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露出第一道曙光,两人终于熬过了最困难的阶段时,他们身前不远处那四个恶魔雕像突然活了起来!命运总是很会开玩笑,明明坚持到了终点,却意外地被淘汰出局。
此刻的流风和夜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希望不要被它们发现。
四个恶魔像缓缓地站了起来,伸着懒腰向四周张望着,八只赤红的眼睛在这片尚属黑暗的世界里不住地探索着。
流风和夜下意识中努力地向墙根靠去。在这片小小的阴影里,他们有着说不出的安全感,可事实上,这片小小的黑暗对这些恶魔的视力并不能有任何的影响。
突然,其中一只恶魔闻到了什么似地用力向外嗅了嗅,即使混杂着雨声,那甚是响亮的抽气声仍然清晰地钻入两人的耳朵里。
流风和夜的心同时跳了一下。它闻到了什么?
答案很明显。恶魔应该是对血感兴趣的,而流风和夜两人的身下混着鲜血的雨水,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当恶魔的鼻息抽动停止时,它那血红色的眼睛已经定定地落在了墙角处缩成一团的两人。
血的味道对恶魔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吼!”恶魔龇着满口的獠牙低吼了一声。伴着这低吼,其他三只四处张望的恶魔也转过头来,八只血红的眼睛齐齐地盯在两人身上。
流风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出现怯场的现象了。说实话,那真的很有压力,而且流风可以肯定四双恶魔的红眼睛,绝对比十万个普通人的目光还有压迫感,尤其是那八只眼睛在逐渐靠近并在眼前放大的时候。
“唏溜……”血红的舌头舔过牙齿,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如果这是早起时的刷牙,那么下面无疑地应该是用餐时间了。
流风猜得没错,当四个恶魔突地飞身而起朝自己和夜扑来的时候,他真的认为这次一定完蛋了,可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笛声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低沉悠远,仿佛从遥远的地狱中传来。更奇怪的是,他觉得这种声音有些耳熟,似乎、似乎很像那晚跟焚战斗时,夜的手铃发出的声音。
接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夜手上的银铃真的在这时响了起来,可是她的手明明没动过半分。这到底是?
流风低头看向夜,眼中满是询问,可是夜的脸上也有着明显的诧异。
却说那四只恶魔,它们听见这笛声之后似乎马上就平静了下来,瞅了瞅墙角的两人,又回头瞅了瞅神台,眼中似乎泛起挣扎的神色。
过得片刻,它们突地同时仰天打了个哈欠,而后纷纷飞回神台各归各位,蹲跪,闭眼,沉寂不动……慢慢地,一层灰白的颜色泛了上来,它们的皮肤似乎又化成了石头。待到那四只恶魔全部石化以后,那笛声也渐渐低沉,最终消失。
流风和夜面面相觑,直到现在他们还没能把刚才那诡异的场面消化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那中间还包含了求证的意味——刚刚是幻觉??
就在这时,不远处再次出现异响,仔细看去,数十条灰影顶着大雨飞奔而来。到得神台前,他们齐齐跪下,领头的一个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而且看来都有着一身不弱的功夫。
咦?那不是……流风以为自己眼花,晃了晃脑袋再次仔细看去,却见那跪在后排最右的那个少年,一头金色的短发——那是金天!?
“阿,阿天?”流风呼唤出声。
听到这声音,跪在神台下的所有人齐齐地转过头来……
流风再次醒来时,天气还是异常昏暗,隐隐还可听见屋外的雨声。
“老大,你这么快就醒了?”流风刚一睁眼,守在他床边的金天就迫不及待地发话。
“呃……阿天,我睡了多久?”室内点着灯,屋外很暗,让流风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
“没多久,还不到八个小时,我老爸说你可能要睡上好几天呢,不愧是老大呀,只这么短的时间就醒了过来。”金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画,他的老毛病。
流风心中苦笑,醒转的早是因为心中有块大石始终放不下呀。
“对了,夜怎么样了?”流风突然想起跟自己共患难、九死一生地逃出重围的女孩。
“她也没事,我老爸的手段可是不一般哦!对了,老大,你可真行!一般人想弄到这么狼狈都难呢!老爸说你肩上的那伤,再往上点整条胳膊就会废掉,再往下点儿心脏就会直接被戳穿,你能找得到这么个要不了命还能不残废的地方受伤,真是不容易!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流风再次苦笑。这家伙,没一句好话!不过……该不该告诉他呢?流风仰望着天花板,一直犹豫不决。
金天见到流风若有所思的样子,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其实流风早就发现了,外表孟浪的金天其实一点都不傻,想反的,他是流风见过的少数几个聪明人之一。
“老大,我明白你怎么想的,你不想说我也不难为你。不过我知道,以你现在的本事,想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并不容易,更何况小夜的本事也相当不一般。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也不想问,可是有些其他的话还是要说的……其实这话本不该是由我来说的,可总觉得不说又不行……”
金天语气中有着从所未有的严肃,流风意外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相交数年的朋友,在记忆中金天更多的时候是嘻嘻哈哈,整天玩乐,似乎很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哦?说来听听。”
金天突地转身背对着流风,眼睛望向了窗外。
“阿风,你觉得朋友是什么?”
