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緂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叶歆,道:“这是柔姐的信,她的意思都写在信中,夫君看了就明白了。”

  叶歆实在无法想像冰柔听了消息之后的心情,颤抖着接过信,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上面写着:

  “妾冰柔泣拜:妾闻君与緂妹妹成百年之好,心神大乱,然妾知此事非君所愿,但事已至此,妾不忍相责,君如今官至封疆大吏,妾愿已足,望君善自珍重,今有緂妹相伴,妾无忧矣。妾决心已下,只求一封休书,从此永守笼中,有子相伴,有母相陪,君勿以妾为念……”

  “柔儿。”叶歆看到此处震得两眼发直,心神俱丧,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柔姐说什么?”红緂早就知道此事,却全当不知。

  叶歆抱着头道:“她要我把她休了。”

  “柔姐,她──”红緂幽幽叹道:“柔姐还是在责怪夫君。”

  叶歆摇头道:“她不是个有心机的人,信中所说都是肺腑之言,若是她责怪我,我的心也好受一点,但她如此大度,我心里更是惭愧。”

  红緂突然明白了,冰柔这是要成全自己和叶歆,又不愿叶歆为了救她而涉险,沉思了片刻,出言劝道:“夫君,你还是回去一趟吧!告诉她,我不会和她争。”

  “小姐。”锦儿一听就急了,站起来说道:“你不能这么做。”

  红緂摇头道:“夫君他早就打算把我送回雪狼关,我也想念父亲,正好与哥哥一起回去,从此留在那里扶养炽儿。”

  “妹子。”叶歆正有如此打算,原以为很难劝服红緂,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想起红緂跟着自己做了两年有实无名的夫妻,也吃过不少苦头,还差一点送命,论理自己实在不应该有负于她,心中不安的他站起来牵着红緂的手柔声道:“妹子,你受苦了,等我把凝姐姐请下山救出柔儿,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问题!”

  “嗯!”红緂默然点了点头,她清楚知道叶歆此时不会轻易地许下任何承诺,但刚才的退让总算为自己留下了更多的机会。

  锦儿想帮红緂说话,却又不敢地支吾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劝道:“叶大哥,小姐既然来了,你就好好待小姐吧!让她也开心几天。”

  叶歆苦笑一声道:“我还没有想到怎么处理你们私自离京的事呢!若是能救出柔儿,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还要继续做这个官,这事就不能随便处置,必须想个方法应对,否则会有生死之忧。”

  锦儿吓得伸了伸舌头:“想不到影响这么大,叶大哥,你还是快想办法吧!”

  “我正在考虑,没想出办法之前你们不要随意走动。”

  红緂走到床边抱起儿子,一边哄着儿子,一边走到叶歆的身边,道:“你好久没抱炽儿了吧?快看看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很多了。”

  叶歆抱着小儿子亲了亲嫩嫩的小脸,不由地笑了起来,道:“这小东西没淘气吧?”

  “比你好。”红緂白了他一眼,然后把儿子抢入怀中。

  “大人。”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红緂愕了一下,问道:“是紫如吗?”

  叶歆点了点头,扬声唤道:“进来吧!”

  红緂惊道:“夫君──”

  叶歆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她不会乱说。”

  正说着紫如走了进来,见到红緂后突然愣住了,惊讶地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红緂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么?我不该来吗?”

  紫如嫣然道:“当然不是,只是有些诧异而已,噫?小公子也来了!”看到婴儿,她走上前摸了摸小红炽的脸,赞道:“真是可爱,多俊秀的一张小脸呀!一看就知道是大人和夫人的儿子。”

  叶歆见到紫如,这才想起前院还在宴请红逖和黄延功,笑道:“我把正事都忘了,他们还在前院,紫如,你陪夫人吧!我要去看看。”

  红緂嫣然道:“夫君,怎么不把紫如也带去,哥……红大哥可是每天都念着她。”她忽然想起紫如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吓得连忙改口。

  “这──”叶歆看了紫如一眼,想看她的反应。

  紫如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大人,你去吧!我陪夫人聊聊。”

  红緂见紫如不愿去见哥哥,好奇地问:“紫如,你和红大哥是不是吵架啦?”

