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将军,我们这里的老弱加起来也有一万人,就算你胜了也没甚么甜头,何况现在你们已把寨子困死,我们也做不了甚么,不如多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也许我们会向你们投降,这样岂不更好?”

  高虎沉吟了半晌,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也不愿意实力受损,淡淡地道:“好吧,就给你两天的时间,反正这一带也没有人敢来救你。”

  松仁大喜,拱手道:“多谢将军,我现在就去商议,两日之后一定会有好消息。”

  高虎如何也没料到叶歆会在寨子里,不疑有诈,领着一万二千士兵在寨外安下营寨,等候鹰峰寨的好消息。

  松仁与叶歆一起走下寨墙,边走边关道:“叶大人的妙计,如今只要守五天就够了。”

  叶歆依然有些担心,沉吟道:“人数上差距太大,守五天也不是容易的事,还是要想办法打击敌军。”

  松仁苦笑着叹道:“我何尝不想大杀一场1只是寨子被重重围困,只能将力量放在守寨上,哪有能力进攻?只要能守到援军到来,我就满足了。”

  叶歆拱了拱手道:“我回去考虑一下,若有妙计,再来相告。”

  “叶大人请!”

  鹰峰寨渡过了两个平静而又紧张的日子,享受着暂时的和平之余,依巴族人的心情随着期限的到来越来越担忧。

  傍晚时分,叶歆登上城寨,了望敌方的寨子。由于鹰峰寨只有正东一个寨门,所以高虎大营建在正东,把寨门堵住,以防寨中有人窜逃。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寨子,外面用带来的木栅建成了一道围墙,只留下前后两门。

  看了一阵,他忽然听到一阵羊叫,回头一看,寨墙的内侧不远处有个羊圈。

  “好多羊,啊!”

  叶歆忽然心中一动,脸泛喜色,急忙冲下了寨墙,来到了松仁的住所。偌大的帐蓬之中,依巴族的重要成员都在这里商议对策。

  “叶大人,您来的正好,请坐吧!”松仁恭敬地请他坐在身边。

  叶歆扫视着在座的人,发现每个人的眉头都皱着,心下明白,含笑问道:“诸位想必在为明天的事担心吧?”

  松仁沉声道:“其实也没甚么要担心的。”

  “族长,不知道族中有多少匹战马和羊?”

  “战马大约有一千二百匹,羊更多,至少有五六千只,都在羊圈里!叶大人难道要我们答应高虎的条件?”

  叶歆含笑摇了摇头,道:“高虎这次存心吞并你们,就算把战马和羊送过去也不会撤兵。”

  松仁怒哼了一声,拔出腰间的马刀指天叫道:“马和羊是我们草原人的命根子,绝不能拱手让给贪婪的敌人。”

  “对!不能让!”帐内群情激昂,纷纷出言声讨高虎的贪婪。

  叶歆含笑道:“我相信这里都是能骑善射的草原骑士,既然如此,何必困守在寨中,该出去让他们见识一下依巴族人的箭法。”

  众人听了都呆住了,愣愣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要求劣势一方主动出击。

  松仁知道叶歆不会随口一说,诚恳地问道:“叶大人一定是有甚么妙计吧?”

  叶歆微微一笑,道:“我在想,如果这么冷的天没有帐蓬会怎么样?”

  “当然会冻死!”松仁忽然一愣,惊喜地问道:“你是说要烧他们的帐蓬?”

  叶歆含笑点头道:“这个烧字切中了要害,如果高虎的帐蓬被烧,就算他们有千军万马,若在这冰雪之中露宿一夜,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众人都笑了起来,大赞妙计。

  松仁笑了一阵,又问道:“可是敌军守卫严密,想放火恐怕不容易。”

  叶歆轻轻一笑,伏在他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松仁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用力一拍大腿,腾的站了起来。

  “好,就这么办。”

  入夜后的鹰峰寨点起了无数火把,将寨内照得通亮。相比之下,高虎的营寨里却显得黯然失色,由于没有足够的木材,营寨中寥寥可数的火堆旁挤满了人,都在吸取微弱的热量。

  “妈的,居然要在雪地里受苦。”

  “直接攻进寨子多好啊!说不定现在正搂女子睡觉呢!”

  “明天就是期限了,忍一忍吧!”

  中军帐中的高虎也与手下将领坐在炭火边取暖,他的心里有些后悔,但为了保留军力,只好忍受雪地之苦。

  “将军,寨子里来人了。”

  高虎猛的抬头,惊问道:“是来投降的吗?”

