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迅速地在黑暗中移动着身形,小心翼翼地向银鲨型建筑议事堂靠近。可是片刻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谨慎是多余的,这偌大的广场已经空无一人了,现场除了雨声,便只有像死一样的空寂。
短暂而激烈的厮杀已经结束了,鼻息间尚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潮湿,在黑暗下隐藏、漂浮。死者的灵魂尚不知该何去何从,兀自挣扎着,以为能爬过死亡线,重回人间。
前后才不过短短的十几分钟而已,刚才还在这里战斗着的那些人都去哪了?
存着这样的疑问,流风快步疾行,径自来到与穆雪分开的大门处。这里同样是空荡荡的。
他并不指望穆雪会在这里等他,那是不实际的,而且在心里,他更不希望穆雪等,流风不能忍受穆雪身边存在着半分危险。
在流风面前,只有一座高大的建筑,那便是原天城的议事堂。银鲨跃出水面,冲天而起,向往着自由,身上还泛着粼粼的水光,那是执着与不屈的光芒。
四百多年了,从原天城的建立到现在,这建筑一直代表着原天第一代建设者们的精神,不屈、执着、胆敢腾空而起跃过那道屏障的,才能化龙,才能飞翔。
自四百多年前开始,原天所有的最高决议都是在这里产生的,这里是最高决策地,同时也是原天政权的根基,是穆铁岩的大本营。原天的大部分最宝贵、最秘密的资料都被封于此,而这十年来,穆铁岩也一直藏身于此以躲避着某些东西,可以想象,这里面有着最强的保卫力量。
流风可以肯定,所有人都进入了这里,只是他还有几分不解,穆铁岩躲进去是理所当然的,在这原天城中,如果还有一处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话,那便是这里了。可是,所有的敌人也都进去了吗?这种地方真的是随便就能攻入的吗?
面对着敞开的大门,流风迟疑了一下。
楼内毫无声音,漆黑一团,仿佛一张暗黑色的巨网在等待着什么。想找到自己挂念的人,想知道背后的秘密,必须戳破这张网。
流风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四周是漆黑的一片,照明设备已经完全瘫痪,整个楼层都处在完全的黑暗中。当然,这对流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的念力能够感应得到大部分东西。地上有凌乱的脚印,偶尔会发现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在黑暗中搜索片刻之后,流风已经大概地对这建筑有了了解。在这宽敞的一层大厅里,正中处有一道盘旋而上的宽大阶梯,那是唯一的出路。
不再迟疑,流风迈步向上走去。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轻微得几不可查,有几分与纳兰飞月出现时的异动相像,可似乎又有些不同。流风霍然回头,却见黑暗之中,大门处有两点幽幽的绿光诡异地闪动着……
仿佛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作了一个冗长无绪的梦。一个人孤单地走在黑暗中,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一切都浑浑噩噩,直到突然睁开眼的那一刻。
就好像突然从睡眠中醒来,有种不知所措、不知在睡着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也记不起在睡下前做过什么的感觉。
流风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大厅正中处那宽大的旋转式楼梯上。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脚还保持着抬步上阶的姿势,神识之中一片茫然。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流风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刚才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奇怪的梦,似乎在梦里发生了很多事,可醒来的那一剎那,却又忘得干干净净。
理智告诉他,他只在这里滞留了瞬间,可心底却有一种很荒谬的直觉在告诉他,他已经在这上面待了很长的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依稀地记得那种感觉,似乎,时间有了停顿,停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记忆从踏上这楼梯开始,再到现在的清醒,中间有一大段的空白。
完全的空白,没有记忆。
很强的失落感,像错过了许多许多的时间……
流风并不知道,在这世上的确有使时间停顿的方法,而且还不只一种。
抹掉一段时间内的所有记忆,使那段时间成为相对的空白,于是形成了一种记忆上的跳跃,这便是一种相对的时间停顿。记忆中出现空白,便等于没有经历过这段时间,人生便是这样,没有记忆便没有意义。
事实上,除去这种方法之外,还有一种时间停顿,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静止。
当然,依赖时间生存的物种们,永远无法意识到这种时间上的静止,即使有着极少数的生灵能够察觉到这种静止,却也无法超脱出时间的存在,所以他们也无法把握这段时间;虽然,从一般意义上来说,时间是公正与永恒的代名词,不会停顿也不会出现偏差,即使万物消亡,它也依然流动不息。
而无论是哪种使时间停顿的方法都好,它们都逃不过一种力量的探查——精神的力量。
只可惜,对现在的流风来说,时间的停顿只能解释为一种错觉,这种感觉太过模糊,太过荒谬,即使心中的强烈失落感努力地告诉他那是真的,他也完全无法接受。努力地回忆,却想不起任何东西,或许,只是思维上一瞬间的恍惚而已……
流风用力甩甩头,从烦杂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他记起来了,自己是要上楼去的,要找自己的伙伴,要找自己的恋人,要找到想知道的答案!
