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风答应了神使,帮助他找到天泪,并销毁它。

  他知道,在某种程度上,他根本无法选择,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而言,之所以答应,是因为穆雪。

  流风承认,若不是因为穆雪的关系,他是不会答应去做这么麻烦的事的。

  他承认自己自私,他不想为与自己无关的人努力。

  其实这只是一种执着而已,流风执着于保护身边的人,脱离了这个条件,他便会不闻不问。

  一个人的执着若是不能给大多数人带来好处,便会被说成自私,反之则被说成是伟大。

  可实际上,这与自私与否毫无关系,这是一种没有对和错的信念。

  自从答应了那黑衣人之后,流风便又回到倚湖而立的小院,等待神使的进一步安排。

  在这段期间,他一直住在这里。

  小院里一共有三个房间,纳兰飞月一间,流风一间,空着一间。

  住在这里非常安静,几乎听不到人声,透过窗子,叮咚的流水声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显示着这里的寂静孤独。

  循着水声望去,偶尔会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凭栏而立,脸上有着落寞的表情。

  这个世界充满荒诞不经的美丽,诗情画意的曲院幽栏,旁边便是一座森冷阴暗的大殿,中间隔着一堵青石矮墙,向着阳光处覆满了爬藤,偶尔探出一朵白花,纤弱而美丽,而另一面却满布青苔,潮湿晦暗。

  偶尔有飞鸟掠过殿顶,朝着高大的红墙飞去,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到外面的世界,鸟飞得有多高,墙便长到多高。

  拥有超强的实力和傲慢神情的男人,神秘美丽却看似没有威胁的女子,内心跟脸都遮着面具的神秘人,再加上这个充满矛盾的奇异世界,这里是一个谜一样的天地。

  很多时候,流风很想知道有关于这里的各种答案,比如那充满压抑气息的高墙,比如那阴暗的大殿,可惜没人能给他答案。

  或许一切都会浮出水面,不过那是在很久的以后,一个不知要再过多长时间的以后。

  流风答应帮助神使,是因为他想去了解真相,不是为了什么人类或者国家这种堂而皇之的理由,而是为了他自己的执着——为了穆雪,也为了华雷所托之事。

  有些事不必去管,可有些事却不可逃避,做一个人,始终要担负起属于自己的担子。

  亲人,朋友,爱人,这就是流风的担子、流风的执着,是他必须去背负的。

  三天来,流风一直在细细回味黑衣人所说的话,思来想去,却只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骇人听闻。

  秘密,背后还是秘密。

  原本这个秘密跟他没有关系,可一旦牵涉到原天城主,却又不同了。他必须去揭开这个秘密,却不是为了自己。

  这里除了那纳兰飞月不再有其他人了,孤独的世界让流风怀疑当初半睡半醒时,身边到底是否有人出现过。

  有时候流风会对着墙上的画发呆——那是每个房间都有的画,神奇的画,无论你站在哪个角度去看它,你都会发现,那里面所画的和这个视角所看到的景色,完全一样。

  太过诡异,让人怀疑所有的存在。

  纳兰飞月大部分的时间都会来找流风,给他解闷,不过在流风看来,那更像是给她自己解闷。

  她一个人的时候,神情太过黯淡。

  “小弟,又在发呆?姐姐来陪你玩!”

  一个玲珑有致的身形凭空出现在流风身边,拥有特异能力的她,每天的活动量比一个残疾人还不如,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材,的确是一大奇迹。

  依然是媚气的声音,可不再让流风心存反感。相对来说,流风更愿意相信这个看似妖媚的女子,她能给他一种信任感。

  “你们到底要我在这里等多久?难道说只要我在这里待着,就可以帮到你们的忙吗?”

