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城主穆铁岩单独把流风叫到了一个房间里,却又不跟他说话,只是大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他,眼中偶尔露出思索的神态。
打量别人的时候,同时也会做为被观察的对象,这便是第一印象的开始。从衣着到气质,再到互相对视时眼中的神色,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构成第一印象的基本要素。
流风的第一感觉是,眼前这人是个真正的枭雄。
枭雄有很多种解释,然而在流风的意识里,枭雄的涵义只有一个:即能够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物。他跟华雷给人的感觉不同,华雷是那种举重若轻,有担当并能让人放心的人,而穆铁岩则是阴沉内敛,能够看穿一切掌握全局的人。
在此之前,流风曾经做过猜测,穆铁岩或许只是一个徒具虚名的城主而已,不然他不可能只因为一个华雷的死而失去自己的权力,甚至失去对整个局势的控制,现在流风不那样认为了,虽然这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可流风就是有一种感觉,仿佛所有的事都在这人的掌握之中,包括自己已经做过的和将要做的事。
流风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他的念力;他的感觉更准确,他的第六感比一般的人发达。老树妖说过,第六感的力量是远远超出自己所能理解的能量层次的。如果有谁能够完完整整地掌握第六感,让它像眼睛像耳朵那样真实,那么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半被他握在手中了。
过了好久,穆铁岩终于开口了,他的第一句话就吓了流风一跳。
“你认识华雷吧?”声音不高,却足以震动流风的心弦。
华雷……这是一个禁忌的名字。到现在为止,流风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现在发生的诸多事件都是与华雷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自从城主穆铁岩闭关于议事堂之后,华雷便离开了原天城,至于他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但他再次出现的地方却是世人皆知,那便是数年前那个早被废弃了的纳西镇。举世闻名的刺杀,引发了战争的导火线。
有时流风会有这样的猜测——华雷曾经交给自己保管的那本书上藏着重大的秘密,或者那本书的后面藏着重大的秘密。
可是他是怎样知道自己认识华雷的呢?若是每个人都能猜到自己认识华雷,那自己岂不是早就被追杀到无立足之地了吗?
带着疑惑目光,望着穆铁岩流风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错,八年前我见过华雷,半年多以前我又见到了他,他还让我带一封信给你。”流风右手虚空一挥,一封信出现在他的手中。这封信他藏得相当隐秘,即使是纳兰飞月那样的人物也不曾发现。当然,若是连一封信都无法妥善保管,也不必顶着灵将的虚名了。
穆铁岩的眼中,诧异与惊喜一闪而过:“你是说……半年前见过他?那么他还活着喽?”他并不急于接信,径直追问华雷的事。
从迷茫森林出来之后,流风一直替华雷守着秘密,除了穆雪与金天外,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他知道,这秘密一旦泄漏出去,不单华雷,连自己都会有杀身之祸。可是华雷既然吩咐自己带信给穆铁岩,那自然是不用瞒着他,所以流风把八年前遇到华雷时的情景,以及在迷茫森林中重会华雷的事都讲述了一遍。
穆铁岩深深地叹了一声:“唉!原来如此,也真的难为他了。既然他托你带信给我,自然说明他对你是极为信任的,枉我用了好长时间暗中观察你,最初我还怀疑你是某些人故意派来接近我的呢。”
听了这话流风才突然想起,自己或许真的算是间谍的身分呢!
“你应该已经知道天泪的事了吧?”
就在流风沉思之际,穆铁岩的第二个问题又到了。这一次流风又吃了一惊,这人很怪,思维的跳跃相当的大,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自己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知道有关天泪的事呢?因为金森?可金森才刚刚苏醒而已,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华雷?可是自己并没从华雷那里听说过天泪。难道……他知道自己见过缪斯神使?
流风抬头看向穆铁岩,他的目光依然犀利,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知道。”流风做出最简短的回答。
两人互相对视着,流风清楚地看见,穆铁岩眼中的一抹寒光一闪而过。
过得片刻,穆铁岩突然把目光转到一边:“你能够保护我的女儿吗?”
又是一个相当有深意的问题,三个问题之间联系并不是很大,这让流风无法揣测穆铁岩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能。”流风回答得很快很干脆。保护穆雪,这是他该做的,也是他最想做的。
“好,那么就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吧,只要你能够保护小雪,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穆铁岩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只是用背对着流风。
流风满头雾水地看着他的后背,心中狐疑不已。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华雷所选之人,也是小雪的选择,所以,你也是我所选择的人,你手里的那封信就给你了。”
流风呆了一呆,把手上的信拿到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只写着“城主亲启”的字样。这信虽然收了半年多,流风却未曾真正拆开来看过,这是华雷送给别人的秘密,他不想做一个窥秘者。
“打开它吧。”穆铁岩虽然背着身子,却似乎能够看见流风的动作。
流风依言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信打开……
白纸一张。
“嘿嘿,白纸是吗?”
“你早就知道?”
“当然,我跟华雷相交多年,岂有不知之理?那纸没什么用,烧了它吧。”
流风不明所以,却也不出言询问,手指相互一搓,一道蓝莹莹的火苗自指尖燃了起来,略微泛黄的纸张瞬间燃烧。
就在这时,流风发现,那火焰燃过之处并未如预料中那样化成灰烬,反而化成一张更加柔软的灰色质地的东西。在那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图案,仿佛是一张地图。
说实话,这招真是太绝了。就算这信真的被外人得去,他们充其量不过是怀疑这信是不是经过特殊处理,进而千方百计地从信上找答案,可谁又能想到去烧毁它呢?
