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世上,背负着沉重命运的人,并不在少数。
有的与亲人生死别离天人永隔,之后却要以死人的意志为生活的支柱,走着永远无法走完的路;有的与心爱的人隔崖相望却永远无法牵手,心中终日充满思念;还有的,手足兄妹之间举刀相向,从此无法相亲相爱……
眼见金光斩来,避之不及的流风把心一横,打算用出前几天刚刚领悟的招数。
就在这时,一大一小两道灿烂的银光适时地阻住缠绕翻飞的金光,两种光芒绞在一起,金银混浊,中间还夹着清脆的铃声。
即使没有看清出招人的身影,焚也知道对面的是谁。
有些事始终是无法避免的,即使他真的不愿面对,这是早在选择这条路之初就已经注定了的,可是,自己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
“哥哥,为什么?”
夜架着焚的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焚。
焚回避了她的眼光。“有些事你还不懂!”
焚再次出刀斩向正要起身的流风,夜的长短双剑再次架了过来。
“我今年十八岁,该懂的我都懂了。”
“那你也仍然不能理解……有些命运只能由我来背负,你是个女孩子,应该远离这种地方。”
金银光芒缠绕翻飞,两人寸步不让。
“可是我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做着一些不该做的事,这就是我要背负的命运吗?”
“让开!你懂得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吗?数百年来,我们家庭的所有恩怨都由男子们背负着,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流风静静地站在一边,四把武器就在离他的脸不到一尺处不停地纠缠……他想阻止他们,却无从下手。
这是一对兄妹之间不该有的战斗,或许……是注定了的。
一个原本该是朋友的人要杀自己,一个对自己态度恶劣的女孩在努力地阻止,其实自己这个角色并不重要,即使换成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们之间也会发生同样的故事;两兄妹的对立早就注定了,这真是一种注定了的悲哀。
流风突然很想知道,在焚的身后到底背负着怎样的一种命运,乔维尔特这一姓氏又到底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呢?罗迦口中所说的炎的后代就是指焚吗?那个原天建城之初,两位最卓越的领导者之一,也是七贤者中的光明王炎?
雨越下越大,纠缠的刀光剑影也越来越快,水花被急劲的气流击散,四处飞溅。兄妹之间的战斗在继续,流风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呆呆地看着。
“你不用再为自己找借口了,我刚才一直站在附近,看到了一切该看到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你应该做的事,你不该玷污这个姓氏,你会污辱我们祖先的。”
“我玷污这个姓氏?有些事若是连我都不去做,就再也不会有人来做,没人还我公平,我就自己来执掌公平!这世界没有黑白之分,就算我不玷污,这姓氏也终将做为黑的一面,永远沉默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你不可救药!”
突地,啪啪的鼓掌声响了起来。
“嘿嘿,精采!英雄出少年这句话果然不错,不愧是炎的后人啊!这世界本就黑白不分,只有拥有力量,你就拥有了正义,然后就要黑有黑要白有白,天下间的公平尽在指掌之间,只要动动手指,所有的对错就全部都得反过来……哈哈哈,痛快!我罗迦一定帮你到底!”
听到这声音,流风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转头看去,一个青黑色的身影渐渐由远处行来,漫天的雨滴落在离他头上半尺,便被青光上激得四散飞射,形成一层厚厚的水气,他的面目有些模糊,可是一直被拎在手中的剑上散出的森森杀气,和眼中射出的阴冷光芒,却直直地透了过来,让流风心中生出无比的寒意。
正与夜纠缠着的焚听到这声音,并没因为帮手的到来而表现出高兴,相反的,他似乎也吃了一惊。
举刀格下夜刺来的银剑,焚跃出了夜的攻击范围,“罗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来找去也只有这里有一些异常的气息,虽然我不知道这小子是用什么方法躲过去的,可我敢肯定,他就在这附近,刚才的离开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本想看看你是如何擒下自己的亲妹妹的,可惜,你似乎是遇到了点麻烦呢……
“那么,就由我来替你出手吧!”说着,他的连鞘长剑在地上一顿,“笃”的一声,坚实平整的路面被硬生生捣出一个大坑。
听到这话,流风不禁苦笑,看来未完成的东西终究是有破绽的,根本瞒不过这种高手。
焚看了一眼地上现出的大坑,挑了挑眉头道:“你威胁我?”
