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如人生,人生如戏,许多本不该发生的,总能出人意料地展现在人们面前,无论多么荒诞,也不管你是否能够接受,发生了的都将成为铁一般的事实,永不可改变。
原天的灭亡就是如此。
有些东西,直到失去时才明白其珍贵之处,曾经历过并心有遗憾的人在努力地补偿着什么,而那些只曾听说未能亲身体验的,则只能心怀憧憬,期待着那些继续反抗着的人做出点结果。
至于另一些习惯置身事外的人,他们依旧默然视之,无论世道如何变化,他们都默不出声地活着。
四百多年前,一批传说中拥有妖魔之力的神秘叛乱者反出风都,独自建国,从此开创出一东一西两大人类势力对峙的历史局面。
面对这些拥有神秘力量的人,自诩科技无敌的风都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想把这股逆流压下去,可在那场最终决战中,他们不但没能取得胜利,还落了个全军覆没元气大伤的下场。
不得已之下,风都默许了这个势力的存在,那便是大陆东方那个被称为原天的国度。
原天的存在曾经给了许多人一个不一样的选择,无论是在生活方式,还是在信仰方面。
原天的生活方式更为人性化了一些,那是一种敬仰英雄与传说,重视体验生命真义的文明,相比之下,风都那种铁一般的体制,永恒不变的生活模式显得格外的无情,所以,大批的风都人涌进原天,寻求自己梦想中的天地。
他们不怕背负叛国的罪名,为了自己的信仰背上百八十条罪名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这里还有一种名为灵将的英雄在守卫着这片土地。
可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冰川历三二0七年,第二次天空战争爆发后,短短的八年间,这个传说中被神秘力量守护着的国度,竟迅速衰弱下来并最终毁灭。
一时间,世人无不惊愕,即使是最初策画了这场战争的几大势力也暗中表示,开战初期,他们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刺激一下陷入低潮的国内经济,并从中大捞一笔,若是能从这场战争中得到某些好处,那就更好不过了。
原天的灭亡,使得大批的平民再次涌回风都。
四百多年来,原天和风都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对立局面,可实际上的暗层联系却如蛛网般复杂,靠着这层关系网,大批人重新进入风都社会。
与这些人相比,只有极少数心怀仇恨,誓死不屈的人过着落魄流亡的生活。由此可见,信仰是一码事,生存则是另一码事,做为平民,投靠在一个强势的政权下,或许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实际上,风都得到的是远超出预期的战果。
八年,只是八年,一个曾经强大而且神秘的对手莫名其妙地倒下了,从此大陆上不再有能与其抗争的势力。本想偷块面包,没想到顺手捞来的是块金子,当事人还以为是种错觉。
对于这次战争的结果,反应最快的应该是风都的各大媒体机构了,他们迅速请来知名的评论家做出各种评论,讨论当前的局势并对未来做出展望。
出手稍慢的杂志社不甘人后,请不到相关的专家,就设法找来其他行业的名人,大打名人牌,一时间风都最著名的学者们都粉墨登场,争相论证这场战争胜利的必然性。
值得佩服的是,搞建筑的老专家们居然能从建筑风格方面着手,进行大胆论证,最终得出原天必灭、风都必胜这一观点。
营养学家们也不甘寂寞,他们聚集在一起,从四百多年前原天的饮食习惯出发,总结出一套完整的营养学概念,出了一本叫做《饮食文化与人类发展》的蓍作来,详细论证了不良饮食习惯给一个国家带来的深远影响。
民间方面由于消息比较闭塞,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各媒体炒作出来的观点,媒体当然乐于见到这种情形,平民嘛,不骗你们骗谁?
