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魏劭猛的愣住了,目光茫然地扫视着他,如何也想不到凶手竟然自己把人送来。

  宋钱却觉得叶歆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几眼,心想:打伤了河帮的副帮主居然还亲自把人送来,一定是另有目的。

  “好啊!你敢打伤我们的副帮主?老子宰了你。”几名河帮弟子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愤然冲了上来,举手就想打人。

  “你们敢!”叶歆两眼一翻,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河帮弟子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气势,心中一紧,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他。

  宋钱见他气度不凡,拱手问道:“阁下是……”

  “看看这个。”叶歆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枝雪竹箫,在两人面前扬了扬。

  “这……这不是……”宋钱和魏劭都惊呆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若不是雪竹箫,他们根本无法确认面前之人的身份。

  “是我。”

  “公子,是您?”宋钱反应最快,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势,再加上他手上的雪竹箫,立即认出了叶歆的身份,喜上眉梢。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方便。”

  宋钱大喜过望,连忙扯了一下还在发愣的魏劭,笑道:“还愣着干甚么,还不快把公子请回去。”

  魏劭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前额,转头喝道:“还愣着干甚么?回去安排酒宴。”

  其余河帮弟子见帮主如此,又是一愣。

  “帮主,副帮主他……”

  魏劭想起马车中被废了的景思齐,脸色微变,转头望向叶歆,却见他朝着自己微笑。他若有所悟,便不再追问,指着手下吩咐道:“把马车也拉回去,安置在西厢。”

  宋钱拉着叶歆边走边笑道:“您这模样我实在认不出来。”

  “京城里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没认出我。”

  宋钱笑道:“嘿嘿!您这招可真够高明,躲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

  “逍遥?嘿嘿!差一点连命都没了。”叶歆笑着摇了摇头。

  “您是天子的命,这点小事自然伤不了。”

  叶歆瞥了他一眼,笑道:“你甚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不知我最讨厌这个吗?”

  宋钱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拍马屁,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扬威之际,何况肃州的军民还等着您呢!回去自然是真龙天子。”

  叶歆轻轻一笑,摇头道:“做皇帝若是容易,天下岂能如此纷乱不堪?我可不想为了一张龙椅坏了大事。”

  “可是……”

  叶歆瞪了他一眼,问道:“信送到了吗?”

  宋钱点头道:“魏老大亲自把信送到卧牛城,他们都看了信,也做了相应的布置。”

  “我本想找你们,谁知都不在,只好把景思齐找来了。”

  “魏劭送完信后就立即往回赶,我和他一起南下,到了阳谷县码头就听说您要找我们,所以立即就赶来了。”

  “嗯,不说了,找个好地方再说,这里耳多,不能多言。”

  “嗯!”

  在宋钱、魏劭的引领下,叶歆来到了城西一里外的草坡,坡上有一所宅院,被树林环绕,正面面对滚滚大江,风景颇为不同。

  进入宅院时,小厅中的酒宴已经布置好,魏劭让叶歆坐了上位,他和宋钱在两侧相陪。

  “公子,您既然到了此处,便随我们上船回肃州吧!这是大好的良机,不可错过。”宋钱到现在依然对于他留在京城的大胆举动感到惊讶,力劝他回到草原。

  叶歆摇头,含笑道:“我还有大事要办,现在绝不能走。此次让你们来是有大事要办,等办完了再考虑何时回去。”

  “您真要留在京城?”

  “不错!我要借这里的兵马压制银雪帝国。铁凉国意欲东扩,唯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南路的青狼关,二是悬河走廊。只怕现在悬河关下已经血流成河了,我若回去,最多只能助攻助守,效用不大,不如留在此地,借他人之刀,去我之敌,百利而无一害。何况苏剑豪即将西征,京中空虚,若能趁此机会在京中重建实力,日后定有大用。”

  叶歆忽然叹了一口气,想到攻打悬河城的一定是红烈,不免有些焦心,然而他知道红家世代皆忠臣,红烈绝不会投过来,而他也不愿意归入铁凉,对抗是不可避免的。

  宋钱见他忽然皱起了眉头,细心一想,若有所悟,小声道:“公子,还是不要多想了,眼下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叶歆收回了心神,微微一笑道:“此次来端庆府是有大事需要河帮帮忙,如今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魏劭拍着胸口道:“不管是甚么大事,只要是公子的吩咐,就算把河帮搭上也在所不惜。”

  叶歆听得有些慨然,当时在端庆府,景思齐听完自己要用河帮之后,说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话,忠奸立辨。

  魏劭见他坐着发愣,好奇地问道:“公子,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是。”叶歆满怀笑意地看着他:“不久之前有一个人也说过这些话,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你说的好听。”

  “哦!何人说的话?”

  “先不说这个,肃州如今的情况如何?”

  宋钱笑道:“一切都很好,我们离开之时,铁凉依然按兵不动,黄延功守着悬河城,应该很安全。东面有狼牙将军领着大军守住嘎山城一带,南面的岳风镇守龙口关,好像还要把南面的一些县纳入辖区,而紫如姑娘正与朴哲一起收拢各地的部族,成果斐然。”

  “朴哲!”叶歆猛的一惊,愕然望着他问道:“紫如说的?”

