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詹杼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如潮涌般起伏。

  “只要你们不想着篡位夺权,自立一门而不听命于人,这种日子可比寄人篱下要好百倍,虽说现在你们有言德谦做靠山,然而言德谦手中无兵,张全和龙天行才是朝中的实权派,若不是此次龙天行地位骤升,压制了张全的权威,只怕言德谦已被张全铲除了。”

  詹杼恍若当头棒喝,连连点头,赞叹道:“先生之言妙极了,事情确实如此。”

  叶歆含笑道:“因此我劝你们不要太依赖言家,该说话的时候就要说话。”

  詹杼苦笑道:“我爹胆小,只怕会吓得说不出话。”

  叶歆微微一笑道:“因此我才提议让张全出征,他一日留在京城,言家就一日不可能掌握军队,也不可能改变将来的结局。”

  詹杼若有所悟,问道:“你是说让张全被战争困住,然后我们再加快征兵?”

  “正是。”

  “可是张全走了还有龙大将军,他如今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你别忘了,龙天行的军队在眠月河北岸,没有河帮帮助是过不来的,只要稳住河帮,便不怕龙天行,而且此事对他有利,到时候你们掌握了军权,张全和龙天行都无法再控制你们了,而你们却控制着皇帝,一切都会更加安全。”

  詹杼连连赞好,喜道:“还是先生见识过人,朝中的百官,言家的门客,没有一个说出这么深刻的话。”

  “我与你们父子有缘,事不过三,前两次都让你们高升,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不过再立此功,东翁就无官可升了。”说着叶歆哈哈笑了起来。

  詹杼年轻气盛,想到日后名震京华,内心着实激荡,忍不住跳了起来,兴奋地道:“先生一定要留在府中住上几日,待爹回来之后,我们再商量大事。”

  “恭敬不如从命。”叶歆朝他微微一笑。

  直到黄昏,詹俊才悠然下朝回家,听了儿子的禀报,立即赶到后院的偏房去见叶歆。“居士,听杼儿说你又想出妙计。”詹俊见到叶歆那张古怪的黄脸,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叶歆微微欠身,含笑道:“东翁不必惊讶,我只不过又想到一条妙计,怕别人槽蹋了,只好来献给两位,若是不愿,大可不理。”

  “你是我詹家的贵人,我相迎都来不及呢!”詹俊亲热地拉着他坐下,急切地问道:“到底有甚么妙计?”

  叶歆抬头望向詹杼道:“你说说吧,我想看看你理解了没有。”

  詹杼含笑点头,接着便将叶歆的主张细说了一遍。

  詹俊听得神色大变,当儿子说完,便急不可待地问道:“居士,这事可不是小事,万一失败,恐怕会有大麻烦。”

  “能有甚么大麻烦?”叶歆耸了耸肩,露出一副轻松姿态,微笑道:“至少张全会高兴,你为他创造了机会,言德谦能不能明白此计中他所能得到的好处,就看你如何游说。

  退一步说,就算张全藉机扩张,你们父子对他也是有功之臣。”

  詹俊掏手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坐回原位,迷乱的目光不时地在叶歆与儿子之间游荡。

  詹杼远比他父亲果断坚决,毕竟他还年轻,不希望以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代表他的仕途,他想的更多更远,这些无疑都是叶歆所带给他的。

  叶歆显得悠然自得,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捧茶碗细细地晶着。

  “居士,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东翁,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这是乱世,不是机会在等我们,而是我们要在一瞬间抓住机会,你如果不动,张全他一定会动,如果他迈出了第一步,言德谦绝对对付不了他,而你们父子将会成为言家败亡的牺牲晶。”

  詹俊只觉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汗,连心都哆嗦起来,喃喃地道:“这官不该做……不该做啊!”

  叶歆淡淡地道:“一个大学士,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注意,张全和言德谦更会留心,我还有一个选择,也同样危险。”

  “甚么选择?”

