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正如叶歆所料,离开京城原本就是张全的计划,当张全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亲自领着一万士兵赶回没有任何兵力的京城,而其余的大军则分成两路,分别向正西和西南进兵。

  进入京城的张全反应很快,以叛逆嫌疑犯之罪名将言德谦和近臣都软禁在府中,其余各部衙门、兵器库和粮草库等要地都被他的士兵占领,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就落入张全的掌握之中,可谓是一帆风顺。百姓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像平时一样正常生活。

  处理完所有的反对者,张全满心欢喜地回到府中,偌大的厅堂挤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在为张全势力的彻底胜利而庆贺着,欢声笑语,豪情壮志,霎时间都展现了出来。

  看着自己一步步爬到了权力的顶峰,张全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权力场原本是皇子们争斗的地方,后来又变成了苏家和皇室之争,然而最后的赢家不是皇子,也不是名动天下的苏剑豪,而是他——个侍卫出身的男子。

  若论野心,他并不比皇子们和苏家大,只是命运将他一步步推向权力场,最后到达了顶端。

  他转头望向站在身侧的青年男子,正是这位名叫凌玄鹤的青年的出现,为他的仕途开启了新的道路,而这次的计划也正是这名青年设计的。

  “玄鹤,你怎么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爵爷,事倍功半,怎么开心?”凌玄鹤微胖的身形让人感觉像是小商人,表情很平淡,不但没有笑容,还微微露出忧色。

  “事倍功半?”张全茫然不解地问道:“我们已经控制了一切,难道还有甚么缺失吗?”

  凌玄鹤脸色显得阴沉,道:“此计原打算一石二鸟,言德谦虽然被抓,但龙天行却成功逃走。此二人皆是爵爷的对手,其中又以龙天行为上,他手中有兵有民有财有地,坐拥一方,又曾击败苏剑豪,若论眠月大陆东面的势力来说,此人算是强敌,也将会是爵爷争夺天下的主要敌手之一,而言德谦不过是个等死的老人而已,孰轻孰重,爵爷自然明白。”

  一席话说得张全连连点头,道:“军师说得不错,只是龙天行已走,我们也无可奈何。”

  凌玄鹤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冷冷地道:“爵爷,听说龙天行十月初一便北上巡视,也许他早就察觉到我们的举动,所以逃之夭夭。着想铲除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引他入京,然后除之。”

  张全沉吟道:“话虽不错,但他既然逃走,就不会乖乖地回来,即使回来也会带着大军而来,到时候我们恐怕就没藉口阻止他的军队进京。”

  凌玄鹤淡淡地道:“其实很简单,我们的大军依然向外扩张,京中空虚,到时候再招他进京,然后在皇宫中埋下伏兵,只要杀了龙天行,他的手下不战自乱。”

  “此计大妙,有军师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张全哈哈大笑,一副意气风发的神态。

  凌玄鹤微微笑道:“爵爷,皇位的继承人该定了吧?”

  “十皇子捏在手里,还有甚么好担心的呢?”张全得意地笑了。

  凌玄鹤也笑了,他素来自许天下奇才,听到别人提起叶歆和苏剑豪两人,总是一副不屑之色,然而他的经历却远不及两人,怀才不遇的他直到遇上张全才得以施展。

  慑于龙天行的威望和名声,因此端庆府知府刘仲元立马让出了印信,城中的五百士兵也一并交给了龙天行。龙天行不费吹灰之力夺了端庆府后,立即派出探子打探京中的情况,同时又把叶歆等人接入府衙居住。

  “甚么,新的继位人是十皇子?”听到消息的叶歆像是被针刺中了似的,猛的跳了起来,愣愣地望着前来报信的龙天行。

  “的确是十皇子。”龙天行郑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选择他呢?”叶歆立即陷入了沉思,他从未见过十皇子,也没有听明宗谈起过这个儿子,因此一直都没有注意他,正如没有想到明宗会传位给玉霞公主一样,他也没有想到十皇子会跳上权力的舞台。

  魏劭和宋钱此时都走了进来,听了龙天行的消息,都显得十分惊讶。

  “这个十皇子不是被皇上关在宫中了吗?我以为他在上次兵变时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叶歆淡淡一笑道:“上次兵变之时,苏剑豪在外,张全在内,控制京城的他着想从宫中带走一个人,谁也不会察觉。”

  宋钱见他脸色不好,问道:“难道此人有甚么问题吗?”

  “我原以为张全会拥立一个更小的皇族成员做这个继位人,没想到是十皇子。然而我只知道此人性格怪僻,不受先皇的喜爱,一直被关在宫中,所以张全此举一定别有深意。”

  龙天行紧皱眉头,沉吟道:“找个怪人做皇帝,这个张全在打甚么主意?”

