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邪回头对龙步飞笑道:“龙大侠请放心,‘破狱’绝不容魔门的卑鄙小人伤害您一根手指。”

  独孤忌目中杀机一闪即逝,“嘿嘿”沉声笑道:“原来是‘破狱’的人,怪不得这麽有本事,能够瞒住所有人的耳目神鬼不觉的潜到这里,可惜却要英年早逝。”

  君天邪不悦的道:“我和龙大侠讲话,几时轮到你插嘴?”

  独孤忌闻言一阵错愕,他自成名以来,从未有人敢这麽对他说话,君天邪是破天荒的第一人,只是他沉府极深,表面上不露半点怒意,但已更坚定了他必杀对方之心。

  龙步飞忽然道:“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龙某自信还能应付眼下的危机,小兄弟不必为龙某犯上这个险。”

  原来他和独孤忌一样,无法看穿君天邪隐藏在“邪道涅槃”下的真正功力,虽然隐迹匿形的功夫深不可测,但真正打起来未必是人家一招之敌。龙步飞不愿意看君天邪为救他而白白送死,故出言警示。

  君天邪心道:“这龙步飞倒是真的好心,不是那种空有欺世盗名的大侠。”

  表面上当然装得“义无反顾”的道:“龙大侠是正道的希望所在,亦是我从小最崇拜的人,今天就算我拼掉性命不要,也要护住龙大侠安危。”

  龙步飞摇头道:“君兄弟,你听我说……”

  君天邪哈哈一笑,掷地有声的道:“龙大侠,不用说了,我已决定与你同生共死,你再阻止就是看不起我!”

  龙步飞果然被君天邪那骗死人不偿命的演技动容,只觉胸中一股热血上涌,忍不住道:“好!龙某若再多说就显得矫情了,君兄弟,今日无论生死,龙某是认定了你这个兄弟啦!”

  这一番话让君天邪听得“邪心大悦”,他肯主动出面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拉拢“天敌”龙步飞这个大靠山,知恩不望报可从来就不是他的性格。

  独孤忌冷冷道:“你们到地狱去结拜作兄弟吧!”

  忽然一掌带着腥臭的劲风打向君天邪,为免夜长梦多,他已决定速战速决。

  君天邪咋舌道:“哗!动手也不打一声招呼,太阴险了吧!”

  要接下独孤忌这一招“化血邪手”就只有硬拼一途,到时将是力强者胜的局面,也是君天邪最不愿意采用等而下之的笨方法;若是侧身避开,在他身後的龙步飞将成代罪羔羊,这一掌同时考验他的武功和人性,正是魔门中人才想得到的法子。

  君天邪在心中暗笑道:“这点鬼优俩,也来在你家小祖宗面前班门弄斧。”

  装作笨手笨脚的一拳击出,不带半点劲风的力道更让独孤忌肯定了对方不会武功的事实,杀意更盛下掌上血光盎然,打算一击便要了这可恶小子的性命。

  拳掌将触未触之际,君天邪忽然改变攻势,从紧握的拳眼中弹出一根食指,点中独孤忌掌心。

  “波!”独孤忌只觉得一道高度集中的气束,视“化血邪手”的腐蚀性气壁如无物的,沿着手臂经脉高速钻入自己体内,到了檀中大穴忽然自行爆开,散出无数如烟花般无法捉摸却又尖锐阴韧的“气箭”,在奇经百脉内冲荡不已,摧心断肠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放声哀嚎,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龙步飞被君天邪的身体遮住视线,无法看清两人的招式变化,只是见恶名昭彰的魔门“地府”八兽之首,堂堂“血龙”独孤忌竟然在一招内便折在一个无名小子的手中,不由大为吃惊,也重新燃起对生存的希望。

  其实论真实本领,君天邪也未必就胜过独孤忌多少,只是他的“邪道涅槃”

  在先天上就是後者魔功的克星,而独孤忌又太过轻敌,才会被君天邪以点破面的“涅槃禅指”突袭成功。

  只是这种手法可一而不可再,独孤忌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邪道高手,身居劣势仍可强忍痛楚,咬牙迅速收回血淋淋的右掌,左腿从彷佛不可知的时空踢来,如疾雷刹电般带着碎骨裂石的劲道,要逼君天邪先自救而不能继续攻击。

  君天邪微微一笑,独孤忌的所有招式就像一张摊开的地图般供他浏览,後着变化钜细靡遗,没有一个细节能逃过他的法眼,就像是一个君王般操控臣下的生死。最可怕的是他并非有意而为,而是自然而然就达到了这个境界,正是他体内另一个人格“玉天邪”针对魔门武功所创出来的心法──君临天下!

