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把每一棵树都拉出长长的阴影,交织在树林深处,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刚刚发生在这里的罪恶。
三个男人剧烈地喘息著,不只为了不久前那匆忙的寻找和追逐,还为了倒卧在眼前的尸体。在湖边的树林深处,路灯的光已无法照亮这片黑暗,本来飞舞的漫天萤火也被惊散,只有手电筒发出的强光在黑暗中抖动,显示出拿著它的人内心的惊惶。
盛怒之下开枪杀人是一回事,冷静下来看著自己杀死之人的尸体倒在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从把枪弄到手的那天起,为首的男人就想象著用这把枪杀人的情景,并且为之热血沸腾,但是真的杀了人,却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变凉了。
脸上粘粘腻腻的,是刚才从那个男生额头上溅出的鲜血。看著眼前两目圆睁的尸体额头上恐怖的黑洞,男人们只觉得一阵阵反胃,拿手电筒的男人已经忍不住转身干呕起来。
“真他妈的背!”为首的男人挥舞著手中的枪,用最恶毒的咒骂掩饰内心的害怕,“要不是这个死小子碍事,我早就抓住那个小妞,换来大把的票子,再把她做了,咱哥儿几个从此花天酒地┅┅”
拿著手电筒的男人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他的咆哮:“弘哥,骂也没有用,还是想想怎麽处理这具尸体吧。”
三个男人沉默下来。要处理的岂止是这具尸体,刚才逃走的K国明星,谁知道看没看清他们三人的长相?!如今他们不光是蓄谋绑架,还真的杀了人,相信不久就会被公安找上门来,到那时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越想心越虚,拿手电筒的男人手一个不稳,手电筒脱手落地。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在空中乱晃一阵,最後随著手电筒掉落地面而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双腿上。
借著光柱外延的微弱光线,三个男人看见了刚才他们遍寻不著的李孝姬。
她就那样静静站在不远处,美丽的脸上一片平静,丝毫也没有面对三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的恐惧。她的眼楮望向三人中央那静静躺在地上的身躯,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的波动,平静得让面对她的三个男人心中浮出同一个词语——空洞!
原来一切狰狞的表情只不过是表面的恐吓,真正空洞到没有任何表情存在的表情才是让人从内心沁上透骨寒意的最可怕的表情。
三个男人看著李孝姬视他们如无物般地走了过来,却没有勇气上去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走到他们中间,不顾地上溅满鲜血,跪坐在那具他们看了也反胃的尸体旁边,伸出手去把他抱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刚刚这只手还紧握著自己的手,拉著自己在大街小巷间穿梭,躲避狂热的人群的追赶。那时候的自己还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的温暖,还有著因为紧张而微微的潮湿。
为什麽?为什麽现在它变得如此的冰冷僵硬,再也感觉不到那让人心安的温度?
李孝姬把陈立斌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擦,好像这样就能让它重新温暖起来,可是无论她怎麽努力,手的温度还是和她的心一样一直凉了下去。
本来她是可以逃出公园的,虽然她是女孩子,但是对于自己的体力还是有些自信的,否则也无法应付演唱会上剧烈的运动了。何况陈立斌洛u灾v制造了这麽好的逃脱机会,周围阴暗的环境和葱郁的树丛又是最好的躲藏之处。
然而走到公园边缘的她听到了那一声闷响,近乎直觉地,她知道那是枪声。
她知道自己应该逃出生天,才不会辜负陈立斌拼命洛uo制造的这次机会;她也知道回去只会让自己身陷绝地,甚至连生命也不一定能保全;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走回那块刚刚她还急著逃离的空地。
透过三个男人间的缝隙,她看见了刚刚还把她拥在怀中的男孩子已经倒在地上,眉心的洞虽然不再流出鲜血,但是显然已经把他的生命流尽。
李孝姬以洛u灾v会痛哭失声,但是却没有一滴眼泪湿润自己的眼眶。原来“真正悲伤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这句话,并不是小说上的杜撰,“欲哭无泪”也不是“哭笑不得”的同义词!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在看到他的尸体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一切就在那霎那间失去。
她脑海的空白中偶尔浮出的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时间再回到刚才,我绝对不会自己逃走!于是她走向那三个因为发现了她而愕然的男人,穿过他们间的缝隙,跪坐在陈立斌身边,把他拥入怀中,伸手握住他已经冰凉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擦,希望这样能带给他一些温暖。
可是为什麽啊?为什麽自己的努力没有一点成果?