现在不是考虑某种奇怪感觉的时候,找到自己的朋友们才是首要的任务。
他相信在这楼中存在着某种秘密,或是存在着一个陷阱;有城主坚守不放的秘密,也有诱人深入的陷阱。
上到二楼的时候流风才发现,与一楼相比,这里才算是真正的大厅。
在大厅正中央处,巨大的透明立柱笔直向上延伸而去,看样子似乎直通顶楼,一楼的宽大楼梯,便是旋着这巨柱分别从两个方向通到这二楼大堂的。
这里有微弱的灯光,细细看去,依稀可见,在那巨柱上有数道半透明的门,看情形该是通向楼内各处的电梯。
由于还不清楚状况,流风并没有轻率地直接走上去,而是躲在暗处小心地打量环境。却见这大堂极为宽敞,光亮是从巨柱上发出来的,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临时装上去的灯,光亮不是很强,四处稍远的角落依旧很昏暗。
此时,两个黑衣人正站在灯附近,一边做着检修工作一边攀谈着。
“老兄,小心点,这里可是能源总枢纽,守护天幕所用的能量都是靠这里传送的,那能量的巨大简直不是我们能够形容的,你要是一个不留神,别说是我们,整个议事堂也会给炸平的。”
“放心,我干了这么多年了,手底下有数。这只是在干道外围引出来的能量,不会干扰内部的能量运作的。我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流风心中一动,再次仔细观看那透明巨柱。
这巨柱直径大概有十几米粗,除去外层上的数部电梯所占用的空间外,中间应该还有很粗的一部分,若是以管状计算,至少还有六米以上的直径,如此巨大的能量输送管道的确是骇人听闻。
做为武者,不用刻意去体会,便能感觉出从内中传出的巨大能量波动。在绝对安全的隔离层保护下,仍能传出这种异样的能量波动,可以想见里面的能量流是多么的庞大!
当流风暗自惊慌于这流动着的巨大能量时,两个黑衣人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哎,老兄,你见到那四个怪人没有?真是吓人啊!”
“啊?怪人?你说的是那四天王?”
“不是,是跟在四天王身后的那四个,跟僵尸一样,眼睛里都是绿光,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流风心里突然一动。
绿光?似乎……绿光……那一瞬间,流风似乎马上就要想起了什么,可就在那一刻,记忆中一种毫无预兆的波动打断了他的思绪,在那一刻,就要浮现在脑海里的某些东西,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溜走了。
“我怎么没见过?不是大将军的手下吗?”
“不是,我告诉你啊……”说着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看四周,之后压低了声音道:“我打听过了,那四个是风都的生化战士!”
“铛鎯”一声,另一个人身子一颤,手中的工具掉落在地上。清亮的声音又一次吸引了流风的注意力。
“生、生化人?是传说中风都的终极战士?”
