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与纳兰飞月并肩站在广场旁的一幢高楼上。
夜雨茫茫,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好半天才传来的一两声惨呼,说明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流风盯着广场上那片黑暗沉默不语。
“怎么?在担心你的同伴?”
“嗯。”
“呵呵,你放心,有那个会使幻术的家伙在,那小女孩不会有事的。”
“嗯?你说的是梅林?你认识他?”
“见过,许多年了。他的幻术很棒。”
正说话间,流风便发现了黑暗中那团朦胧的白光。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即使是用心念也感觉不出那团白光的存在,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纳兰飞月清脆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不过她显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她在躲着什么吗?
“咯咯咯,看到了吧,那种幻术,挺厉害的。”
流风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
幻术可以跟厉害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吗?
“没什么话想跟姐姐说的吗?我们可是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呢。”纳兰飞月亲昵地挽着流风的手臂。
“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在笑,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装出来的样子?你在其他人面前也这样吗?”
听着纳兰飞月柔美的笑声,流风很自然地想起了在小湖中心,倚亭而坐的孤单人影与那侧脸上露出来的落寞神情。
“想听真话吗?”
“嗯。”
“我在其他人面前从来不笑。”纳兰飞月轻轻地答道,语气中不无惆怅之意。“从不!”
“哦?为什么?”
“呵呵,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在你面前我觉得很轻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笑是真的假的,可至少在你面前我还可以笑得出来。我在暗中观察你那么久,也算是看着你成长的人了,这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很少,小小年纪就像看透了世间的很多事一样,有点沧桑的感觉,对周围的事漠不关心,有点酷,可是对于真正重要的人你却能够付出更多。不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随遇而安,虽然有点茫然,可并不颓废……”
流风静静地听着。是自己吗?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真的不曾总结过自己,或许连自己都有些不了解自己吧!
“……其实我很想象你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可有时候会有身不由己的感觉。仿佛生命不属于自己,自己没有任何的支配权。于是很自然地对你生出一种亲近感觉,仿佛你正代替我走着我想走的路。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定要坚持走自己的路,千万不要犹豫,不然一定会后悔的。”
流风听着纳兰飞月低沉的倾诉,不知不觉间仿佛跟她又亲近了不少,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却有些不明所以。
“你好像在暗示我什么,不是吗?”
纳兰飞月眼望远处,默不作声。
“不方便直接告诉我吗?”
“人生的路是自己走的,正因为未知才有精采,正因为精采才值得期待,你不觉得吗?”
“这话应该是能够窥透自己命运的人说的,你能吗?”纳兰飞月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得很轻、很淡,那笑声仿佛能穿过遥远的空间,到达岁月的彼岸。
“我能看到,一部分。”
流风惊异地回望着她。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纳兰飞月真的给了他这个答案。
“能不能透露一点有关于我的呢?”
对于未知的命运,人们总是充满好奇,流风也不例外。
不知道的想尽千方百计去寻找答案,而知道答案的却想努力地忘掉它,人们生来便如此矛盾。
“我看到你带刀,杀人……”
“带刀杀人?”流风茫然地重复。突地,他笑了起来:“自从我得到这刀之后它就一直在我身边,我也的确用它杀了人,将来可能还会用它杀人,这算不上什么秘密。”
纳兰飞月轻轻摇头:“不一样的,不样的刀,不一样的人。”她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音很飘渺,仿佛是对着遥远的虚无在自言自语。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纳兰飞月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纤手一扬,一个晶莹的小水晶瓶出现在手中。瓶中金色的液体光华流转,时时向外散发出诱人的魔力气息。她拉起流风的手,把小瓶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想,你快用到它了,所以顺便把它还给你。神使把这东西送给你虽然另有目的,可你的将来也的确是需要它的。”
流风握着那一寸不到的小瓶,掌心中传来异样的气息。
其实他并不十分想要这东西,不知为什么,内心之中总有些许的抗拒,这也是当初把它留在纳兰飞月那里的原因。流风实在想不通,纳兰飞月为什么要说自己会需要它?因为能力不足吗?是,这世上的确有许许多多的高手是自己无法抗衡的,可是用了这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认为我会需要这东西?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一直以来流风都不能对纳兰飞月产生敌意,他下意识地愿意去相信这女子,这是一种特殊的感觉,直觉告诉他纳兰飞月不会害他。
“有时候人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你和你的那些朋友都一样。人生,就像木板上的纹路,曲折九转,我们只不过是在顺着那纹路往下飘而已。一叶轻舟,顺流而下,没有太多的选择。”
命运……又提命运。记得以前好像有谁跟自己提过命运的。哦,对了,是焚,他也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嗯,梅林好像也提过这事。那次自己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没听清他说什么,他的话里似乎也有提到命运什么的。
唉!一些古怪的人。
“啊!对了!”纳兰飞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低下头,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串项链,亲自给流风戴上,接着又伸手把她上次留给流风的那个黑水晶胸徽摘了去。
“你把这个项链戴着,这个胸徽没什么大用处,不要了!”说着她一扬手,把那黑水晶胸徽从楼上扔了下去。
“啊?”流风惊讶出声。
不是说只要戴着那东西就可以找到她的吗?还从来没用过呢。居然随手就扔了,最起码也是黑水晶的呀,看起来满漂亮的。
“呵呵,不用惋惜,那东西只会给你带来坏处。好啦,你回去吧,凭你的本事,自己回去应该不成问题,我就不送你了。”
“嗯,好吧。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嗯……又要很长时间了呢!好啦,你快走吧,别待在这里了。”纳兰飞月突然很急的样子。
“那好吧,再见!”流风不再多说,一闪身离开了原地。
他一边快速的移动一边想着,要很长时间吗?我也有这种感觉,似乎要很久以后才能见面……
流风并不知道,他刚刚离开楼顶那一剎那,纳兰飞月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黑色的长袍,狰狞的面具,面具的两眼处闪着绿幽幽的光。
“飞月,你想背叛我吗?”
