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之中,红逖正为紫如而感到烦燥不安,虽然喝了许多酒,想一醉方休,可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好披着衣服走出了屋子散步。

  红逖刚出屋子,便见到叶歆和紫如谈笑风生地向前院走去,心中猛地打了一个突,脑中忽然想起黄延功所说之事,不由地心中生疑,于是蹑手蹑脚地远远跟在后面。

  叶歆自然能察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脑子一转,已经猜到必是红逖,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紫如诧异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叶歆苦笑道:“红逖跟在后面。”

  “他!”紫如惊讶地看了看身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奇怪道:“后面没有人啊!”

  “他躲了起来,看样子是看到你我深夜同行,心中生疑。”

  紫如一听,脸就沉了下来,叱道:“他若是这样想就是小人,你我清清白白,何必在意他人,我们走吧!”

  叶歆迟疑道:“我想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紫如断然道:“不必,你我既是朋友,又是上司与下属,处理公务是天经地义,他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心生怨念,是他度量狭小,我虽不是什么奇女子,却也看不起没有肚量的男人。”

  叶歆见她一再坚持,于是耸了耸肩,继续走向书房。

  躲在假山石后面的红逖已是半醉,神智有些不清,因而听不清楚两人的说话,然而他能感觉到紫如对叶歆说话的语气与对自己说话相比要温柔许多,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捏紧拳头,牙关紧咬,直到两人出了后庭才闪身出来,继续跟下去。

  穿过几处回廊和小门,他来到了书房,刚进院子,便听到书房内传来了美妙的琴声,这使红逖想起自己在青楼之中每日听琴的时光,当日的甜美变成了如今的苦涩,心中妒火和怒火直冲入脑,使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踢门就闯了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红逖咆哮似的吼了起来。

  紫如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惋惜,面前的这个男人曾是自己想着要托付终身的人,却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轻叹了一声,转头望向叶歆。

  “大哥请坐。”叶歆早就预料到红逖会跟来,也许是问心无愧使他不愿多做辩解,但他却没有想到红逖会如此冲动,见他一脸酒气,行为鲁莽,知道这一次红逖真的没希望了。

  红逖怒瞪着他喝道:“叶歆,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第一情痴,想不到竟是如此,好个好色之徒,你难道不惭愧吗?”

  叶歆淡淡地道:“大哥,我只不过在听琴而已,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听琴?哼!半夜三更来听琴,别骗人。”

  紫如的俏脸上泛起了薄怒,轻喝道:“够了,红逖,我们弹琴听琴,与你何干,我敬重你的一番情意,所以尊称你一声大哥,但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可一世,与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红逖哼了一声,指着叶歆喝道:“好,好,你们果然是一起的。叶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公布天下,让你身败名裂吗?”

  面对红逖的要胁,叶歆的脸不禁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大哥,清者自清,我们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一点,我不是怕你,而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和她做出这种好事,还说为我好?别自欺欺人了。”红逖此时妒意作祟,冲动代替理智,心境无法平静下来。

  紫如怒斥道:“红逖,你别不讲道理,我是皇上亲自下旨安排在大人身边的人,你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力来指责,你不是一向自诩为堂堂君子吗?可如今看你这副嘴脸与小人何异?”

  “你……”

  叶歆却不想他再吵下去,用雪藤在他的脖子上扫了一下,将他打倒在地。

  紫如惊愕地看着他,问道:“大人,你想干什么?”

  叶歆把红逖扶到墙侧的榻上,然后无奈地道:“我不想这么做,只是他现在的情绪失控,我不想把大家都吵醒。”

  “我明白,只是明日他醒来恐怕还会闹事,唉!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歆同情地扫了红逖一眼,轻叹地道:“情之所至,你又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变成这样,虽说我们清白,但要让他明白还需要找个合适的方法,唉!其实他也是可怜人,要是夫人这么对我,只怕我也会发疯,将心比心,还是婉转一点较好。”

  “看来我也有责任,我太直接,没有顾虑到他的感受。”紫如理解似的点了点头。

  “等他醒来再好好谈一谈吧!我可不想他把我当成敌人,这样麻烦可就大了。”

  “我明白,大人不必操心,我会说服他。”紫如幽幽地叹道:“大人,是我连累了你。”

  “不说了,还有公务,我们做事吧!”叶歆端坐在书案之后继续办理公务。

  紫如见他如此镇定,心中佩服,陪在书房中办了一夜的公务。

  虽说夜寒三人处理了大部份政务,但数十份奏章和条陈都需要他亲自办理,直到天色破晓,叶歆才放下手中的笔。

  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转头又看了一眼红逖,叹了口气,然后走出了书房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紫如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劝道:“大人,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叶歆打了个呵欠,一边伸着懒腰,一边道:“好吧!你吩咐下人把红逖扶回屋去,你跟在旁边,别让他乱说话,我要去见一见夫人。”

  圆舒轩内,红緂早已醒来,正抱着儿子坐在床上叹气,听到声音抬头望向门口,见叶歆进来连忙收起了忧色,关怀地问道:“工作一夜累了吧?”

