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没有收信人的名字,下面的署名是穆铁岩。
流风心中一动,刚想打开来看看里面写着什么,梅林却突然催促道:“瓦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取这东西,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那个丫头想要这印,你就送给她做个顺手人情好了。”
流风想想也是,既然穆雪想要,那就偷偷地送给她吧。
估算着时间,瓦林可能快要回来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这封信留到以后再看也不迟,于是他就顺手把信放进了怀里。
可还没等两人有动作,外面已经传来声响,片刻之后瓦林当先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似乎还跟了一个人,只是那人脚步很轻,连流风都无法确定是否真有人。
等确切地看到那人的模样时,流风才大吃一惊,普天之下穿黑袍戴面具的,除了神使缪斯之外,似乎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随即流风又想到,以缪斯的能力,一定能够发现暗室中藏着人,只要他一出手,以自己的能力是说什么也逃不掉的。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流风看见缪斯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于是暗自戒备起来。
只是没想到,缪斯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瓦林客套了起来。
流风心中不禁纳闷,以缪斯的能力,不可能发现不了暗室中藏着人,可是他却装作不知道,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在这种时刻,只要他出声点破,自己根本就逃不出去。
可转念又一想,流风突然明白过来,缪斯一定以为瓦林对他心存戒心,所以才在暗室中埋伏了人手,而瓦林其实并不知情,这样看来,自己的处境实在是有惊无险,于是他便放下心来。
只是他们话还没说上几句时,两人身前的桌下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异响。
瓦林大吃一惊,这才发现桌下的柜子里,正有一个人摇晃着脑袋想要从里面爬出来。
瓦林一把将他拎起,马上认出是扎姆卡的儿子。
这时卡格尔还晕头晕脑的不明所以,他倒是认得眼前的是瓦林,于是晃当着脑袋,嘿嘿地干笑了一下。
瓦林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立刻猜到他偷偷来到这里的目的,眼光不禁向暗室的方向看去。
缪斯见这瓦林向暗室看去,更加确定他在暗室内埋伏了人手,不过以缪斯的自负当然不怕这些,于是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瓦林拎着卡格尔,一时间碍着扎姆卡的关系,倒是不能把他怎么样,心念转了几转后,他突然扬起一掌拍在了卡格尔的后脑上,卡格尔当即又晕了过去。
瓦林随手把他扔在了地上,不再去理会他。以卡格尔的姿势看来,大概又是个脸面撞地的惨状。
处理了卡格尔之后,瓦林又转向了缪斯,这一次他直接切入了正题道:“缪斯先生,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除掉了穆铁岩,现在的原天已经处于分裂混乱的状态,风都大军必将在短时间内长驱直入,原天再也没有能力阻挡他们了。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所以,以后请不要再找我了。”
流风心中一动,不禁生出感慨万千。
谁都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瓦林竟然亲口说出来,若是穆雪晚走一步,那自己就不用费神去解释什么了。
当然,如果穆雪真的没走的话,她的存在也一定会被缪斯察觉,到时候缪斯会不会生出怀疑,就不一定了。
缪斯微一摇头道:“瓦林将军误会了,我可没有说过想要原天灭亡,你难道忘记了吗?我也是七贤者之一啊!想当初,原天开疆立国,与风都鏖战十三年,那是何等的艰苦,我又怎么忍看着它就这样灭亡呢?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还炎一个公道而已。”
瓦林驳道:“还炎一个公道?四百多年前的事我并不清楚,可我知道,这四百年来,穆家后人的死多半都跟你有关系,你让穆家的后世永远不得安宁,这算是公道吗?”
“可是你想过没有,与穆家的人相比,炎的后代才是真的悲惨,他们被穆家迫害得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也得不到应有的一切,我难道不应该为他们作主吗?你也看到了,焚有今天的成就还不是我在背后的支持,我要的就是把穆家推下台,然后由炎的后人掌管这个原天,我要让他们得到他们应得的权力。”
“你的目的真是这个吗?据我所知,焚的父亲是因你而死,难道这就是你还给他们的公道?”
缪斯面具后的目光猛地一闪,绿幽幽的光芒突然亮了一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死与我有关?”
瓦林毫不退让地与缪斯对视着,语气之中渐渐有了愤怒之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十几年前,穆铁岩的夫人不是你杀的吗?焚的父母不是因你而死的吗?还有,我的妻子,她也是你杀的,不是吗?那天夜里,是你杀了他们!”
缪斯眼中的绿光越来越盛,在流风看来,他竟有出手的意思。再看瓦林,却见他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片刻之后,缪斯眼中绿光淡了下来,只听他说道:“瓦林将军,我不想解释以前的事,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眼前原天形势危急,再这样混乱下去,迟早都要亡国,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统合各方势力,帮助焚平定眼前的乱局,然后把风都军队赶出原天领地。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敌人,若是你在这种时候出卖原天,那我也只好先行除掉你了。”
暗室中的流风和梅林听得一塌糊涂。
本来他们以为,瓦林是被缪斯逼迫才做出种种令人费解的举动,可现在看来,缪斯竟是在维护原天,那么整件事之中究竟是谁在唱反角呢?难道是瓦林不成?
