月的小儿子。

  后门附近的人早就被叶歆支开了,静悄悄的。他来到门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缓缓地打开后门。

  一入眼帘便是一位俏生生站在马车旁的美貌少妇,弯眉若柳,玉脸凝脂,脸上浮现着一种浓浓的相思和幽怨,她的怀中抱一个可爱的婴儿,小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母亲,一动不动。

  “夫君。”红緂看着每日念叨无数次的的丈夫,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哭着就扑进了叶歆的怀中。

  叶歆怜她痴情,亲昵地拥着她柔声安抚道:“别哭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红緂深情地抬头看着叶歆,痴痴地道:“夫君,你想我吗?”

  “当然想。”叶歆亲了一口直盯盯看自己的儿子,含笑道:“妹子,我们进去吧!”

  “嗯!”红緂微微点头,回头唤道:“锦儿,把东西拿了,我们进去。”

  “锦儿?”叶歆愣了一下,抬头望向红緂的身后,这才发现马车旁站着的竟是锦儿,不由地大吃了一惊,急声问道:“锦儿,你不是在雪竹庄照顾柔儿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锦儿俏声辩道:“我是小姐的丫鬟,当然要陪着小姐,大夫人那里有老爷和老夫人照料,不必我留下。”

  叶歆点了点头,道:“来了也好,进来吧!”说罢拥着红緂走入了府第。

  “是。”锦儿娇笑着提着几个大包袱跟在后面。

  叶歆回头问道:“只有你们吗?”

  红緂应道:“我们是偷偷来的,不敢让人知道。”

  “这样就好,锦儿,把门锁好,马车就放外面吧!没人敢偷。”

  红緂突然停下脚步仔细地打量了叶歆一番,笑道:“我的夫君越来越有霸气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像个封疆大吏的样子。”

  叶歆笑着捏了捏她的俏鼻子,然后拉着她进了自己住的“圆舒轩”。

  进了屋子,红緂把儿子放在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扑入叶歆的怀中,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呢喃着道:“见到夫君真好,想死我了。”

  叶歆突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此时他明白了,这种压力就是来自于红緂对自己的深厚感情,让自己不忍推托,然而来自冰柔的压力也使他更为不安和忧心。

  看着激动地流泪的红緂,他拥紧了她,左手轻轻地抚弄软柔的青丝,柔声道:“别哭了,应该高兴才是。”

  “妾身天天想念夫君,今日终能相会,怎么不落泪?”红緂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便要失去。

  “傻妹子。”叶歆轻叹了一声,忽然笑道:“妹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救出柔儿的方法了。”

  “真的?”红緂闻言猛地抬头看着他,脸上尽是惊讶之色,这个消息代表着什么,她的心里很清楚,本以为没有这么快,但突然听到这句话,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反应。

  叶歆重重地点了点头,兴奋地道:“等我请到凝姐姐下山就回京去,办法已有,结果虽未确定,但我有信心,想来几个月之内便可救出柔儿,从此天南地北任我翱翔,不再受这宦海的系绊。”

  红緂忽然低下了头,幽幽地道:“夫君,柔姐有封信让我带给你。”

  “信?快拿来。”叶歆心系冰柔,听到她有信立即高兴了起来。

  红緂却显得有些不安,犹豫了一阵却没有移动。

  叶歆见她如此立时起了疑心,但还是柔声问道:“妹子,柔儿她没有出事吧?”

  “没……没有。”红緂怯弱地缩了一步,眼睛也不敢正视叶歆。

  叶歆心中的怀疑陡然暴涨,催问道:“她真的没事吗?”

  “对不起。”红緂又扑入叶歆的怀中哭了起来。

  叶歆心神大震,以为冰柔出了什么大问题,急得脸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双手抓着她的臂膀问道:“柔儿到底怎么了?快说呀!”

  红緂被他的震怒吓着了,傻傻地站了片刻才说道:“她真的没事,只是心情不太好。”

  叶歆一听之下,紧张的神经立即放松下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轻叹道:“我不在她身边,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唉!不知道又哭了多少次呢!这事不能怪你,是我负她太多。”

  红緂的神情却依然没有变,还是一脸愧色,面对叶歆的宽容,她再也忍不住了,幽幽地道:“她知道了我们的事。”

  “什么?”叶歆刚刚松弛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脸色变得更差。虽然他知道这事迟早都会让冰柔知道,但他希望在冰柔出笼之后再亲口告诉她,如今由第三者告诉她,其中难免会产生许多误会,心里更是着急,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激动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地喝问道:“谁让你告诉她?临行之前再三叮嘱,这事只能由我去说。”

  “我──”红緂被叶歆的雷霆暴怒吓着了,脸上现出委屈之色,却又没有辩解,默默地承受着。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怎能忍心去打击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可怜女子呢!你真是太糊涂了,心里有气只管向我来,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可你不能这样对待柔儿,她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你这么做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于心何忍啊!”叶歆越说越是担心,心中的不满像是暴风般吹了起来,竟然伸起手就想打人。

  红緂抬起头迎向叶歆的手掌,脸上的泪水像是洪水般涌了出来。

  “唉!”叶歆看着梨花带雨的俏脸,怎么也狠不下心来,长叹了一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伤感地道:“都是我的错,柔儿定是恨死我了。”

  “夫君。”红緂伏在叶歆怀中。

  “叶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埋怨你对小姐太过冷淡,所以就把消息告诉了柔姐,你要责罚就罚我吧!”锦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双腿一曲便跪在地上。

  “是你?”叶歆瞪着她喝问道:“你都说了什么?”

  红緂抱着叶歆的腰哀求道:“不能怪她,她是为了我。”

  叶歆扫了锦儿一眼,无奈地道:“起来吧!事已至此,多言无益,现在柔儿必是心神俱灰,我要尽快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