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流风带着穆雪穿过混乱的战团来到大门旁时,他才记起了自己的同伴之中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梅林。一时间,他心焦不已。
可是马上,流风又想起梅林的坏处来。一个只会骗吃骗喝的家伙,自从自己遇到他之后就麻烦不断,这样的人早点摆脱岂不更好?况且这么乱的场面,很难保证他能够支持这么长时间,或许早就挂掉了吧……
“唉……”流风轻叹一声。转头面向穆雪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而动:“我得去把他接过来。”
人,总想骗自己,可内心深处终究能够分得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虽然一直想着梅林的坏处,可流风心里明白,其实跟梅林一起度过的那几年时光自己一直很快乐,最起码他感觉自己是个自由人。梅林的行踪飘忽不定,足迹踏遍了原天,这正合了流风的心意。流风从小就是那种人,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人生,需要经历。
“我跟你一起去。”穆雪紧紧拉着流风的手,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决定。
流风轻抚穆雪美丽的脸庞,柔声道:“不,你进去等我,不然我会分心的。听话!”
穆雪缓缓低下头,紧拉着流风的手也慢慢地分了开来。她知道,流风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默不作声地把事情扛在肩上,即使冒尽千般危险,也不愿让自己受到半分损伤。这是一种宠爱,很窝心的感觉。可是有时候穆雪真的很想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承担一切,不过她并不会勉强流风,她知道自己怎么做才会让流风安心。
“嗯……我等你回来。”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流风轻轻地拍了拍穆雪的脸之后便要转身离去。
“阿风……”穆雪突然扑进流风怀里,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香吻。
暗香轻渡,温柔和眷恋紧紧纠缠,化成浓得化不开的的甜蜜。密雨交织,厮杀声依然不断。就在这混乱无比的战场上,一对人儿互相依偎着,汲取着对方的爱恋。流风紧紧地搂着怀中柔软的身子,沉醉在那片迷人的芬芳之中。
那一刻,他又忆起了很久以前那个飘邈难寻的梦——
美丽的白衣女孩与自己相互依偎,充满生机的绿色远远地向着天际延伸,柔弱的白花在身边绽放,在他们头顶,蓝天高远明亮,偶尔有白云飘过,更显清静悠远。宁静的世界,温馨的家园……
良久,唇分,穆雪轻轻地偎在流风怀里:“阿风,我最近总是会作些可怕的梦,你一定要小心……”
流风扶起她的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以作回答。
转过身子,流风大步向回走去,背离了宜人的芳香,淡淡的血的气息马上夹在雨水中劈头盖脸地打来。不必回头,他看到身后的白衣女孩怔怔地望着自己,如雪的白衣在冷风中飞舞飘扬,长发飘散的同时,点点晶莹的泪花夹在其中。
不知为什么,流风突然有种难割难舍的感觉。相识相知已有数年了,这中间分别的次数并不少,可是却从没有哪一次有过那深沉的眷恋。
傻丫头,为什么哭呢?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流风小心翼翼地按着刀柄在黑暗中穿梭。本来一直背在背上的妖月此刻已握在了手中。敌人都是一些皮糙肉厚的家伙,徒手攻击常常会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在这种时刻,妖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靠着它的锋利和自己超常敏锐的知觉,流风往往可以一刀命中要害,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对自己有危险的敌人。
说也奇怪,在此之前流风竟然从没发现过,这刀居然可以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妖月的整个刀身都是淡蓝色的,且呈半透明状,只有刀身内部才有一缕细微的血红,偶尔还可以见到那抹红色光华缓缓流转。
流风并不清楚那红色的光华到底代表什么,可是他无法忘记,在挑战四暗天的那天,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这红光的异动。事后,他曾经试验了很多次,也曾就此事问过见多识广的梅林,可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
