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见司马丞如此,知道已经够了,脸色一缓,伸手扶他起身,语重心长地道:“我把这里交给你,就是因为你不比其他将军,他们只知用兵,而你文武全才,处理政务、军务都有独到之处,所以才委以重任。”

  司马丞惭愧地低下头道:“属下失职。”

  叶歆拍拍他的肩头,轻叹道:“邪教的力量你不是不知道,它可以荼毒人心,比百万大军更加可怕,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属下一定将功补过,把整个地区清洗一遍,再将有罪之人重重惩治。”害怕过后,司马丞也是一脸气愤,他不是不关心后方,只是信任自己的手下,因此把政务交给他们,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差一点坏了国家大事,成为千古罪人,因此脸色铁青,眼中杀气腾腾。

  叶歆哪能看不出他的变化,微笑道:“武化的事我帮你解决了,武化知府也被我杀了,近期之内仙主堂的潜伏者不会有什么动静,我担心的却是你的军中。”

  司马丞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属下明白,今日起彻查军中所有兵将,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自己也要小心,银雪军若是久攻不下,必然会想其他办法,你也会是他们的目标,千万小心啊!”

  诚挚语气完全表现出叶歆对下属的关怀,司马丞大为感动,含泪应道:“属下做了这错事,大人还如此关怀,若不做出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属下也没有面目再见大人。”

  “好了,你先去把正事办了,然后我们再叙旧。”

  “是!”司马丞恭敬地行了一礼,身子一转,脸上煞气骤现,暗中冷笑,“该死的卓鹤年,居然置本将的信任于不顾,肆意放纵敌人,罪不容诛。”

  叶歆忽然问道:“扎猛是不是在你军中?”

  “龙大将军说扎猛将军是大人的兄长、当朝虎将,所以卑职请他带兵坐镇前方,前几天才打了个胜仗,正想请旨嘉奖他。”

  “是吗!”听到扎猛的好消息,叶歆特别欣慰。

  “大人请稍坐,卑职这就去办事。”

  “去吧!”

  军中很快就掀起了一场清查风暴,不过由于司马丞亲自坐镇,军中倒是没有发现任何仙主堂的痕迹,这一点让司马丞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目光又转向各府县,司马丞更是决定把军权暂时交给扎猛,自己准备了五千士兵,像耕犁一样把辖区翻了个底朝天。

  得知军中没有任何仙主堂的奸细,叶歆着实高兴了一番,说明司马丞治军有方,敌人也摄于其威,不敢把手伸到他的身边,害怕因此而暴露,证明了这些年来司马丞在这一带建立的威望。

  “司马兄不愧是大才,治军如此严谨,实在是朝廷之福啊!”

  见他高兴,司马丞也分外开心,笑道:“大人恩比天厚,卑职只有尽心竭力做事,才能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叶歆笑了笑,问道:“最近有西面的战报吗?”

  司马丞偷偷瞥了叶歆一眼,发现他的眼中藏着淡淡的忧色,知道昌州战事牵制着他的心,只是这些日子并未见军报送来,因此也在着急。

  叶歆见他沉默不语,知道战报未到,微微有些失望,但想起夜寒的能力,以及诸将的战力,心里略安,含笑道:“无妨,找个人去河帮问问,他们的消息应该很快。”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河帮询问。”

  说完西面战事,叶歆又提到了北面,沉声道:“赵玄华知我南征,必然倾巢来攻此地,你和天行的压力不小啊!”

  司马丞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他们突破。”

  叶歆满怀期望地道:“昌州之战若能胜,银州草原的十万兵马立即挥师东进,直扑银州中心,你们这里也是主力,所以尽可能减少损失,保存实力,待日后全力北伐。”

  司马丞含笑道:“卑职早已做好准备,这些日子又暗暗建造海船,打算派一支奇兵,沿海路突袭银州中腹,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果然是妙计,这支军队一定要尽早组建,我们想到走海船,赵玄华身边的那些能人不可能想不到,随时都会爆发海战,你千万要小心。”

  “卑职一直想请河帮的能人前来训练水军,只是私交不深,如今大人前来,正好替我牵线,请几名熟练的船工云过来。”

  叶歆点点头道:“这事容易,我会交待魏劭去办,一定给你举荐几个海军大将过来。”

  “那样最好。”

  闲聊了一阵,叶歆觉得在思封城待的时间够长了,道:“你既然决定亲自搜捕仙主堂,我也不便久留,先去前方看一看扎猛大哥,然后就转向天目城,你这里就不回来了。”

  “大人独自在外,千万保重。”