  叶歆坐在床上看着依然沉睡的小儿子,柔声道:“妹子,辛苦你了,睡的还好吧?”

  红緂摸了摸柔软的床垫,苦涩地一笑,幽幽地道:“床太大了,一个人睡有点冷。”

  叶歆一听就明白话中之意,拥着她的香肩,满脸歉意地道:“不是我薄幸,我也是昨日刚到,公事堆积如山,有些事要早点处理,不然会惹下大麻烦。”

  红緂深情地凝视着他,呢喃着问道:“连陪我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吗?”

  叶歆低头在她的颊边吻了一下,柔声宽慰道:“现在不就来陪你说话吗?”

  红緂含笑道:“还是免了吧!看你累得眼睛都红了,快躺下休息。”

  叶歆笑了笑,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眼睛一闭便进入了梦乡。

  看着丈夫累成这样,红緂心疼不已,一边痴痴地看他,一边怜惜地抚摸着叶歆越发削瘦的面颊,然后也躺了下来,蜷缩到叶歆的怀中。

  可刚过不到半个时辰,门外就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谁这么不识趣?”红緂不情愿地走下床,整了整衣裙,然后走到门口不悦地问道:“是谁呀?大人刚睡下,不要打扰。”

  “妹妹,是我。”

  “哥?”红緂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红逖,不由地嗔道:“哥,若是有事晚点再来,他刚睡下。”

  红逖一脸惭愧地道:“妹子,昨夜我说错了话,今日特来赔礼道歉。”

  “昨夜?什么昨夜?”

  红逖尴尬地道:“昨夜妹夫和紫如在书房办公,当时我喝了点酒,因为妒意作祟,一时气愤便冲进去大吵大闹,结果被妹夫打晕了。”

  “你?”红緂瞪大了双眼看着满脸愧意的兄长:“哥哥,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这不是自找麻烦?紫如姐姐对你的印象一定更坏了,况且夫君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的心里只有柔姐,其他的女子再美也无法打动他的心,就算紫如有心,夫君也不会答应,何况她昨天还发誓终身不嫁,你这么一吵岂不是在羞辱她?”

  红逖悔恨地道:“我当时喝多了,见他们在一起就气糊涂了,根本没有多想,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唉!我实在后悔,所以特来负荆请罪。”

  红緂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摇头道:“夫君刚睡下,别打扰他了,等他醒来我向他说,只是你要去向紫如道歉。”

  “已经说过了,她肯原谅我,不过……唉!”红逖苦笑了起来

  “这样就好,哥,我劝你还是放弃,紫如外柔内刚,誓言已下,恐怕不会更改。”

  红逖叹道:“心中舍不下,却又无可奈何,唉!只能叹无缘了。”

  红緂很清楚兄长对紫如的感情,见他如此落寞却也只能陪着怅然一叹。

  房中,叶歆也轻轻叹了一声,习惯半睡半醒的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打扰他们兄妹的谈话,因而没有出声,一直静静地听着,心中不安也随着红逖的自我反省而解除,此刻他终于能安心地休息了。

  午后的阳光拨散了草原晨霜,苍茫的草原大地暖洋洋的,充满了活力。叶府内安静而祥和,每个人都在干着自己的工作。

  通往圆舒轩的碎石路上,紫如走的很慢,让自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从而感受它的温暖。红逖的道歉让她的担心消失了,之前她还一直担心着红逖会把事情闹大,若是因此对叶歆产生负面的影响,自己难辞其咎,如今去掉了一块心病,心情立时开朗了起来。

  锦儿和红緂正在院子里闲聊,见她到来都站了起来。红緂原本有些尴尬,但很快便被她的笑容化解了,亲昵地拉着她问道:“紫如,有什么事吗?”

  紫如朝院子左侧的小书房望了一眼,问道:“夫人,大人睡醒了吗?”

  红緂转头瞥了一眼小书房,道:“早就醒了,一起来就待在里面写东西,我真担心他的身子。”语气中尽是无奈。

  “大人还是那么勤劳,唉!怎么也不多休息?”紫如了解叶歆的性格,却并不知道叶歆为何要如此勤劳,虽然她很想了解真正的叶歆,但温娴的她一直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在他的身边做事。

  “没办法,他的脾气如此,我也劝不了他。”红緂忽然笑道:“也许你能劝他,听说他对你言听计从,不如你去劝劝他吧!”