  “说是寨中抓住了一个叫叶歆的人,听说是大人的对头。”

  “叶歆!”高虎胸中怒火像浇了油似的,顿时猛烈了,眼中射出缕缕寒光,厉色喝问道:“查清楚了吗?”

  “使者拍着胸口保证,说如果有错,就请我们杀光寨子里所有的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与我们议和,以后都做我们的属地,只求我们不要杀人。”

  “好啊!想不到叶歆会落在鹰峰寨的手里,真是天助我也。”高虎大喜过望,催促道:“告诉松仁,命他亲自把人送来,只要他们把我要的东西备好了,我保证不会动鹰峰寨一草一木。”

  “是!”报信士兵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太好了,叶歆一定是来游说这里的部族归顺他,没想到却陷在此地。清儿,你的仇终于得报了。”高虎兴奋地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就宰了叶歆,以泄心头之愤。

  “恭喜将军大仇得报。”帐中的将领拍起了高虎的马屁,丝毫不知大难将要临头。

  半个时辰之后,鹰峰寨的寨门打开了,松仁牵着一匹马走在前面,马上面还捆着一个人在他身后有数之不尽的绵羊,羊队后面是一排牧羊人,手里都拿着火把,牧羊人的后面是五百匹战马,也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依巴族人催赶着,羊声马嘶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高虎军营的士兵们见到羊群和马匹都欢呼了起来,毕竟谁也不想打仗,现今兵不血刃就得到了大批绵羊和战马,怎能不乐开了怀,营门早早地被打开了,等着接受鹰峰寨的贡品。

  高虎站在中军大帐前面,满脸喜色地看着如星辰般的火点,向营门越来越近,只等着士兵把叶歆送到面前。

  松仁的马忽然慢了一些,羊群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慢慢地向营门拥去。由于羊只太多,营门很快就被堵住了,羊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快把羊赶到空地去!”副将黄石没有料到这是计,以为是羊群不受控制,连忙催促手下赶羊。

  就在此时,松仁已退出了羊群,高举着火把叫道:“放火!”

  随着一声叫唤,百名牧羊人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营门口的羊群,羊身上早已泼了油,所以沾火印燃,这上千只羊挤在一起,火苗立即传开了。

  “别……别让羊冲进来!”黄石惊慌地叫道。

  最前面的羊群受了惊,却又没退路,只有拚命的向前跑,很快就撞翻了阻挡的士兵,冲入了营中。

  后面的羊也跟着向前跑,像是一群活动的烈火,在高虎的军营之中横冲直撞,将猝不及防的士兵撞的前仰后合,哭爹叫娘,着火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不少着火的羊甚至冲入了帐蓬之中,睡觉的士兵们狼狈地从着火的帐蓬中钻了出来,有的甚至连鞋都没穿,站在冰冷的雪地里,浑身哆嗦。

  “快!快杀了那些羊!”面对巨变,高虎这才意识自己上当了,慌张地指挥着部下制止四处放火的羊。

  这个时候,手举火把的牧人突然翻身上了五百匹战马,将火把插在马头上特制的火把套上,然后迅速抽出弓箭。

  一枝枝用油布轰着的箭被火把点着了,随着一声声弓弦拉动,如同流星似的坠落在帐蓬的顶上。

  帐蓬是用羊毛和羊皮制的,遇火印燃,熊熊的大火立时烧了起来。

  “走!”

  松仁按照叶歆的计划将五百骑兵分成两股,一股向左,一股向右,沿着营寨的边沿跑,将一枝枝火箭送入了高虎的军营内。

  虽然遍地积雪,但灭火却不是容易的事情,高虎的士兵们只能抓起雪堆向着火处扔去,却因此砸坏了不少帐蓬,情况更是混乱。

  不到片刻,高虎的军营已是火光冲天,如同雪地中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火堆旁到处都充斥着哭叫声,咒骂声、惨嚎声、羊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烤羊肉的香味。

  由于高虎忙着救火,无暇理会松仁,使得他和五百骑兵几乎没有受到反击,从容不迫地撤回了寨中。

  叶歆站在寨墙上,望着烈火熊熊的敌营,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松仁走到他身边,望着面前胜利的成果,赞叹道:“叶大人真是厉害,居然想到用羊去堵他们的营门。”

  一旁的族人笑道:“他们现在恐怕都在破口大骂。”

  “我们已经送给他们一千只烤全羊,钱债两清。”叶歆笑了笑,又调侃道:“他们现在一边吹着寒风,一边吃着烧羊肉,滋味十足啊!”