  魏劭道:“无非是容易控制,如此一来,眠月河以南的这片地方就归入张全的手中。”

  宋钱劝道:“公子不是一直想打理河北的那块地盘吗?既然张全在南面闹,就由他去吧!”

  叶歆瞥了龙天行一眼,道:“只怕他们不愿放过天行。”

  “他想杀我?”龙天行傲然一笑,豪爽地道:“兵来将挡,他们想抓我尽管来,我就守在武化,看他们能奈我何。”

  魏劭道:“既然情况明朗,我们不必再等了,应该立即过河。”

  叶歆摇了摇头,冷笑道:“我们的确要退往河北,不过即使退,也要让张全付出代价,绝不能让他轻易地得逞。”

  “条件?”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要让他把桐梧山脉以西的地盘以及恭城的两万守军拱手相让。”

  屋内四人都呆住了,此时张全势盛,避之唯恐不及,没料到叶歆反而要向张全挑衅,甚至想要他割地求和。若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都会被认为是异想天开,但他们知道叶歆若不是胸有成竹,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张全虽然得了东平州河南八府,但他不会满足,一定会出兵征讨各地,从而扩大势力,但天行的大军在他背后,是他背上的针,不拔掉就不舒服,但没有河帮相助,想拔也没有办法,如此一来,安抚和妥协就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如果天行以联合银雪为要胁,要求张全割地,他绝不敢冒然拒绝。”

  龙天行赞叹道:“若真能如此,我们不但得了桐梧山脉以西之地,而且还能收了恭城的两万人,势力扩大了一倍,比张全的领地还大。”

  宋钱将信将疑地问道:“可是他们会与我们谈吗?”

  叶歆自信地道:“一定会成功。”

  龙天行沉吟道:“这个使者不好排呀!”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去。”

  四人吓了一跳,连忙出言阻止。

  “大人,您不能去冒险。”

  “这不合适,还是另找人选吧!”

  叶歆摇头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天行、宋钱、丁旭,你们三个立即过河,魏劭随我进京,有他的河帮相助,说服力更大。”

  龙天行还是无法释怀,忧色忡仲地道:“这实在太危险了。”

  “哪有坐在家里就能取天下的道理,冒一次险换取六府之地,这个买卖很划算。”叶歆傲然一笑,丝毫不但心进京的危险。

  四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答应了。

  京城并没有因为皇帝死了而产生巨大的变化,热闹的地方依然热闹,不少人根本不知道皇帝死了,对他们而言只要生活安稳就满足了。

  叶歆在魏劭陪伴下悄悄地抵达了京城,接着马不停蹄来到张全的府第。

  新皇尚未登基,张全的府第就成了议事的地方,门外的街道被马车和轿子挤得水泄不通,求官问事之人更是络绎不绝,还在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公子,你真的要一个人去?”魏劭对于叶歆的决定感到忧心忡忡。

  “你去看看扎猛的家搬的怎么样了,不许有半点差错。”

  “是!”

  “去吧!”叶歆说罢走下马车,抬眼望去,排队的人中有不少都曾见过面,还有同在一个衙门做事的同僚,令他不禁感慨世事的奇妙。

  由于人多吵杂,没有人留意他的出现。

  一名守卫见叶歆没有排队,直接往门口走来,连忙拦住了他,喝道:“滚过去排队!”

  叶歆冷冷地瞥了一眼,张全的这批侍卫他见过不少,当年虽然有些傲气,但见到自己,同样点头哈腰,如今张全水涨船高,连下人也傲了起来。

  守卫露出一副仗势欺人的神态,阴笑道:“嘿!你也不看看这里是甚么地方,这里可是张公的府第,就算是一晶大员来到这里也不能随意进出,何况是你这么一个槽老头。”

  叶歆瞪了他一眼,傲然道:“我是龙大将军的信使,快去通报。”

  排队的人听到“龙大将军”四个字,脸色都变了,目光不约而同移向叶歆,心里都感到十分诧异。

  “龙大将军的信使!你等着,我去问老爷。”守卫脸色也变了,天龙朝之内还敢与张全对抗的人,就只剩下龙天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扫视着门外之人,傲然喝问道:“谁是龙大将军的信使?”

  叶歆淡淡地道:“我。”

  管家故意哼了一声,嘴角撇了撇,不屑地看着他道:“跟我来吧!”

  叶歆忽然抢先一步,一手把他拔到身后,然后大摇大摆地踏入了张府。

  “你——”管家气得七窍生烟,但张全等着见人,只能忍气吞声,气呼呼地引领着叶歆走到了张全议事的浩然厅门外。

  厅中早已坐满了人,气氛却很平静,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都望着坐在正中的张全。

  张全一个个找人议事,指到谁,谁就起身答话。

  “进去吧!”