金天在没说之前先问出了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在这问题里,他第一次选用“阿风”这个称呼,而不是一直以来半戏谑性地称流风为老大。
“朋友……”流风微一沉吟:“朋友应该是共同担当,互相陪伴的人吧。”
“这样呀,那么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是,我的朋友不多,你绝对是其中之一。”
“既然我是你的朋友,你又在哪点上做到共同担当了?你从来都是把所有事藏在心里,遇到事情全都自己背。或许你会觉得这样能够不让别人为你担心,也能够不为朋友添麻烦,又或者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事该自己办,可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并不会因此而放心,他们会更担心你。更何况,真正对你好的人是有资格替你分担的。
“就拿我来说吧,我觉得好兄弟讲义气两肋插刀,这不过是一辈子的事,下辈子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凡事都自己来扛未必就证明你有多坚强,不是吗?
“还有,我知道阿雪喜欢你,你也喜欢她,我们也都了解她,可是你想过没有,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开诚布公的。她是个好女孩,她能理解你的想法,可她心里终究会有个疙瘩,她一定跟我一样,希望你能够有什么事都跟她一起分担的……”
流风怔怔地听着金天的话,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他的话。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像小孩子一样的金天,居然有如此成熟的一面。
金天顿了好长时间才又接下去:“……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最后还有一件事要说,其实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一眼就能看出自从你回来之后心里就装了很多事。以前在学院里时,你虽然也不太爱说自己的事,可那时你过得很轻松,但现在却不一样……”
说到这里,金天突地又转过身来:“你记着,我是你兄弟,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说完金天目光灼灼地盯着流风,等待着流风的答案。
流风也定定地盯着金天的脸,那张熟悉的脸上有着无比的真诚。
良久,流风突然向金天伸出了并无大碍的右手:“好兄弟如手足,有今生没来世!”
金天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他紧紧地握住了流风伸出的手。
不可否认,流风和金天在某些方面很相似,一旦他们真正地认定了一个朋友,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在这方面金天和流风同样的执着,这也是在后世之中,金天的名字一直跟流风连在一起,永远地流传下去的一个原因。只是这时的金天还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对这份兄弟之情的执着,他日后失去了太多太多……
执着这东西,可敬?可怕?或许只能说是可悲!
既然已经决定开诚布公,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考虑的。
流风从昨晚的事往回讲,一路讲到华雷,讲到神使,只听得金天惊诧不已。金天似乎又回复了以前的那种个性,每到惊险处必定大呼小叫咋舌不已,让流风怀疑刚才的那个语气真挚思想成熟的家伙,是不是眼前这人?
其实这么一讲也有好处,回想起来,似乎很多事都是一环扣一环的,看似不着边际,实质上都有着莫大的联系。只是两人所知道的毕竟还是太少,无法从这团谜云中找出一个头绪。
流风的大伤未愈,研究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些受不住了。金天见状便叫他好好休息,而他则匆匆离开,去找他的父亲商量去了。
不过临走之前,金天突然又回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老大,你不要把神使的事告诉阿雪好吗?万一出了问题是很麻烦的。”
“这……”流风沉吟之间金天已经离去。
其实流风也想过这可能性,可是他想得更多的是不想让穆雪担心,他想看她的笑脸。金天说得没错,流风就是这种人,所有事都想一个人背。
思来想去,流风不知不觉中又沉沉睡去。这一觉睡的时间似乎不短,醒来时天色又是漆黑一片,外面雨声依旧。
流风总觉得神情有些恍惚,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又似乎是忘记了什么,正在他有些迷茫的时候,门霍地一分,穆雪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想来是穆雪得到了通知,在第一时间来看流风的。
“阿风,你没事吧?”穆雪关切地问道,白晰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伤口,即使是隔着厚厚的纱布,流风依然可以感觉到她的冰凉小手在颤抖。
“没事,我正担心你呢!”流风握着女孩的小手。穆雪乌黑的长发上沾着水珠,美丽的脸颊上也沾着几点细小的水气,这使她显得异常的清新脱俗,只是女孩眼中的光芒却总有些闪烁不定。
“阿风……”女孩欲言又止。
“嗯?”奇怪,阿雪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怎么吞吞吐吐的呢。
“你为什么要骗我?”穆雪终于决定了什么似地抬起俏脸,眼睛正视着流风。
“啊?我没有啊!”流风一呆。我有骗过她吗?顶多是神使要自己接近她父亲的事没告诉过她,可是自己也没做什么呀。
“我全都知道了,你是想通过我来骗得我父亲的信任,然后想害他,是不是?”穆雪突然把手抽出来,一反手把背后的剑抽了出来。
“我,我没有!”流风急忙辩解。
突然一两滴清澈的泪水,从穆雪的俏脸上滑落下来:
“我父亲死了,是你们合伙害死他的!”
