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出计程车,看著从工人体育场里涌出的人群,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赶上。
这是来自K国的少女组合“拯救自由”在C国的第一场演唱会,也是唯一的一场演唱会。早在一个月前得知这个消息,我就想方设法拜托B市的朋友替我买到了门票,在演出的当天——也就是今天旷了全天的课,千里迢迢乘飞机从C市赶过来┅┅然而一切的努力全部因为一班误点的飞机化为泡影。
听著经过身边的歌迷们兴奋地谈论著刚刚结束的演唱会的盛况,我的心情真的down到了谷底。唉,这种功亏一篑的心情,不提也罢!
我不死心地绕著工人体育场转了几圈,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看见里面的地方让我看一眼演唱会的样子——没有看到演唱会,看看演唱会的布置多少也是个安慰嘛。
但是上天连我的这个小小要求也不满足,其实想也知道,这麽设施完善的体育场怎麽可能让人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况呢?
本来还有很多死忠的歌迷在体育场外痴痴地等待偶像们的出现,等待著他们盼望的近距离接触和签名,但是时间久了,也就失望地渐渐散去了。
我也失望地放弃了我无意义的行为,无力地就近靠在墙上,闭上眼楮在心中痛骂老天的不公。
就这样错过了吗?我唯一可以近距离看到“她”的机会,就这样因洛u悛渔羲茼L了吗?想著想著,我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一点点发热。
其实我不是一个标准的追星族,至少学不来那种为了偶像可以忘记一切的狂热。我清楚地知道我喜爱“拯救自由”的原因——因为我喜欢她们的队长李孝姬,喜欢她洋溢的热情和光芒。
这种喜欢和爱有些不同,是一种混杂著对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的人的羡慕的感情,何况拥有这些的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大美人。
李孝姬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这点即使是喜欢其他偶像的朋友们看到了我床头她的海报也不得不承认。我尤其喜爱她笑的时候微微眯起的眼楮,那是一种带著亲切的可爱。
好吧,我承认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她的距离有多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人家却是拥有万千拥簇的偶像。
我学习了K国语,甚至说得比学习时间更长的E国语更加流畅。尽管我也知道不可能有机会和她交谈,但是掌握了她使用的语言,在我的感觉上总是靠近了她一点。我本来还想在她的演唱会上用K国语高呼她的名字,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正在自怨自艾中,左肩忽然一沉。在一声女孩子发出的惊呼声中,不及反应的我被肩上突然增加的重量压倒,後脑还在墙上重重地撞了一下,一时间眼前的星星足以组成整个银河。
更悲惨的是,我的眼镜在我跌倒的途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下可好,我这七百五十度的大近视,和盲人虽说有点距离,但是也相差不远了。
等到眼前的星星重新返回它们的轨道不在我眼前乱晃的时候,我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什麽软软暖暖的东西压在我脸上,让我的呼吸有些不畅。
“还好,本来以为会受伤的。”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我头部的正上方说道。
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压住我的脸的到底是什麽东西——百分之两百是说话的女孩子的尊臀。我的脸虽然不是那种宇宙无敌的帅,但是也没有沦落到被女孩子当成椅子坐的地步吧。虽然那种触感真的是很不错,但是尊严问题啊,相信我,任何一个男人也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的,当然那些色迷迷的变态除外。
那女孩子的心情刚从掉落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立刻敏感地感觉到两腿间我愤怒的鼻息,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把清新的空气和周围的世界还到我的面前。
这当然很好,如果没有那声她跳开落地时的那声清脆的碎裂声就更好了。
