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商议到夜晚,酒饭过后,叶歆才回到圆舒轩,想到妻子一怒而走,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刚踏入院中,就听到一阵利器破空之声,抬眼望去,妻子正在院中舞剑,小儿子也拿着一柄小木剑跟着指手划脚,满脸兴奋。叶君行夫妻和冰离都坐在一旁,看着孙儿越来越大,笑得合不拢嘴。

  “歆儿,你回来啦!”陶晶慈爱地看着儿子,“爹,娘,岳父,”叶歆朝三老行了大礼,甩头去看冰柔,见她已收剑,正拿着汗巾为儿子抹汗,神色间也没有了怒气,心中大安。

  冰离拉着他坐在身边,问道:“歆儿,听柔儿说,你要让梦山做皇帝?”

  叶君行笑道:“他现在与皇帝没甚么分别,梦山是他的儿子,自然要子承父业。”

  见三老异口同声指明儿子要做皇帝,叶歆不禁一愣,抬眼望向冰柔,见她也是瞟着自己,目光相触,随即有意避开似的把头转向一边。叶歆意识到是她鼓动三老,影响自己的决心,心中又是一阵惊叹:柔儿甚么时候变得这么工于心计?难道真像紫如所说,争宠的女人虽最聪明的,也是最笨的?

  “怎么?难道不是吗?”冰寓中年丧妻,对女儿和外孙分外疼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冰柔又一直在他耳边鼓动,说甚么外孙将要坐上龙椅,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岳父,这是国家大事,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太急。”叶歆说得很婉转,但还是引来了冰柔的不满,丢了一个幽怨的眼色给他,提着宝剑转身就往卧室走去。

  叶歆苦笑一声,连忙追了进去,见冰柔坐在床边生着闷气,便坐在她身边温柔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坚定?难道皇位真的如此吸引你吗?”

  冰柔哼了一声道:“你能为外人着想,为甚么就不能为我们母子着想?难道我们没有资格吗?”

  叶歆心里叫起了撞天屈,但口头上却不想再刺激情绪激动的冰柔,柔声劝慰道:“天下大乱,能不能成事还是后话,现在急急忙忙地坐上那张无用的龙椅,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信,龙椅如果不好坐,为甚么天下的人都想坐?难道他们都是疯子?”冰柔说话越来越不客气,语气也越来越重,一脸质问的表情。

  叶歆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的冰柔与被困笼中时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不但直言冲撞,甚至有些蛮横不讲理。

  “怎么了?我说的不好听吗?”冰柔也被自己的话带动了情绪,在她看来,丈夫为妻儿做事是天经地义的事,叶歆不应该像这样百般推托,因此她才会越说越生气。

  叶歆不愿意与相伴二十几年的妻子吵架,因而甚么也没有说,但心里着实不太痛快。

  “我可没说错,与其让给那个女人的儿子,还不如让梦山做皇帝,别忘了,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难道不值得为我们的儿子妥善安排?”

  叶歆淡淡地道:“玉霞公主有遗诏支持,立她为帝,可以引起极大的效果。”

  冰柔愣住了,与叶歆相处这些年,从来没有听他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自己说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太强硬了,铭刻的爱情涌上心头,将玉手按在叶歆的肩头上,柔声道:“相公,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叶歆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不悦在纤语柔情中淡化了。

  冰柔问道:“他们是不是要你娶那个玉霞公主?让你成为皇族一门?”

  叶歆摇头叹道:“公主是我的徒弟,这事你旱就知道了,何必为此生气,不值得。”

  “我当然知道,相公连凝姐姐都不娶,自然不可能看上一名弃妇,她也配不上你。”冰柔为拥有这样的丈夫自豪。

  “车马劳顿,休息吧!这三个月要安排登基大典,要忙的事太多了。”

  “别睡。”冰柔把正欲躺下的他拉了起来。

  “怎么了?”

  冰柔嫣然道:“从你去参加草原大会开始,每天晚上我都安排梦山读书,习惯要到二更才睡,你睡在这房里会受影响。”

  叶歆关道:“你要我到哪里去睡?”

  “不如去找凝姐姐吧!”

  “你说甚么?”叶歆吓得跳下了床,万分惊愕地望着她。

  冰柔突然变得温柔百倍,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含笑道:“我在学当一国国母,怎么也要有些气度,凝姐姐就不必多说了,她是世外仙子,配得上你。”

  叶歆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浑身上下竟打起了寒噤,过分明是藉机拢络自己,若他真与疑心发生了甚么,冰柔一定会趁机迫使自己答应,这手段简直可以用阴险来形容冰柔见他面色惨白,笑着问道:“有甚么可十白的?我不是早就让你这么做了吗?”