李孝姬想痛哭,想尖叫来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可是身体仿佛有自己意识似的机械般重复著毫无作用的动作。
男人们终于从震惊中稍微清醒过来,虽然不知道李孝姬为什麽会自投罗网,但是这无疑是老天给他们逃脱法律惩罚的一个绝佳机会。
弘哥一个眼色,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弯腰拾起手电筒,另一个走到一直沉默的李孝姬身後,伸手想要架起她。本来李孝姬默不作声地任他把自己从地上拉起,但是当那个男人的手触及她怀中的陈立斌,想把这碍事的尸体交给同伴带走的时候,她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表情,出现在刚刚还平静得诡异的李孝姬脸上,让本来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三个大男人都不由得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除了双臂固执地紧抱住怀中已经冰冷的尸体外,她用一切手段不顾一切地攻击著想把这具尸体从她怀中带走的男人们。
“她疯了!”在付出手臂上几个渗血的牙印、还有几乎踢到下身要害的几个脚印的惨痛代价之後,两个男人放弃地退到弘哥身边,束手无策地望著又开始拿尸体的手在脸上摩擦的李孝姬。
弘哥无声地诅咒几声,无奈地说:“反正尸体也是要处理掉的,就让她抱著它一起带走吧!”
两个男人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李孝姬,避开她怀中的尸体,把她从地上搀起。只要不碰触她怀中的尸体,李孝姬乖得有如一只温顺的小猫,无反抗地任男人们把她带到他们停车的地方,当然,怀中还紧抱著那具尸体,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麽大的力气。
来到车边,三个男人又发现了一个难题:到底是让李孝姬坐在哪里?如果把尸体扔进後备箱里,当然是让李孝姬坐在後座,这样可以让身边的人防止她逃跑。可是现在她怀中抱著那具尸体,可以想象不管她坐在哪里,这具尸体是肯定不会放手的。想到要和这具很恐怖的尸体坐在一起,无论是弘哥,还是正在搀扶著李孝姬的两个男人都感到皮肤上冒出了无数鸡皮疙瘩,後背感到一股阴风吹过。
看著手下求恳的眼神,弘哥无奈地点点头:“好吧,让她坐在助手席!”反正李孝姬现在也是半疯狂状态,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好不容易把她推进助手席坐好,过程中免不了碰到她怀中僵硬的尸体,于是可怜的男人们身上又添了几个脚印,要不是闪躲得快,牙印也是免不了的!
车子启动的时候,三个男人都是一身大汗,坐在司机座上的男人更是目光连斜视都不敢,身体尽量往远离助手席的方向躲。
车内的沉默持续到车子驶出公园开上马路,开车的男人终于开口,尽管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弘哥,往哪里开?”
弘哥在混乱的脑中简单地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往郊外人迹最少的山上开,到那里把尸体埋了!”
“那┅┅她呢?”坐在弘哥身边的男人看看还紧抱著尸体的李孝姬,忍不住问道。
弘哥皱起眉头,咬了半天牙,终于冷声说:“要是她肯放手,就把她当肉票带走;要是她不放,就和尸体一起埋掉。”
车内一片沉默,空气沉重得仿佛连呼吸也无力起来。除了眼楮看著前方的司机外,另外两个男人都不由得把视线移到车窗外飞快後退的景物上,借此排解心中的不舒服。
不知道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多久,一个幽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三个男人竖起耳朵,才勉强听出声音发自一直沉默的李孝姬口中。
李孝姬殷红的唇在已经苍白无血色的陈立斌耳边厮磨著,声音小得如情人间的耳语:“你觉得自己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自由吗?你难道忘记了,我曾经说过你是我的自由?失去了你,我就真的失去自由了,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失去自由会怎麽做吗?”