“什么!?”流风大惊之下坐起了身,不料穆雪的剑却抵了过来,刚好搭在他的伤口上,森森的剑气使得伤口瞬间迸裂,鲜血渗了出来,可是流风却不感觉到疼痛。
“阿雪,你听我说,我真的……”
“不要说了!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再去陪你。”穆雪的眼中透着决绝之意。
“阿雪,我真的没……”
穆雪拼命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我现在就替父亲报仇……”说着她手一抖,长剑瞬间刺入流风的身体。
流风怔怔地望着她,忘记了疼痛,只是感受着长剑一分一分刺入身体的感觉。流风胸中无比的压抑,心开始慢慢地沉寂,沉寂。
突地,一道剑光破门而入,瞬间斩下了穆雪的头颅,然后罗迦的狰狞笑脸从门后露了出来……一切快到来不及辨别真伪,鲜血飞溅半空。红色,红色,还是红色……
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世界似乎一瞬间到了尽头,流风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竟然等于失去全世界。撕心裂肺的疼痛由胸中传来……
“不,不要……”
流风惊呼着坐起身来,却见屋中灯光明亮,半个人影也没有,窗外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雨声依然不绝。
原来是梦!
胸口处传来阵阵的疼痛,低头看去,却是刚才坐起的时候用力太猛挣裂了伤口,鲜血慢慢地渗了出来。
流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仰头长出一口气,可心头的压抑感却半分没有缓解。
他穿起放在旁边的干净衣服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窗子,一阵潮湿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举目远望,天空一片灰暗,只有天边留着一丝淡淡的光亮。刺眼的闪电时不时地撕开云层划破天际,而后压抑沉闷的雷声缓缓滚来。
这天气跟流风的心情一样,晦暗,沉闷。
“阿雪……”不知为什么,流风此刻强烈地思念着她。
就在这时,门外隐隐传来争吵声,细细听去似乎还有夜的声音。流风心中一动,不知夜的伤怎么样了。不知不觉地他便拉开了房门。不料这一开门刚好看见夜举着手作敲门姿势,她身旁还有个俏丽的女孩扶着她。
夜见到流风似乎也是一呆,半天之后才把手缩回去。
“你,你的伤没事吧?”夜低声问道。
“没事,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伤得那么重要多多休息!”流风关切地说道。
“啊,没什么,我躺得气闷就出来走走。”夜有些慌张的样子。
“咦?夜姐姐,你不是特地来……”
夜身后的女孩突然接话,只是还没说完就被夜打断了:“小丽,我们回去吧,我好累!”说着她转身便走。
流风这才发现她的腿一瘸一拐的,而且背部似乎很痛的样子。
“小夜,好好养伤,不要乱跑!”流风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嗯!”夜低低地应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另一间屋子里。
她好像有点怪怪的,流风站在门口望着夜离去的方向怔怔地出神。
“嚓”的一声,一道巨大的闪光在天边划过。流风转头望去,借着那光亮依稀可以看到远方那幢形似大树的古怪建筑。
那是“天罚”部队的总部,天下间最强力量的所在地。据金天说,这里是他们金家的别院,离市中心比较远,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近。
稍顷,光芒隐去,天罚总部也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看到这标志性的建筑,流风不禁又想起眼前的局势。
现在这种局势下,天罚部队的去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若是扎姆卡能够控制天罚,他也不必这么秘密的筹措计画了,可若是城主穆铁岩掌握着天罚,他扎姆卡区区一个大将军又怎敢密谋推翻他呢?
不管怎么说,只要天罚不在扎姆卡的控制之下,眼前这一切便还有回转的余地。金天应该已经把消息传给穆雪他们以及城主知道了吧!以金家的地位,与城主取得联系似乎并不困难。
“嚓”,又是一道亮丽的光芒。借着这道短暂的光芒,流风再次向那总部望去,只是这一次他却吃了一惊。
闪电虽是一闪而逝,可凭流风的眼力,却把那边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无数黑影从那高大“古树”
周身上下的数百个孔洞中腾空而起,远远地向西方飞去。
依稀可以辨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妖兽形体,背生双翼的、带角的、长刺的、高壮的、细长的,每个妖兽背上都乘有一人,数量足有数百。
那是,天罚!!天罚离开了原天城!
这一刻流风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原天境内集齐所有灵将不过五百之数,其中百分之九十都在天罚之中;所以说,天罚代表着原天最后最强的力量,只要它一动就代表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可是,前方的局势真的有如此严重吗?
从偷听到的扎姆卡几人的谈话中,流风知道,风都的军队现在已经踏入国境了,情势的确不容乐观。可是,真的到了需要天罚出动的时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天罚会在这个时候倾巢而出?难道天罚的指挥官烈感觉不出,原天城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的紧张阶段吗?
没有天罚坐镇的原天城,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