  “是。”

  叶歆微微点了点头,咕哝道:“紫如不是好事之人,想必是别有用意吧!嗯,也许是想鼓舞士气。”

  “公子放心,除了那几位,其他的人一概不知。”

  “嗯,紫如做的不错,把事情交给她和夜寒,我可以放心留在京城了。”顿了顿,叶歆又问道:“四位老人好吗?”

  宋钱知道他还想问妻儿,含笑应道:“公子,我亲自送四位老人、夫人和侄儿去肃州,他们如今都被安置在卧牛城的总督府内,有紫如姑娘照料,一切安康。”

  “紫如是个体贴的人,一定能安排妥当,我不用费神了。”叶歆想起亲人,心中颇为挂念。

  “公子在京城安全吗?”魏劭关心地问道。

  叶歆笑了笑道:“我在吏部侍郎詹俊府中做幕客,有他挡着,不会有危险。”

  “幕客?”两人对于叶歆的举动既是惊讶又是感叹,想到一个可以回肃州称帝的人竟然选择去做别人的幕客,虽说别有所图,但这种选择着实令人惊讶。

  “我自有用意,你们不必担心……魏劭!”

  “是。”

  “我把河帮送给了新皇。”

  “甚么?”魏劭惊得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叶歆嘿嘿笑道:“你如今是河道总督,三等长信侯,地位不在我之下。”

  魏劭听懵了,目光四转,呐呐地道:“您别开玩笑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很好吗?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行走四方,还能随时进京,不会有任何阻拦。”

  “可是……”

  宋钱笑道:“魏老大,你就别客气了,有官你就做吧!只当是公子封的,将来公子登基做了皇帝,河道总督的位置也是非你莫属。”

  魏劭嘻嘻笑道:“既是公子封的,我就不客气了!”

  叶歆笑了笑,脸色突然一正,沉声道:“魏劭,把景思齐抬进来,我有话说。”

  魏劭见他这副表情,知道景思齐一定闯了大祸,不然不会被他废了,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高声唤道:“把副帮主用软床抬进来。”

  “是。”

  宋钱盯着叶歆的眼睛,却发现了丝丝杀气,心中明镜似的,知道景思齐死定了,转头望向魏劭,朝着他努了努嘴。

  魏劭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景老二干了甚么大事,惹您这么生气?”

  “嘿嘿,等他来了自己说吧!留着他这条小命给你发落,不然早就扔进护城河了。”

  魏劭听他语气中杀气极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腹狐疑地望着他。

  片刻之后,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接着两名河帮弟子将景思齐用软床抬了进来。

  “放在地下,你们都出去。”魏劭看了叶歆一眼,朝属下挥了挥手。

  两名河帮弟子微微一愣,见魏劭脸色不善,不敢怠慢,把软床放在桌旁的地上后立即离开了。

  景思齐软软地躺在软床之上,看着脸显杀气的叶歆,浑身哆嗦,想求饶却说不出话,看上去倒也可怜。

  魏劭与他相处多年,见他如此惨状,心中有些不忍,蹲在他身边温言问道:“景老二,到底发生甚么事,惹得公子这么生气?”

  “我该死!我该死!老大,看在我为河帮拼了几年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景思齐抱着魏劭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苦苦哀求着。

  魏劭见他不停地苦求,心中更是怀疑,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追问道:“你到底是做了甚么了?”

  “我……我……”景思齐被叶歆冰冷的目光一慑,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敢说出口。

  “你说呀!”魏劭急的满头大汗,一方是主公,一方是自己的手下,只盼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说不出口吗?也对,我就替你说了。”叶歆瞥了景思齐一眼,指着他淡淡地道:“你这位景副帮主厉害,我请他进京帮忙,可他志不在此,想弄个大官做做,所以把我卖给苏剑豪了。”

  “甚么!”魏劭原本同情的目光变了,虎眼圆睁,怒火在心中熊熊地燃烧了起来,狠狠地盯着地上的景思齐,腾的站了起来,指着他大声骂道:“好你个景老二,我把你当兄弟,还一手提拔你做了副帮主,够兄弟了吧?可你居然卖友求荣,连公子都敢卖,下一次还不轮到我?”

  “帮……帮主……我……不是……”

  宋钱讥讽道:“景老二,佩服啊!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么狠的角色,幸亏我和你还不算朋友,否则早就被你卖了。”

  “我……”

  “公子亲口说了,你别想抵赖,哼!”魏劭回头望着叶歆问道:“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叶歆淡淡一笑道:“为了避免狗急跳墙,我已经废了他,其他的事是河帮内部的事,不过他知道我的身份,还知道另一个人的身份,要是开口乱说话,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一切按帮规处理吧!”