“嘘!小声点,被人听到我们在谈论这个可就死定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好像平静了许多,只听他叹了一口气:“唉!连生化战士都来了,咱们原天……”
流风心中一惊。生化人?
传闻中能够与灵将相抗衡的终极战士,风都的生化改造人?生化战士来到了原天城?
与那两个黑衣人相比,做为一个灵将,流风更能清楚生化战士的实力。
自从四百多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之后,原天和风都之间一直保持着对峙的局面,除了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几场小小局部战争外,再没出现过大规模的冲突,原天的灵将部队和风都的生化部队也都未曾再出动过。
时间一久,人们对他们的记忆便有了些许的模糊。
对原天来说,生化战士只是传说中的存在,能够与灵将相抗衡的终极兵种,至于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已经无人知晓了。
想来,在风都境内,灵将大概也成为了一种传奇吧。
在成为灵将以前,流风也只是约略地知道生化战士是一种相当于灵将的战士,可在回到原天之后,流风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老拿丹是个老牌灵将了,他曾经在天罚中服役,在那里,生化战士一直被认为是假想中的对手,所以对于生化人的资料研究也是理所当然的。
据这个老战士所说,生化战士的改造极其复杂,而且成功率极低,可一旦改造成功,即使是最次等的一个,也会拥有相当于灵将的实力,少数改造趋近于完美的战士,甚至可以拥有与传说中的七贤者相抗衡的力量。
在老拿丹的多次讲解下,流风对生化战士只有一个印象,那便是:一种恐怖的战争工具。
直到这一刻,流风终于确定,大将军扎姆卡的确是暗中与风都达成了某种协定。甚至可以说,这一次他的叛乱是与风都方面有着直接关系。
到嘴的肉不会不吃,有机会灭掉原天,风都是绝不会放弃的。可如果原天灭亡了,扎姆卡还能得到什么?
当然,这些是比较远的问题,眼下的关键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伙伴们。
很显然,他们都向上退去了,在他们放弃的这楼层内应该分布着不少敌人,如何潜上去呢?
流风打量了两个黑衣人一眼,心中一动,这些黑衣人的打扮大都一致,黑色的大袍,耳边垂下一条黑面巾,显然是用来遮掩面孔用的。如果扮成他们的样子……想到这里,流风蹑足潜踪向两人的身后摸去……
几分钟后,身着黑衣、黑巾掩面的流风,大摇大摆地向大堂角落处的楼梯走去。
在失去了动力无人注意到的电梯内,两个检修能源的家伙昏迷不醒,其中一个被脱得只剩下贴身衣裤。
对于从别人身上拿来的这套衣服,除去那股难闻的馊臭味,流风还是满意的。他发现自己有点能够体会神使的感觉了,一袭大黑袍从头到脚,身体终日不见阳光,面孔遮掩着,使人无法看到表情,唯一跟外界接触的便是那双眼睛,诡异的绿芒……
想起那对闪着绿幽幽光芒的眼睛,流风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上来,可马上就要触及它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
强烈的失落感,使他郁闷至极。
正在这时,流风看到两个黑衣人正从楼上走下来,单看他们身上黑袍被挣裂的痕迹,便知道这是两个修罗战士。
流风马上收拾心情,敛起气息,凝神以对。虽然换了衣服,却仍不能保证不被认出来,所以流风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
没想到那两人正眼也不瞧流风一眼,傲气十足擦着流风的肩走了下去。流风心中暗喜,却不料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靠近流风那人挑衅拿肩头撞向流风。流风一呆,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早就听说军队内部的互相倾轧相当严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在原天,修罗战士拥有相当高的地位,是仅次于灵将的强力兵种。