  紫如淡淡笑道:“夫人别多心,我只是不喜欢那种场合,别无他意,红大哥我已见过,不必再去了。”

  红緂见她一脸淡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抬头对叶歆道:“夫君,等宴会散了把他叫来,有事说清楚为好。”

  “嗯!”叶歆看了紫如一眼,然后步出了屋子。

  卿月阁中十分热闹,黄延功和夜寒正在比酒力,有说有笑,唯有红逖神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还不时地向门口望去,当叶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神情又紧张了起来。

  叶歆拱了拱手含笑道:“不好意思,有点杂务处理,让诸位久等了。”

  黄延功迎上去拉着叶歆的手臂笑道:“大人,迟到者该罚三大杯。”

  叶歆撩袍坐下,笑道:“该罚,不过我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接着转头吩咐小厮上茶。

  小厮连忙捧了一杯热茶放在叶歆的面前,他举起茶碗笑道:“我敬诸位一杯,此次我出巡在外,全赖诸位在此坐镇,有劳了。”

  夜寒等人连忙起身回敬:“大人待我们恩重如山,自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红逖张口想问紫如的事,却又碍于在座诸人,还是闭口不言。

  叶歆看在眼中,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黄大人,红大人带来了圣旨,派我出使铁凉,恐怕又要麻烦你们。”

  “哦?”黄延功讶异异地问道:“这事该由礼部派人去,怎么会让大人去?”

  “皇上早就有旨意,只是碍于银州出事才调我来此,如今出使铁凉也是早有安排,虽然费时,但这是皇命,我不能不去。”

  “不知大人要去多久?”

  “嗯……暂时未定,红大人长途跋涉到此,总该休息一下,况且我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理,也需要花些时间。起程最早也要十月,还要进京述职,来去只怕有半年到一年,如此看来,最早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寇子诚笑道:“大人不在,我们几个只好拚命的干了。夜老弟,你这大印怕是不必还了。”

  夜寒哈哈一笑道:“压了三个月的大石刚卸下来,想不到又要背上身,看来我们还真是劳碌命。”

  叶歆看了红逖一眼,不再谈及政事,只说些旅途趣闻。

  直到夜深,众人才一一告辞而去,叶歆则留红逖在府中小住,红逖欣然应允。

  送走夜寒等人后,红逖便着急地问道:“妹婿,紫如她到底怎么了?”

  叶歆叹了口气道:“大哥,不是我说你,刚才你实在太鲁莽了,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怎能不生气?”

  红逖一脸后悔地道:“是该怪我,太冲动了。”

  叶歆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愿左右她的意见,我看此事还是你自己与她说清楚为好,好则好,不好则罢,不要拖拖拉拉。”

  “妹婿,快带我去见她吧!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红逖此时什么话都听不入耳,只想着早点见紫如向她解释一切。

  “跟我走吧!”叶歆虽然很同情他,但他并不想干涉此事。

  来到“圆舒轩”内的卧房中,紫如正和红緂以及锦儿逗弄着刚刚睡醒的红炽。

  红逖一见紫如就想冲过去,却被叶歆一把拉住,他愕然回头看了一眼,见叶歆摇了摇头,这才醒悟到自己又冲动了。

  叶歆含笑着走上去道:“好热闹啊!在说什么呢?”

  红緂抬头微笑道:“你回来啦!哥……红大哥呢?”

  “我在这里。”红逖也走到叶歆身边:“侄儿醒了吗?”

  红緂转头对紫如道:“姐姐,他来了,你们去院子里走走吧!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紫如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这里岂不更热闹。”

  红緂没想到紫如一口回绝,诧异地问道:“紫如,你和红大哥没闹什么别扭吧?”

  紫如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是朋友,怎么会闹别扭呢?”

  红逖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直言问道:“紫如,你怎么变了这么多?当日我们在京中不是很好吗?”

  紫如朝着他盈盈一福,婉言劝道:“红大哥之情,紫如明白,只是紫如此生不愿嫁人,红大哥还是另寻名门淑女相配吧!”

  “这不可能。”红逖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打击,身子晃了几晃,突然激动地抓着她的手大声喝问道:“为什么?”

  紫如表现的很平静,轻轻拨开了他的手,缓缓地道:“以前我以为能够找个托付终身的人就足够了,可如今我是这西北安抚使衙门的主事,是正式的官吏,在银州的这些日子让我明白了更多,原来除了成为男人的姬妾外,我还能做很多的事,还能施展我的才华,这比出嫁更令我兴奋,因此现在我只想着如何才能尽职的完成我的责任。”

  叶歆暗暗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然而红緂却很不高兴,看着他嗔道:“夫君,你怎么让紫如做官呢?不如将她免职,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即使大人免了我的职,我也不会嫁人,皇上的旨意还未废除,我不想犯欺君之罪,也不想连累你们,更不想偷偷摸摸的成亲。”

  红逖呆住了,他这时才想起皇上颁下的那道旨意,但由于因为妹妹曾经解释过这是皇帝的计策,所以一直并未放在心上,觉得只要两情相悦,圣旨对于他和紫如没有任何影响,此时突然听到紫如以圣旨为由拒绝他,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红緂本不想过分插嘴,但见紫如一直回绝好意,心中不悦,忍不住出言责问道:“紫如,他可是倾心相对,难道这还不够吗?”

