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清灵的眸子中射出缕缕柔光,落在叶歆的背影上,除了感激,还有掩饰不住的感情。一直以来的分离,以及道术的修炼使她渐渐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然而这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融化了心中的那道关口,控制能力在依恋和感激中渐渐变弱了。每日慵懒地躺在叶歆怀中时的温馨,回荡在耳边的轻声细语,肌肤相接时的心灵颤动,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魔咒一样在她的脑海中漫游。

  不知不觉中,她慢慢地移到了叶歆的背后,双手缓缓地伸向了他。

  叶歆正在思考,忽然感觉到一个火热的娇躯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背上,一双玉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腰间,他的心中猛的颤抖了起来。

  “姐姐!”他不由自主地轻唤了一声。

  凝心仿佛陷入痴迷了,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声不吭。

  叶歆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望着灿烂的星空,内心无比激荡,脑子已经无法正常地思考了,只能默默地感受着凝心突然释放的柔情。

  一阵轻风吹过,熄灭了窗前的灯烛,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的空间里只有微微地喘息声,两道叠在一起的身影静静地依在窗前,一动也不动……

  “笃!笃!笃!”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凝心松开了双手,抬头望着漆黑之中那对明亮的眼睛。久久,她缓缓地低下了头,默默走入卧室。

  “姐姐!”叶歆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轻轻低唤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歉意。

  “大哥,在吗?”门外传来峰的声音。

  叶歆整理了一下被强烈感情冲击而变的纷乱不堪的思绪,然后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大哥,怎么连灯都不点?不会是睡了吧?”

  “我刚回来,进来吧!”叶歆微微一笑,走到灯烛前把蜡烛点亮。

  峰笑嘻嘻地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这是酒菜,大哥刚搬来,应该没吃吧!我知道那位姐姐在家,你一定不会出去吃,所以顺便带了一些小菜。”

  叶歆朝卧室望了一眼,唤道:“姐姐,出来吃饭吧!”

  然而等了半天,屋内没有声音,叶歆有些纳闷,走进卧室一看,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姐姐!”叶歆直愣愣地一屁股坐倒在床。

  峰走进来瞧了一眼,问道:“那位姐姐呢?”

  叶歆摇了摇头,低着头呆了片刻,然后朝着峰微微一笑,道:“她走了,我们吃饭去。”

  “可是……”

  “放心吧!她有分寸。”

  峰见他脸上忧喜参半,有些不明白,但不敢多问,陪着他坐到桌前,为了他斟了杯酒。

  叶歆心中着实有些不舍,但自己要办的事太多,又都是凝心不喜欢的事,幸好她伤势已复原,虽然道力没有完全恢复,但有遁术相助,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何况她留在他身边,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压力。

  “大哥,詹府没有为难你吧?”

  “这次选对人了,詹俊两父子还算不错。”叶歆从思绪中被拉了回来,拿起小酒杯一口喝光,火辣辣的烧酒沿着嗓门一直往下落,直到腹部。

  “嘿嘿!能有大哥这样的人物做詹府的幕客,他们詹府真是三生有幸呀!”

  “峰小弟,苏剑豪甚么时候动身去恭城?”

  “大概半个月后吧!这两天在和那帮人嘀咕着安排西征的方案,有很多事还要准备,所以一时片刻还走不了。”

  “这样就好,不过时间还是很紧迫,詹俊如无意外,很快就会请旨前去游说河帮,我会趁机跟去。不过这只是前奏,有了这次功劳,詹俊会更相信我,后面的事就可以如期实行了。”

  “反正大哥的主意一向精妙,有甚么要我做的只管说。”

  “这次苏剑豪领军,我想知道他的人事安排,峰小弟,有机会帮我查一查。”

  峰笑道:“这还不容易,反正每次议事扎猛大哥和我都在。”

  “我如今有了新的身分,不便去扎猛大哥的宅子,而你也只能晚上来,免得惹人怀疑。”

  “大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闲聊了一阵,峰告辞离去,叶歆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窗前望着无尽的星空,脑子里又回想起方才的一刻,不禁有些痴了。

  “姐姐……”

  次日早上,叶歆再次来到詹府。詹杼听说他来了,立时迎了出来,一见面便笑着说道:“居士来的正好,父亲上早朝去了,还没有回来,不过我昨夜已跟他说了,他欣然答应,只等皇上圣旨一下,我们便可起程去找河帮。”

  叶歆微微欠身,含笑道:“我先恭喜少公子荣升。”

  “还不是居士的功劳!”詹杼哈哈一笑,亲切地拉着他往书房走去,边走边问道:“居士住在何处?”

  “在文城。”

  “为何不搬入府中居住?莫不是有娇妻美妾相伴?”