  “他们说要你等在这里就自然有他们的理由,如果你就这样贸然地回去,又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我想即使你的朋友也会起疑心的吧。”

  流风呆了一呆,纳兰飞月说到“朋友”的时候,似乎刻意地加重了语气。

  看着流风的神情,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总是喜欢看到流风吃惊或是呆呆的表情。

  “嗯,那个女孩真不错啊,而且还是穆铁岩的女儿呢!”

  流风心中一动,他突然明白,自己被抓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料到自己是注定要答应他们的。

  对于一件如此重要之事,没有必定的把握,他们绝不会贸然动手的。

  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应该很了解自己的底细了,甚至可以说了解了自己的性格。

  “这就是你选中我的原因吧?”

  女子笑咪咪地看着流风,像只美丽的狐狸。

  “嗯,有一部分是。今年成为灵将的年轻人比以往要多,一共有十五个取得了参加试炼的资格,其中九个人成功地通过了试炼——穆雪、纱、金天、卡格尔、华特、山、焚、欧阳飞、邓加。另外还有一个放弃了机会、却仍然成为灵将的笨蛋!”说着纳兰飞月眼睛瞟了瞟流风,“嗯,就是你这小笨蛋了。”

  流风没搭理她。

  这女子很喜欢看流风失措的表情,包括惊奇、迷惑、甚至是生气,可是更多的时候流风都不能满足她。因为,流风会把事藏在心里。

  纳兰飞月撇了撇嘴以示不满,然后才继续说道:“在这其中,穆雪是城主穆铁岩的女儿,卡格尔是大将军的儿子,纱是城主的亲卫队长的女儿,这几个都是不可能选的啊。

  “焚嘛,姓乔维尔特的家伙啊,不太合适;山太过老实;华特是当年的大督军华雷的侄子,又不太靠得住;欧阳飞个性狡诈跟他老爸一样;邓加能力不足,成不了大事……哦,对了,还有一个金天,你的兄弟,金氏世家的子弟,找上他会有麻烦的……咯咯,现在说起来才发现,这些人的背景都不一般呢。”

  听着那悦耳的笑声,不知为什么,流风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寒意。

  相对于黑衣人的高深莫测,这女子给他的感觉的确是更容易亲近一些,可是那偶尔露出的慧黠,却仍然让流风有如芒刺在身一般。

  掌握情报不难,可看透一个人却不易,如果是那个红衣巴图的话,一定没有这本事。

  女子灼灼的目光在流风脸上转来转去,一眼便看穿了流风的心意。

  她默然迈步走向窗边,眼望远处的高墙:“你放心,我并不会对你构成威胁,我只是在某些事上帮帮他而已,我有我的立场。”

  她的话音渐转低沉,由于背对着流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那窈窕的身影似是比平时寂寞了许多。

  一时间,流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便静静地沉默着。

  女子再转过脸时,流风看到了她的笑容,他经常看到她笑,可是他不确定她的笑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女子有太多的面孔,连笑容都有许多种,虽然都很美丽,里面包含的东西却各不相同。

  纳兰飞月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她似乎忘记了刚才那一瞬间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

  “……而你就不同了,又聪明又乖巧,人也长得顺眼,还能博取稀奇古怪的妖族的信任,没有比你再适合的人选了。”

  流风感觉头有些大了:“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啊,还有,你说的那个聪明乖巧长得又顺眼的家伙是谁?不会是我吧?”

  女子笑咪咪地转过头,丝毫不见方才深沉的模样:

  “当然是指我的乖巧可爱的小弟弟啦!”

  乖巧可爱??

  流风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只胖乎乎的小猫,正气喘吁吁地追着自己尾巴的画面。这是用来形容我的?

  纳兰飞月走到了流风对面,俯下身子,把笑意盈然的脸贴到离流风的脸不足十公分的地方,流风甚至能闻到她鼻息中透出的芬芳。

  在这个距离下,她脸上的神情看得更加清楚——眯着成两道细缝的眼睛中透着得意,还是有些像狐狸,不过是那种只爱玩耍的小狐狸。

  “你刚刚进入原天学院没多久,我便开始重点观察你了,在这些人中,我注意的最多的就是你了,我觉得你大多数的时候都很可爱哦……可惜,我不知道你跟那两个妖族的家伙在一起时都干了什么?”