而在一般的战争中,灵将部队是根本不会出击的,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军队都是以修罗战士为主力。这些人在战场上凶狠异常,在战场下性格也异常暴躁,他们通常会看不起其他战士,并且时时加以欺凌,所以在部队中他们的名声并不是很好,士兵们对他们是又敬又怕。
一方面,在战场上,这些修罗战士的确是英勇无敌,有着舍死争先的精神,创下了无数赫赫战功,战场上如果没有他们的踪影,士兵们心里便没了底,可另一方面下了战场,所有的士兵都会躲着他们走路,没人希望自己成为他们欺凌的对象,这些倾向暴力的家伙从来不分轻重。
流风怕那人撞到藏在袍下的妖月上,赶紧装腔作势地闷哼一声,同时身子微微一侧,把妖月换了个位置。
那两人见流风如此不堪,不禁同时嗤之以鼻,接着扬长而去。
眼见两人走远,流风才放下心来。在不满修罗战士太过猖狂的同时,流风对自己这套伪装的效果颇为满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在敌人中间而不被发现,心中有点自得,有种作贼的感觉,不知神使会不会有这种感觉……不知不觉间,流风总会想起神使,连他自己都纳闷不已。
上了几层楼,房间的分布也越趋复杂,隐隐听得上面传来打斗的声音,遇到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中多半是伤员。
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流风只好专拣些偏僻无人处躲上一段时间,等到人少时再偷偷摸摸地往上走。
原天议事堂一共十七层,除前四层用做大型会议室外,中间的一部分楼层是一些办公场所,最上面的几层则是资料库,据说所有最珍贵的资料物品都被存放在那里。
流风辗转向上,直到第七层的时候才能够确定:战斗正在第八层展开。
单从不断被送下来的伤者就能想象出上面激烈的状况。
只是从时间上算来,这中间又有几处令人奇怪的地方。流风一路向上,虽然有不少耽搁,可用去的时间并不算很多,若是每一层楼都是像上面那种方式打下来的,敌人现在连第三层都到不了。
难道是己方的人有意退让?
细细打量,这一层里,黑衣人的数量相当多,都在忙碌地四处奔走。这些大都是负责清查各个房间与运送伤者的人员,真正参加战斗的大多是修罗战士。有的修罗被抬下来时还没恢复成人形,半野兽状态下的他们异常狂暴,尤其是那些断臂残肢的,经常会因为疼痛而狂性大发,把搀扶他们的黑衣人打得横飞出去。
楼梯处,一片片殷红的血迹来不及干涸,便再次被刚刚洒落的血迹盖住,浓重的血腥味在楼内各通道飘浮。
流风心中挂念上面的同伴,三晃两晃便混在来来往往的黑衣人之中,准备装作救护者混上去。偏巧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呼喝:“你,你,还有你们两个,留下,其他的上去!”
流风只是装作没听见,反而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喂,说你呢,你留下!”
顺着眼角的余光,流风清楚地看见一个臂上扎着红色标志的黑袍人指着自己喊着。
流风才不管这个呢,他依旧装作没看见,继续加快速度向楼上行去。可就在这时,流风听见在自己前面不远处,几个熟悉的声音一边低低地交谈着,一边向下移动。
流风心中一惊。难道……
心念电转之下,流风霍然转身,返回了楼下。刚好见那呼喊自己之人身前已经站了三个人,便默不作声地走到他们之中。
“下次动作快点,不然小心军法无情!”那人指着流风的鼻子大声斥责。
流风赶紧摆了个挺胸立正的姿势,表示明白。他心道,果然,这些都是扎姆卡指挥的军队中人。
那人也不多追究,扫了包括流风在内的四人一眼道:
“你们四个,去清点一下这个楼层的各个角落,看看有没有人潜藏在里面。十分钟后回来这里向我报告!”
“是!”
三个黑衣人齐声应是,并同时向那人行了个原天的标准军礼。
流风也学着他们行了个军礼,可动作毕竟有些不规范,而且比其他三人慢了一拍。
发令之人冷冷地横了流风一眼,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你给我小心点!去吧!”