  叶歆紧紧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朝廷虽然已有建制,但六部之中只有吏部、刑部、户部有建制,兵部暂时只是个空架子,兵权分散在众将军手里,待平了银州,灭了仙主堂,我想举荐你做兵部尚书,把兵权统一一下,免得日后生乱。”

  司马丞一听就知道他在为北方一统后的皇朝做部署,论及资历,自己原本是叶歆死对头苏家一派的人,中途才投到叶歆麾下,而他居然把兵部交给自己,心里更是感激,暗暗发誓终身效忠叶家。

  “刑部的寇子诚和工部的赫洋都不必担心,户部现在在夜寒手里,不过他是右相,不宜身兼多职,还是另立人选。宋钱太贪太圆滑,把户部给他,我实在不太放心,待北部局势稳定了,让他去沙漠做城主算了;开科取士是礼部的事情,柳成风清正刚直,做言官恐怕没有好下场,让他主持礼部,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其他的……”

  司马丞不敢打断他的思路,静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叶歆智慧过人。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叫,叶歆微微一愣,这才从思绪中醒来,笑道:“我走神了。”

  “大人,不知小王爷何时……”

  话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很明显了,叶歆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坦言应道:“我归隐之时吧!”

  “大人无意一统山河?”

  叶歆苦笑道:“打仗可是苦事,这次我就把四十万大军扔给右相,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巡视,而且苏家在南方已经站稳了脚跟,苏剑豪现在应该更加成熟,苏方志至少也还能在皇帝的宝座上坐十年,若想一统南方,恐怕要十几二十年,虽然统一是必然的,但还是留给后人去做吧!”

  司马丞知道他说的后人是自己的子孙,心里微感异样,劝道:“大人这么年轻就归隐,不会觉得无所事事吗?”

  叶歆笑道:“可做的事太多,可游历四方,还可到世界的其他地方去看看。”

  “其他地方?”

  叶歆凝望着窗外摇动的树枝,轻轻地道:“在遥远的某个地方还有一片大陆,还有不同的人与事,也许那里会很有趣。”

  “另……另一片大陆!”司马丞惊得愣住了。

  “也许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去看看。”

  “是吗?”司马丞极力幻想着世界另一侧的那块大陆,然而即使他的想像力再丰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叶歆推杯而起,含笑道:“好了,我也该上路了,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是!”

  司马丞率兵出动之时,叶歆也去了前线探望扎猛夫妻,见两人安好无恙,十分高兴。他与扎猛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又转往天目城去见龙天行。

  龙天行预先得到司马丞的通知,所以一早就预备好了迎接的安排,待叶歆一到,便用最隆重的礼仪把他迎入了天目城的所谓“行宫”。

  除了宋钱之外,龙天行算是最早投到他麾下的朋友,数年不见,两人分外挂念。

  “天行,听说你娶妻了!”

  龙天行哈哈笑道:“还不是大人手段高明,把清月国的联姻推到我的头上,我想着大人有朝一日也许要借助清月国的力量,所以就答应了这椿婚事。”

  “嫂夫人呢?”

  “我想着与大人长谈,所以没让她来,等晚饭的时侯再介绍给大人。”

  叶歆欣然点头,又问道:“司马丞那里还算稳定,你要同时兼顾西面的旷国雄与北面的赵玄华,一定更吃力吧?”

  龙天行摇了摇头,神色轻松地道:“北面有天险相助,西面的旷国雄也抽不出兵力对付我,因此这边的压力比司马丞那里小,属下的日子比他舒服多了,用不着每天想着如何应战。”

  “这样就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东征,把仙主堂彻底从这个世界抹掉,现在就只等昌州大战结束了。”

  龙天行道:“大人放心,四国同盟根本不可能齐心协力,时间一长自然瓦解。”

  叶歆高兴地赞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顿了顿,龙天行忽然问道:“大人这次来不只是来巡视吧?”

  叶歆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打算去一趟东平州的旧都。”

  龙天行吓了一跳,紧张地道:“您一个人怎能孤身犯险呢?!这太危险。”

  叶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含笑道:“不怕,我有天下第一高手保护,就算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我。”

  龙天行不懂他是说笑还是认真,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放心,我不是心血来潮要去冒险,这次去是有事情要办,顺便给苏方志制造一点小麻烦,使他不能全力参战。”

  龙天行终于明白了叶歆此行的目的,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慨叹道:“大人总是把最危险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其实该事让密探去做就行了,大人何必亲身涉险。”

  “我倒不是信不过其他人,只是这种计划太危险,别人的成功率太低,而我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不会影响大局。”

  龙天行连忙驳道:“这话不对,有了大人才有了新的天龙朝,朝中的重臣们哪一个不是大人带出来的,万一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全国都要崩溃了。”