  叶歆背着双手,走着官步,傲气十足地踏入厅,边走边扬声道:“平北大将军麾下信使参见张公。”

  由于厅内寂静,所以叶歆一开口就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詹氏父子也在位,一眼看见叶歆那张黄脸,两个人顿时呆若木鸡,心神大颤,张大嘴巴半天也发不出声音。

  张全抬头望了他一眼,对于他的无礼十分不悦,脸色骤沉。

  “噫,你不是扎猛的妻弟吗?”一名禁军的将领也住在军城,见过出入扎猛家的叶歆,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错,正是小弟。”叶歆决定自己出面之时,就料到很多人会认出自己的各种身分,因此先去了军城,安排河帮弟子帮着扎猛搬家。

  事实上扎猛随军出征之际已有搬家的打算,辛蕊对京城没有任何留恋,因而见到叶歆后,爽快地答应了他的安排。

  叶歆的回答给了在座众人许多联想,他们的心里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如果扎猛与龙天行一伙,岂不是与苏家有关?然而龙天行又杀了苏剑龙,似乎又没有关系。

  站在张全身边的凌玄鹤反应最快,伏身小声提醒道:“张公,龙天行派人前来必有阴谋。”

  张全脸色一正,端起权臣的架子,喝问道:“是龙大将军派你来的吗?”

  “正是。”叶歆从怀中取出书信交给侍仆,“龙大将军命我送来书信一封。”

  张全接下书信随手放在桌上,望着他又问道:“皇上驾崩,龙大将军为何迟迟不归?殡葬大礼还等着龙大将军主持呢!”

  叶歆淡淡一笑道:“北面的银雪帝国矗矗欲动,龙大将军去了恭城巡视边界。”

  “恭城!”张全神色大变,腾的站了起来。

  “是恭城,敌军主力在天目城,所以恭城一带是重点。龙大将军说只有两万军队,所以要亲自去鼓舞士气,也许会暂时代替守将操练兵马。”

  “爵爷。”凌玄鹤轻轻唤了一声。

  张全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坐回原位,转头望向凌玄鹤,小声问道:“龙天行定是去取恭城,看来此人早就提防我们。”

  凌玄鹤略胖的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凌厉的眼神紧盯着叶歆那张焦黄的脸,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叶歆走去,淡淡地道:“皇上似乎没有圣旨让龙大将军出巡,龙大将军私自出京恐怕不妥吧?何况先皇驾崩,新皇未立,这个时候怎能没有龙大将军坐镇。你还是回去告诉龙大将军,请他火速回京,处理新皇登基一事。”

  叶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年轻,却坐在张全身侧,必然是心腹之人,微笑道:“龙大将军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有必要出巡各城,没甚么不妥吧!”

  凌玄鹤冷笑道:“皇上遇刺身亡,偏偏龙大将军在这个时候出巡,恐怕其中另有深意吧?”

  面对暗讽,叶歆泰然自若地道:“皇上遇刺,张爵爷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征,恐怕也在暗示甚么吧?”

  凌玄鹤眉间一挑,瞪着他喝问道:“你甚么意思?”

  在座诸人都听出叶歆话中的影射之意,无不勃然变色,纷纷出言斥责叶歆,害时间怒气就像是沸腾的水蒸气,充满了整个厅室。

  叶歆毫不动容,淡漠的眼光傲然扫视着众人。

  张全按压着心头怒火,朝手下摆了摆手,示意安静,然后瞟着叶歆冷喝道:“这里是我的府第,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不然惹恼了别人,我可控制不住。”

  叶歆淡淡地道:“张公何必恐吓,宫中之事大家心照不宣,我也不想多问,只是您这位手下主动挑衅,我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反唇相讥。”

  张全瞥了凌玄鹤一眼,淡淡地道:“快说你的来意吧!”

  “其实也没甚么特别的事情,只因北面的银雪帝国不安分,龙大将军担心北面的疆土会受到侵扰,所以想驻守恭城,以防边患。以后眠月河北面的敌人由大将军对付,而南面的事情全权交给张公处置,不会张公意下如何?”

  在座的人一听都明白龙天行要划河而治,都不禁为之咋舌,没想到龙天行公然要求分疆。

  张全问道:“龙大将军署理兵部,他不在京城,兵部的事谁去打理?”

  “书信之上已经说明,大将军欲辞去兵部尚书一职,全力守护边疆,为国效力。”

  “辞兵部尚书之衔?难道龙大将军要抗旨吗?”

  叶歆忽然叹了口气,道:“大将军听到消息,河帮似乎有意投靠银雪帝国,担心边疆有失,所以临行之前特意提醒我,就算是抗旨,也不能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

  张全神色又为之一变,心道:“龙天行明说河帮,实是说自己,居然以投靠银雪帝国做为要胁,实在阜鄙!”想着,他望向凌玄鹤,想听听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