想来在此非常时刻,他也不愿意多生事端,若是在平时,流风可能免不了一顿惩罚了。
无奈之下,流风只好转身向远离楼梯口的地方行去。
在转过通道拐角处时,流风顺势回头望去,却见焚与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并肩走了下来,之后是四暗天,在四暗天身后还跟着四个个头一般高矮、面目阴冷的人。
最奇特的是,他们的眼中都闪着碧绿的光芒。
流风心中一凛,这便是生化人吗?
出于好奇心,流风的身子不禁一缓,想多看几眼,却不料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有意无意地朝着流风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一呆。
片刻之后,流风反应了过来,迅速转过拐角,消失在焚的视线中。
焚这家伙,平常一副倨傲样子,像足了没见过世面的阔少,可实际上他却是流风最忌讳的人。流风相信,只这一眼,焚便认出了自己,易地而处,自己也同样能够认出他来。
隐约间,流风听得那边传来的说话声:“焚小弟?你看到什么了?”熊牙的声音,听起来满亲热的,没想到焚这么冷淡的人居然能跟四暗天的关系处的这么好。
“没,没事……”
流风心头一松。虽然不明白焚为什么没有说破,可不管怎样都是对他有利的,不然他真的要落荒而逃了。
去了一大危机,流风暗道好运,却不料太过得意之下,反倒跟迎面走来的两个黑衣人撞在了一起。
真是乐极生悲啊!!!
用小脑想也知道,这些军人出身的家伙都不是易与之辈,想来他们的反应不是张口便骂就是二话不说给一拳。
不管是哪种,在这种地方发生纠纷,都会引起四暗天等人的注意。
剎那间,流风的鼻尖就冒出了冷汗。四暗天的实力他见识过,实在是不想再被追杀一次,何况这一次他们的身边不只有焚,还有四个生化人。
“对不起!”
流风极力做出卑躬屈膝的姿态以表现自己的诚意,却不料对面那人居然也在说对不起。那声音甚是娇嫩,细心的流风马上判断出这是个女孩。
可是这里会有女孩吗?流风心中纳闷,不禁抬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他不由得又是一楞,这眼神好熟悉啊!再转眼看向后面那人。那人的眼神中带着点狡猾,中间还有一丝看笑话的味道,这种眼神……在他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有那个无耻的老家伙有这种眼神了。
流风这么一怔的工夫,对面那身材比较矮小的黑衣人马上发现流风似乎动了疑心,她的眼中立时泛起一丝杀机,藏在黑袍内的双臂突然动了起来,内中隐隐传出低微的铃声。
听到这铃音,流风立时猜到了前面这人的身分。
眼见前面那黑衣人就要出手,后面那个黑衣人说话了:“丫头,是自己人。”
这个声音——果然是梅林那个老家伙,那么前面这个一定是夜了。
绷紧的神经再次放松下来,流风不禁感到好笑。原来,除了电梯里被他打晕的黑衣人外,还有其他被扒光衣服的倒楣蛋,看来这套大黑袍还挺热销的。
遇到了自己人,接下来就好办了。梅林对这里的环境似乎颇为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之后才互道经过。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流风首先发问。
夜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
原来,夜和梅林脱离险境后便遇到了穆雪,穆雪不见流风回来心中很担心,本来她是要留下来等流风的,可城主却又突然出现把她带走,临走前穆雪拜托夜和梅林接应流风。
后来两人又遇到了金天他们几个年轻人,于是相互约定,金天等人先行上去,在最接近敌人的楼层做接应,而梅林和夜则混在下面打探流风的行踪。
此刻,在八楼处发生的战斗就是由金天他们几人引起的。由于金天和纱的身分特殊,许多亲卫队为了保护他们也跟着留了下来,于是才有现在的战斗。
“怎么?如果不是等我你们根本就不会守在这里?议事堂难道就这样让给了他们?”