当然,现在并不是考虑这红色光华的古怪的时候,倒是那点微弱的红光经常会将流风的位置暴露无遗,于是他不得不重复着抽刀、还鞘的动作。
黑暗中,四周的混战仍在继续,可是流风感觉得出,它似乎快接近尾声了。己方的高手在缓缓的后退,拥有强大气息的亲卫队员都在似无意若有意地向议事堂撤退,与此同时,偷袭者步步紧逼地跟进着。失去了高手的支撑,局面瞬时失去平衡,普通的卫士开始大量的伤亡。
此消彼长之下,流风的处境开始不利了。敌人的包围圈变小,能够用以回避的空间越来越少,被发现的时候也不再是一对一的挑战了,只一瞬间便会有数个敌人围上来。
流风的身上开始见红了,敌人的血,混着自己的血。
粘滞的感觉渗过衣衫,贴着肌肤,传入身体里。令人作呕的异样感觉,中间夹着些许的兴奋。
幸好在这个时候,流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同伴——岌岌可危的夜拖着梅林,在敌人的围攻下苦苦地坚持着。
流风心中一阵感动。这女孩的身上有一股令人敬佩的豪气,在最危难的时候永远不会甩开身边的人,倔强得可爱。
他不再迟疑,展开身形向两人迎去。等到两人相距不算太远时,夜也察觉到了流风的气息,她精神一振,马上迎着流风的方向杀了过去。
说实话,夜的情况相当危险,拖着一个大累赘不但影响了己身施展,还增加了暴露目标的机会。流风的到来使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流风有一种信任感。
可就在夜跟流风快要会合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流风的身边似乎出现了一丝异常的波动。这波动极为短暂,一闪而逝,可是让人心惊的是,流风的气息居然也随着那波动的结束而完全消失……
这异状使得女孩心惊不已,心神一乱之下,右臂被一道锐利的气劲划出长长一道血痕,鲜血流淌,染红了夜的衣衫。可女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更关心的是流风的安危,一个人的气突然消失,除了死亡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四周黑暗一片,夜并没有注意到,在流风的气消失的那一瞬间,梅林的眼中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围上的敌人越来越多,夜心神不定的迎战,形势千钧一发。
在她身后,那个只知道吃的大累赘的声音突然响起:
“孩子,你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交给我了。”
人类文明在这块土地上发展了上万年之久,无论存在什么能力都不值得惊奇。据说,早在远古战争时期,人类的能力更为超卓,如果说在那个时期里,人类的文明有如皎皎明月的话,现代人类的文明只能比喻成散落满天的繁星。
大部分神秘的流派失传了,只有一少部分流传了下来并继续苟延残喘着。
在当今世上,拥有各种能力的奇人异士不在少数,但从主流能力方面来讲,大概的只能分为两种:
第一种便是以原天为基地的妖武道。
在原天,武道是正宗,武道修习到一定的程度后想要拥有更大的进步,取得更强的力量便需要进行选择——天生拥有妖魔血脉的人,在具有相当的基础之后可以拥有妖化能力,而没有妖魔血脉的人则只能选择成为灵将。
虽然同是妖武道,修罗战士和灵将走的却是两种泾渭分明的道路,自身拥有妖魔血脉的人无法再接受妖兽之心,而没有妖魔血统的人更是没有可能成为修罗战士。当然,或许金天是个例外,可他的例外中有着种种历史的原因。
第二种是风都方面的科技力量。
以科技手段无止境地提升人类的潜能。这方面的最终力量形式大概上也分为两种:一是机械改造战士。用大量的机械代替原本的肉体,使之成为强横无匹的战士,他们跟原天的修罗战士很相像,强力的身体,顽强的生命力,是可怕的战争工具。
二是生化改造战士。这是一种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战士,拥有人类的形貌,却不该称之为人类的物种。
有人会想,如果对妖武道的高手进行科技改造的话,可能会产生一种更强力的战士。或许这想法没错,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种信仰问题。对于修习武道的人来说,他们对于肉体的力量有一种狂热的执着,每日里早起晚睡的不停修行,体验身体的奥妙,感触生命的律动,对于武者来说,习武的基础在于肉体,而意义则在于生命。
武道有一种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追求,可以说,真正的武道高手是不屑于利用科技力量来改造自己的,他们倾向于自我完善的过程。这是一种偏执,也是风都与原天对立的根本缘由。
当然,除这妖武道与科技之外,人类还继承了许多传自远古时期的其他神秘能力。这些后继者在当今的年代被统称为术者,从这个意义上讲,专精于幻术能力的梅林就是一个真正的术者。
真正的术者只专业于一种术法,梅林的术是幻术,据说是所有能力中最没用的一种。
记得流风还小的时候曾经问过梅林,既然幻术这么差,你为什么还要学它?换学别的不好吗?