  紫如淡淡地道:“夫人,紫如只能说声抱歉,但这是紫如的选择。”

  红緂转头问道:“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了?快劝劝她吧!”

  叶歆正色道:“我又能说什么呢?紫如虽然出身低微,但我从来都把她当成朋友看待,因此我不想用自己的意愿去强压她,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将来。”

  “可是──”红緂虽然很想为兄长说话,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紫如很感激叶歆的这一番话,沦落风尘的经验使她更珍惜朋友,虽然叶歆令她心动,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而全心全意地想成为他的知己和助手,为他办好每一件事。

  她见红緂为自己的事责备叶歆,出言劝道:“夫人,红大哥一表人才,我这蒲柳之姿怎么相配,铁凉国中有的是名门淑女,何必非要紫如不可?”

  红逖低着头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毅然道:“我不怕,大不了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紫如见他如此执着却也感动,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想答应,因而柔声道:“红大哥,你的情意小妹永记在心,但此刻紫如心如止水,请红大哥见谅。”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红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懊恼地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好像没有做错什么。”

  红緂走上去摇了摇他,劝道:“哥,紫如只说现在不愿意,不等于将来不愿意,你别伤心,还是想着如何挽回她的心吧!”

  “对!”红逖腾的站了起来,发誓般地道:“我要挽回她的心,不然我寝食难安。”

  叶歆没想到红逖是个情痴,甚是慨叹,劝道:“大哥,这种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锦儿,西厢有几间客房,扶大哥回去休息。”

  “是。”锦儿走上去欲扶红逖。

  红逖却一手甩开,然后垂着头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红緂看着兄长如此落寞,不禁叹了一声道:“想不到他们会变成这样,若是在京中就为他们办了婚事,现在也不会出现这么多问题了。”

  叶歆扶着她坐下,叹道:“也许吧!天意总是喜欢捉弄人,你、我还有柔儿,何尝不是如此,只能叹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也就够了。”

  红緂捧着他的面颊,凝着他深情地道:“夫君,自洞房之夜后,你为了柔姐,夜夜弃我独守空闺,今日算是第二夜新婚了。”

  叶歆愧然道:“我非愿负你,只是柔儿太可怜了,我不想负她。”

  红緂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轻声道:“小别胜新婚,今夜还请夫君怜惜。”

  叶歆见美人投怀,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犹豫一阵,轻轻地在红緂的额上吻了一下,含笑道:“来日方长,我也刚刚回城,还有些政务要办。妹子长途跋涉而来,一定是累坏了,早些休息吧!”

  红緂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叹了一声。

  叶歆扶她睡下,又安顿好儿子,然后步出屋子。

  庭院中明月高挂,洒下缕缕银光,水池旁的亭子中有一个俏影正歪在石栏旁静静地看着倒映水中的皎月。

  叶歆走近一看,原来是紫如,不禁微微地叹了一声。

  紫如听到叹息声惊得身子一颤,回头一看,见是叶歆,心才放了下来,微笑着站了起来,问道:“夜深了,大人怎么不去陪夫人?”

  叶歆微微一笑,也走到石栏边坐下,望着水中的明月,含笑道:“愁思满怀,睡不着啊!”

  紫如好奇地问道:“大人一直思念夫人,今日与夫人重逢,怎会愁思满怀呢?”

  叶歆叹息着摇了摇头,顾左右而言他道:“倒映之月竟比真月还好看,朦朦胧胧,似真似假,别有一番诗趣。”

  紫如见他不答,知道他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含笑应道:“水中月,镜中花,自古都是伤情之物,大人却说有趣,真不知道该赞还是该骂。”

  叶歆笑道:“赞也罢,骂也罢,与我何干?”

  “大人说的倒也透彻,一句与我何干便可将天下之事驱于脑外,若真能如此,大人可真是入了化境。”

  叶歆哈哈一笑,打趣道:“你不是也看得开吗?红逖之情如此,朴哲之情也是如此,你是薄情还是无情?”

  紫如歪着头想了想,娇笑道:“还是无情好,我算是无情吧!”

  “好个无情之人,不知能否弹上一曲?”

  紫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大人真不想回去陪夫人吗?”

  叶歆摇头道:“今日刚到,书房内还堆聚着不少公务,雪狼关那三位将军的军报也传到多时,夜寒他们不敢处理,都积压着,还有几份紧急的奏章要写,今夜怕是睡不成了,夫人旅途劳累,也该多休息一下。”

  紫如嫣然道:“好吧!既是公务,我这主事也该协同办理。”

  “走吧!我们去外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