华雷给穆铁岩的信,如此重要的东西,谁会笨到去烧掉它呢?
火焰渐灭,一幅跟原本的纸张同样大小的图画落在了流风的手中。这东西薄得太过离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绝对可以把它折成芝麻料大小的一团。即使以流风在见多识广的梅林身边待了好几年,他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细细察看之后,流风可以肯定,这的确是一张地图。
按照上面标示的字迹来看,这该是某一个迷宫的地图。可是什么地方会有这种格局的迷宫式建筑呢?还没等流风开口询问,穆铁岩已经开始解释了。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带着华雷还有瓦林去过地图所画的那个地方,那时小雪还很小……”穆铁岩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仿佛遥远的记忆又回到了眼前。“年轻人,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流风一呆,神?这世上会有神吗?这世上若有神灵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平之事。神是什么?看着人间苦难哈哈大笑的生灵?不,那是魔鬼。
“我不信!”流风很干脆地回答。
穆铁岩听后只是耸肩一笑,不置可否,半晌过后他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神秘的宫殿,传说中,那是掌管命运的神灵居住的地方。在那时,虔诚的信徒们每年都会到那宫殿的门口跪拜祈福,他们希望神能够赐给自己一个更好的人生,可是神从来没有答复过他们。
“最终,几个大胆的信徒捺不住性子闯了进去,他们想面对面地向神倾诉。可是他们没有看到神,他们只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原来神早已把所有人的命运都写在了那里……
“……十八年前,我们去了那里,在那里我偶然间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某个片段,看到了小雪,也看到了你……
起初我也不相信神、不相信命运,可是自从我回来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向着注定的方向发展,沉睡着的苏醒了,死去了的复活了,该来的来该走的走,一切都无法改变……
“我不甘心如此,所以十年前我下定决心,要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命运。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我把这任务交给了华雷,我告诉他,找到我们的命运,并把它带回来。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两年……
“我想华雷做到了,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只是他并不想告诉我,所以才交给我一张白纸。白纸中夹了地图,那是要我亲自去看的意思啊……在这个世界上,这应该是仅有的一份地图了。唉!我老了,用不到它了,你把它收好,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会用得到它。命运,让你们年轻人去追寻吧!”
流风看着手中这幅地图,满头雾水。神,命运,地图……
“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怀疑,可在将来的某一天,当你亲自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那时你也一定会明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
不知何时,穆铁岩已经转过身来,他那犀利的目光又一次罩定了流风。看意思,他似乎又要开始问问题了。流风一阵头大,自己还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东西呢,为什么不给自己提问的机会?更头痛的是,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让自己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华雷,天泪,神……下一问题是什么?
穆铁岩的眼中突然泛起一丝笑意。
咦?那是什么神情?流风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问题,因为就在穆铁岩要张嘴说话的那一瞬间,屋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笛声。这笛声清脆急促,流风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可具体的时间地点硬是记不起来。
他当然是听过的,早在他离开神使回到原天城外,并且独力向四暗天挑衅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笛声,他记不起来是因为他那时已经神智不清了。
穆铁岩眉头皱了皱,向门外喊了一声:“瓦林!”
片刻之后,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身影卷着一股潮湿气息走了进来,在门还没关上的那一瞬间,流风清楚地听见门外淅沥的雨声,还有清脆的拔刀声。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不明身分的人物向这里靠近。”
“多少人?”
“很多。”
穆铁岩的眉头又皱了一下。这个很多若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是很平常的事,可若在这个老朋友口中说来则太不平常。身分不明,实力不明,数目不明,这就是瓦林口中的“很多”的意义。
穆铁岩微一沉吟:“嗯,我们也该走了。”转头看了流风一眼道:“你也跟我们走吧。”
走?走哪去?流风心中有疑问,却很少问出口。
三人一前两后向前厅走去,一路上尽是刀剑出鞘的卫士,所有的灯也全点亮了,照得小院有如白昼一般,大有剑拔弩张大敌当前的气氛。可是流风知道,这只不过是表面的形式而已。据说在城主身边有一支可怕的王牌卫队,这卫队的成员全是由各个系统中抽调出来的最忠诚的精英高手,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虽说眼前这些卫士一个个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可实际上也只能算得上训练有素而已。
流风可不会这么快就把刚刚对过阵的两个神秘灵将忘到脑后去。那两个家伙,在未出全力时就能把自己三人逼得缩手缩脚,若是再打下去,结果实在不乐观。
很显然,那两个人才是亲卫队的成员,那支神秘的卫队就是由这样的人物组成的。
在流风的感觉中,在这小院的各个角落里,还隐藏着不在少数的高手,这中间,有的是流风能够察觉到的,还有的是流风无法发现的,他只能从那杀伐之气中大概地判断出哪些方位应该是有人。
有着这样一支卫队,这个城主真可算得上是高枕无忧了,那些意图靠近的家伙多半是有去无回了吧。
想到这里,流风一派轻松。真不知这城主怎么想的,在这种保护下居然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他居然十年没有回家,难道真的有什么人物能够在这样强的保护下危及到他的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