  “孤家寡人,哪来甚么妻妾!我这张黄脸,又丑又老,谁肯要呀!”叶歆笑了笑,抬步跨入书房。

  “你放心,日后我一定给你张罗一个。”

  “免了,还是一个人好。”叶歆笑着走入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闲聊了半天,詹杼也没有去衙门,在家等着父亲上朝回来。如今他的脑子里全是河帮的事,就算去了衙门也做不了事。

  叶歆心若明镜,见他坐立不安,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知道他年轻气盛,遇到大事总会有些浮躁。

  直到午时,詹俊才回到家中。

  詹杼迫不及待地把父亲请到书房,开口就问道:“父亲,不知道河帮的事说了没有?”

  詹俊还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捻髯笑道:“我已经说了,正好司徒胜也在,皇上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去办,他支吾以对,半天也说不出个方法,弄得皇上很不高兴。这时我便自动请缨,又说小儿在河帮里有熟人,有九成的把握,皇上一听立即高兴起来,下旨命我们父子主办此事。”

  叶歆大喜,起身长身一揖,贺道:“恭喜呀!东翁父子此次定然高升。”

  詹杼更是兴奋,喜得眉开眼笑,催问道:“居士,我们何时前往河帮?”

  “自然是越快越好。”

  “我们今日便出发如何?”

  詹俊摇头道:“太急了吧!我刚下朝,还是明天吧!”

  叶歆却道:“大人,您就不必去了,我和少公子前去便可。”

  “哦!”詹俊诧异地望着他问道:“这事是我主办,我不去,岂非抗命?”

  叶歆含笑道:“您放心,有我和少公子在,河帮定会答应,到时候我把河帮的人领到府上,再由大人和少公子一起把人带去见皇帝,这样岂不方便?”

  詹俊深以为然,含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依你的意思去办吧!杼儿,你现在就去打点一下,吃了午饭就走。”

  “是,父亲。”詹杼满脸笑容,兴冲冲地走出了书房。

  午饭过后,叶歆便与詹杼一起乘马车往北面的端庆府而去。

  叶歆见计划如此顺利,十分高兴,而且自从兵变之后,他第一次离开京城,如今有圣旨,又有詹杼相伴,无论走到何处都可以从容通过。

  詹杼同样感到兴奋,入仕以来,这是他办的第一件大事,而且十拿九稳,升官在即,无法按捺内心的激动,总是不由自主地催促车夫加速赶路。

  赶了两天的路,他们很顺利的来到了端庆府。

  进了城之后,叶歆与詹杼先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了下来。

  “少公子,我先去与河帮联络,待我安顿好之后,便请少公子前去会面,这段时间少公子可以在城中逛逛。”叶歆见一切都安顿好了,便想去见河帮。

  “去吧!我在客栈等你的好消息。”詹杼十分相信他,而且这场富贵本就是他送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苛求太多,欣然答应了。

  “少公子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叶歆笑着走出了客栈。

  一路走着,他发现如今的端庆府与往日不同,以前这里是进入京城的重要港口城市,所以来往的人潮极多,除了货物还有马车,客栈也经常爆满,然而此时街上虽是热闹依然,但比起从前还是差了许多。

  由于局势的动荡,河道有可能成为大军行进的路线,而且这里虽然没有与叛乱势力接壤,然而北面恭城并不太远,随时有可能攻到河边,所以气氛有些紧张。

  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只有奔流不息向东而去的眠月河,滔滔河水气势磅礴,景色依然壮观,大河气吞天地的气势在人的心中激荡了起来。

  叶歆走上码头,在稀落的人潮中沿着河岸走动,一边看着滚滚大河,一边思索着自己的计划,机会都源自于这条大河。

  “嘘──”

  他长吸了口气,松弛情绪,眼睛望着北方的天空。其实他很想就此渡河北去,回到父母妻儿的身边,回到朋友的身边与他们并肩作战,但他很快就甩掉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每走一步棋都会有深远的影响,不能凭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影响了大局的发展。如果不能压制银雪帝国,即使回到肃州,也只能拥有短暂的平静。

  一群苦力刚刚卸完货,正坐在码头边闲聊,一番对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些日子的船可真少,唉!以前的活连夜干都干不完,如今可好,天还没黑就干完了。”

  “唉,世道太乱了,又有甚么办法呢?双龙城已经不属皇帝管了,半个月前明远城的提督丘远江又闹独立,还把码头给封了,弄的河道中间几乎断了,如果不是咱们河帮有实力,这些船也下不来。”

  叶歆走上前拱了拱手,问道:“几位是河帮的兄弟吧?”