  问题是他现在并没有变成“玉天邪”,为什麽能够使用对方的武学心法了?

  君天邪左掌画出一个小圆圈,像宇宙般充满循环不绝而又生机盎然的神秘味道,却让独孤忌觉得这一脚若去势不改,定会与前者的圆环碰个正着,而圈内蕴满某种深不可知的危险气味,使他不肯以身蹈险,闷哼一声,收脚变招。

  如果他知道了圆圈只是君天邪模拟“君临天下”的心法而制造出来的虚拟力场,其实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定会懊恼後悔不已。但君天邪却不愁对方不上当,因为不论是“邪道涅槃”或“君临天下”,在先天的本质上都远远超过独孤忌所修练的魔功,如今只是“量”的份上不如人,但在“质”方面要唬住对方却是绰绰有馀。

  这期中的道理玄之又玄,换成敌人不是魔门中的高手,“君临天下”以先天克制後天的特性也就毫无用武之地。龙步飞并未修练魔门功法,因此即使眼光极高,也无法看出独孤忌屡落下风的真正原因。

  君天邪亦是抱定速战速决的心意,以免被龙步飞看破他武功的内里玄机,右手“大悲佛掌”发出一道如墙如堵的气劲,左手的“涅槃禅指”则是似攻非攻的竖在自己胸前,配合刚刚突袭得手的记忆犹新,给予独孤忌最大的心理威胁。

  独孤忌从未碰过像君天邪这样的对手,一招未发,已处处受缚,敌人就像是预先知道他的每一个後着变化,他就像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一样,身不由已。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感觉浮现心头,独孤忌终於忍不住地喝道:“你到底是谁?!”

  君天邪笑道:“真健忘,不是告诉过你我叫君天邪了吗?”

  气墙由发改收,将独孤忌的真气牢牢吸纳,让他欲退不能,而左手的一指则化为闪电般的精芒,刺入对手的“气海穴”。

  “噗!”

  独孤忌一身强横的魔功随罩门被破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逐渐的烟消云散,散功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让他的脸上出现诡异的扭曲,瞪大的双目满是血丝,望着君天邪的眼神尽是不甘道:“你……你是……阎……”

  君天邪笑道:“对啦!我就是阎罗王派来带你下地狱的使者,下辈子记得不要再投身魔门,跟人为非作歹了。再见啦!後会无期。”

  暗运“涅槃禅指”,逼气震断独孤忌心脉,让後者的遗言全给逼在喉间,只能留到地狱去说了。

  这是君天邪第一次融合自己的“邪道涅槃”与另一个人格的“君临天下”,两种截然不同但在本质上却极为相似的武功,打败魔门中的成名高手,其所代表的意义远大於表面上的胜负,在日後成为不世高手的途径上,踏出了无比重要的一步。

  独孤忌的尸体“碰”的一声倒在地板上,君天邪摇头叹道:“你我虽无冤无仇,但谁叫你要加害我最尊敬的龙大侠,逼得我不得不动手杀你。”

  他倒是不放弃任何搏取对方好感的机会。

  龙步飞道:“君兄弟,你练的是什麽武功?能够打倒七兽之首的独孤忌,在‘破狱’组织内有你这样的高手,正道复兴有望矣。”

  君天邪对龙步飞难为情的笑道:“龙大侠,别挖苦我了,我这点三角猫的功夫,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能打倒他纯粹是运气好而已。”

  龙步飞笑道:“能打倒独孤忌的武功是三脚猫功夫,你说这话不是要把魔门内的一票高手气死?嗯……你刚刚所用的招式,我只认得出来是南派少林的‘大悲佛掌’,最後点中独孤忌的那一指像是魔门中的‘蕴星邪指’,又像是融合了‘禅意门’的‘拈花燃灯’,还加上了非常独特的创意在里面,发前人之未见,也让我见识到了一个新的武学天地。”

  君天邪听得直冒冷汗,他本以为自己的武功独树一格,天下间根本没有人能看出他用的来路,谁知道龙步飞只是看过一遍,便能道破十之七、八,这份眼力和修为,放眼天下只怕也不出三人。