  “哦?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流风突然想到了华雷。

  她有没有发现他呢?

  他是不是也跟这秘密有关呢?

  他的那封信里写着什么呢?

  要不要……

  “唉!可惜,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不敢靠近,只要一监视你就会被他们发现。你要知道,超能者的领域是互相排斥的,只要一接触双方就会同时生出感应。哼哼,挑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跟两个妖怪在一起,害我在那里白白地守了一年。”

  女子的语气娇媚无比,颇有撒娇的意味,简直像个小女孩一样。

  有时候流风会对她的年龄非常感兴趣——十几岁?几十岁?还是四百多岁?

  在眼前这古怪的美丽女子身上出现任何一种神态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她拥有太多的面孔,让人无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她,也可能这些都不是……

  “原来你的能力也不过如此嘛!”流风随口应着,心中却暗自盘算。嗯,看来她还不知道华雷的事。

  “看不起我的能力?某些人还想让我教他的,现在看来是不想学了。”女子对流风的话丝毫不以为意,只不知她生气时会是什么样子。

  “咦?真的要教我?”

  流风的眼睛倏然一亮,没想到无意间提到的一句话,这女子居然当真了。

  想象一下,自己也可以不用走路,就满世界逛的话……

  嗯,流风的眼睛越来越亮了。这时的他早已经把缺乏运动和猪的辩证关系,忘到脑后了。

  “嘿嘿,叫姐姐!”女子得意洋洋。

  “姐姐!”流风毫不犹豫。

  男子汉大丈夫,在心爱的玩具面前应该能屈能伸。况且……她的确有些姐姐的感觉。

  “嗯,乖!要不是你拥有念力的基础,我也教不了你。”

  流风一呆,“你怎么知道我拥有念力?”刚刚那声姐姐唤起的亲近感,迅速在流风心中消失。

  他开始考虑,这声姐姐是否能够避免日后和她正面对敌,如果能的话,他宁愿多叫几声。

  揭穿别人的秘密,只会让人更小心的防范。

  女子似是心有所感,眼神复杂地看了流风一眼道:

  “你处在我的领域中,我当然会知道,不单是我,连他都知道你偷偷地用念力探测观察他面具后面的脸。现在你该知道为何你什么也看不到了吧!”

  流风默然点头。

  两人之间刚才还轻松自然的气氛,似乎消失了。

  女子咬了咬嘴唇,突然拉起了流风的手,温声说道:

  “好啦,不说这些了,姐姐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说着纤手帅气地在空中一扬,“啪”的一声,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流风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抑感——两人站在了高大的红墙之下。

  远看还好,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流风才知道,这的确不是一堵普通的墙,高大威严,把一切妄想越过它的人阻止在下面,让一切跪倒在它脚下。

  原来这就是彼岸之墙。

  正当流风被那无形的压力迫得冷汗直流的时候,纳兰飞月的手却贴上了红墙。

  蒙蒙的光亮,笼起整道高墙,传递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资讯。

  在流风惊奇目光中,迫力缓缓退去,高墙慢慢地落下,露出了它身后的神秘世界……

  那是一片瑰丽神奇的世界。

  无数温柔宁静的白色花朵,静静地舒展着娇嫩的花瓣,有些纤弱,却很唯美,半丝杂色都没有的单纯的美。

  拥有无比的神奇魅力的花朵,与之相比,流风所见过的花都不值一提,红的太艳,粉的太媚,紫的过于傲,而黄的过于娇。

  只有这花,有着集天地之灵气的美丽,和出世绝尘的气质,仿佛世间所有的美丽比起它来,也不及它的万分之一。

  更动人心魄的是,这无数的美丽组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不可侵犯的世界,微风拂去,花瓣纷飞,舞起一个烂漫的绮丽幻象,宛如绝世的妖款款而舞。