她当然得不到回答,不过她心中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李孝姬忽然松开抱著尸体的双手,整个身体扑向驾驶席,伸手抓住方向盘用力一推。本来司机紧握著的方向盘不是那麽容易被她推动的,可是随著她扑过来的动作,原本在她怀中的尸体也倒向司机的位置,吓得他手劲一松,方向盘刚好被李孝姬推动,整个车头立刻偏向一旁。
因为紧张和急著处理尸体而开得很快的车速下,突然的车头转向意味著什麽,相信开过车或者坐过车的人都知道意味著什麽。三个男人的惊叫声中,司机本能地踩下了刹车,这个错误的决定让整个车身都横了过来,接著强大的惯性带动著车子在马路上翻滚。
车子的翻滚把李孝姬重重地甩在她那边的车门上,不知是因为刚才仓促间男人们没有关紧车门,还是翻滚让车门损坏,她撞开了车门,整个人抛飞车外。
就在被甩开的那一瞬间,李孝姬抱紧了陈立斌的尸体,然後是天旋地转的翻滚,不知道被惯性带动著在地上翻滚了多少圈,才勉强停住。
李孝姬只觉得全身仿佛都被撕裂开来的疼痛,但是她还是挣扎著用最後一丝力气看向车子的方向。
只见车子底朝天地翻倒在远处的马路上,透过龟裂的车窗可以看见里面的那些男人昏迷的昏迷,清醒的想要挣扎著打碎车窗爬出来。可惜老天不打算给他们机会,一声巨响,整个车子炸成了一团火球,接著剧烈地燃烧起来。
李孝姬满足地叹息一声,只觉得全身懒洋洋的,连勾起嘴角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静静地闭上眼楮,身下的血红渐渐地扩大,再扩大┅┅死去的尸体早已僵硬,不会有血流出,那麽这麽多的血又来自谁的身上┅┅红色啊,李孝姬最喜欢的颜色,只是,绝对不包括血红这种血腥的颜色吧┅┅***“孝姬啊,”成郁姬拿手在李孝姬眼前晃动,唤回她飘飞的思绪,“要上场了,你在想什麽啊?”
李孝姬勉强地微笑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准备演唱会太累了吧。”
“这次演唱会後我们就有一个很长的假期呢,”正在对著镜子最後整理自己刚换好的服装的于珠瑶插口道:“到时候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要不孝姬,我们一起去洛杉矶玩去吧,”李京在唇上涂上桃红色的唇彩,满意地抿了抿,“我们不是早就有这个计划吗?”
李孝姬看著组合的同伴们,勉强微笑著点头答应。她能怎麽说?难道要告诉她们,自己在换完衣服後无事可做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过去那次死去的经历,而这一切只不过因洛ub观众席上看到了他的身影。
本来以为就那样死去没有什麽不好,所以当她第一次在培养槽里醒来的时候,尽管没有了过去的回忆,还是觉得一股绝望得想哭的感觉主宰了全部情绪。
可能是因为情绪反应实在太强烈,IGSM中止了她的使用,让她在培养槽里继续沉睡,直到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在她耳边呼唤:“醒来吧,冥王的妻子贝瑟芬妮,用你的圣洁之光制裁敢于冒犯神的尊严的愚蠢人类!”
就在那一刻,李孝姬感觉到她体内的另一个“人”觉醒了,操纵著本来应该被低压电流控制在睡眠中的自己的身体,和其他的兵器一起毁灭了那个南美洲丛林中的堡垒般的研究基地。
当一切化为废墟,过去的一切忽然重回脑中,身体也恢复了自己的控制,那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告诉她,当初IGSM收集尸体的时候,都是以死者尚有生命反应,要急冻以後等待治疗手段可以把他们救活时再给与救治的借口从死者亲属手中骗取尸体的。这种手段的好处就是不用承担盗尸者的责任,而大部分宁可抱有最後一丝希望的死者亲属们都会把尸体交给他们处理。她也是如此,所以现在的她,即使返回现实社会也顶多是一个惊喜,决不是一个惊吓!