  “你是谁?”苦力们提眼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其貌不扬,脸黄肤丑,都有些不以为然。

  叶歆含笑道:“我是你们大爷的朋友,替他传个话。”

  “大爷!”这些河帮弟子都知道帮主正四处寻找大爷,一听此话,顿时都跳了起来。

  一名壮年汉子抹了把脸,问道:“你真是大爷派来的?”

  叶歆含笑道:“当然是真的,在河帮面前,谁敢胡来?我有要事要求见魏帮主,劳烦几位帮我传个消息。”

  “小瘦子,快去告诉舵主,快!”

  “是。”一名瘦瘦小小的青年一溜烟地跑走了。

  叶歆见他们如此反应,知道必然是魏劭事前有吩咐,暗暗赞扬他的处事能力越来越高。

  领头的苦力笑道:“您先等一会儿,舵主很快就到。”

  叶歆学着他们坐在码头边的土地上,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河道有些不畅,是真的吗?”

  “唉,世道乱了,东平州还算好,平安州那段河道太乱了。旷国雄的双龙城、丘远江的明远城和单星文的平乐城,这三个势力瓜分了三段河道,来往的船只都要交重税,而且搜查的很严,做生意的都不敢运货了,税太高,走这一段要交三次税,只会赔本。”

  叶歆皱了皱眉,心道:“这些人都看到了眠月河的用途,幸亏我经营的早,否则此刻的眠月河一定被瓜分了。”

  “我们帮主偏偏去了甚么肃州,所以……”

  叶歆猛的一惊,急声问道:“还没回来吗?”

  “不知道,反正现在是副帮主主持。”

  叶歆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心中嘀咕了起来。虽然河帮是他建立的,然而他素来不参与河帮的内务,一直都是放心让魏劭和宋钱打理,然而如今魏劭不在,事情便会有麻烦,偏偏此事刻不容缓,机会稍纵即逝,绝不能拖。

  唉!我疏忽了,早该结识一下几位副帮主。

  正当他思考之际,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壮汉在小瘦子的引领下走了过来,扫了一眼,眼光落在叶歆的身上,问道:“你就是大爷派来的人吗?”

  “正是。”叶歆打量了他一番,壮汉长得十分高大,穿着一件背心,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肌肤,两只手臂粗壮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善斗之人。

  “我有要事想见魏帮主,不知道可否传个消息?”

  “帮主去了肃州,不知道回到双龙城没有,不过消息我会帮你传,若是帮主不在又如何?”

  “若是帮主不在的话,就请副帮主来一次,我有大事相商,事关紧急,不能迟疑。”

  舵主点头道:“好吧!我找人替你送信,你先等几天。”

  叶歆朝他拱了拱手,然后晃着脑袋离开了码头。魏劭不在,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事,但回头细想,三个月前自己才派峰交了两封信给他,此去肃州必然是替自己送信。

  “看来不得不冒一次险了,希望这位副帮主是个做大事的人。”

  焦急的等待了五日,直到六月初二,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才敲开了叶歆的房门。

  “你是?”叶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中年人,长的很高,身子又细又长,显的有些瘦,尤其是两个面颊都凹了下来,看上去就更瘦了。

  “我是河帮副帮主景思齐。”中年人很有气度,瘦瘦的脸上展露出温和的笑容,让人感到很舒服。

  “原来是景副帮主,请到房里坐。”叶歆善意地朝他笑了笑,多看了两眼之后,依稀记起当日在双龙城上船的时候,景思齐就站在魏劭身后。

  此人便是他这次的合作伙伴,成功的关键,虽然即使失败对他的根基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他还是非常渴望成功,所以合作者便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景思齐也笑了笑,然后走入房间望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叶歆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景思齐心存怀疑,所以一进房间就先观察,可见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叶歆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很高兴,因为此番计划需要的便是谨慎。

  他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含笑道:“景副帮主先喝口水。”

  “谢了。”景思齐又笑了笑,然后撩袍坐下。

  叶歆见他没有碰杯子,知道他还有戒心,于是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尽,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眼角却瞄向他。

  好聪明的人呀!

  景思齐暗暗赞了一句,朝他拱了拱手,道:“不知大爷有何要事?帮主不在,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做。”

  “既然景副帮主如此直爽,我就不客气了。”叶歆忽然走到内间,用早就制好的药水洗了把脸。

  景思齐见他行为古怪,有客人在此竟然跑去洗脸,不禁有些诧异。然而当他看到叶歆原来的面目时,不由的呆住了,愣愣地望着叶歆的脸。

  原本蜡黄的脸色变成了白色,虽然还有一层黄色的底色,但可以看出叶歆脸上的疤痕和黄色都是人为的。

  “你……”

  “在下叶歆,与景副帮主有一面之缘,不知你可曾记得?”叶歆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他知道自己的脸型其实没有变,只是蜡黄的脸色和皱巴巴的皮肤使他看上去如同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