梅林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也是遇到城主之后才知道他的打算的。他根本就没有抵抗的意思,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引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进入这议事堂,然后,他便会把这整幢楼炸掉!”
流风心中一惊,道:“炸掉这里?!”
他突然想起在经过二楼时所见到的那个巨大能量输送管道。如果那里受到了能量冲击,从而引起更大的能量爆炸,那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梅林凝重地点点头:“嗯,我想你也知道了,这楼跟其他的建筑并不相同。这楼的正中间是一道巨大的能量输送管道,那是为原天的天幕提供能量的枢纽。为了保护这个管道,整栋楼都用特殊的材料建造而成,那是为了防止能量输送管道被破坏,也为了保护能量不流失……”
流风突然真正地明白了城主的意图了。
一路行来,经常可以发现战斗过的痕迹,可楼内部几乎没受到什么破坏,由此可见这建筑的坚固。也正是因为这原因,城主才选择把敌人引到这里来。只要敌人一进到这里,再在适当的时机关闭向外的通道,那么这里便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牢笼,所有的敌人都插翅难飞。之后再进行对巨大能量的引爆,在这样的爆炸之下,想来即使强如七贤者的人物也难以逃生。
是了,城主要对付的其实正是七贤者中的某个人吧?
如果把这人解释成缪斯的话,那么一切疑问便都解开了。连纳兰飞月都来到了这附近,想来应该不会错了。
四百多年来,穆家一直受到他的威胁,为了除掉他,穆铁岩不得不使用如此决绝的手段来对付他。扎姆卡等人的叛乱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造成了一个混乱的机会,让缪斯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有机可乘,可以趁机得到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或是趁机进行对穆铁岩一家的报复。当他来到这里时,这里便会“砰”的一声炸掉……
还真是一连串的圈套呢。穆铁岩的计画,自从华雷事件之后便开始了。他看准了扎姆卡的野心,便以战争为借口,把兵权交给扎姆卡以助长其野心。其实这场政变不过是穆铁岩的计画中的一部分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流风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这城主果然如自己想象中一样,那眼神,只有一代枭雄才能拥有,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做出如此狠辣决绝之事。
当流风被问及去处的时候,流风也不再隐瞒,便把自己的经历约略地讲述了一遍。金天说的对,有时候让别人分担一点自己会轻松不少,也会有更多不同角度的意见。
当然,有一些不便说的秘密,流风在讲述的时候都不经意地掠了过去。
以梅林的狡猾当然能够听出其中的漏洞,不过好在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在夜的身后挤眼睛,意思是说:你小子,居然跟我耍心眼。
当梅林听得流风曾见过缪斯数次时,他的脸上突然现出少有的凝重:“小风,他有没有对你……”
流风被他问的一楞,道:“对我什么?”
“呃,啊,没什么。”
看着梅林脸上古怪的神情,流风心中不禁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夜一直在听着,只偶尔插上一句话。自那晚之后,流风自己觉得跟夜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进,可现在看来,夜又恢复了以往冷冰冰的样子,虽然说感觉不到她的敌意,却也绝不能说那态度算是友好。
互道经过之后,三人又说到了上面的战斗。
楼上的战斗之所以还持续着,是因为金天等人是在等流风他们,因为一旦所有己方的人都撤离后,敌人便会很快发现不妥。因此,只要己方的人全部到达楼顶,爆炸就有可能随时开始。
感应着楼中心那股不停流动着的巨大能量流,再想象到爆炸时的情景,流风不禁一阵骇然。当务之急,应该马上跟金天等人会合才对。
想到这一点,三人不再迟疑,向楼梯间潜去。
在这楼中,除了一楼的楼梯在正中央外,其他的楼梯都被设计在角落处,四个方面共有四个。流风三人到达最近的楼梯处时,刚好看见蜂拥而上的黑衣人的背影。看起来在第八层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金天他们不是被打退便是主动撤离了。
正待上楼,流风心中突然生出某种感应。他迅速回头看去,却见暗影处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流风眉头一皱,那白影似乎是龙先生的样子……
看起来该来的人都来了,在这里多待一刻便是危险。
眼见前面的黑衣人队形有些混乱,正是混上去的大好机会,于是流风不再迟疑,俯身背起梅林,拉着夜展开身形飞奔而上,转眼间便追过了那帮黑衣人。
忙中出错,坏就坏在流风他们的速度太快了!这群黑衣人到底是军人出身,即使在混乱的时候也保持着一定的队形,不明所以的流风三人动作稍微出格,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瞬间,他们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也包括了四双绿幽幽的眼睛。
“你们,站住!”沙哑的声音,隐隐透出金铁摩擦的响声。话音未落,四道人影整齐地落在了流风三人面前。
泛着金属光泽的面孔一片木然,闪动的绿色眼睛紧紧地盯着三人,内中没有任何感情存在。其中最右侧的一个人指着流风三人,用干涩的声音道:“奸细,就地正法!”