政府方面对这种情形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在战争后期,风都国内的政治局面相当不稳定,罢工游行一波接一波,罗姆在倾尽全力争取胜利的同时,也捏了一把冷汗,如果不能迅速赢取战争,他面临的压力将是双重的。
媒体对战争结果的大肆炒作,很大程度上帮了他的一个忙,大部分人的目光被转移到这上面来,政府的压力轻了许多。
事实上,即使暂时缓解了民众方面的压力,风都政府仍然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他们掌握着大量最真实的信息,所以他们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在其他人都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他们仍然在原天方面投入了大量精力。
第一个问题是那些涌入风都的平民。由于还要打着维护和平,在风都的政体下人人平等的大旗继续欺骗民众,风都政府采取的同样是默许的态度。
在登记、查证,确定其没有特殊背景之后,都予发放居住证,允许其在政府的安排下定居在风都境内。当然,这种开放给风都政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许多怀有不同目的的人很轻松地混进了风都。第二个问题是,这场战争留下了的诸多疑点。很多人都在问,在最终的决战中,那支号称原天最强的灵将部队天罚到哪去了?还有,神秘失踪的穆雪等人现在身在何处?
根据情报显示,在原天城下的最终决战中,天罚部队只有不到半数的灵将出现在战场上,其中大部分的人都在那片废墟上与生化战士同归于尽化为尘土,最终与穆雪一同神秘失踪的灵将不过数十人。
那么其他的灵将到哪去了呢?这是风都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一天没找出答案,他们便一天不能安寝。
灵将部队与其他部队在性质上完全不同。如果失踪的不是灵将们,而是一支十万人组成的精锐部队,风都政府也不会这么紧张,在风都的科技面前,一切都难以遁形。
可现在站在暗处的是一批神秘莫测的灵将,可以说只要有近百个灵将组合在一起,他们就没什么事办不到的,破坏个总统府元老院之流的地方,就像折根树枝、撕碎一张薄纸那么简单。
出于对安全性的考虑,风都政府曾发出过一份令自己焦头烂额的悬赏通缉令:凡举报并协助政府成功捉拿一名灵将的,可领取奖金百万,除此之外,还有机会到政府直属机构任职。
百万奖金足够一个三口的平民之家过十辈子的,而在这种社会动荡失业率疯狂飙升的时期,在政府机关任职绝对是一份令人红眼的职业。故此,大批或真或假的情报纷纷送往情报部门。
对情报部来说,这本该是件好事,经过对来自各方面的资料分析,他们不难从中得到一些宝贵的情报,然而任何人都没想到,此事件却引发了另一场底层动荡,风都的局势因此再次发生巨大的变化。
通缉令发布后,风都的情报人员在整理情报之后,发现了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一直以来,风都境内都潜藏着大量身分不明的人物,最可怕的是,这些人背后通常有着实力雄厚的幕后势力。
据情报部门掌握的情报显示,在风都城中,即使不把刚刚混进来的那些原天残余势力算进去,仍有大批具有特殊身分的人物存在着,这其中单是被怀疑为灵将的人,数量就有近百。
这些人中间,只有极少数在政府部门工作,那还是为了掩饰身分,其他的绝大多数人都从事着其他各种职业,他们不做任何超出常规的举动,却也跟风都的政府泾渭分明地划出了界限。
其实这也难怪,风都的历史长达三千多年,之前是多国纷争的局面,再之前则是谈之色变的黑暗时代。
具有悠久历史的风都一直以科技为导,相信科学技术是人类前进的唯一正道,可是那并不能完全抹去它内部蕴藏着的浓厚历史底蕴。当年七贤者反出风都时,并不是所有灵将都跟随他们一起离开了风都,还有一部分人出于对各种原因的考虑,留在了风都。
除去灵将不谈,几千年来一直扎根在风都大地上的各大势力,是无法离开风都的,即使他们不喜欢风都这种充满机械喧嚣和废气恶臭的环境,即使他们心中很向往大陆东方刚刚兴起的那个崇尚自然的国度,他们仍然不得不留下。想去跟能去是两个概念,做人总是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
不喜欢风都这种环境,并不等于不能融入这个社会,相反的,拥有浓厚历史背景的神秘势力们,能够透过各种地下渠道把影响力渗透到各方面,甚至达到了能够影响政策的程度。
那份通缉令的不明智在于,这部分人本来是可以与政府和平共处,相安无事的,可通缉令发出之后,被奖金迷了眼的人为政府提供了大量的情报,把这些潜藏势力从地下挖了出来。
易地而处,如果一个人的隐私被人挖了出来,他们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这些隐私让更多的人知道,至少方法嘛,无外乎威逼利诱,或是杀人灭口,而对象则是情报部,甚至整个风都政府。