罗迦双手拄剑于地,冷冷地笑了两声道:“哪里的话,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这事的重要你不会不清楚,就算我放过了他,其他的人怕也不会这么做吧?”说完他似有意似无意地向四方扫了一眼。
流风这时也发觉了四周的异常——先是无法形容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接着十数道朦胧的人影,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踏雨而来……
这时的夜也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突然明白了事情绝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这形势根本就是灭口,连自己都包括在内,即使是焚也阻止不了。
一直没有动作的流风终于发动了,他一把拉起夜的手,闪电般地向着远离罗迦的方向逃去。夜马上会意,展开身形全力跟随,要跟流风一起合力突破包围。
看到两人的动作,罗迦不屑地冷哼一声便要举步追去,不料焚却一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拦我?”罗迦森冷地盯着焚的眼睛,像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冷森森的杀气在雨丝间弥漫开来,紧紧地把焚包在中间。
焚双刀微微扬起,脸上毫无惧色:“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必须由我来守护。”
罗迦凝视了焚片刻,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知道吗?我很欣赏你这小子。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炎的影子。可惜他没有你这种狠劲,所以他会死在穆林的手上……我不会跟你动手的,你现在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将来……”说着,罗迦的目光投向远处凄迷的雨夜中:
“将来,你变强的时候,我会找上你的……
“不过你也别以为我不动手他们就能逃得了。你忘记了吗?那可是扎姆卡手下最强的心腹十三人众啊!”
“十三人众……”焚低低地重复着,回过头望向流风和夜逃走的方向,脸上露出几分难解的神情,半晌之后才答道:“若是他们杀了我妹妹,他们就会变成我将来的敌人,若是你去的话,你就是我将来的敌人……我不想多一个你这么强的敌人。”
“我不在乎敌人有多少,只要够强的,都是我的敌人,只不过……”罗迦也把目光投向两人逃跑的方向:
“那个小子,同样值得期待……”
流风遥遥地感应着身后的变化,罗迦没有追来让他放心不少,可四周十三股遥遥锁着自己身形的强大气息,却让他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虽然不能跟罗迦发威时那般强大的气息相比,可是这些气息里面隐含的杀伐之气,同样给人一种难以抵挡的感觉,那是经历过沙场百战、九死一生后的战士,所磨练出的特有锐气。
不过流风还是觉得自己尚有一搏之力,他不信扎姆卡敢公然调动大量的部队,在他的阴谋还没发动前,这种举动无疑会打草惊蛇;另一方面,直接统领天罚部队的是烈,他虽然是扎姆卡的手下,可在某些方面却也是直接听命于城主的,就算他真的跟这个大将军一伙,他也绝对不敢公然调动为数众多的灵将高手。
“小夜,你的灵兽呢?我们冲出去!”流风自己的灵兽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出现,所以他把希望寄托于夜身上。
“露卡不在我身边,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的。你的那只浑身是火的大鸟呢?”
流风还记得那次跟焚动手的时候,夜曾经召唤过她的灵兽,那只美丽异常的白色灵兽叫露卡。
“它啊,在冬眠呢!”流风苦笑。
“冬眠?”夜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愿多问,反正现在派不上用场就是了。
“唉!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发觉除了自己谁都指望不上呢?”