  梦中的天使,白色的天堂,众生的梦想之地。

  流风不知不觉地伸出手去,想把一片飞落眼前的纯美花瓣抓在掌心,却不觉那红墙缓缓升起,刚好挡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地抬了个高度,再次伸去,红墙却又一次的挡住了去路。

  流风一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了望那唯美的世界,最后目光落在了那道横在自己手前的红墙。

  他突然心有所悟,这就是彼岸?

  永远无法触及的美丽?

  他不禁喃喃自语着:“隔离人间与天堂的彼岸?”

  身边一个略显低低沉却充满磁性的甜美声音接道:

  “你说对了一半,只是那里不是天堂,是异界。”

  “异界?”

  流风纳闷地歪头看了一眼纳兰飞月,这是她的声音吗?

  却见她的身上脸上此时竟罩上了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连身形也异常的模糊。

  “你?”流风不无关切地问道。

  “没事。”女子回答的语气低沉而平静,让流风无法从中猜测出任何资讯。

  “在这个世界尽头,有一种异界之花,它永远盛放,从不雕谢,是最最美丽的奇异之花。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等于只有这么一个世界存在,还有无数我们无法触及的世界存在着。就像我的这个领域,它就是平常人无法触及到的世界,也可以说我的领域就是一个新的空间,新的世界,你能明白吗?”

  流风茫然地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道高墙吗?”

  流风茫然地摇头。

  纳兰飞月的脸上突然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它自己存在的法则,任何干扰这个法则的人,都会受到这个法则的惩罚。如果原本没有的空间被强行创造出来,世界就会以它自己的办法来惩戒这个无知的人,让他知道侵犯到这个法则的后果。

  “我侵犯了这个法则,而这道墙则为了保护我的这个世界,而跟这个法则进行对抗……”

  流风茫然地点头。

  “这异界之花便是其中的一个法则,一旦有人破坏了法则,它便会从异界飘流过来,执行最终的处罚。而这道墙则是保护我的领域,也是与异界之花对抗的力量。”

  女子的眼光静静地落在那道不及一尺高的红墙上逡巡着,眼中透出的神色也一变再变,时而迷茫困惑,时而又矛盾痛心,那中间似有温柔眷恋,还有黯然的忧伤。

  只是这些流风都没有看见,他还在思索着她刚刚说的话,思索着她所讲述的这一个境界。

  流风突然发现,自己所学所会的还太少、太浅薄。

  或许在跟他年龄相仿的一群人中,以能力而言他算是佼佼者,可对于整个世界来讲,他还差得太远。

  “想要学习领域的力量,先要有心理准备去接受它的处罚,你行吗?”

  它的处罚?

  如此美丽的存在,真的会如此的可怕吗?

  纳兰飞月不再像往常似的竖起了一根纤长的手指,而是把双手同时伸了出来,晶莹的光芒迅速在她的胸前流转聚集起来,她比以往慎重了许多,光芒凝聚之处形成了一个直径达一米的晶莹光球。

  这光球一经形成之后,便像有着自我意识一样,迅速地飞出了那道在流风眼中不可逾越的红墙……

  光球追随在一片飘飞的花瓣后面,极力地想把它笼进自己的范围之内,而在那光球周围,其他的花瓣像是卷起了小型的旋风,纷纷地绕着光球旋转。

  光球迅速像被放了气的球一样,急剧地缩小,而在它周围,那些飘舞的花瓣却越发的晶莹剔透了。

  幸好,花瓣的飘飞不是很快,只几下工夫,光球便捕捉到了那片花瓣,并迅速地返了回来,浮在纳兰飞月的指尖上方。

  这时的光球已经缩到了不足一寸的光景,回到纳兰飞月的手上之后便不再缩小,反是在内部流窜着无数的小电花,把那花瓣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

  纳兰飞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凝重异常地说道:“你看好了!”