我凭著模糊的视线向她的脚下摸索去,希望我可怜的眼镜至少还要有一个片是完整的,要不只是裂开也行,至少让我看清眼前的女孩子吧,难得让女孩子坐到臀下的,当然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荣幸。
见刚刚那个被坐在身下的男孩子弯著腰向自己摸来,那女孩子连忙逃开,不过没有逃走,离开一段距离回头好奇地看著这个男孩子在地面上摸索。
我把摸到的眼镜举到眼前咫尺之处仔细地看了一下,在心底无声地长叹一声。我就知道今天不知道是什麽倒霉的日子:先是错过期待了好久以後也没有机会的演唱会,然後天降横祸被人坐在了臀部下面,现在连我的眼镜也宣告寿终正寝,弃我远去了。
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会踩,眼镜框连小小的变形都没有,眼镜片却是完全粉碎性的骨折。大大小小蜘蛛网般的条纹让我只能透过镜片大概地看清罪魁祸首身穿红色的上衣水蓝色的裤子,至于脸,被碎裂的镜片扭曲到根本看不清楚的地步。
“你,近视得很厉害?”女孩子看见我手上的眼镜,大概明白了怎麽回事,走到我身前蹲下身来看著我。
“是啊。”我无精打采地回答,一天中遭受如此多的挫折,我实在是没办法高兴起来。
慢著,我猛地抬头:“你是K国人?”她用的竟然是K国语,她在我头部正上方说的那句话也是,不过我当时头脑还没有从撞击的痛苦中解放出来,加上能听懂,所以没有注意到。
“是啊。”她也学著我的语气回答,如果我能看清楚,就会发现她的眼楮因为笑而微微眯了起来。
“那你是这次演唱会的工作人员吗?”我激动地拉住她的手用流利的K国语问道,她微微挣了一下,可惜激动的我手劲实在不小,她没能挣脱。
“算是吧。”女孩子想了一想,回答道。
“那你和李孝姬是不是很熟?”本来已经绝望的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曙光。
“我┅┅天天都能见到她。”又是犹豫半晌的回答。
“太好了!”老天总算是看到我悲惨的遭遇,决定给我补偿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要不帮我要几张她的签名也行!”
这次那个女孩子静默了好久没有回答,我迟疑地问:“不方便吗?”
“也不是,”女孩子很烦恼似的开口,“你看起来很喜欢她,是吗?”
我点头如捣蒜,也不顾对面根本是一个不算熟悉的女孩子,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对李孝姬的喜爱,对李孝姬的欣赏,从第一次从电视上看到李孝姬的MTV迷上了她讲到这次千里迢迢来参加这场演唱会,当说到错过这次演唱会的时候我连著叹了几口气,向她又抱怨了半天上天的不公。
我努力地想把这些年喜爱李孝姬的心情和眼前这个根本不知道长什麽样子的女孩子分享,也许就是因为看不清她的样子才会这麽大胆地说出口,即使以後再相遇也不会因为认出而尴尬了。而这个女孩子也一直带著微笑听著,我们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我还紧紧地握著她的手┅┅终于我的话都说完了,心中充满一股把秘密说出口的痛快感。要知道,平时的我可是不太感情用事的,今天为什麽这麽反常┅┅大概和没有了眼镜有关吧,看不清反而没有距离感。
“签名好说,我随时可以弄来,”女孩子看著大喜若狂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你不觉得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去给你配一副新的眼镜比较好吗?”
***“先生,”眼镜商店的柜台小姐一边为我调整测试镜片的度数,一边和我聊天,“刚刚那位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吗?好漂亮哦!”
能够让女孩子称赞漂亮的女孩子,不是真的十分漂亮,就是不如称赞者本人的美貌。我思索著,忘记了回答柜台小姐的问题。
把我丢在眼镜商店里,那个女孩子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是跑路了吧。不过人家把眼前雾茫茫的我带到眼镜商店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是可惜那些我本来以为会到手的签名,就这样飞走了┅┅看来我这次的自怨自艾真的满久的,等我清醒过来,我的镜片已经打磨完成,安装在我幸免于难的镜框上,还给我一片光明。
我满意地看著周围忽然变得清晰的景物,掏出钱包:“请问多少钱?”
“先生,”柜台小姐露出微笑,指向商店里的等候区,“你的女朋友已经帮你把钱付过了。”
我顺著她的手指看过去,红色的T恤水蓝的牛仔裤,原来她没有畏罪潜逃,大概是去办了些什麽事情吧。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她,她,她竟然是李孝姬!