  “不……”景思齐身为副帮主,自然清楚帮规,吓得浑身冰冷,四肢发麻,差一点昏死过去。

  魏劭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瘫在软床上的景思齐,冷冷地道:“你我兄弟一场,如果你想对付我,我不会杀你,不过你竟然想将公子卖给苏剑豪,这种小人行径,不能不办你,否则我以后都没脸再见公子……”

  叶歆与宋钱没有再看景思齐一眼,一起走出了宅院,站在草坡上望着滚滚大江。

  “公子,这些日子很辛苦吧?”

  “一直如常,没甚么不好。”

  宋钱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公子,我还是要劝您一句,无论如何也要回卧牛城一趟,如今夫人在卧牛城,而那位夫人离的也近,万一要是……”

  “我还有大事要办,办完了再说。”叶歆叹了一声,默然低下了头。本想把父母妻儿安置在灵枢山上,既安静又安全,然而发生了这么多事,凝心又不辞而别,只觉得分身乏术,无所适从。

  “姐姐,你到底在哪儿?”想起凝心,他的心头又压上了一块大石。

  宋钱见他眼含迷茫,微微一笑,叹道:“看你变成这样,我也不敢纳妾了。”

  叶歆苦笑一声,问道:“你的家小没事吧?”

  宋钱摇头道:“不知道,还没到双龙城就听到公子要找我们,所以立即坐船下来,经过时也没有停留,因为岸上都是兵,怕上了岸就无法再登船了。”

  叶歆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双龙城被旷国雄所占,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该回去看看,若有机会,把他们接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应该没事,旷国雄我见过。”

  两人正说着,魏劭走了出来,朝着叶歆深深一揖道:“累公子受惊,魏劭用人不当,罪该万死,请公子责罚。”

  “不关你的事,我若是死在他的手上,只能算我无能。”叶歆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立即招集所有船只,停止运货,我有大用。”

  “为甚么?”魏劭愕然望着他。

  叶歆抬眼望向滔滔河水,问道:“现在能开船吗?”

  “去哪儿?”魏劭见他不回京城,不禁有些纳闷。

  “朝日城!”

  魏劭好奇地问道:“那不是河口的城吗?为甚么要去那里?”

  “你先去安排大船悄悄驶往朝日城,行动务必隐密,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其他的事上船再说。”

  “嗯!我明白了,东主,你陪公子上船,我去安排船只。”魏劭点点头,转身向院内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魏劭的大船载着三人往河口的朝日城驶去。

  叶歆站在甲板上,湿润的风轻柔地拂面而过,十分舒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滚滚的大河使他忘却了京华中的尔虞我诈,心境变得舒坦了许多。

  “公子,为甚么去朝日城?要出海吗?”魏劭不解地问道

  “天行接到皇帝的密旨,将领兵前去朝日城,我要去见他,然后有大事要做。”

  “到底是甚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叶歆便将计划简单地说了一次。

  魏劭和宋钱面面相觑,不禁为他的计划而咋舌,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活用被困京城的时间。

  “公子,您的计划虽然很妙,但龙天行的兵马能产生效用吗?”

  “天行带兵也有四年了吧!能升至四品兵马司除了我的暗中支持,还要他本身有这种实力,我对他期望甚高,这次趁此机会培植他成为承明皇帝的大将,日后会有大用,而且这次出征我也会跟去,相信可以帮帮他。”

  宋钱和魏劭大吃一惊,直愣愣地盯着他问道:“您要随军出征?”

  叶歆转头望着他们轻轻一笑,反问道:“难道我不够资格吗?”

  “这倒不是,只是战场太危险,您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只要布置妥当,同样能够成功。”

  叶歆摇头道:“我虽不是将才,但也读了一些兵书,而且策划整个计划的人是我,我怎能不去?何况局势发展瞬息万变,我若不在军中,只恐发生突变,一着失误满盘输。”

  宋钱担忧地道:“可这兵荒马乱的,实在太危险了!”

  “不必多言,我不是要逞甚么英雄,而是龙天行这支奇兵太重要了。战场上的事我会交给他,但战场下的事还是需要我去处理。”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苦笑,无奈地接受了叶歆的安排。

  叶歆忽道:“魏劭,景思齐的事件你应该有所觉悟了。河帮内部需要整一整,乱世会激发人的野心,有些人自不量力,却又好高骛远,别让这些人阻碍了我们的大事,我可不想见到河帮分裂或是倒戈。”

  “公子放心,这次事完我就立即整顿河帮。”魏劭体会更深。一直以来都觉得河帮的大敌在外,经此一事,他开始意识到河帮的内部有不稳的现象,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便是此次处置景思齐,也在帮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使他下定决心,要整理河帮内务。

  “这条河不但是眠月大陆的命脉,也是我们的命脉,万万不能有失,否则后果难料。”叶歆点点头,目光凝望着滔滔河水,轻轻叹了一声。

  顺着水流和风势,船很快就到了海口南岸的朝日城,由于海运业并不发达,朝日城虽在海口,却远远不如端庆府繁华,只能算是一座中等城,算是眠月大陆东面界限上的城池,以海货和壮观的海潮出名。

  三人下了船便找了一间客栈,等待龙天行的到来。其间魏劭又下了几道命令,把大船悄悄地驶到朝日城码头,准备随时接载大军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