通缉令发出后,有政治影响力的人开始直接出面与政府谈价码,最终目的不过是要销毁政府已掌握了的相关资料;有社会影响力的,则强烈遣责政府干涉个人隐私。单骂几句并不能让高官们少块肉,可若是把那些整日无所事事、情绪高昂却又无法发泄的平民们骗过来一起骂,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拥有双重身分的人都有复杂的社会关系,还有一些人平日里靠卖豆浆油条过日子,他们既没权势也没社会地位,想要影响政策是非常难的,即使把所有难兄难弟集中起来去广场绝食也不够看,估计不会比旅游观光团的人数多多少。
风都政府或许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一直都是集中精力去摆平前两种人带来的麻烦,而忽略第三种
人,他们没料到的是,这最后一类人所起的实际作用是最大的。
必须指出的是,前面列出的三种人都是身分特殊的,而所谓的身分特殊,大都是指他们多数拥有一些神神怪怪的能力,除去动辄就能空手拆房子的灵将不谈,各种玄而又玄的异能力也是令人头痛的,幻术、咒术、超能者等等,举不胜举。
第三种人的背后没有黑势力,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干脆直接潜入情报部,屡次与守卫发生激烈冲突。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单枪匹马的大侠们,他们所造成的实际影响,远大于那些通过政治渠道解决问题的人。
据居住在情报总部附近的风都市民反应,即使是大白天的时候,也经常能听到从总部里传来的爆炸声和哭喊声。路人们则说,经常有高喊救命的工作人员从总部里仓皇逃出。
反应迅速的各大媒体机构纷纷在情报总部附近设点,力求在第一时间内掌握第一手资料,而那些现场直播的爆炸声、哭喊声以及逃命的情报人员的特写,则不失所望地把他们的收视率提到了一个新高点。
可以说,这是一份惹火上身的通缉令,当风都几个最大的财团联合提出抗议之后,即使是抱着斩草必除根想法的罗姆总统,也不得不把这个黑锅推到情报总长的身上。
这份通缉令最终导致了一场政治闹剧的发生,情报总长引咎辞职,总统府在“有关方面”的监督下,负责销毁相关的“不法材料”,风都出台一纸新法令:公民们享有隐私权,政府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扰守法公民的正常生活。
这又是一段颇具戏剧性的历史小插曲,原本被追杀得如过街老鼠的原天残余力量,从此改头换面,以风都公民的身分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风都社会。
当然,这是指那些有门路的人,外来者想获得公民身分是要费上一番周折的。
八月,冷风吹拂着满地落叶默默地把秋天送走,在这个机械化的大都市中,本就不多的知了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余下的也都僵着身子静静地凝望远方,不动不叫,似乎在等待着某一时刻的来临。
又一个冬天来临了。
自从一年前风都与原天的最终决战之后,整个大陆的天气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其最突出的特点是,原本四季分明的气候,变成了一年中要有六个月面对严寒的冰原气候。
这是个不解的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在这片大陆上,一定有某些人做下了某种邪恶之事,上天开始降下惩罚了。
本该是夏日最后的辉煌,如今却成了冬天来临的象征,对于那些喜爱出游的人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打击。
冬天不适合做室外活动,尤其是这种长达六个月的冬天,在那种严寒中,天地间的一切都会被冻僵。
经过一年的适应,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天气变化,在这个冷风习习的秋末,人们纷纷涌出户外,尽力享受最后的户外生活,并采购过冬的用品,出行的人数甚至能与夏季持平。
可是,在这样的季节里,有些人却把大量的时间用来睡大觉。
风都城西郊的一栋高楼里,一个紫发少女正酣然大睡,似乎窗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然而从她那紧皱着的眉头和额头上的冷汗看来,她似乎正深陷于一个可怕的梦中无法自拔。
浓厚的黑色云层紧紧地压在头顶,女孩奋力向高山上爬去,每向上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来自头顶的沉重压力,那压力不只作用于肉体上,甚至直接渗透进整个人的灵魂之中,让人压抑绝望,丧失继续攀登的勇气。
环顾四周,云海茫茫,竟不知身处何地。转头看去,那个面容冷漠手执银色双剑的少女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两人一路同行,为的是同一个人,身上沾着同样猩红的血。
隐约间,女孩觉得这座高山似曾相识,连那种压抑的气息都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来过..“阿若..山顶..找到他..”