  说着手指一弹,光球飞抛开去,落在了不远处小湖旁的一棵高树之上,隐没不见了。

  流风紧紧地盯着那棵树,不敢眨半下眼睛,他知道,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片刻工夫,那树像是受到了突来的寒风洗礼一样,繁茂异常的绿叶迅速地垂了下来、发黄、变黑,然后一条条黑色的让人见之欲呕的虫子,缓缓地从叶脉里浮了出来,扭曲蠕动地爬行着,树干、树条,只要是有实体的地方便都是黑虫的天下。

  黑虫越长越多,渐渐地,树上爬不下了,便掉了下来,缓缓地向旁边的树木上,以及湖水中爬去……所有被触及的地方都被黑色的虫海淹没。

  令人恶心的味道,迎面扑了过来。

  流风一手摀着鼻子,一手扯了扯纳兰飞月的衣袖:

  “快……快想办法!”

  好可怕的景象,连流风这样沉静的人都忍不住变色。

  纳兰飞月深深地看了流风一眼,问道:“你看清了?”

  流风侧过头,不再看向那边,急促地点着头:“看清了,永远忘记不了,你快点!”

  那黑虫的蔓延极快,转眼间已经爬上满了十几棵原本翠绿笔直的树木。

  女子缓缓点头,这一次是竖起一根手指——那片蠕动着黑虫的土地像是受到无形之力的压迫,树木连根拔起,泥土也凌空飞向半空。

  那中间,凡是被黑虫沾过的地方,已经完全布满了黑色蠕虫。

  巨大的光球笼在凌空飞起的树木泥土周围,并吸纳着下方仍有黑虫踪迹的所有一切,直到把全部的黑虫都裹了进去。

  随着纳兰飞月的一挥手,光球再次飞出红墙,并在另一端处破裂开来。

  令人吃惊的是,黑虫刚一暴露出来便迅速地褪色,由黑至灰,至白,竟然……化作了飞舞的白色花瓣,飘洒一地。

  转眼间,那世界便又是一片至纯至洁的白色,到处飘飞着纯白美丽的花瓣……

  美丽的白色天堂。

  流风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比刚才看到那黑虫时的感觉更强烈。

  纳兰飞月并不安慰他,只是站在他旁边,面容沉静地盯着红墙处那美轮美奂的世界的彼岸,以及那拥有令人心惊的美丽的异界之花。

  眼光流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流风深深的吐气声惊醒了她。回头看时,流风正以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她的眼神不禁又转成迷茫。

  片刻,女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人也回复到了平常时那种狡黠的样子。

  “怎么样,没吓到吧?”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流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含糊地答道:“还好吧。”

  “嘿嘿,还想学‘领域’吗?要知道这世上,彼岸之墙只有一道。如果你学了的话,将来你的领域大到一定的程度,异世界的法则便会找上你。”

  回想起那黑黑的蠕动着的虫子,缓缓地吞食一切的恶梦,流风吸了一口冷气。

  直到现在流风还很难消化刚才所见的景象,这被称之为法则的力量,在他心底留下了难言的恐惧。

  他作梦也不曾想过,在将来的某一天,踏着异世界的法则,破掉眼前那座高大威严的红墙,毁掉这个宁静美丽的小世界的,正是他自己。

  路有很多条,可是有时候能够选择的却并不多。

  “这个……我有可能拥有你这种程度的力量,造出这么大的一个世界吗?我只用很小很小的那种,会不会有问题?”说着,他拿手虚空地比划了一下,画了一个大概一抱大小的空间。

  女子“咯咯”一笑道:“傻弟弟,真可爱!那么大的地方,大概只能够用来当隐身术用吧……”

  咦?隐身术?好东西!