“我,我不想害他。”
“嘿嘿,居然把我的黑水晶扔掉了。可惜,他仍然逃不出我给予他的命运。”
纳兰飞月听到神使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要亲自出手?”
“当然,没了水晶胸徽,他未必会按照我原来的意思行事了,所以有些事只好由我亲自来做了。”
“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你不能放过他吗?”纳兰飞月的话音居然有些颤抖。
神使心中一动,他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赶紧仔细向纳兰飞月看去,却见她眼中有着些许的疑惑,些许的迷茫,还有着一丝的激动。
这是……
纳兰飞月神情复杂却毫不相让地与那绿幽幽的光芒对视着。在神使面前,纳兰飞月很久没露出过这种眼神了。
缪斯突然有种预感,纳兰飞月似乎就要离他而去了。
“飞月,你不想帮我了?”面具后,绿光暴涨,诡异的绿色火苗翻腾不休,纳兰飞月清澈的眼睛中又现出了复杂的神色。
“我……”纳兰飞月感到心底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挣扎,它想出来,想呼吸,可另一种东西却在极力地压制着它。烦躁感一波波地袭上心头,她用力地摇摇头,想从中逃出来,眼前的绿色光芒却扰乱了她所有的心绪。
“飞月,你会帮助我的,对吗?”缪斯的眼中又现出无比的温柔,只是这温柔的背后却藏着些许的诡异。
纳兰飞月紧咬着嘴唇,拼命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仰起脸急促地呼吸,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浑然未觉。难以抗拒的妖异声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着。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可是心底深处,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告诉她千万不要答应。纳兰飞月的头仿佛要裂开了一样,一个灵魂分成了两半,自己跟自己抗争。
“帮助我吗?”缪斯的黑袍无风自动,眼中的绿芒凝成实质一样的绿线,千丝万缕地向纳兰飞月眼中钻去。
纳兰飞月的脑中一片混沌。他在问我什么?帮他?不帮他?不,不能继续下去了……
“不……”纳兰飞月颤着被自己咬出鲜血的嘴唇,很想把这想法说出来,可“不帮”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每次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头便像受到千斤重击一般,在那一瞬间所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全部被震碎了,脑际之间所能想到的只是那飘闪不定的绿光……
四百多年来,这情形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为什么?
纳兰飞月绞尽脑汁地思索。
恍惚间,她终于记起了点什么……
四百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身着黑衣的男子静静地立在湖边,等待着,他的身上洒满了银白的月光,充满了神圣的气息。多情的月光照耀下,清澈的湖面上荡起脉脉的涟漪,晚风徐徐而过,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芳香。
恍惚间,那男子转过了头,温柔的目光,幽幽的绿色,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只余下满眼的绿色……
“飞月,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帮助我,对吗?”
“嗯,永远陪在你身边,帮你……”
曾几何时,那满眼温馨的月光化成眼前诡异的绿芒,俊美面孔变成了狰狞阴森的面具……
纳兰飞月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崩溃碎裂,她甚至听见了自己身体裂成碎片的声音,似乎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飞月,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帮助我,对吗?”
似曾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纳兰飞月目光下意识地对望了过去……
“轰”,脑际一阵轰鸣,震得她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心中的一切疑问再次莫名其妙地消失。
“嗯,永远,陪在你身边,帮你……”
一句如此简单的话,纳兰飞月却说得极为艰难,而在她对面,神使的身子也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咒语一般,只要念得完整,心头所有的幻觉便会完全消失,纳兰飞月就是这样。
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剎那,她忘记了所有的迷茫,又重新回到了这个现实世界来,头痛消失了,疑惑消失了,莫名其妙的记忆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只记得刚刚离开的流风,以及刚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神使。
“你……刚刚对我说了什么?”纳兰飞月眼露迷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黑袍男子。
“我说,你把我的黑水晶扔掉了,所以我只好亲自去对付那个小子。”神使眼中的绿光比之前黯淡得多,声音也透出无力。
“哦,可以……不要伤到他吗?”
“我只是利用他而已,他做完该做的事之后我自然会放过他。”
纳兰飞月秀眉微蹙,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点什么东西,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凝神盯了神使片刻之后说道:
“……希望你说话算数。”
说完,她竖起白晰的食指,淡淡的光华由指尖散发出来,下一刻,她的整个身形消失在原地。
纳兰飞月刚刚离开,神使便颓然地靠在一边的栏杆上。
超能者的精神力量太可怕了,自己的催眠术能够利用对方自己的精神力量压制自己,可用在她身上却依然如此勉强,实在不敢想象到底还能压制她多久。
四百多年了,她真的会醒过来吗?
这四百年来自己小心翼翼地躲着她,把所有会使她心神震动的东西全部藏起来,把她藏在无人的世界里,为的就是怕她醒来。
神使知道,任何能够触动她内心感情世界的东西都有可能使她苏醒过来,哪怕只是一丁点而已,她是个超能者,可怕的超能者。
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内心世界呢?难道是……
飞月仙子,我不会让你醒过来的!
绝不!
雨中,神使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
在不远的另一座建筑顶层上,身着红衣的巴图远远地看着神使,眼中泛出两团火焰般的光芒。
暗夜中,他更像一尊面目狰狞的恶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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