  叶歆的心里只希望冰朵说的是实话,但他隐隐觉得冰柔有不妥之处,自从他闭关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变,尽管大部分时候还是温顺体贴,但偶尔展现出来的手段每每令他不寒而柔,难道有甚么事发生吗?他的心中开始有所怀疑。

  冰柔含笑道:“相公身系天下,总该有人照顾,我现在全副精神都在梦山身上,要培养他做最好的皇帝。”

  “嗯!我去修炼,你睡吧!”叶歆默默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安园。

  看着叶歆神情颓丧的踏入修炼室,凝心吓了一大跳,急忙从修炼的软台上飘了过来,宝石般的眸子流露出不安之色。

  “我没事。”迎着疑心的满眼关怀,叶歆笑了笑。

  凝心牵着他的手,紧张地问道:“别骗我了,你的眼神我最清楚。”

  “其实也没有甚么,只不过有些心烦而已,本不该来打扰姐姐,却发现没甚么地方可以去,”

  “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分吗?既然心烦,不如一起修炼吧!道术最能化解烦忧。”凝心没有间他为何烦恼,只为他寻找解除烦恼的方法。

  叶歆望着凝心仙子般的娇容,心里感叹。

  坐上软台,凝心问道:“这些日子还在修炼吗?”

  叶歆点点头道:“总感觉到离成功只差一线,但这薄薄的一层却一直没有突破,也许还差点甚么。”

  “既然如此,我陪你试试。”凝心闭上双眼,掌心开始凝聚水元素。

  叶歆不再多言,收敛心神,全神贯注进入修炼状态。

  清晨,当鸡啼破晓之时,凝心突然感觉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她睁眼一看,发现叶歆浑身上下竟然呈现半透明状,只有中央闪着一颗珠子大小的白色光芒。

  “歆弟!”她知道叶歆成功了,心里万分兴奋,知道从此开始,叶歆将开创新的道学门派,千古流芳。

  叶歆心有灵犀般在轻柔的呼唤声中醒来,一眼就迎上了明亮的大眼睛,面对凝心的兴奋之色,他微微一关道:“姐姐,那层薄纸终于被突破了。”

  “快说说!到底怎样?为甚么一夜就成功了?”提到新道术,凝心就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下子扑到他的身边,焦急地询问着。

  “东行的日子里我一直在修炼,距离成功只差一线,昨夜心烦意乱,没想到心境却极度空明,我把生命力引向道力,却不把道力释放出,结果道力就像雪球一样,在生命力的牵引下缓缓壮大,之后又将加注的生命力提取出,归还原位。”

  凝心仿佛感受到了,衷心地赞叹道:“太神妙了!”

  “道力渐渐融合,似乎有摆脱五行束缚的迹象,也许会归入太极。”

  “太极!”沉稳如凝心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我还没到那个阶段,还需要更长久的修炼。”叶歆并没有说完,生命力有限,而道力却能无限扩大,若想化有限为无限,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凝心芙蓉俏面绽出朵朵红晕,既兴奋又高兴。

  叶歆原本也应该大喜,新道术的成功对他隐世修道的心态有更大的刺激,但冰柔的态度却与他相反,而且意志很坚定,似手已无法挽回,因此两人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放弃心中之念。

  为了妻儿,他本该义无反顾,但修道者追求的是随心,投身宦海本已是违心之举,此时又经历百年来最动荡的乱世,他的身心早已疲惫,只想停下来休息,他很清楚,留在权力场中就永无宁日。

  “回去吧!你一夜不归,冰妹妹只怕会担心。”

  “是她让我来的。”

  “啊!”凝心愣住了。

  “谢谢姐姐的体谅,柔儿变了,变得连我都无法看透她,也许是我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了,以致于现在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觉,而且我怀疑……”叶歆没有再往下说,内心万般不愿意怀疑妻子,只是她变得实在太快了,无法让人援受,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指点。

  凝心见他吞吞吐吐,沉吟了片刻,问道:“我能做甚么吗?”

  叶歆闭上眼睛静默了一阵,轻轻地道:“姐姐尽快教会公主遁术,即使只能隐身也好,我要忙的事情太多,而柔儿身边需要有人保护,相信以后还会有刺客出现,有姐姐在,我也安心了。”

  “嗯!我明白了。”凝心温顺地点点头,只要是叶歆所请,她绝不推托。

  “我走了,姐姐休息吧!”