  流风一听之下,又来了精神:“听起来也不错啊,似乎应该比幻术中的隐身术更有用吧?”

  “那当然了。利用‘领域’把自己隐藏起来,把气味和痕迹全部消除掉,这是最高明的隐身术。”

  “好啊!光是学这个也是不错的。”流风的心雀跃了起来。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

  “不过这东西并不容易学的。”纳兰飞月喜欢泼流风的冷水,能看到流风失望的表情让她异常的兴奋。

  “很难学吗?要多久?”

  “嗯……”纳兰飞月故作姿态地用手拄着下巴,作思考状。

  “怎么?”流风有种不祥的预感。

  “也没什么啦!只是我当初学的时候用了十年。”

  “啊?”

  “而且,刚刚学会的时候,我所能够创造的领域只有这么大。”说着女子拿手一比,拇指和食指圈了起来,另一手指着中间连鸡蛋都塞不进去的空间。“喏,就这么大。”

  “呃……”流风看着纳兰飞月纤手圈成的小空间,说不出话来。

  “呵呵呵……”清脆的笑声传了开来,刚才还颇为沉闷的气氛缓解了少许。

  “骗你的啦!没那么长时间,可能一夜之间便能学会,也可能十年,这就要看你的悟性了。我只能教你一些办法,具体的领略还是要靠你自己的。”

  “哦!”流风木讷地答着。更引得纳兰飞月笑个不停。

  流风看着她美丽的笑容,暗自猜测,那一脸的快乐,真的是她的本来面目吗?

  他心中希望那是真的,不管怎么说,这一刻他们彼此都有着亲切的感觉,他希望她快乐。

  纳兰飞月见流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不禁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却没发现有什么不整之处。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总是这样开心地笑。”

  纳兰飞月楞了楞,脸上的笑容反而僵了一下,然而那只是那么一瞬间,短暂得让流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待要分辨清楚时,那脸上又是灿烂的笑容,充满了阳光的色彩。

  “呵呵,姐姐会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我笑的时候最多了。”

  流风展颜一笑:“是啊,你笑的时候很漂亮。”

  纳兰飞月一张口刚想接话,却突然侧耳听了起来,片刻之后说道:“他们回来了,叫你过去。”

  这一次,流风是自己走来的,越过青石矮墙,踩着潮湿的青苔,推开阴森森的正门走进去时,晦暗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见纳兰飞月待着没事就飞来遁去的,流风心中的确有些羡慕,只是现在又的确没时间来学,只好等以后再说了。

  只不知在将来,他们的关系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人和人之间,亲近的理由太少,敌对的理由则太多。

  大殿里面还是一样的黑,不过流风还是能看得到大部分的东西。

  他数过,每排龙柱七十二根,每两根之间间隔大约四米,也就是说,整个大殿至少有三百米的长度——

  可在外面看的时候,它顶多有二百多米,在它的身后,就是那道高不可犯的彼岸之墙。

  那么这多出的部分从何而来?

  阴冷的大殿,傲气的红衣人和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一坐一立,这是他们的一贯搭配。

  没人说话,两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一个低头思索的少年,直到那少年缓缓抬起头来。

  流风对着他们笑了笑。

  现在是伙伴,所以应该友好。

  流风并不怀疑他们的身分,他相信他们都是七贤者的一员,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无法消去自己对他们的戒心。

  面对流风礼貌性的招呼,神使微微点头示意,而红衣人则视而不见。

  “我考虑过了,我的决定没有变,还是要帮助你们的。”

  神使再次点头:“好!”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不过我还是要确定一下,你帮我们的理由是什么,毕竟事关重大,我们也要小心。”

  黑衣人面具上绿光凌厉异常,仿佛能看穿人的心事。

  “阻止战争,也为了自己。”