趴在流风背上的梅林突然出声道:“小心点,他们是生化人。”
比起流风的心中有底,夜则大吃一惊。传说中最恐怖的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面前的这四个,便是为了力量而舍弃身为人类所有感情的生化人吗?
流风虽然没有吃惊,可心中的忧虑却不比夜差。
传说中拥有能与灵将力量相抗衡的战士挡在前面,自己三人有可能过去吗?流风很难肯定这个答案是什么。假设面前不是四个生化战士,而是四个灵将的话,流风同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闯过去。
在原天,虽然顶着灵将头衔的人不少,可实力的反差却相当的大。
例如流风最初遇到的那个灵将格林特,他便是一个比较弱的灵将。当然,那时也是因为流风等人误打误撞地先杀了格林特的灵兽,使得他的精神有些混乱,才能趁机杀死他,在正常情况下,格林特的实力也是相当的强。
可说到底,格林特的实力也只是一般而已,以流风现在的实力,不借助灵兽的力量也能与其相抗衡了。
除去格林特这一级别的人物,灵将中还有着被称为十大高手的人,华雷、烈、穆铁岩、瓦林等都位居十大高手之列。流风虽然没见过他们出手,可单看拿丹的实力便能知道个大概,当初在小镇上,对着风都机甲兽与机械改造战士,他只一刀便结束了战斗;对拿丹来说,对方的攻击并没有实质的威胁,那种举重若轻绝对不是一般灵将可比的。
以流风现在的能力来看,他自己本身的实力已经稍微超出了一般水平的灵将,而远低于十大高手之流。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流风的实力有多强。
十大高手之上,还有传说中的七贤者,他们的实力绝对高出十大高手许多。再有就是四暗天,他们也是灵将,听说已经拥有了接近七贤者的实力。
按程度计算的话,除非眼前这四个生化人的水平都与格林特的实力相当,不然流风三人获胜的希望相当小。
眼见一场恶战难免,黑衣人之中突然又起了一阵骚动,还没等四个生化人作出反应,一张绿茸茸的大网铺天盖地的张了开来,只一瞬间便把他们全数罩了进去。接着,只听得“劈啪”的几声细小的火焰爆裂声,四点荧荧的火光透过绿网的缝隙打在四个生化人身上。
仿佛引爆了什么一样,绿网瞬间爆了开来,火红的烈焰疯狂地涌出,凶猛火舌瞬间把整层楼都化成一片火海。
就在流风三人为眼前的变化吃惊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老大,你的运气真好,总是能遇上我这个贵人,快跟我们走吧!”
隐约间,六个身穿黑袍的人从纷乱不堪的黑衣人群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把遮脸的面巾与裹着头部的帽子摘了下来。金色的短发,嘻皮笑脸的样子,居然是金天。
在金天身旁另一人手一张,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扑向流风等人的火焰便瞬时消退无踪。
流风心中大喜,赶紧跟他们会合,一起向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