流风下意识地把手握向身后背着的妖月,可触到那冰凉的刀身时手抽搐了一下,又缩了回来,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对这把刀也心存着顾忌,最终他决定了:只要这些人不是灵将,自己应该还有机会的。
遥遥地感应着敌人的方位,流风和夜不时地变换着方向试图脱离他们的包围。可与此同时,对方也时刻变换着方位,始终把他们纳在十三人组成的包围圈内。
单看他们的行动速度与默契的配合,流风便知道,苦战免不了了。
当然,由于流风和夜一直在快速移动,那些人想拦住他们也不那么容易,一时间双方形成一种僵持的局面。
对流风他们来说,只要走错一步便会陷入重围脱身不得;而相反的,那十三个人的配合若是出现半点破绽,流风他们便有可能趁隙脱出。
这是耐性和实力的较量,相对来说,局面对流风两人还是有利的,对方毕竟是十三个人的配合,不可能永远不露破绽。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那十三股人终于沉不住气,开始变换策略了。
十三股气息遥相呼应着,以合围的形式把流风和夜包在中心,然后从中单独分出一股气息静静地等待两人的去向,而其他十二股则继续缩小包围。
机会!
只要迅速地拔除这个意图拖住自己的敌人,他们的包围圈势必会出现破绽。只要一瞬间的破绽,足够了……
片刻之后,两人便看见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雨中静静挺立着……就是他了。
流风和夜互望一眼,默契地向左右一分,中间保持着适度的合击距离,化做两道残象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拦路的敌人。
他们最需要的效果是一击制敌。只要被这人牵制住,他们就再难脱身了。
马上就要贴近敌人的身前,流风和夜同时出招。
流风屈指轻弹,环着淡淡光芒的中指,闪电般地压向那人的颈部;与此同时,伴着清脆的银铃声,夜的长短银剑化成两点如星星般的银光,分别点向那人的面门和胸口。两人用的都是毫无花巧的招式。
那人终于发动了,只是他的御敌方式完全在两人的意料之外——他竟然缩回双臂护住了胸脸,摆出了一副挨打的姿势……
“噗噗噗”的三声,两人的攻击同时落在那人的双臂之上,传来的声音却有如击中败革一般。
攻击无效!
就在两人吃惊的同时,蓦地,一声怪异的低吼从那人嘴里发了出来,同时他的身躯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先是身子变高变壮,身体竟然涨至足足比原来大了一倍,然后是格挡攻击的双臂突地长度暴涨,借着昏暗的光线隐隐看得见,那双变得有如兽爪一样的手掌上,已经布满了褐色的长毛。
“修罗战士?!”
几年前,在大森林里,那场残酷的搏斗场面依然印在流风的心底。类似野兽般的号叫、血淋淋的搏击,还有那只断掉的、永远无法恢复成人类肢体的手臂。
修罗战士,残暴的战场绞肉机。
“桀桀桀,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可是被称为修罗战将的摩汉大人啊!桀桀桀……”那笑声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
流风和夜心中再次一惊。
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在修罗战士中有一些能力出类拔萃的人,他们把妖化的能力发挥到了极限,甚至拥有了能够与灵将相抗衡的实力,他们是修罗战士中的王者,被尊为修罗战将。
在原天,这样的人不多,可以说是在修罗战士中千里挑一的勇者,是拥有灵将待遇的强者。
也不容流风和夜细想,眼前这个名为摩汉的修罗战将已经发动了攻击。那伸直起来可以直垂地面的双臂,带着凌厉的劲气分扫向两人。
两人慌忙跃开,怪爪瞬间击中他们身后的街墙,轰然巨响之下,整面墙化为乌有,没等两人有机会反击,又是一条巨大的黑影划着半圆形的轨迹横扫向两人,没能击中两人的黑影再次成为拆墙工具,轰隆声中,黑影收回摩汉的身后。
那……居然是一条尾巴!直到这时两人才有机会看清这人的脸,那上面居然也布满褐色长毛,而且上宽下窄,嘴鼻高高地隆起,那绝对不是人类所该拥有的样貌。
只是此时已经不容他们多想了。
趁着摩汉出招已尽的机会,两人齐齐闪身绕过他的身边,向远处奔去,既然不能一击奏效不如便让过他,在他们还没有完全形成合围的一瞬间从空隙间逃出去;流风和夜之间虽是第一次合作,配合上却异常的有默契,只是他们的默契看在摩汉的眼里却有些可笑。在战场上,轻视修罗战将的人,都没能得到好下场。
“吼!”两人的身形才刚刚闪到摩汉身侧的时候,这怪物的真正攻击开始了。
只见他双爪最大范围地伸展着,并以脚底为中心高速地旋转起来,身后超长的巨大尾巴则甩着奇异的弧度向四面扫去,同一时间,强大的气劲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扩在横扫一切的爪尾之上形成一道陀螺形的巨大风暴,而在这风暴四周,方圆十米的范围内都难逃攻击。
这样的招式并不是针对两个人的,而是在战场上横扫一切的绞肉机式的战法,修罗的战场死神之名也是由此得来。
两人无奈之下各自出招护住自己。流风是以光盾抵御一切,而夜则是横开长短双剑画出一圈圈的银线,把自己裹在当中。
强劲的风暴之中,能量摩擦的嘶哑声音和金属撞击的清脆响声混成一片,除了那淡蓝和浅银,周遭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身处风暴之中,流风身上受到的压力远没有心理上承受的压力来得大。随着时间的流逝,流风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已经持续了五分钟了,维持这种高强度攻击的怪物还没有气息衰退的迹象,难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绊住吗?若是外围的那十二个人都拥有这种实力……恐怕自己能够选择的,只是怎样才能死得慢一点吧!