天地崩溃在眼前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我都和她说过些什麽啊,我,我,我好像把我对她的倾慕对她的喜爱统统说给她听了,哦,老天啊,算你狠,竟然这麽整我!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李孝姬本来是微笑著和我的视线相对,见我表情痛苦地用手覆额,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起身急步走到我的面前,问道:“怎麽了?眼楮不舒服吗?”
听到李孝姬说的K国语,柜台小姐们才知道她原来不是C国人,看我的眼神立刻充满了崇拜,我几乎都可以读出她们眼里的话:挺厉害嘛,竟然可以交一个外国的大美人做女朋友。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和她们解释她们的误会了,当务之急是转过身去——我没脸见李孝姬了,呜呜┅┅“你到底怎麽了?”见我转过身去不回答,李孝姬焦急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想把我转过去面对她。
这下倒好,她小手温热的触感提醒了我,我还曾经如何紧紧地握著她的手,让她挣都挣不开,呜呜,这次不光是没脸见她,根本就没脸见人了。
“我就那麽可怕吗?让你看到我就吓成这个样子?”李孝姬的语气让我听不出来她是生气了还是在开玩笑,我只好转身面对她,毕竟事实已经是事实了。
她没生气,这是我转身後的第一个印象,真是太好了,我拍著胸口,感觉放下点心来。不过马上我就看到她身上还有几个购物袋,为了转移刚才的尴尬,我问道:“这些是你刚刚出去买的?”
她的眼楮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喔,我差点忘记了这些东西。”
她一下子把手里的购物袋全都放到我手上:“到里面换上。”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我还是按照她说的走进验光室,向购物袋里看了一眼。
咦,竟然全都是衣服,有T恤有牛仔裤,还有一双运动鞋,看起来真的不错,不过我还是比较习惯穿衬衫和西裤。
但是这是李孝姬为我买的衣服耶,再不习惯也要穿。我插上验光室的门,迅速地换上这套比较休闲的衣服,然後对著镜子照了照,看起来好像真的年轻了不少,都有点不象我了。
我换完衣服走出去的时候,李孝姬正喝著柜台小姐送来的咖啡。看著我出来,她满意地点点头,手指著我还搭在手臂上的衬衫和西裤,说道:“你不觉得你穿得这麽正式,好像一个小老头吗?”
说完她喝了一口纸杯中的咖啡,夜风从店门吹入,轻轻拂动著她的秀发。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麽。其实要不是李孝姬塞给我这些衣服让我穿上,我恐怕是不会换的——如果有选择的时候,我百分之百选择比较正式的服装,甚至可以夸张点地说,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几乎没有穿过休闲类的服饰,原因嘛,就是习惯而已。
可是现在看看我身上穿的:黑色的T恤配上和李孝姬裤子颜色差不多的牛仔裤,脚下还是“飞人一号”的运动鞋,相信我的老爸老妈和那群死党看见我只怕也不敢认我了吧。
李孝姬又喝了口咖啡,看了看我,一副不满意的表情思索了一下,把纸杯放在柜台上,拉著我的手走出店门,却没有说目的如何。
那又怎麽样?李孝姬又拉我的手了耶!幸福啊,绝对的幸福,回去以後至少三年以内不洗手了!