  紫如被红緂的暧昧言词弄得十分尴尬,怕红緂多心,不敢有任何异动,因而含笑道:“我只是下属,有关政务方面的事情自然应该多提建议,可行则用,不可行则不用,可生活上的事,做为下属的我只能善意相劝,听与不听是大人的事。”

  红緂亲密地拉着她手笑道:“我只不过是希望多些人劝他,你帮我劝劝,若是不行我也不会怪你。”

  “嗯!我明白。”紫如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屋子。

  叶歆正站在书案后看着铺在桌上的银州地图,早就听到门外的对话,听到开门声后,头也不抬便朝紫如招了招手,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

  紫如劝道:“大人,听说你只睡了一会儿,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歆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却指着地图道:“紫如,有消息来报,朴哲开始西进了,似乎又吞下了两个小部族,如今挡在他面前的是唐古,此人为人低调,实力虽大,但从来都不向外扩张,上次大会之中也没有出头,甚至一言不发,而余树青也查不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我担心朴哲的西进会受阻。”说着眉头皱了起来。

  紫如一听也感到有些担心,摸着地图上唐古的势力范围沉声道:“朴大哥是不是行动太快了?大会至今才没过多久,他好像没有时间作充足的准备。”

  “我曾吩咐他尽快行动,其实他如此迅捷也是好事,然而我不知道他会用何种方式对付唐古,据报唐古的部族是草原上最团结的部族之一,由于没有对外的战争,所以很安定。”

  “何不置之不理?”

  叶歆点点头:“可惜上次匆忙,没有和他谈过,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这是我的疏忽,如今我要出使铁凉,没有时间再去巡视,我也在考虑让朴哲先绕过唐古部。”

  “这是个好办法,只是唐古部的立场含糊,若趁朴大哥出征之际攻占他的地盘,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叶歆看着她笑了。

  紫如见他的表情奇怪,噘着嘴问道:“大人,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不对也不必笑呀!”

  叶歆摇摇头,含笑道:“我在想有你在,我可以安心去铁凉了。”

  紫如这才明白叶歆是在夸自己,嫣然道:“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自然学了不少。”

  叶歆笑了笑,眼睛又盯在地图上,沉吟道:“朴哲是打着铲除草原败类的旗号进攻莫鹰,名正言顺,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而他又表明了与我的绝断,如此便又少了许多的猜疑。按照草原的规矩,唐古就算不出兵相助也会表示中立,因此我不太担心他会有何异动。”

  紫如点头道:“大人还是应该做些表示,也许能在暗中帮帮朴大哥。”

  “说来听听。”

  “依我看,大人不如找个机会公开申斥朴哲,说他私自挑起战乱,扰乱草原安定,还要信誓旦旦地表明将来要讨伐他。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官府和朴哲抢地盘,虽然有些可笑,但可以让部族们对朴大哥更加放心。”

  “此计不错,最主要是让朝中的那些人知道我有麻烦,无论是幸灾乐祸,还是落井下石,都只会对我有利。”叶歆含笑道:“我打算让黄延功派二万人北上驻扎在云湖一带,可以起到震慑莫鹰的作用,同时防他南下窜逃,不过大军只到云湖,然后会以粮饷不济为由而停滞不前。”

  “大人,军略之事我懂的不多,还是找黄将军他们一起商量吧!”

  叶歆笑道:“刚才还有自信,怎么一转眼又推托了,这可不行。马贼之事是我在银州立身的根本,日后我打算交给你,你也该多关心一下。”

  “我?”紫如愕然看着他。

  “莫鹰投靠铁凉之事我有铁证,不容他抵赖,趁此机会我想设立一个巡检司,由你出任这巡检司一职,从而正式入朝为官。”

  紫如有些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呐呐地道:“大人,我的实力恐怕……”

  叶歆摆了摆手不让她说下去,微笑道:“打仗当然用不着你,南有官军,东有朴哲,莫鹰守是守不住了,若想逃命只有往西逃,穿过北部沙漠,然后投奔雪狼关,而天马草原的北部我打算让朴哲暗地里统治,你这天马巡检司是名义上的长官,与他合作处理事务,只要处置好唐古,以后北疆便是我的私地,因此这个职位非你莫属,其他人我不放心,况且朴哲见了你也会尽心办事。”

  紫如虽然感激叶歆的安排和提拔,却不愿离开他的身边,犹豫道:“大人,北边太冷了,我还是希望待在这里。”

  叶歆哈哈一笑道:“我也没让你一直待在北边,只是将权力授与你,如何利用是你的事,况且你还兼任主事一职,留下来也是合情合理。”

  紫如这才满意地笑了,调侃道:“大人任用私人,不怕被参吗?”

  “参我?”叶歆轻轻一笑,道:“我有皇上给的用人之权,朝中大臣也说不了什么,只要上个奏摺便可,况且这些所谓的马贼名声极响,就连皇上也知道,你若能控制他们,也说明我用人有方。”

  紫如点了点头,望着地图上的天马草原,心中燃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从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到如今的北疆巡检司,就像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想起自从来到银州后,几乎所有的人面对自己都是十分尊敬,不敢有一丝不恭,奉承和巴结的人就更多了,想到此处,不禁感激地凝视着叶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