  “去投龙天行。”叶歆利用了这对父子两次,日后也打算将两人安排在龙天行之下。

  “他!”詹俊摇头道:“龙大将军如今风头正盛,声望已经超越了言老和张全,想沾他的光的人太多了,我这个文官似乎与他谈不到一块去。”

  “想投靠的人虽然多,但他们大都空手而去。”

  “怎么可能是空手而去呢?送上门的金钱财宝数之不尽。”詹杼插嘴辩道。

  叶歆轻笑道:“龙天行身为大将军,又是带兵出身,金钱财宝看不入眼,而我指的空手是为他带去军事上或政治上的利益。”

  詹俊诧异地问道:“我虽然位高,但权却不重,似乎帮不了甚么?”

  “我刚才所言,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你是说调张全出京?”

  “张全若是领着大军去攻城掠地,京中就没有人压制龙天行了,他自然会高兴,所以东翁走这步棋是百利而无一害,无论甚么结果,你们父子都是有功之人。”

  詹俊见他一直提议诱张全离京,心中的天秤开始向他倾斜,沉吟了半晌道:“看来这次的赌局更大呀!”

  “富贵险中求,东翁也许没有这份雄心,但少公子不会也想早早归隐吧?”叶歆瞄了詹杼一眼,眼神中尽是挑拨之色。

  詹杼果然上当,一听之下猛的跳了起来,沉声道:“爹,不必犹豫了,言德谦虽然有势力也有威望,但他老了,所奉行的还是原来的那一套,早就不合时宜。如今是乱世,周围都在开疆拓土,只有天龙朝的官员们想着安定稳固,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绝对成不了气候。”

  为了继续刺激詹杼高昂的情绪,叶歆抚掌大声赞道:“少公子说得极妙,有此雄心,大事必成。”

  詹俊见儿子豪情壮志,心里也十分开心,只是事情太大,还是有些担心。

  叶歆何尝不知他的想法,淡淡地道:“如果东翁以为甚么都不做就可以平安,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难道不是吗?”

  叶歆轻笑道:“东翁,别看着这京城之中一片平静,然而暗藏的杀机却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当年苏剑豪只是花了几天就制定好了兵变策略,而如今的张全却不一样,京城的兵力全在他的手上,只要他想造反,随时都可以带兵冲入皇宫杀了皇帝,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无非是担心留下坏名声。与其将一切放在他的手中,还不如放在你们的掌握之中,至少他有心造反的时候还需要杀回京城。”

  “居士说得太对了,张全要是真想做大事,京城谁也挡不住他!”詹俊神色忐忑地站了起来,沉吟道:“看来我的确要做些事情。”

  詹杼帮着劝道:“父亲,先生说的合情合理,丝丝入扣,我们不能不为将来打算呀!”詹俊望着儿子那迫切的眼神,心中一震,沉声道:“好吧,我尽力去试试。”

  “太好了。”詹杼兴奋已极,笑道:“先生,偏院的东厢已为你准备好了,你在这里住下,我们慢慢再谈。”

  “有劳少公子,我去休息一阵。”叶歆微微一笑,转身踏出书房,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住处。

  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凝心在房中现出身影,问道:“我们要留在这里吗?”

  叶歆微微一笑道:“委屈了姐姐。”

  “我不介意,只是你……”凝心望着叶歆,有些发呆。

  上颖城的时候,她已经见识了叶歆在军事上的才华,刚才又见叶歆几句话便切中要害,使得詹氏父子都激动不已,不禁大为感慨,叶歆使用手段的能力简直出神入化,阴谋诡计使来,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叶歆扶她坐下,含笑问道:“姐姐有甚么话要说吗?”