***“喂,”李孝姬伸手在我眼前挥动了一下,试图唤回我的神志,“你看这条项链适不适合你?”
我的两眼冒著幸福的泡泡,持续走神中,如果嘴角再流出一道口水,恐怕就更像白痴了。没办法,换成几小时前的我,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和李孝姬如此的接近,还能看到如此真实的她:挑选东西的她,吃著烤肉的她┅┅一切仿佛是在梦中一般不真实。
肩膀上的拍击让我回过身来,焦距集中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皱著眉的李孝姬。
完蛋了,明明是我在她的请求下带她到夜市来见识一下C国的地摊文化的,结果,结果我却一个人在发呆,她一定生气了吧。
其实我对B市的地摊也不熟悉,要是C市的嘛,可能就好一些了。好在乘坐的计程车的司机大哥十分熟悉B市的夜市,轻松地载我们到这个据说是B市最热闹的夜市来。
临下车的时候,司机大哥还仔细地看了看李孝姬,让我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骄傲的感觉。看来对男人来说,身边有一个美丽的女伴,即使那个女伴和你没什麽特殊的关系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你又走神了!”这次落到我肩膀上的就不是轻轻的拍击了,是李孝姬的拳头,不过打得也不重就是了。
我尴尬地笑笑,这个动不动就走神的毛病平时就常常发生,大概和我总是自己默默地想东西有关吧。
“我忽然想到了,”李孝姬好像没有生气,脸上还是带著我最喜欢的笑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我叫李孝姬,你呢?”她伸出手,微微侧著头,眼楮可爱地眯了起来。
“我┅我叫陈立斌。”我连忙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好暖好软,这是我今天第几次握到李孝姬的手了,真是幸福啊!
“陈┅立┅┅冰,是这样读吗?”她艰难地学习著我名字的发音方法,没办法,毕竟两国的拼音方法有很多不同嘛。
“差不多了,不过最後一个字是‘斌’不是‘冰’,再读一遍看看。”
“斌。”李孝姬真是个聪明的学生,第二次发音就标准很多。不过这麽叫我名字的最後一个字,有点像情人间的称呼,让我又开始飘飘然起来。
“陈立斌,”李孝姬又把我的名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然後笑颜如花,“你看看这个项链怎麽样?”
项链?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里拿了一条项链,看样子是面前这个摊位上的商品。
我们在这个地摊前面已经站了很久,可是老板一点也没有嫌我们占了他卖货的位置。本来嘛,李孝姬这样一个美人在摊前一站,立刻吸引了很多人有意无意地聚阶ub这附近,而且据我观察男性居多。他们一边装作挑选商品,一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欣赏李孝姬,当然也没有忘记不时投来刀子般的眼光企图谋杀我这个占据了美女身边最佳位置的混蛋。
我得意地回瞪他们几眼,才把视线转回李孝姬手上的项链。
“很好啊。”我第一感觉脱口而出,而且绝对不是因为是李孝姬选的项链才言不由衷地回答。即使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新潮的东西,但是这条项链实在是很漂亮,银质的链条上挂著一个不知道什麽质料的汉白色玉坠,玉坠上的天然纹理是黑色的,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就买它了。”李孝姬兴奋地转身,掏出钱包来准备付钱,可惜她会的中文实在有限,而地摊的老板根本就听不懂她说的K国语。
我掏出钱包,上前问明白价格,也没有讲价,就把钱付给了老板。
“帮我戴上好吗?”李孝姬一直含笑看著我和老板说话,等我转过身来,把项链递到我手中,然後伸手到自己颈後拢起长发。
我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好不容易把项链绕过她优美的脖颈扣好,才发现手心都是汗。没办法,她离我那麽近,近到我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我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是和女孩子这麽接近还是第一次,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我一直喜爱的她呢!
“对不起,”一个迟疑的声音打断了我慢慢品味的幸福,“我可以请问一下,你是李孝姬吗?”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一看就是学生的男孩子,肥肥的裤子紧身的T恤,看来很新潮,而且穿著很受K国流行文化的影响。加上他说出了李孝姬的名字,我可以肯定他是“拯救自由”的fans。
我怎麽忘记了身边的李孝姬是明星的身份啊,虽然夜市这里的人不是个个都喜欢K国流行文化,但是人这麽多,难免会有几个认出她身份的人出现嘛!更何况这次演唱会的宣传工作十分到位,随处可见宣传海报呢。
好在李孝姬听不懂他说的中文,我连忙替她回答:“不是,她只是长得很象而已。”
我还真是才发现自己有说谎的天赋,说出谎话来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我就拉著李孝姬的手,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忽然觉得有点危险的地方。
那个男孩子很显然不相信,还紧紧跟在我们的身後,我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扭头对李孝姬用K国语说了一句:“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