正思忖间,光盾上传来的细微感应告诉他,这风暴终于接近尾声了……不能再失去这次机会了!
流风蓦地吐气开声,光盾蓝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并变形成尖锥状,剎那间破入风暴的中心,直压那个满身长毛的怪物,许久之前在对着灵将格林特时无意中使出的救命绝招,对现在的流风来说已经轻而易举了。
一消一长之下,那修罗战将的攻击立刻被破了去。
另一边的夜也趁机发动了凌厉的攻击,一长一短的两把银剑凝成两点若有若无的银芒,高速向摩汉的双眼攻去。
摩汉故技重施,再次以双臂护住头胸,做出无赖式的挨打架式。
修罗战士一直能够在战场上称霸并闻名于世,归根究底是由于他们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肉体强度,单以持久力与抗打击力而言,他们甚至能与风都的机械人战士相提并论,那是堪称世上最强的肉体。
那么修罗战将的肉体强度又是如何呢?会不会远远超出了平常的修罗战士?
这答案马上就揭晓了。
蓝色的尖锥状气劲在抵到摩汉的双臂时就再难破入半分,它只是随着流风身形的欺近而全部压缩在了流风的指端……
而来自夜手中的长剑也被阻在了离流风指尖不远处,只是银剑的攻击也并未因此而力竭,相反的,两把剑都开始急剧地振荡起来……
“破!”流风低低地喝了一声。
几乎消失在他指尖的蓝色光芒再次瞬间地迸发出来,强烈的光芒在流风的手指与修罗战将的臂外炸了开来。
轰然巨响之中,隐隐夹着野兽的吼声与鲜红的血肉,高大的怪物躯体被炸飞数十米远,而与此同时,一直抵在摩汉双臂处的长短双剑,也终于爆出两团灿烂的银色光晕,亮丽的光芒脱手而出,极速地追上了被抛飞在半空中的黑影,只一闪便隐没在雨夜之中。
流风微微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根几乎被烧焦的中指,最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头看看夜,却见她正轻轻抖动着手铃,悦耳的铃声过后,一长一短两道银芒飞回到她的手上。
“似乎,我们跑不掉了呢。”流风仰起头,豆粒大的雨点打在脸上。
“或许吧!”夜浑不介意地理了理湿透的长发。
“不是或许……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跑不掉的……你们以为这样程度的攻击,就能杀死一个修罗战将吗?太天真了!”低沉沙哑的话音从摩汉倒地处发出,听起来虽然断断续续的,可内中的阴森之气却反而更浓。
流风和夜同时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那原本该被杀死了的摩汉正艰难地爬起身来,致命的攻击仍然不能取他的性命,这就是修罗战将?
不远处,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桀桀桀,摩汉说得对,你们跑不掉的,我们十三人众还从没遇到过完成不了的任务,你们认命吧!”
环顾四周,十二个形体各异的身影,由不同的方向踏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