瓦林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是缪斯先生的意思,我也只能照办了,不是吗?”
听了瓦林这话,墙里墙外有三个人松了一口气。
缪斯自然不用说,流风两人也同样不希望瓦林充当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整件事之中,瓦林其实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人而已,虽然是他一手将流风推入绝境,可流风依然希望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因为他毕竟是跟金天有着莫大关系的人。
缪斯得到了瓦林肯定的答案后也不再久留,他跟瓦林商量了少许的细节之后,便飘然离去,只留下瓦林一人坐在屋中沉默不语。
暗室中的流风和梅林看的清楚,瓦林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似乎有什么事在心中犹疑不决。
片刻之后,瓦林起身走出门去。
流风和梅林见机不可失,刚想趁机溜出去,不料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隐约间又听见瓦林的说话声。两人心中一惊,只得再次返回暗室之中。
两人躲进暗室中向外看去,不禁同时一楞,却见瓦林领着那生化人一同走了进来。流风心中纳闷,瓦林在这个时候找来风都的专使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
流风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瓦林说道:“专使先生,这次请你来是想告诉你,眼前的局势又有了变化,我决定马上发出命令,让格兰堡的军队停止抵抗,同时请你尽快返回国内,请千华大帅马上挥军东进,接收格兰堡的一切权力,一定要抓紧时间,迟了恐怕会生出大变化。”
听了这话,暗室中的两人心头同时巨震。他们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瓦林竟然真的要出卖原天?
两人心中惊疑不定,一时间都忘记了偷看外面的情形,他们却不知道,那生化人只简单地答了几句便迅速离去,而瓦林正在挪动桌子开启暗门。
暗室门口突然传来的一阵吱吱声响,使得两人同时惊醒过来,他们没做出反应,瓦林已经出现在暗室门口。三人毫没准备地打了个照面,同时楞在原地。片刻之后流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暗骂自己太笨,这瓦林分明是进来取兵符的,自己一时间过于震惊,竟然忘记了这一点。与此同时,瓦林也看见了梅林手中的符印。这一刻,流风理所当然地猜到了他想干什么,而他也没让流风失望,只见他眼光一闪,大喝道:“来人,抓刺客!”就在这时,梅林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幻术,冲!”他说完也不管流风是否明白,一挥手朝瓦林脸上拂去。
流风反应够快,多年相处的习惯使他马上明白了梅林的意思,那句话应该是这样的:“我用幻术,你趁机摆平他,冲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流风闪电般地欺到瓦林身前一指点出,本该侧身躲避或是伸手格挡的瓦林,居然在那一瞬间迟疑了一下,仿佛在那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一丝错觉。虽然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却足够流风做出任何动作了。
瓦林应指而倒,流风背起梅林夺路而出。
刚刚奔出暗室,梅林突然又吩咐流风停下,流风不解地把他放下来,却见他居然又跑回暗室里,在瓦林身上一阵摸索。
“还好我老人家反应的够快,不然又被这家伙骗到了。”说话间,他竟然从瓦林身上找出一枚与手中一般无二的小印来。
原来梅林突然想到,前前后后这书房之内竟然到了数批不速之客,瓦林没理由这么放心地把符印放在暗室中,难保绝对没人能够发现暗室。
如此说来,在暗室之中藏着的一定是假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多半会把印放在身上。经过搜查,他果然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外面已经警笛连响,脚步声不断。流风刚想带梅林冲出去,却见卡格尔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流风不确定这小子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些什么,他心中恨这家伙对穆雪心怀不轨,于是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后,趁他还没完全清醒时,又是一掌拍在他脑袋上。
卡格尔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脑袋,眼睛翻了一翻,第三次栽倒在地上。流风又学着穆雪的样子,在他软胁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这才冲出室外。
只这么一耽搁,外面的守卫已经大批地涌了过来,由此可见瓦林的布置得当。
流风的身形快如鬼魅,守卫之中没什么高手存在,再加上流风不再顾忌被人发现,所以转眼间他便脱出了包围,逃出这个院落。
此刻大街上四处巡逻的守卫也接到了信息,远远近近的灯火明暗之间,大批士兵从远处赶来,把这里团团围住,不过流风已经先一步逃到包围之外去了。
“哈哈,这次收获不小啊!”
梅林躲在黑暗处看着远处忙乱的士兵,贼笑不已。
“不就是偷了个印嘛,值得这么高兴吗?”
“嘿嘿,你看!”