  龙步飞忽然朝他正色道:“君兄弟,我当你是兄弟才这样说,你的武功虽然极为独到,是愚兄生平所仅见,但却杂而不纯、博而不专,本质上更有一小部份已入了魔道,愚兄不知道你是跟谁学的武功,但魔门心法一向讲求损人利己,虽暴进亦易惹风险,为你自己着想,这类功夫还是少练为妙。”

  君天邪唯唯诺是,倒是心中真的对这“天敌”大侠起了几分敬意,不过那是纯粹只对後者的眼光修为,至於龙步飞的谆谆教诲,他只有听没有进。

  龙步飞忽然剑眉一皱,像是想到什麽的道:“怎地里面闹成这样,堂里面的弟子竟然没有一个过来看看究竟的?”

  君天邪笑道:“蒋驰宗要谋害龙大侠,这麽离经叛道的事情,怎麽可以让‘中书府’的那些书呆子知道?‘文武堂’的弟子早已被他预先支开,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这麽轻易潜进来。”

  龙步飞点头道:“原来如此……”转头望见蒋驰宗被腰斩的尸体,不忍之心再起。

  “蒋堂主一世英明,到老来却是晚节不保,还落得这麽悲惨的收场……唉!

  贪心一字,实是害人不浅。”

  君天邪心道你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情在那悲天悯人。

  话说出来的又和心理所想的是另一回事。

  “龙大侠,你中的毒……不要紧吗?”

  龙步飞微笑道:“君兄弟可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还来学人叫大侠就太见外了,叫一声‘大哥’也就可以了。这毒宗的毒果然厉害,我已用尽全部功力,亦只能将其勉强镇压下来,却无法将其逼出。”

  君天邪心道:这可是你要我叫的,凡是被我认作“兄弟”的人都是一辈子为我卖命的命,而且不容当事者後悔。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脸道:“那可不妙了,我又不会解毒,这该怎麽办才好?”

  龙步飞不想君天邪为他“担心”,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君兄弟放心,这什麽‘天人五衰’虽然厉害,倒也不至於就要了愚兄的性命,反正现在没有立刻毒发的忧患,我们可以慢慢再找解毒的方法。”

  君天邪“忽然”击掌叫道:“有了!我想到有一人,可以解去大哥你身上的奇毒了!”

  龙步飞表面上虽装得轻松,其实对如何化解体内的奇毒,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见毒宗用毒之术被誉为天下无双,并非空穴来风。

  见君天邪说有人能解去“天人五衰”,而且还一副把握十足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君兄弟说的人是谁?”

  君天邪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却相信他一定能解去大哥所中的怪毒。”

  这番话说了等於没说,不过龙步飞倒是不忍拂逆君天邪的一番“好意”,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也没损失。

  “你说的那人,住在什麽地方?”

  “不入树海。”

  ************

  “当!当!当!”

  三更的锣声刚刚敲过,“剑楼”的主楼七层白玉楼仍静静矗立在黑色的夜幕中,像是天地间一支恒久的剑。

  一切都一如往常,平静的气氛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战火的残酷。

  只是静水底下,往往隐藏着最险恶的暗流。

  “有什麽异常吗?”

  “没有,平静得很呢。”

  两名地牢内的“剑楼”弟子刚刚交换过守卫的心得,却作梦也没想到,这竟会成为他们一生之中,最後的遗言。

  只露出布罩内两点精光四射的眼睛,周围有着不少风霜刻划的皱纹,身形却像年轻人一样的健壮灵活,标准的黑衣夜行人打扮,奇怪的不速之客,就这麽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你是谁?”

  回答他们的,只是两道炙热如焚的火劲。

  “死!”

  两名弟子的武功并非弱者,都是“剑楼”第三层中级的好手,只可惜他们今晚面对的,却是一个不逊於他们楼主“剑圣”封虚凌的催命死神。

  雷霆万钧的火劲骤袭,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两人,两名弟子连拔剑也都来不及,已被火劲击中,哀嚎声中被轰入壁中,阵阵烧焦的尸臭味,飘荡在原本空气就不好的地牢中。

  黑衣人杀了两名弟子後,身形毫不逗留,很快地便找到了此行的目标,停在丁神照的牢门前。

  “离铁栏远一点!”