  纳兰飞月知道自己跟穆雪的关系,他们也一定知道,所以如果刻意隐瞒想法反会让人怀疑。

  “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想,这场战争的最后结果可能会和四百多年前一样,出现一场无法挽回的人间悲剧,我想阻止它。另外,这也关系到我的一个朋友,我也希望能够尽自己的最大力量,阻止这件事发生。”

  流风话说得很简单,不会太多也不会花哨,和他的性格一样,所以在说这话时,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红衣巴图突然出声:“好!”声音宏亮,有气魄,跟他的性格也相符。

  神使微微点头:“不错!”不疾不徐,话中不会暴露任何自己的想法。

  流风仰脸正视黑衣人,肃容道:“我们还是说说以后的事吧,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嗯,大致上,现在的原天是这样的——自四百年前战事结束后,穆家便一直世代占据着城主的位置,实际上,原天已经成了他们穆家的王国。

  “在历史上,每一代的城主都会挑选同时拥有忠心和实力的高手,去守护天泪的封存地,除了城主本人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的目的便是想办法混进那个守卫队,然后找寻机会溜进去,销毁天泪!”

  流风心中暗自琢磨,到底该不该信他呢?

  如果是销毁的话,对他的确没有什么好处,那么应该可以排除他想得到天泪的这种猜测了。

  “那么我的目的就是要接近穆铁岩,取得他的信任喽?”流风虽然心中有着猜疑,可仰视黑衣人的目光却半点不瞬。

  “不错。你有很有利的条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你跟他的女儿关系要好,靠着这一层关系,你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应该不难。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先要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来掩饰你这几天的失踪,让所有人都怀疑不到你。”神使一直盯着流风的眼睛。辨别一个人的心意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的眼睛。

  “用什么方法呢?”

  要做到这一点的确很难,什么样的借口能够达到这种效果呢?

  流风静静地等待着。

  这种事不用浪费脑筋,有人会说出来的。

  果然,神使开口了:“我和巴图出去了几天,就是为了寻找一个让你回去而又不被怀疑的好理由。几天下来,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过有点危险,你要格外的小心!”

  说着他朝着巴图一点头,巴图会意,一甩手,弹出了一张照片。

  流风摊开手,照片准确无误地落在掌中。

  借着前方幽幽的明珠光芒,流风仔细地观察着照片——

  上面有四个人,背景幽暗,再加上这里也暗,只能勉强辨出里面的人大概的面貌轮廓。

  其中最左首的人侧着脸,双手拄剑在地,正在盯着其他三人,他的面容似乎颇为严肃。

  左二的那人离他有几步远,个子不高,似乎正要回过头跟他说话,可以看清这人头上根根直立的头发,像是戴着尖顶帽子一样,由于背着光,脸容还是不太清楚。

  左边第三个是个小个子,光头、弯腰,从形态上看活脱脱的是一只穿衣服的猴子,双脚离地,似乎正在跃起。

  最右边的那人身材极为高大,看情形比第一个人还要高出两个头,恶形恶状的,正袒着胸哈哈大笑。

  流风抬起头来,看向神使:“这是?”

  “风都的四暗天王:魔暗天罗迦,邪暗天法尔,妖暗天吉克,血暗天熊牙。”

  “啊!”

  流风倒吸了一口冷气。

  猛地一抬手,再次把照片摊在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心脏急速地跳动着,莫名的紧张感充斥在全身各处。

  这就是四暗天!

  “没想到吧,这就是七年前,在纳西镇里伏击穆铁岩手下第一号亲信高手,原天的总督军华雷、全歼华雷的亲卫队、毁了半个镇子的四暗天。

  “……呵呵,不要这么紧张嘛,我知道你的养父就是死在那场灾难里的。”

  流风紧紧地捏着照片,沉默。

  “传闻,七年前他们暗中潜入原天,杀了华雷,然后逃进了风都领地,受到风都的重用,被誉为四暗天。现在想起来,他们当年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很可能跟天泪有关呢。”

  流风心头再震,跟天泪有关!?