  叶歆笑了笑,却不说话,心里却道:“夫人和孩儿都在都城,有了效忠的对象,国家就不会乱了。江氏皇族虽然是个麻烦,但也成不了什么气侯,这次回去应该可以解决他们了。”

  龙天行见他微笑不语,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揣摩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只好转了话题,说些治军从政的话题。

  叶歆此时对于内政已不大感兴趣,只有关系到国家前途的大事才留意些,见他一直在禀报各府县的情况,不禁有些无聊,却不想驳他的面子,耐心听了很久才插嘴道:“司马丞那里有些仙主堂的信徒渗透进去,他正在严密搜捕,你这里也要小心才是。”

  消息来得突然,龙天行顿时呆住了,脸色渐渐黑了,寒着脸道:“这些蚊子真是无孔不入,前几天我才杀了几个,也想给司马将军提个醒,没想到他那里已经出事了,他也太不小心了。”

  叶歆对司马丞十分欣赏,加上在思封城已严厉斥责了他,不愿在别人面前批评自己的爱将,摆手道:“其实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布政使卓鹤年昏庸无能,对禁黄令又有所抗拒,所以才会出现事故。”

  龙天行为官的日子不短了,多少也学会了揣摩上司的心意,听了这话便知道叶歆有意为司马丞开脱罪名,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为同僚说上几句赞美之辞。

  “司马将军治军有方,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良材,他既然亲自出马,自然不会令大人失望。”

  “不过此事他也有责任,原想赐个爵位,现在就暂时搁下,日后再说吧!”

  “是!”

  两人正聊得高兴,府中的管事捧着一份文书小跑进来,朝叶歆行叩跪之礼,然后恭敬地禀告河帮送来昌州军报。

  叶歆脸色一正,招手道:“快拿过来。”

  管事不敢怠慢,捧着文书送到他的面前。

  叶歆接下文书快速打开一看,神色立时轻松了许多,含笑点头道:“夜寒果然沉稳,四十万大军屯兵月余,竟然只打了两仗,看来将军们都很齐心,打算等到隆冬时节再大举进攻。”

  “大人,两仗战况如何?”

  “先败后胜,占了三城。”

  龙天行皱了皱眉,不满地道:“初战即败,这也太不像话,幸亏有第二仗,不然岂不是大大打击军心士气。”

  叶歆听了不以为然,微笑道:“凉州降将初次为天龙出战,心情难免会有些浮躁,失败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他也以身殉国,就不必深究了。”

  “三十万降兵,若是不听号令,这仗实在危险,我看大人还是回去坐镇吧,有大人在,他们不敢胡来。”

  叶歆语重心长地道:“天行啊!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想让我涉险,不过昌州之事有右相处理,这种安排对日后也有好处。”

  见他一再坚持,龙天行也是一脸无奈。

  “不过屈复清让出了东南五城,云璧的十万清月军已到了前线,与于全罗的中路大军相峙,这多少是个威胁。”

  “岳父?”龙天行眉头微锁,沉思片刻道:“不如让贱内写封信,让清月退兵,两家交好。”

  “我也不想与清月交战,还想借用他们压制苏家。”

  龙天行腾的站了起来,朝着屋外唤道:“请夫人过来。”

  叶歆知道用意,并没有阻拦他,从桌上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享受着清茶淡香。

  龙天行沉吟道:“大人,贱内是云璧之女,云璧多少会给点面子。”

  叶歆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见过云妙裳,依稀有些印象,将门之女,喜欢舞刀弄剑。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云妙裳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一身粉色劲装,腰间还系着一把宝剑,显得英姿飒爽,别有一番美态。

  “夫人,还不见过大人。”

  云妙裳一进门就看到两鬓染霜的叶歆,若是当年这个男子接受了清月的礼单,自己就会是他的妻子,却被他一口拒绝了,这才嫁到了这里,成为龙夫人。虽然事情过去几年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一股气,因此见了叶歆也没给好脸色看,更没有行礼,扬了扬细细的柳眉,甩袖坐在龙天行的身侧。

  龙天行气得狠狠瞪子她一眼,用重语气道:“夫人,为何这般无礼?”

  云妙裳凤目瞟了叶歆一眼,淡淡地道:“他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

  龙天行大为尴尬,歉然道:“大人,贱内失于礼数,卑职替她陪礼了。”

  叶歆哈哈一笑,问道:“龙夫人怕是还记恨我当年拒婚之辱吧?”

  云妙裳俏脸一红,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小器了些,这才起身朝他福了一福,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见凉。”

  龙天行这才松了口气,含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没什么,嫂夫人是女中豪杰,刚毅不让须眉。”叶歆笑了笑,细细打量着这对夫妻,样貌倒也十分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