她曾经犹豫过,死去前那种绝望和解脱的感觉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强烈,让她一时间觉得哪怕是永远沉睡也没有什麽不好。但是想到自己以现在的身份复活,和自己一起的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机会回到这个世界呢?
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值得等待,何况还有家人和朋友的期盼,于是李孝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让“拯救自由”重新返回歌坛。如果自己还是那麽的出名,他只要活著,就会得到自己的消息,来找自己,不是吗?
时间推移,在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演唱会的观众席上,李孝姬又看到了他的身影,可是为什麽,为什麽会有一丝害怕?害怕自己兵器的身份和他的不同,所以才会在看到他放出领域的时候从心底松一口气吗?
唉,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了!李孝姬无力地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女孩们,该上场了!”门上轻敲两声,她们的经纪人崔英西在门外叫著她们。
李孝姬走在最後,走过崔英西的身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附在她耳边轻轻不知说了些什麽。
只见崔英西的眼楮一下子瞪大:“孝姬,这样不好吧┅┅”看到李孝姬坚持的眼神,她妥协地耸耸肩,“好吧,不过老总恐怕要骂死我了┅┅”
***歌迷们又一次欢呼起来,因为他们又看到自己的偶像站在了台上。可是这次音乐却迟迟没有响起,反倒是一个短发俏丽的女人走到了台上,手上还捧著一个大盒子。
满场的喧闹逐渐沉寂下来,无数眼楮看著她走到舞台中央,站在“拯救自由”身边,把怀中的箱子交给成郁姬捧著,拿起麦克风,用稍微沙哑的声音说道:“为了感谢各位对‘拯救自由’的支持,在这里给大家一个小小的惊喜。我们将从在场的观众中抽取一个幸运的人,让他到台上来接受‘拯救自由’送给他的一份礼物。至于是什麽礼物,现在还是秘密,但是我可以保证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哦!”
看到满场歌迷的胃口都被她吊得高高的,她把手伸入箱子,“现在让我们抽取这个幸运儿┅┅”
她把抽出的纸条递到李孝姬面前,李孝姬轻扫一眼,目光准确地落向我的位置:“陈立斌先生┅┅”这次的“斌”字发音标准,丝毫也没有K国语带来的音差。
“请陈立‘冰’先生到台上来!”抽奖的女人大声地宣布,满场的歌迷屏息等待著那个幸运儿的出现。
我放开怀中的苏妮,在她耳边说:“等我,我马上回来!”为什麽说这麽一句,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敏锐地感觉到苏妮心中的担忧,这句话就直觉地冒出口中。
我移动到观众席上的过道上,向舞台走去,途中有好几个激动的男孩用力拍打我的後背,大声喊:“你这个幸运的小子!”
我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过,一直和李孝姬望向我的目光交缠,在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回到了那个晚上,地点也不是这万人的体育场,而是萤火虫飞舞的湖边。
可是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路途太近,我们间的这种魔法很快被打破。我沿著台阶走上舞台,站到了“拯救自由”,或者更准确地说,站到了李孝姬的身边。
“这位幸运的先生得到的是┅┅”那女人拿著麦克风还没有宣布完,声音就被满场响起的抽气声淹没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近万人一起抽气的声音这麽大,可惜却没办法听得更仔细。因洛ub那女人宣布礼物的时候,李孝姬忽然拉住我的手,把我身体转向她,接著双手挽上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拉低,红唇猛地贴上我的双唇,热烈却又温柔地摩挲。
观众席上的观众在震惊之後,嫉妒的有,怒骂的有,哭泣的有,甚至有些观众激动地想要冲下观众席而和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了冲突┅┅在一片混乱之中,李孝姬的唇稍稍後撤,在我们的唇间留下一个不能算得上距离的距离,如扇的睫毛张开,晶亮的双眸直视我的双眼,用只有我俩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後悔那时候没有勇气这麽做,真的感谢天主,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弥补这个以为将会是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