  疑心幽幽地道:“刚才的你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可怕?”叶歆愕然望着她,从她深邃的眸子深处,他看到了担心和不安,心中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轻叹道:“阴谋诡计在姐姐眼中都是可怕的,然而要一统天下,没有这些是不可能的。”

  “嗯!”凝心点点头,亲密地握住他的手。

  “其实你说得没错,阴谋诡计都是可怕。”叶歆轻轻一叹,正色道:“我与别人不同,苏剑豪、屈复清之流都是将军,都想带兵打仗,扫平江山。而我只是个文士,我从不期待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击败敌人,战争不过是统一天下的手段之一,而且是最惨烈的手段。我要做的是利用人们看不起的阴谋诡计,将一府一县从容的收入囊中,最好是不费一兵一卒,虽然不太好看,但死的人最少。”

  凝心歉然道:“对不起,是我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姐姐别在意,我们继续修炼吧!这些日子大有收益,已经可以施展遁术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小成。”

  疑心嫣然一笑,她唯一庆幸的便是叶歆在新练的道术上终于有了突破。

  由于詹俊父子的努力,叶歆的主张立即得到不少言派官员的赞同,尤其想到张全在京中有绝对兵力,人们的内心就不由地产生了惶恐不安,纷纷赞同詹俊的主张。

  言德谦知道自己的权力和地位都来自于皇帝,一旦换了皇帝,他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百般思量之下,终于决定同意张全率兵出征。

  张全随即展开了准备出征的工作,扩缟后的四万禁军再加上集结的地方守军,一共是五万七千人,全都要随他离开京城,定于十月初一起兵讨伐各地的叛军。

  霎时间京城沸腾了起来,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他们一直都是最接近皇帝的人,内心中都有一种优越感,然而之前天龙朝分崩瓦解,而他们又因为兵变和大火丧失了原有的傲气,此番听到大军主动出击,收复河山,无不乐开了怀。

  叶歆见计得逞,再一次告别詹府,秘密回到龙天行的府中。

  进入九月,草原的气候凉了许多,更大的寒气随着余树青来到了卧牛城,他的手里捏着刺杀事件的调查,一起来的还有叶歆麾下的重臣们,整个总督府都随之震动了,就连周大牛也从依兰河谷赶了回来。

  议事厅内,群臣为了余树青带来的答案而感到异常的愤怒。

  “余将军,真是红烈干的?”夜寒慎重地又问了一次。

  余树青正色道:“的确是红烈所为,刺客从沙漠潜入,进入一个属于尤海,名叫胡烈部的小部族,之后被部族的人送到卧牛城,随后又混入府中行刺。根据调查所得,他们的目标是大人和夫人,然而大人不在,所以就将目标转向夫人。”

  周大牛的脾气火爆,猛的一拍桌子,扯着嗓门吼道:“该死的红烈,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把老夫人杀了,这事绝不能容忍,我们要立印发兵为老夫人报仇。”

  “对!”黄延功也愤然起身,怒声道:“红烈攻不下我的悬河城就玩手段,实在太卑鄙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随着两人的表态,狼牙和赤温等将领都齐声要求出兵讨伐,一时间群情激昂,讨伐铁凉的声音掩盖了整座大厅。

  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的岳风忽然站了起来,沉声道:“叶大人不在城中,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如今的问题在于南部的部族怀有反心,若不能压制他们,冒然出兵会招来灭顶之灾。”

  周大牛怒斥道:“内部的事情自然要处理,但红烈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他们会把下一个暗杀目标指向我们的头上。”

  东方不平沉声道:“岳将军说的没错,先安内,后攘外,内部不安,何以击敌?”

  黄延功又辩道:“大人的岳母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被杀,如果不能报仇雪恨,那些部族会更看不起我们,反叛之心也会更重。”

  夜寒坐在叶歆的位置,看着争论不休的两派,心头一阵烦闷。

  正说着,冰柔突然闯了进来,冰冷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喝道:“听说已经查到凶手背后的指使者,他是谁?”

  众人见她闯入,都愣住了,虽然都尊称夫人,但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除了夜寒和赤温,还有周大牛。

  周大牛已经七八年没见过冰柔,一见之下微微有些发愣,但很快就认出她的身分,兴奋地跳了起来,叫道:“弟妹,你还没死啊!”