  心念急转之下,他把一切事情都串了起来。

  的确,战争是在七年前打响的,现在回想起来,这场战争打得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

  华雷的死的确是件大事,可关键在于,当时并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证明这事与风都有关。

  四暗天是在开战许久以后才被风都正式招纳,封为四暗天的,所以原天方面不足以拿这事做借口宣战。

  两国的开战似乎都有些不合理,有些儿戏,但仔细一看却更像是早有预谋。如果是因为天泪的话……

  流风的心又是一阵乱跳。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到了某些更深一层的东西。

  念头一转,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么,上次的屠城真的是他们干的了?

  如果真的如神使所说,四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进行到跟今天差不多的阶段时,天泪被起用了,而因天泪所引起的一系列事端都应该在这时候就开始了。

  他们……为天泪而来!

  可这中间还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他们屠城岂不是自露行藏吗?

  一时间流风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流风此时的一切反应,都被黑衣人看在眼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两眼处绿光闪动,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黑衣人出声道:“我想你该能明白我们的计画了吧。去找四暗天的碴,让他们追杀你,而你,就是因为发现四暗天偷偷地潜入了原天,暗自跟踪,结果被发现、被追杀……你觉得这个计画怎么样?

  “事后,你不但能以此为借口解释自己的失踪,还会因此而立一大功,表现出你的过人胆识,让所有人都高看你一眼;另外,穆铁岩不会猜不到四暗天潜入原天的目的吧?他心生戒意就会加强守卫,而你就会有机会……”

  流风刚刚从震惊中缓过来,听了神使这番话,先是被唬得一楞一楞的,这的确是个周密详实的办法。

  可心念急转之下,心底不禁又生出寒意……

  这人的计画丝丝入扣,天衣无缝,居然能想出这种一石数鸟之计,这份心智的确可怕,不愧是身为七贤者的人物啊!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这的确很危险,如果你觉得没把握的话,我们就换个方……”

  “不,就这么办!”

  没等黑衣人说完,流风就打断了他,说得异常坚决。

  黑衣人反倒楞了一下,不过也是转眼即恢复了正常。

  “呵呵,少年人,真是有胆识有气魄啊!”

  说这话时,他侧头看向旁边的巴图,巴图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小子,真不错!!”

  “好啦!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会尽量在暗中帮助你的。不过你要小心,他们的实力的确非同一般!”

  流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你去准备一下,飞月可能还有事要找你呢!”

  阴冷的大殿中,黑衣人和红衣人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一坐一立。

  “巴图,你觉得他怎么样?”

  “让我说啊,感觉他挺不错的啊,挺有胆识的,我喜欢。”这时的巴图不像在流风面前那样的傲气,相反的,有种憨憨的感觉。

  “那你觉得他相信我们吗?”

  “当然,他说话时我看着他的眼睛呢,说谎的人眼睛会不老实。”

  “可我说他是装出来的,他信了我们一大半,却不全信,他心里还存着戒备,我看得出。”

  “是吗?你说是那就一定没错了。”

  “我看得出,这小子很聪明,如果他真的把我们当成敌人的话,会相当难对付。幸好,他还太嫩……唉!”

  “你叹什么气?”

  “你什么时候才能够聪明一点呢?”

  “呵呵,要那么聪明干什么?平常有你告诉我该做什么,你不在的时候纳兰也会教我的。”

  “嗯,飞月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啊,我看她平常挺开心的。上次跟她去抓这小子的时候,她玩得可开心了。”

  “是吗?”

  “你不去看看她?”

  “你去看看那四个家伙到哪了,跟着他们,别让那小子出事。你也小心一点,那四个小子的确很厉害。”

  “一提到看她,你就让我办事去……”

  巴图嘟囔着,一闪身消失了。

  黑衣人一挥袖,他头顶上方那颗明珠突地暗了下来,一时间整个大殿完全沉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两点明灭不定的绿光幽幽地浮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