梅林眉开眼笑地打开了一个布包,却见里面除了那枚符印以外,还有不少精美小巧的首饰和工艺品。
流风无奈摇头。他这才明白,梅林竟趁他不注意顺手偷了不少东西出来。
当流风的眼光再次落到那印上时,心中不禁又迟疑了起来。他此刻并不想与穆雪相见,可是这印却该送到她手里,正犹豫间,梅林居然自告奋勇地担起此事。
梅林与流风相处多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说道:“我对这城里的地形相当的熟悉,况且又有幻术护身,想见个小丫头应该不难,而且我跟拿丹那老家伙很熟,所以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流风倒不担心梅林,那晚议事堂中那么混乱的局面里他都能逃得出来,恐怕也没什么事是他摆不平的了。
流风摸了摸顺手带出来的那封信,想要告诉梅林,可转念一想,还是等他回来一起说吧,于是就把信的事放在了一边。
两人约定了时间地点之后,梅林便起身离去。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暗处,流风站在原处又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瓦林的居所在胜利广场外围,流风与梅林的分手处也在这里。
对流风来说,这里还是相当熟悉的,想当初他住在穆雪的小院里时,穆雪经常会拉着他出来散步,这周围的大部分地区他们都曾逛过。
回想起拉着穆雪柔软的小手,一同在宽敞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时的情景,流风再次感觉到一阵失落。
同样的漫无目的,可是两种心境却截然相反。
流风突然明白,自己只是小时候太过寂寞了,所以会习惯性地对陪在身边的人产生依赖感,即使是梅林那样的人,也能让他产生亲切感,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太寂寞。
虽然习惯了孤独,其实心中却并不喜欢孤独……
或许是由于心中一直思念着穆雪,流风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胜利广场上。
上一次扎姆卡叛乱时这里几乎变成一片废墟,后来穆铁岩为了召开庆典增加了人手,终于在庆典之前把这个广场整修一新。为了那次庆典,这广场中间还建成了一座高台,并命名为朝天台。
流风的目光远远地望向那座高台,再望一眼一直飘浮在它上空的银白巨球,他心中思潮万千,脑海中不禁又回忆起庆典那天的感受。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了,在庆典前的那个晚上,他曾经见过缪斯。
缪斯利用以前他脑中那未完全破解的禁制,下了第二道禁制,想利用他杀掉穆铁岩,只是他没想到流风的念力已经相当强大,在大意之中,流风竟然靠着自己的意念冲破了禁制。
可惜,最后穆铁岩还是死了,因为瓦林在穆铁岩背后推了一下。
刚才在瓦林的密室中偷听时流风才知道,其实瓦林和缪斯早就有联系。
想到这里流风喟然一叹,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说出去谁能相信呢?
瓦林是穆铁岩的生死之交,谁能相信他会跟别人合伙害自己的兄弟?动机何在呢?
还有缪斯,他为什么一定要置穆铁岩于死地呢?流风可不信他真的是为炎讨公道,毕竟已经过了四百多年,一切仇恨早该随着物是人非而消亡殆尽了。
流风一飞身上了高台,本想安静地坐一会儿,却没想到不远处突然发出一声惊咦,立刻惊觉,这上面居然还有别人。
只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沉声斥问:“什么人?”
借着远处昏暗的灯光,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流风发现这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高台上的,居然是吉娜。
当初与吉娜一行人为了追查生化兽而深入地底,不知不觉间互相熟悉了起来,流风对吉娜的厌恶慢慢减去,而吉娜跟流风相处久了,也在不知不觉中便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佩服之意。
这时两人出乎意外的在此碰面,双方都是一楞。
片刻之后,吉娜才记起,现在的流风已经是被四处通缉的逃犯,于是板起脸说道:“流风,你居然还有胆子跑到这里来,你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捉你吗?”
流风无奈地苦笑道:“可是也没人规定被通缉就不能到这里来散步啊!”
吉娜楞了一楞,突然笑了起来:“真不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说完又似乎因这句话勾起了心事,笑容慢慢变成苦笑。
流风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不过来抓我吗?难道你还没接到这命令?”
在流风心中,吉娜始终是一个标准的军人,行事都是以执行命令为准,而且她平常都是不苟言笑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看到了吉娜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算了吧!当军人真的很累,偶尔放松一下,忘记自己还是军人,或许活的会更轻松,而且……”吉娜看了流风一眼,道:“而且我相信你的为人。”
流风心中一阵感动,连这个与自己相交不深的女灵将,居然都对自己有这份信任,可穆雪却……
其实流风心里也明白,吉娜的信任是因为置身事外,因为死的人跟她无关,若是易地而处,或许信任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了。
“吉娜,你怎么也跑到了这里?我还以为无处可去又睡不着觉的只有我一个呢,你有什么心事吗?”
吉娜闻言沉默了起来,她仰头望向夜空久久不语。
“算了,当我没问过吧。”流风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吉娜淡然一笑道:“没关系,做人总会有些不开心的事,所有人都一样……好了,不说这个,既然你无处可去,就到我家坐坐吧。”
“也好,反正我真的是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