  叶歆踏出修炼室,正巧遇上玉霞公主和一群侍女,昨夜叶歆深夜来访,只有看门的丫鬟知道,因此引来了园中的一阵哄闹声。

  玉霞公主用暖昧的目光瞥了一眼修炼室,俏声笑道:“师父竟然在仙子处留宿,真是想不到呀!看来师父也是风流之人。”

  “公主,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你也要做好准备。”叶歆呵呵一笑,并不加以解释,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一切但凭师父吩咐。”

  “对了,遁术练得如何?”

  玉霞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轻声道:“只能隐至小腿。”

  叶歆点点头道:“好好修炼吧!外面的事务我替你打点。”

  晓日城。

  苏剑豪因为战况稳定,首次回到晓日城面见父亲,提起苏刽龙的死,全家都很愤怒。

  “大哥是被龙天行所杀,可惜我心忧顺州,所以未能及时为大哥报仇。”苏剑豪想起上颖之战的惨败,心头就像火烧似的。

  颜氏早已哭得满脸泪痕,她像泼妇般大骂龙天行,更催促丈夫为长子报仇。

  “夫人,你回去休息吧!”苏方志中年丧子,心中怎能不痛,他脸色十分阴沉,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天空,黑压压一片,让人一见胆寒,待丫鬟扶走妻子后,他冷冷地道:“想不到平白无故竟然跳出一个龙天行,一个跳梁小丑杀了剑龙,这人好大的胆子阿!”

  苏剑豪冷冷地道:“此人诡计多端,趁我和银雪军对战之时抢得机会,攻占城池,收编残军,藉势壮大自己,实在是可恶。”

  “剑豪,这一切都好像是事先预备好的,一环扣着一环,听着就让人心寒。”苏方志愤恨地又道:“剑龙这个小畜牲居然不战而降,消息若是传到军中,军心定然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苏剑豪见父亲骂起兄长,不便多言,转而间道:“父亲,听说您有称帝的打算,是真的吗?”

  一句话竟将苏方志的丧子之痛化于无形,他是一个家族至上的人,一心全在苏家,虽然也心疼儿子,但儿子投敌叛父,这种事情无疑会对家族造成沉重的打击,现在虽然死了,却可以藉此用忠臣名义莫祭儿子,化解一切谣言。

  他傲然一笑,道:“如今张全控制了京城,兵权政权全在他的手工,天龙朝已经名存实亡了,没必要再扮甚么忠臣良将,我打算尽快建国,然后攻下海州,建立我苏家的国度,日后一统山河,成就不朽之功。”

  苏剑豪点头道:“既然父亲有意,孩儿一定全力支持。”

  苏方志忽然脸色一沉,喝问道:“为甚么急急忙忙地把你妻子休了?”

  苏剑豪显得满不在乎,轻关道:“天龙朝已经结束了,没有必要再留下她,那个女人不过是先皇放在我身边的棋子,看着我就心烦,反正我也没碰过她,算是给她一个机会吧!也许她能找到普通的男人过一辈子。”

  我原本打算拥立一名皇子,可手中没有一个皇族成员,如今你却大方地把公主休弃,“

  苏剑豪愣了愣,呐呐地道:“我觉得苏家自行建国便可,何必去摆个傀儡在皇位上?”

  苏方志哼了一声道:“天下大乱,民心不稳,大部分百姓还是心向天龙,军中也有不少人留恋过去,我虽然可以随时称帝,但在对后果没有充分计算之前,还是小心为上,我原打算借公主之名诱使更多皇族投到我这里,现在只好作罢。”

  “原来如此。”苏剑豪恍然大悟。

  正说着,满头大汗的苏剑虎突然冲入了书房,气急败坏地道:“叶歆要在肃州立玉霞公主为帝!”

  “甚么!”苏氏父子都吓呆了,纵使苏方志如何精明,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叶歆这是有意羞辱我们苏家!”苏剑豪只觉得怒火中烧,无法抑制,一拳打砷了整张桌子,茶水溅满地面。

  苏方志较为沉稳,吸了口气,思绪渐渐平复。叶歆的这步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兵变过后皇族被杀者极多,但要找个皇族登上皇位也不是不可能,叶歆却推了一名弃妇登上皇位,其中所暗藏的用意让人煞费思量。

  “剑虎,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答案更让这对父子目瞪口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苏剑虎苦笑着道:“叶歆手上有真正的先皇遗诏,现已传阅各方,龙天行等势力都认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