那一刻,梅林的脸上现出了少有的严肃。真正的术者只专精于一种术,而一种术的强弱只在于它的专业程度。
这世上千奇百怪的能力数不胜数,可只要你能够在一种能力上达到极致,那么你便能够站在最高处,与所有其他的强者并驾齐驱。
与梅林相处数年之久的流风,未见过梅林所说的什么能力上的极致,他也不信这个。一个邋遢、无耻、好吃懒做的家伙,有可能达到什么极致吗?大概又是在吹牛。几年前的流风这么想,现在的流风还是这么想。
其实流风的确想看看由梅林施展出的幻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他始终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年轻一辈中,第一个亲眼见到梅林施展幻术的是夜。
把周围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修罗战士交给一个只会吃喝与吹牛的家伙?夜当然不会这么做。可是当她正要举剑杀敌的时候,周围的世界突然间就变了……
漆黑的广场突然亮了起来,不是那种清晰的光亮,那是一种模模糊糊的光。光影中,一个白色的影子现出身形,雪白的双翼凌空拍打之间,手中的长剑轻轻挥舞着,划过敌人的喉咙,斩过敌人的手臂,在这朦胧的世界中留下一条久久不逝的红色轨迹。
虚影。夜看得清楚,那白影连带着宝剑全是虚影。宝剑划过敌人的身体便好像流星自夜空中掠过一样,没有给敌人留下半分的伤口,划过咽喉时咽喉毫无异样,斩过手臂时手臂毫发无伤。
可令夜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被斩到的敌人都很配合地发出“啊!”、“嗷!”的号叫声。脖子中剑的紧紧地捂着脖子,身子颤抖几下便“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像死去了一样;胳膊中剑的敌人发出惨痛的叫声,仿佛当真有一条手臂被硬生生地斩了去,借着那蒙蒙的白光看去,中剑的敌人脸上都有着极为逼真的痛苦表情。
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话剧。明明是假的,可全部都认认真真地跟着演下去。
夜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看着一场不真实的闹剧。在她脚下,一条平坦的大路笔直地伸展出去,路的尽头,一座高大的银鲨建筑巍然挺立。
“去吧,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飘邈的声音,充满不可抗拒的力量。夜下意识地沿着那条路缓缓地走了下去,在她身后,梅林踱步而行。
没人拦阻他们,除了靠近身边的几个被幻影斩中的家伙外,再没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即使是只距他们一公分之远的距离的人也无法发现他们。在他们身后,几个中剑的家伙还在继续他们的表演,倒地不起与呻吟不绝的形成一幕精采绝伦的话剧。
夜疑惑地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她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用怀疑,被幻剑斩断头颅的已经死了,而肢体中剑的那些也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残废。”
“为什么?斩中他们的明明只是幻影啊!”
“虽然是幻影,可是只要能够让他们相信那是真的,它便是真的。被斩断头颅的相信自己的头已经被割了下来,所以他们相信了自己的死亡。真既是幻,幻亦是真,真的和假的之间没有太清楚的界限。”
夜无言以对。
真的?假的?她突然发现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