  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沙哑嗓音,黑衣人蓦地出手,至刚至阳的掌劲到处,手臂粗的栅栏竟被一扫而断,透露来人的深厚功力。

  “你是谁?”

  从头到尾只是漠然注视状况发展的丁神照,直到人家已经找上门来,才不得不打破沉默。

  黑衣人站在断掉的铁栏前,冷冷的道:“你不必管我是谁,只要管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丁神照望着黑衣人半晌不发一语,忽然道:“你身上的气味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但是身材却完全不一样。”

  黑衣人闻言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道:“不要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份上,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救你的就够了。外面的守卫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想走的话只有现在。”

  丁神照道:“我的兵器还在他们手上。”

  黑衣人像是早知丁神照会这麽说,迅速道:“这也正是我要救你的原因,因为你和你的刀剑之间已经建立了一定的心灵联系,只有你,才可以找到它们在哪里。”

  丁神照倏然站起。

  “你怎麽知道?我从未向人提过此事!”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废话少说!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丁神照犹豫片刻,终是举步走出牢房。

  黑衣人沙哑的笑道:“果然聪明,这可是你离开此地的唯一希望。”

  忽然出掌拍向丁神照,後者武功尽失,根本避不开这快捷无比的一掌,应招身子一震,却未有半分受伤痛苦的样子,反而是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向对方道:“多谢。”

  黑衣人对丁神照这份养气镇定的功夫也私下佩服,尤其後者还是如此年少,更是难得。

  “小子,你怎麽肯定我这一掌不会伤你?”

  原来黑衣人刚才一掌,是替丁神照解去被封的穴道,让原本的真气可以再次运行无阻。

  “你刚刚那一掌,没有杀气。”

  黑衣人闻言,眼神闪过一丝深沉的阴鸷,又转瞬不见,转身领路道:“跟我来。”

  丁神照一语不发的跟在黑衣人身後,奔出了地牢,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他真正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现在要看你的了。”黑衣人沉声道。

  丁神照长长的吸了一口夜风的清凉空气,双目神光炯炯,心神藉着某种密不可测的力量延伸出去,与远离他身体的一部份取得只能意会的联系。

  “这边!”

  丁神照忽然朝着左手边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身形在树影花丛、檐前廊下如鬼魅一般的穿梭着,动作之熟练好像在逛自家的後院一样,让跟在他身後的黑衣人也为之惊异不已。

  身为七派之一的“剑楼”守卫绝对不弱,只是在丁神照如野兽般的直觉和灵敏的动作,以及黑衣人高深的功力及耳目,相辅相乘之下,竟然半名弟子也没被惊动,顺利的让他们闯进了目的地。

  “原来是藏在顶楼的‘天阁’,果然是个好地方。”

  丁神照不懂黑衣人所言的“天阁”何指,他只是以难掩兴奋的眼神,注视着小楼内如今一望可见、挂在墙上,那应该是属於他的一对刀剑。

  ──结草、衔环。

  自古便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说,这话用来形容丁神照此刻重见自己刀剑的心境,实是再贴切不过。

  四壁门窗只是虚掩,亦不见半名巡逻的弟子,比对起其他楼层的戒备深严,这“剑楼”的最高一层只能用“毫不设防”一词去形容,虽然久练的江湖经历告诉自己其中必然有诈,但在反覆以灵觉测试过楼里的情况,得出和丁神照一样的结论,到最後黑衣人只有运起全身功力戒备,两人一起闯入这近百年来未曾有外人进入过的“天阁”禁地。

  一踏进小楼之内,一老一少的四只眼睛同时凝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一名形貌俊雅的中年儒衫文士,盘膝静坐在房内的中央,在他背後斜插着一把雅致秀丽的长剑,鲜红的剑穗迎风飘扬,一种与自然共存,却像崇山伟岭般让人生起膜拜冲动的悸动,在中年文士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两位深夜闯入我‘剑楼’禁地,不知意欲为何?”

  中年文士的说话柔和好听,像春风一样拂平人心,但他的人和他的剑,却是让人不能轻忽,此人显然一直都在楼阁内,但以丁神照的直觉和黑衣人的功力,竟也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以致送上门来让人家逮个正着。

  能拥有如此修为者,放眼全“剑楼”只有一人,就连“剑侯”楼雪衣也有所不及。

  丁神照望着中年文士,一字字问道:“‘剑圣’封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