  寨墙上顿时哄然大笑。

  次日清晨,高虎的营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完整无缺的帐蓬已经没有多少了。士兵们累了一夜,却也没有救下多少帐蓬,都站在寒风中大声地咒骂。

  高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栽在鹰峰寨这种小地方,立即点拨了人马冲到寨墙外叫骂。

  叶歆望着衣衫不整,狼狈已极的高虎大军,忍不住放声大笑。

  “高虎将军,别来无恙。”

  高虎听到寨墙上的笑声,气得七窍生烟,抬头望去,一眼就认出了叶歆,不禁愣住了,这时才知道自己是败在他的手下,恨得牙痒痒,扯着嗓门吼道:“好你个叶歆,果然卑鄙无耻。”

  叶歆轻松自若地笑了笑,扬声道:“高将军,我送了你一千只烤全羊,这份礼物已经不轻了,我算是仁至义尽了,劝你还是早早回家吧!”

  “叶歆狗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你还是顾着自己的小命吧!我的大军已经从嘎山城出发了,相信很快就会直捣你的老窝,到时候可别怨我没给你提醒。”

  高虎脸色大变,他当然知道嘎山城有重兵,只是之前得到消息说嘎山城调兵西征,所以才敢带军出来搜刮财物。此刻见叶歆出现在鹰峰寨,以为他早有准备,心神大震。

  叶歆嘿嘿一笑道:“高虎,我和你原本没有甚么过节,是你派儿子主动向我挑衅,我不得已才做出反击。今日胜负已分,你若不降,日后的下场不会比那些羊好。”

  高虎真的被他唬住了,心道:“叶歆敢出现在这里必有所恃,看来他西征是假,东征是真,嘎山城的消息一定是想蒙蔽我,我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中了他的圈套!不行,城池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否则我就无家可归了。”

  想着,他突然拨转马头,带着散兵残勇,狼狈地往回逃去。

  松仁看着远去的雪尘,对叶歆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人不愧是天下名士,不但计策巧妙,而且能言善辩,几句话就把高虎和他的大军打发走了。”

  叶歆笑道:“他以为自己中了我的计,害怕停留在此会受到伏兵攻击,又怕丢了老窝,所以仓惶而退,若他真的孤注一掷,只怕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无论如何,敌军已退,这全是大人的攻劳。”

  叶歆正色道:“我不是虚言,下一步的确是要进兵银州,还望族长支持。”

  松仁笑道:“大人放心,日后若有用得着依巴族的地方,尽管吩咐。”

  叶歆亲切地拉着他诚恳地道:“附近的部族应该也受了不少苦,希望族长帮我游说,我不要牛羊,也不要草地水源,只希望你们把我当成朋友,让我成为大家的保护者,让我的军队守护你们的牛马,让我的商队为你们带来财富。”

  松仁喜道:“大人说的太好了,我松仁一定尽力相助。”

  一场小型的战争就此落幂了,鹰峰寨没有损失一个人,只是损失了一千只羊。每一名依巴族人对叶歆扭转乾坤的能力都感到衷心的敬佩,叶歆就像是部族英雄似的受到爱戴和崇敬。

  叶歆得到的其实更多,他的名声会随着依巴族人的脚印传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当他的军队踏过这片草原的时候,迎接的不是马刀和长矛,而是美酒和烤肉。

  六天后周大牛领着一万骑兵出现在鹰峰寨外,看着平静如昔的寨子,随同而来的松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在寨门口看到父亲时,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他冲到父亲面前惊问道:“爹!高虎呢?”

  “跑了!”

  “啊!”松鹰惊呆了。

  “多亏了叶大人的妙计。”松仁满怀敬意地望着叶歆。

  周大牛走了过来,望着满面笑容的叶歆,内心满是愧疚,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参见大人。”

  叶歆见到故人,十分高兴,笑道:“大牛,你似乎瘦了。”

  周大牛忽然单膝跪倒,神情沉痛地道:“大人,周大牛前来领罪。”

  叶歆吃了一惊,连忙扶他起身,见他满脸愧色,急声问道:“是不是悬河城发生了甚么事?”

  “悬河失守了。”

  叶歆顿时呆若木鸡,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大人,我也有份怂恿出兵,请你责罚吧!”

  叶歆猛的吸了口气,拉着他小声问道:“刺客是不是红烈派来的?”

  “是!”

  叶歆的心凉了,除了苦笑,他不知道该用甚么表情来表达心情的沉重,但他甚么也没有问,甚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周大牛的肩头,说了一句“辛苦了”,拖着失落的背影黯然地走向住所。

  次日一早,叶歆便告别了,与周大牛一起前往卧牛城。虽然在嘎山城得知狼牙攻占了高虎的夜明城,迫使他领着残兵向东逃窜,但这个消息无法消除叶歆心中的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