  “嗯!”冰柔也认出周大牛,亲切感油然而生,催问道:“凶手是谁?”

  周大牛愤恨地道:“凶手是铁凉红烈,我们尽全力为你报仇。”

  “红烈!”冰柔的脸刷的全白了,随即又被暴怒染得通红,眉尖倒坚,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笑地道:“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他们父女,姓红的都是阜鄙无耻的小人,杀母之仇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还。”

  众人把目光移向夜寒,都想知道这位身分不明的夫人到底是甚么人。

  “夫人请上坐,我们正商议如何应付。”夜寒见事情无法再掩饰,只好让出中央的主位,正色道:“这位便是大人的原配孝仁公主。”

  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每个人的脑海之中都浮现出那一场浩大的葬礼,没有人会想到那场葬礼竟然是假的。

  冰柔直接走到主位坐下,道:“仇人就在眼前,还有甚么可议的?”

  “就算要报仇,也要商议一下如何行动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我本不想管相公的事情,但那可恶的红烈杀了我母亲,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你们身为臣下,应该为大人分忧,铲除红烈这个奸贼。”冰柔眼泪流了下来,而且越说越气愤,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杀了红烈。

  周大牛点头附和道:“说得没错,事情就这么定了,准备派兵出征吧!把铁凉军杀得血流成河。”

  夜寒不愿出兵,因而委婉地劝道:“事发突然,还是谨慎为上,而且大军分散各地,抽调大军尚需时间。”

  冰柔抹了抹泪花,怒道:“你们不出去,我自己去找红烈报仇。”

  夜寒顿时无话可说,只能望向东方不平求助。

  黄延功却抢先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发兵。”

  周大牛拍着胸脯道:“放心吧,不铲除红烈,绝不罢休。”

  “谢谢你们,各位的大恩,我一定铭记在心。”冰柔朝着众人盈盈一福,感激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离开了大厅。

  夜寒苦笑连连,摇头叹道:“这一仗恐怕没有胜算啊!”

  黄延功傲然笑道:“夜兄放心吧,红烈的阵势我见多了,虽然调度有方,但也绝不是没有破绽,只要有足够的兵力,我们一定能把他打回雪狼关。”

  东方不平、夜寒以及寇子诚都对出兵有异议,然而看着众武将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又有冰柔支持,都显得有些无奈,默然踏出厅堂。

  东方不平沉声道:“夜兄,此事我们还是要据理力争,不能冒然出兵。”

  “我何尝不知出兵的危险性,只是夫人亲自出面,诸将又同声附和,我也没有办法。”

  夜寒苦笑连连。

  寇子诚忽问道:“听说紫如姑娘醒了,不如去问问她的意思,她的威信应该可以起到一点作用。”

  夜寒愣了愣,望着他惊愕地道:“此事恐怕不妥吧?”

  “紫如姑娘是主公亲定的代理人,地位在我等之上,而且在肃州的威信极高,黄延功等诸将对她也都信服,若有她出面,出兵之事便可拖到主公回来再办。”

  夜寒轻叹道:“紫如姑娘没有名分,与大人之间的关系我们也不清楚,若是因我们而引起后宫之争,大人那里没办法交待。”

  东方不平点头道:“此言有理,万一夫人和紫如姑娘之间闹了起来,只怕影响更大。”

  寇子诚有些不以为然,淡淡地道:“大军为老夫人报仇本无不可,但要选择时机,万一此战丢了肃州,主公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我们深受主公信任,委以重证,若不据理力争,有何面目见主公?”

  “紫如姑娘身体虚弱,连刺客的事我都没有告之,万一因此伤了身子怎么办?”寇子诚和东方不平面面相觑,紫如在两人心里才是正牌的叶夫人,远比冰柔重要,因此想到可能伤及她性命,都犹豫了起来。

  夜寒道:“这样吧,我去劝劝叶老太爷,他好像是学堂教师出身,应该明事理。”

  “哎,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