身旁的少女大声地说着什么,呼啸的大风转眼间把语言扯的支离破碎,只剩下几个不明意义的音符。
不过即使完全听不清她的话,女孩心中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找一个人,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寒冷的气息开始从山间的裂缝中涌入,身边的花草树木转瞬间化成冰雕,除了她和身边的少女之外,这座山峰上似乎再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了。天戈山是神圣的,在接近峰顶的那片领域里,除了花草外,任何生灵都无法侵入。
恍惚间,女孩携着身边的少女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破了些什么,然后她们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熊熊的烈火占据了大半个峰顶,冷风寒流都被阻隔在外面,这里就像被一个巨大无形的能量场守护着,外面的一切都无法侵入,而里面的火焰也无法突出重围。
远远地就能望见,在那火焰的边缘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执长刀静静地立着,仿佛亘古以来便立在那里。
一种无法形容的欣喜从心底涌上来,女孩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她笑着奔上前去,想投进他的怀里,可是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踉跄着摔倒。
一具死尸,头颅夹在自己的腋下。
女孩惊恐地爬起来向前跑,可是脚下全是死尸,不只是人的,还有兽的。离火焰边缘越近,尸体越零碎,到了离那执刀人三步远的距离处,地上只剩下些分不清是血肉还是泥土的东西,而在那人身边三步以内,地面干裂的青石板上连点灰尘都没有,浓烈的死亡气息围在那人身周汹涌地咆哮着。
“大,大哥?”
女孩出声呼唤,可声音却像打着结一样,不知为什么,她明知眼前这人就是她要找的那个最重要的人,可她的心却阻止她向前跨出最后三步。
同行的少女也走了上来,她也在三步外停了下来。
“流风,是你吗?”
血红色的长刀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猛兽由梦中惊醒,山风凛冽,散乱的长发飞卷而起。
“是谁,谁在叫我?”
“大哥,你怎么了?是我,我是阿若啊!”
女孩焦急地呼唤,可是眼前的人却恍若未闻,他只是背着身自言自语着:“又来了吗?原来还有没死的啊..”
“大哥..”女孩又唤了一声,可是在那人转过身的一刹那,她的声音僵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
完全无法形容那种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随着那长刀高高扬起,血红色的气息汹涌而出,割在脸上隐隐作痛,尖锐如鬼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一瞬间,仿佛随风飘舞的凌乱黑发都被染成了红色,发丝后的双眼中闪烁着如地狱冥火般的血红。
“不,不要!大哥..”女孩尖叫着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人的面孔仍在面前,距离仅有一公分。女孩的心怦怦地狂跳,冷汗浸湿了全身的衣衫。“大哥..”“傻丫头,又作恶梦了?”
抚上额头的手温暖异常,黑色的发丝,黑色的眼睛,温和的微笑,这是她熟悉的大哥。
龙若突然放松了下来,她张臂搂住流风,把头埋在流风的肩颈处,汲取着那分久违了的温暖气息。慢慢的,急剧的心跳开始平和起来。
流风搂着龙若坐起身,拍着她的背哄道:“阿若别怕,大哥在呢!”那语气仿佛是说,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到我的阿若,可是他却不知道,害龙若作恶梦的正是这个坐在她身边的守护者。
一直倚着门抱肩而立的白衣少女似乎被忘到了一边,她耸耸肩,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奈,那两人之间似乎存有某种旁人难以涉足的空间,别说是自己,就连当初的那个“她”恐怕都无法相比吧。
“我先走了,在酒吧里等你们!”
白衣女孩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便消失在门后,完全不给两人回答或反对的机会,这种完全的我行我素,带给流风的是相同的无奈感。
大家都一样,似乎很无奈,实际上却已经非常熟悉甚至成了一种习惯。
若是有一天流风跟龙若之间的关系不再亲密,或是夜的作风不再干脆,大家反而会不自在吧。
“唉,这家伙,好端端的又摆出这副样子,她就不会多等一下吗?”
“呵呵,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嘛,很久以前就是了。”
流风楞了楞,突然若有所思,良久才问道:“阿若,一年以前,我认识她吗?”